《爱卿总想以下犯上[重生]》作者:因风絮 文案 ——兢兢业业治理国家 ——不如 ——兢兢业业地爬到皇帝身上去 文案1: 李孟庭刚登基就得罪了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尹明希。 她不知道重活三世的尹大人下杀心只是眨眼的事情,而自己还在明目张胆地撩拨她。 尹明希计划除去李孟庭,让江山再易主,却发现新君在自己这里是有免死金牌的。 李孟庭是她这一生中唯一明快的色彩。 文案2: 李孟庭立志要当明君,不近女色的那种。若她的首辅大人能安分一点就好了,偏偏爱卿总想以下犯上。 为了朝局安定、国家安宁,李孟庭决定近一下女色,先把爱卿治得服服帖帖。 新皇登基后,起居注史官半失业了,皇帝与首辅大人聊公事的时候不让记,与首辅大人说私事的时候更不让记,还将她赶出门外。 小史官只能在门外计算时间,默默写下:皇帝陛下与首辅大人在房中待了一夜,不知在做什么...... 后来,这句话就经常出现在她的小簿子上。 ***食用指南: 1、本文于2.27入v,防盗比例60%,码字不易,请大家支持正版呦~ 2、张牙舞爪但给颗糖就会乖的皇帝陛下x冰冷无情但皇帝喊饿就给做饭的首辅大人 3、He,甜度+++++++++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21:30:00更新~ 4、作者微博:因风絮酱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孟庭,尹明希 ┃ 配角:下本写《沈教授家的黏人精》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是来给她撑腰的! 立意:守家卫国赤子心。 第1章 楔子 咔嚓一声,牢笼被打开,身着囚服的尹明希走了出来,披头散发,目光低垂,面色苍白如纸。看见光明,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坐上了囚车,奔赴刑场。 昔日风光无限的首辅大人在此时此刻遭千万人唾骂。“佞臣!”、“奸臣!”、“不得好死!”之类的咒骂与不绝于耳,她视若罔闻。 有百姓朝她扔鸡蛋,扔烂菜叶,泼脏水,粘腻恶臭的汁液从她的发上流下,她不挡,不避让,拖着沉重的铁链,一步步走向她生命的终点。 她尽力了,以极端的方式耗尽了全身的气力,还是没能阻止大启国的灭亡,西蒙人的铁骑无情地踏进了他们的领土,占据了她守卫一生的国家。 敌人恨她,大启国的百姓也恨她,当他们说她“卖国求荣”之时,尹明希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连带着平缓的心跳都变得激昂。 佞臣、大奸臣、贪慕虚荣、不得好死......这些都无所谓,但不能说她“卖国求荣”,因为她从未这般做过。 她这三世拼尽所有,只为守家卫国,到头来还是遭奸人设计,百姓误解...... 怨恨、不甘与疲惫交织,她抬起目光,望向通往断头台的石阶,这是她走过三次的地方。断头台边上站着围观的大启百姓,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厌恶与失望。 尹明希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怨恨、不甘被霎时戳散,她只剩下满心的疲惫,不若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没有挥舞大刀的刽子手,只有一根细长的麻绳,在尹明希的脖颈上饶了几圈,缠紧。他们恨她入骨,要她死,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尸体。 西蒙人对她处以绞刑,然后再将尸体卖给恨她入骨的人,糟蹋、蹂.躏、撕扯...... 不知这次买她尸体的是什么人呢?这是尹明希断气前,脑袋中冒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只可惜,死后的事情,她全然不知。 尹明希的尸体被一个长相魁梧、目光阴险的西蒙将军买走了,西蒙将军同她在阵前对峙过,遭受过她的侮辱,因此怀恨在心,此举自然是为了报复。 可他刚走到尹明希的尸体边,嘴角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时,一个身着黑袍的女人大步走了上来,在他耳旁用蒙语同他说道:“这个女人杀了我的全家,灭了我们三十二口人,将军将她让给我吧。” 说罢,她便在西蒙将军的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露出了里头的几锭金子。 西蒙将军一愣,接着对上黑袍女人充满恨意的目光,忽然便朗声笑了,他的手探到木盒的上方,将盖子盖下,再将木盒握在了手里。 他收下了,谁会跟这么多的金子过不去?而且现在的尹明希就是一桶臭水,与她牵扯怕是会脏了自己。 “给你了。”西蒙将军端着木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袍女人站在尹明希的身旁,定定地望了许久才蹲下身子,将她抱起,然后翻身上马,带着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魂与身即将分离的尹明希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她死了吗?身体是死了,但她的灵魂犹存,她知道再过不久,她的灵魂就会被送往地府,再次见到那个温柔慈祥的老婆婆。 老婆婆会满脸笑意地问她:“还要不要再来一次?” 事不过三,要不要再来一次呢?尹明希也在暗地里问着自己。 灵魂即将从身体中飘出,尹明希有了些许飘荡的意识,她的身体与灵魂此时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身体感受不到灵魂了,灵魂却还能感受到些许来自身体的牵绊。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温柔的力托着,连带着她的灵魂也被温柔地托起。 来不及细想这股温柔的力出自何处,尹明希的灵魂便被送往了地府,送到了她百转千回的纠结面前。 “要不要来一次?”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站在桥边,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做选择。 她左右两只手边放着两样东西,左手边的是一碗了却前世的孟婆汤,右手边的是一枚小小的印章,若你还想重活一次,只要在你的脚踝上盖上这么一个章,她便可送你到前世的洪流中,由命运来选择你停留的节点。 尹明希的脚踝上已经有两个印章了,昭示着她已经重活了两次。这次的她比前面两次更加迷茫,也更加疲惫。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胜算、甘与不甘的问题了,就算她思虑再多,心思再缜密,也无力回天,风光了五百年的大启最终都要走向灭亡。 这是命定的事情,以她一人之力,能改变吗? “不着急哦,慢慢想。”守在桥边的老婆婆眉眼弯起,多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第2章 重活三世 “嘶——”急速的下坠感让尹明希从骤然睡梦中苏醒了过来,头疼欲裂。 睁眼仍是满目的黑暗,但她可以辨认出,自己身处的地方,正是她府邸里的卧房,而此时应当是卯时末了。 微弱的光亮从黑色帘布的缝里透了进来,尹明希起身,赤脚走到门边,用力地将黑色的帘布扯开。明亮而刺眼的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光明并未给她带来安全感,反而让她的脑袋更加晕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被她强压了下去。 她想起了自己在地府的那个抉择,忽然又有些后悔,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该重生...... 在地府里,正当她纠结无措之时,那股安定的力量又落在了她的魂魄之上,那细致入微的柔情将她整个魂魄都包裹了起来,让她想起了大启的春风、夏雨、秋阳、冬雪......这些美好的事物让她无法割舍,她不甘于大启的毁灭,她要再次阻止这一切! 所以她又选择了重生。 而今,带着记忆的魂魄重新归位,一时的脑热也散去,尹明希觉得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荒唐而可笑。 “大人,该起身换新的官服了。” 赵显秋的声音打断了尹明希混乱的思绪,她定了定神,有些好奇自己重生的这个时间点,于是道:“显秋,把官服拿进来吧。” 尹明希的房间很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卧房里所有的窗户及门后都有厚实的黑布,没有尹明希的命令,谁也不敢私自将帘布拉开。 由于长期不见光照,尹明希的房间里有一股霉味,若非时常更换里头的家具,否则霉味会更严重。 可尹明希本人并不在意这些,是她下令这么做的,别说忤逆,至今连议论的人都没有。跟随她多年的赵显秋也早已习惯,得到准许之后,她推门走了进来。 尹明希就站在门边,外头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描绘出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她面容沉静,无波无澜,眉宇却间藏着一抹漠视众人的冷傲。 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身崭新的官服上,一看便明了,她立马确定了自己重生的时间节点。 这是建昭十五年,她当上内阁首辅的第一天。这一年的她二十五岁。 这也是她最为风光的一年,年纪轻轻便独得皇帝宠爱,破格提拔为内阁首辅,成为天下人议论的中心。但好景不长,建昭帝暴毙,生前并未立下储君人选,致使传承了五百年的大启江山无人可交托。 朝廷商议由内阁来定储君人选,尹明希这位新上任的内阁首辅自然成了几位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 “官服给我,你先出去,我随后就来。”尹明希从赵显秋的手里接过官服,欲入内更换,她想起了什么,对着赵显秋问道:“二皇子是不是在外头?” 赵显秋如实答:“是,天未亮他就来了。” “让他走,我今日不会见他的。”尹明希神情冷漠。 赵显秋微微一怔,有些讶异,分明昨日首辅大人对二皇子的态度还很好,也是主动要见他的,怎今日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 赵显秋心里存疑,但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厅里赶人了。 赵显秋走了之后,尹明希关上了门,重新将黑帘拉好,让整个身子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她双手捧着官服,思绪已经飞远。 第一世的她活到了二十八岁,这一年是新元1318年。建昭十五年(新元1315年),内阁商定,由二皇子李廷涣继位。李廷涣继位之后沉迷女色,荒废朝政,于建康三年(新元1318年),断送了江山。 第二世的尹明希重生于建康二年(新元1317年)。她重生后,吸取前世教训,十天,便带领着自己的党派将李廷涣赶下了皇位,扶持三皇子李廷淳登基。李廷淳性子嚣张跋扈,上位之前有意屈尊,手握皇权之后便与尹明希撕破脸皮,任用小人,于建清元年(新元1318年)断送了江山。 第三世,尹明希重生于建康元年(新元1316年),重生之后,她抛弃了两个不成器的皇子,选择了性格懦弱的凌王。凌王继位后贪生怕死,西蒙发动战争后,他竟做了小人,投敌叛国,导致大启覆灭。 尹明希这几世尽心竭力,仍然阻止不了大启的灭亡。世人都说她心怀不轨,有意篡权夺位,只有尹明希自己清楚,她忠于大启,从未做过谋逆的事情! 又或许,这一世可以有例外...... 建昭帝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太子李廷瀚英年早逝,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这三位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净做些祸国殃民的事情,尹明希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们一眼! 八皇子李廷浚年纪尚小,仅八岁,尚不懂为人处世之道,他若为君,必不懂得如何处理朝政,管理天下,但这就是这一世的尹明希想要的。 臣权服从与君权,君权过大,不利于她的把控,一个不暗世事的皇子,正好拿捏。 尹明希快速换好了新的官服,准备前往内阁,与其他大学士进行商议。现在的内阁含她共六人,其中四人是她爷爷的旧部,心思是往她这般倒的。 剩下一人名为傅禹通,是她的死敌,前世“卖国求荣”的罪名就是他给尹明希安上的。提起这个名字,尹明希就觉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但这时傅禹通在内阁中人微言轻,尹明希暂时不去管他。 “大人,走偏门,别走正门,李廷涣在那堵着,他不见到你不罢休。”尹府的侍卫统领越骁迎面朝尹明希走来。尹明希经过他时,他的身子朝旁侧挪了一挪,恭敬地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她。 “知道了。”尹明希淡淡应了一句,便往转头偏门走去。 尹府偏门,尹明希刚上马,忽然有几个人影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拦在了她的马前,为首的是三皇子李廷淳,其余几人都是他的手下。 “尹相,请容许我说几句话!”李廷淳在偏门这儿蛰伏了很久的,为的便是同尹明希说上几句话。他知道在储君人选上,尹明希偏向了李廷涣,但他仍旧想放手一搏,只要他能让尹明希倒戈,那最后的胜利就是他的。 李廷淳目露哀求之色,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尊称尹明希为“尹相”。但尹明希根本不领情,她骑在马上,双手牵着马的缰绳,居高临下地望着李廷淳,目光之中尽是冷漠:“让开!” 彻骨的寒意让李廷淳为之一惊,他以为自己至少能够争取到一个说话的机会,可这女人竟如此对自己...... 来不及怨恨,李廷淳牙一咬,双手张大,只身拦在了尹明希的马前,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 尹明希被他磨得没有耐心了,大喝一声:“让开!我没有时间了,再不让开,我的马会从你的身上踏过去!我尹明希向来说到做到,三皇子没见识过么?” 皇子的威严在尹明希的面前碎成了渣,李廷淳拢起身上为数不多的尊严,开口恳求道:“尹相若要验我的真心,便从我的身上踏过去吧!我只想与你说几句话,实在不行,一句话也可以!” 尹明希鼻尖哼出一口冷气,双眼眯了眯:这跳梁小丑太磨叽了,当真以为她不敢吗? 尹明希挥起了鞭子,在马屁股上打下重重的一鞭,骏马蓄势待发,抬高了蹄子,眼见着要往李廷淳身上踏去。 李廷淳身子哆嗦了一下,心里骂了一句尹明希的祖宗十八代,接着便抱头蹲下了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尹明希的马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绝尘离开,越骁赶紧带着手下跟了上去。 李廷淳趴在了地上,如一坨备受嫌弃的烂泥,多看一眼就会脏了他们的眼似的。 可恶!他的眼里聚满了仇恨,内心嚎叫道:有朝一日,此仇必报! ** “越骁,你去一趟青林宫,找一下八皇子,这几日你要护他周全。八皇子若问起,你便说是我的意思。”快要到内阁大堂时,尹明希给越骁交代了一些事情。她在马上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稳妥一些好,八皇子是自己选定的人,登基前不能出一点差错。 “属下明白。”越骁不善言辞,但只要是尹明希开口的事情,他必定鞠躬尽瘁,竭力完成。应完,他便掉头往青林宫奔去。 到了内阁大堂,尹明希提起官服的下摆,快速走上石阶,入内坐定,刚同几位大学士打完招呼,还未开始说正事,大地便开始剧烈地颤抖。 “地震!是地震!” “快跑!” 内阁大堂里有人喊了一声,座椅上的人立马拔腿往外头跑去。尹明希走在最后,神态依旧从容,只是眉头蹙了起来。 这是地震无疑,可前几世的这个时候,并未发生这样的地震,今世的轨迹为何与以往不同了? “轰——”尹明希还未想明白,内阁大堂广场上的一棵苍天大树轰然倒塌。她心头一紧,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地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内阁大堂前头的广场上,多数大臣都卧倒了,他们的身与心都有些狼狈。 尹明希抓着石狮的沿,稳住了身子,依旧维持着风度。 “陈海,叫你的手下,去各个宫跑一下,看看是否有伤亡?”内宫太监之首陈海恰巧在不远处,尹明希见着了,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好咧,咱家这就去安排。” 陈海朝着后宫的方向小跑而去,尹明希目送他离开,正当她要回神之时,视线中突然闯进了越骁的身影。 越骁浑身湿淋淋的,衣衫下摆还在滴水。他的黑发黏在了脸上,这儿一丛,那儿一丛。而他的怀中似是抱着一个孩子...... 不会是...... 越骁走到尹明希的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被他这么一跪,尹明希的心都颤了颤。 她眼睑低垂,看清了越骁怀中的人,是已经断了气的八皇子——李廷浚。 第3章 新君人选 “大人,是我的错,没能护好八皇子。请大人责罚越骁!”越骁还未到青林宫,便遇到了八皇子,他正与几个小太监在御花园的池塘边玩耍。 越骁刚要过去寻他,便发生了地震。御花园里的树木倒伏很多,砸伤了不少人,越骁也被这些倒伏的树木挡住了去路,无法行进。 李廷浚蹲在池塘边抓草蜢,大地震颤的时候,他重心不稳,滚入了池塘里,在惊慌失措下溺亡。 一切平稳下来,等越骁找过去的时候,为时已晚,李廷浚的呼吸与心跳都停止了。 尹明希看着李廷浚毫无血色的脸,失了片刻的神,嘴里喃喃道:“越骁,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尹明希独自一人走回了内阁大堂内,孤寂地坐在位首,双目失了神。 越骁不明白尹明希话中的意思,但他看到了尹明希脸上的绝望,一颗心坠入了谷底。他抱着李廷浚的尸体,无措地在广场上跪着......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宫内宫外都死伤不少。见余震都消了,剩下的几位内阁大学士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来。 这时,尹明希已经开始翻阅陈海递来的死伤名单了。 据目前统计,紫禁城内共死了二十一人,伤了八十七人。死去的多数是被重物砸伤脑袋,不治身亡。伤者,或跌或撞,或磕或碰,修养一段时间之后便会痊愈。 当尹明希翻到第五页的名单时,手指忽然就顿住了,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她在死亡的名单上看到了五皇子凌王的名字,陈海还记录了他的死因——地震时,他被一个花瓶砸伤了脑袋,流血而亡。 尹明希感觉自己身体的温度正一点一点地被抽离,这一世,上天是要同她对着干么? “宫外的情况如何?吏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回来了没有?” 赵显秋答:“是分散统计的,还未汇总,一些区域还未勘察完。大人,属下觉得,宫外的情况应当比宫内更糟糕......”毕竟百姓家的房子哪能有紫禁城的房子结实?紫禁城里都死伤不少,外头应当更为严重。 “等统计回来了再看吧。”尹明希疲惫地合了合眼,脑袋里李廷浚的遗容挥之不去。他是她这一世全部的希望,如今破了个稀碎。 “显秋,要是皇亲贵族,或朝中大臣有伤亡,让他们及时来报。”尹明希就在内阁大堂等着,不吃不喝,不声不响。她估计,以目前派出去的人力物力,日落之前,便能将京城所有的伤亡统计清楚了。 午间,陈海令御膳房弄了些吃食过来,几个年纪大的大学士挨不住饿,在一旁吃了起来。尹明希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显秋劝她:“大人,几位大学士都在吃了,您也吃些吧。” 尹明希轻微地晃了晃脑袋:“不必,我没有胃口。” 她的话音刚落下,内阁大堂里就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傅禹通出现在门外,大声嚷嚷道:“京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还有闲心吃饭?若被先帝知道了,会是何等的伤心?” 尹明希睁眼,冷哼了一声:“傅大人早间连议事都不参加,现在是在说我的不是么?” 傅禹通嘴角一勾,笑容之中藏着一些深意,摆摆手道:“自然不是,卑职哪敢对首辅大人评头论足?卑职是有一些极其重要的事,要与首辅大人汇报。”傅禹通嘴上喊得好听,左一个“首辅”,右一个“卑职”,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满口的酸意。 他也是内阁世家出生,本该与尹明希平起平坐,奈何建昭帝不知受了什么谣言蛊惑,竟将首辅之位给了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 “哦?傅大人说说看,有什么要紧的事?”尹明希将身子坐端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双眼之中有藏不住蔑视。天降横祸,京中本就乱了,她倒要看看这人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傅禹通笑也不像笑,哭也不像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卑职自宫外来,得知了两条极为重大的消息。二皇子与三皇子殿下,都在方才的地震中丧生了......” “什么?”旁边的几位大臣听他这么说,被吓了一大跳,双目死死地盯着傅禹通的脸,内心中仍然认为他在开玩笑。宫中刚死去了两个皇子,外头了两个也去世了?一场地震将整个皇室都给灭了?这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些吧! 尹明希皱起了眉,反应与其他几位大臣不同,她了解傅禹通,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当玩笑话的,于是她问:“你这消息来源属实?” “千真万确,尸体我都命人抬来了!来人呐,将二位皇子的尸体抬进来,给首辅大人瞧瞧!” 尹明希看着那两张没有生气了脸,呆滞了片刻,看来天要亡的不是她尹明希,而是整个大启啊! “这、这......”几位大学士呆若木鸡,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该如何是好啊?”分管吏部的林长兴林大人最先哭出声来,先帝刚去世不久,他的几位皇子竟也接二连三地去了。这老天是想干嘛? 尹明希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她,她统统置之不理。几位大人只好转回目光,开始议论:“那现在,皇位该由谁继承呢?” “几位公主都远嫁他国,并不适宜。” “那先帝的兄弟姊妹中,可有合适的?”一位大臣问出这个问题,剩余几位都陷入了沉思,显然在脑中翻箱倒柜地寻找合适的人选。 尹明希盯着傅禹通那张看好戏的脸,心里就不耐烦,在这时开口了:“好了,都别想了,回去看看妻儿老小吧。” “尹大人,此等危难关头,我等怎可置身事外?”林长兴急得跳脚,怒声道:“尹大人身为首辅,说话做事怎如此轻率?”这个林长兴刚入内阁不久,资历也浅,若不是她急于将傅禹通的人扫地出门,她根本不会提拔他。现在好了,轮到他来倒打一耙! 傅禹通在一旁看着他们窝里斗,悠哉闲哉地饮着茶,他巴不得他们吵个不可开交,最后分崩离析,给他个渔翁得利的机会。 尹明希看着林长兴,压抑着心中的嫌弃,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是让你置身事外,是想让你别插手你管不了的事情。正统皇室血脉殆尽之后,皇位传给谁,谁是下一任的君王,是由宗族来定,不是我们几个在这动动嘴皮子就能定下来的!” 尹明希深吸了一口气:“好了,各位大人都散了吧,回家做点正事,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赵显秋就站在尹明希身侧,她能感受得到自家大人眼里跳动的怒火。单独一个林长兴,定然不值得首辅大人发这么大的火,那她是为突然离世的四个皇子而生气?还是为傅禹通的小人得志而生气? 还未揣测明白,议事堂轰然便散了。尹明希走在最前,长袖下的手掌攥成了拳,青筋暴起,真正令她生气的是这种无法掌控、无法意料的局面。 继承皇位的会是谁?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能听得进自己的进谏吗?会不会拿江山大事当儿戏? 这一切让尹明希头疼欲裂,她回到尹府之后,便将自己关入了黑暗的卧房里。 尹明希在“小黑屋”中可以三日不吃不喝,没有人敢去叫她。府中之人路过她门外的时候,都得小心着过。 赵显秋知道,待宗族将新君的人选定出来,首辅大人便会自己出来了。 事实真如她所想,宗族前脚将新君的人选定下,尹明希后脚便从“小黑屋”中出来,看见她便问:“越骁回来了没有?”越骁被她派去等候消息了。 “快马加鞭,在路上了。”赵显秋答。按照这个时辰,宗族已将新君的人选公示出来,越骁得知之后,会第一时间赶回尹府,告诉首辅大人。 “我去弄些吃的,越骁回来了让他到后厨找我。”尹明希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冻得没知觉了,也呈现不正常的乌青。她用力地攥了攥拳,想让手指醒醒神儿,灵活些,奈何,这不是用蛮力便可复原的。 “是。”赵显秋看着尹明希的动作,迟缓地应出一声。她嘴里的那句话都要滑出来了,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知道尹大人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旁人都难以动摇,于是想了想,又作罢。 后厨有一间屋子是尹明希专用的,平常不上锁,但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私自踏进。她浑身沉寂得没有一丝生气,在那黑暗的屋子里待久了,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手凉脚凉。 她有些费劲的往灶门里塞入一团干草,接着划开一根火柴,盯着这一簇突然蹿起的火花。火花点亮了她的眸子,她看到了烟火的气息。 她点燃干草,很快火苗蔓延开去,一大片的火光映照在尹明希的脸上。灼热的气息从灶台里发散出来,她感觉全身的血液被这股热气驱动,开始正常地流转。 尹明希继续往灶门里塞入了一些木柴,待火焰稳定后起身,开始熟练地洗菜、切菜、炒菜。 越骁回来的时候,她刚将一碗火热的面盛出,准备坐下吃饭。见消息来了,她放好碗筷,静静地看着越骁,问道:“新君定的何人?” 越骁如实答:“宁王府云安郡主李孟庭?” “李孟庭?”尹明希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而后在大脑中搜索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随后她便发现,自己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可有听哪位大臣提起过这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同等消息的不止越骁一人,还有许多高官显贵、朝中大臣。越骁按照尹明希的交代,听完之后特意停留了一会儿,听那些大臣们说起过。 “听说这人没读过什么书,目不识丁......字都写不清楚,是山野里长大的。” 不识字,不知理,能为君否? 尹明希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孟庭:很能干的我即将出场~ 第4章 新君是猫是虎? 尹明希想了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了,新君不识字、不知理兴许是好事,这人不就是第二个李廷浚么?只要自己将她拿捏住了,还怕历史重演? “越骁,你去趟宁州,将新君安全护送到京。”越骁办事妥当,尹明希相信他能办好。八皇子的事,她知道那是个意外,上天要取走他的命,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所以她不怪越骁。 “属下明白!”越骁这几日一直很灰败,俊朗的脸庞上总是飘着几缕哀伤。现在尹明希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自然要不辱使命,于是他未在尹府停歇,马不停蹄地往宁州赶。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新君归朝。 尹明希这几日可没闲着,她去了宗族一趟,讨了一些李孟庭的资料,也得知了她当选新君的理由。 宁王之父李邃原是嫡长,只因寄情山水,不愿久居深宫,遂脱离了太子之位。建昭帝一脉也是嫡出,却非嫡长,宗族从血统的角度来考虑,选取宁王一脉云安郡主继位,合情合理。 大启风光了五百年,到建昭十五年,皇室人丁竟如此衰微。纯正的宁王一脉也仅剩李孟庭一人,尹明希有预感,这个十八岁的新君刚上位不久,礼部与宗族的人便要催促着她甄选皇夫了。 再说到这李孟庭,尹明希皱起了眉,宁王一脉久居宫外,宗族的人也鲜少与他们接触,知之甚少,尹明希根本就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待新君到来,见见再说吧。 ** 三月初五的这一日,文武百官在午门等候,尹明希站在位首,双手搭在一处,静静地等候着。 迎接新君的礼队自远处走来,文武百官面目肃然,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怎知礼队里一个小公公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大声嚷道:“各位大人不好了,新君、新君她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尹明希问,身后的大臣像炸开了锅般吵闹,她不悦地皱起了眉。 “方才还在那轿子上呢,怎走了一段路就不见了?”小太监也是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状况。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吧。”尹明希收到了越骁的消息,确保新君已经入京。既然在京中,四处都是她的眼线,并不难找。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黑袍的女人在东华门口停下,她摘掉宽大的帽,眯眼望了望高大威武的宫门,数了数门上的门钉,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 她不从午门过,而从东华门进,有她的打算。 驻守东华门的守卫却不是善茬,见来者古怪,大声呵斥:“皇家重地,禁止闲人入内!” 黑袍女人嘴边的笑更大了,露出了一对不算是明显的虎牙,一双眼精明而狡猾。她双手抱臂,葱白圆润的指尖抓着袍子,朱唇轻启朝着东华门的守卫喊道:“我叫李孟庭,我想从这儿进,不行么?” 听到这个名字,守卫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开始张皇失措地看着对方,显然这几天内,新君的名讳已经传到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为首的那位立马抓了两个小兵来,对着其中一位道:“首辅大人在午门,你速速前去禀报。” 而后将一块入宫的令牌塞到了另一个小兵的手上,道:“你拿着这个令牌,速速去内宫找陈海公公,让他火速往东华门来。”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不是很有耐心,再等下去我就要打道回府了。”李孟庭挠了挠脸颊,露出不耐烦的姿态,将那些守卫都吓得不轻。 随后,东华门缓缓打开,守卫恭敬地立在两旁,任由李孟庭进出。 李孟庭由东华门进过三座门,到了南三所,随后她在这儿遇到了陈海。 陈海见到她,不似其他宫人那般慌忙无措,而是笑意盈盈地同她打了个招呼,语气十分熟稔:“陛下,许久不见了。”陈海觉得深宫之中,新主子人生地不熟,能暂时信赖的也只有他了,他更要将一切处置妥当。 李孟庭手负在身后,自带威仪,同样笑吟吟道:“确实好久不见了,你倒是一点没变。”陈海久居宫中多年,像一团修炼成精的棉花,任何力量打过去,都能被他和风细雨地化解。 陈海原先是李邃的贴身太监,李邃出宫之后,他曾去过宁州看望他,还曾抱过小时候的李孟庭。 “陛下今日归京,怎不从午门进?叫诸位大臣好等呢。”午门外的事情,陈海也知晓,那一群大臣风吹日晒等了两个时辰,竟等来了一顶空轿子,都乱成一锅粥了。正主却像个没事人,从东华门溜了进来。 “那边人多,我不喜欢。”小皇帝揉了揉眼睛,纯净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演出来的疲惫,身后,宽大的黑袍随风摆动,她问道:“陈公公,这儿有没有睡觉的地方啊?舟车劳顿,吃不消了。” 整个内宫陈海都重新整顿了一遍,找个睡觉的地方还不容易,他轻声细语道:“有的,陛下随我来。” 陈海带着她来到了乾清宫,这里是皇帝的寝宫,再合适不过了。乾清宫内,所有的家具物什崭新如初,内务府与司礼监是花了心思来布置的,可李孟庭正眼都没瞧一眼,问了一句床榻的位置,眯着眼睛径直就过去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我要休息了,你锁好门,勿让人打搅。我的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李孟庭知道有人着急着见她,但她现在不想这么快就让她如愿。 “咱家知道的,陛下安心。”陈海知道李孟庭喜静,便将宫内的宫女太监撤出。万一哪个不长眼、没留心的扰了这小祖宗的清净,她急了,会咬人的!十几年前,自己就体验了一把,现在手肘上还留着一圈牙印呢。 宁王一脉,久居山野,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野性。在宫中,他们可不会多费唇舌与那些口蜜腹剑之人玩心计,他们一旦被逼急了,张嘴就来咬你! “都离得远些,待陛下醒了,再来伺候。”陈海特意叮嘱着太监和宫女。说完还不放心,让小太监搬来了一张凳子,自己坐在宫门处镇守着。新主子刚入京,少闹些不愉快吧。 可不速之客说来就来,全然不顾陈海公公的苦心。 “陈公公,尹首辅求见,在乾清门外候着呢。”而且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还不一般,陈海不敢懈怠,立马道:“让首辅大人进来吧,不、不,还是咱家出去见她。” 到了乾清门,陈海看到了五六个大臣围着尹明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陈海听了一耳朵,似是登基大典的事,心中了然。 这些人当中,礼部尚书刘士清最为急切,他余光瞥到了陈海,迈着步伐便迎着他走了过去。登基大典,礼部的任务最为繁重,他这也是没有办法。 “陈公公,新君呢?她这是玩的哪一出啊?好好的午门不走,却走了东华门,她是不将我们这些文臣武将放在眼里么?”刘士清张嘴就问道。 陈海知道这些大臣大早就在宫门外等了,扑了空,心里自然会有些不好受。便好声好气地安抚他们:“陛下说午门外人多,她见着害怕,就从人少的东华门进来了。” “这些先不提,那她现在人呢?现下便要将登基大典的仪仗、服侍、流程定下来,不然明日便来不及了。” “陛下舟车劳顿,十分辛劳,歇着了,诸位大人不如晚些时候来?” “晚些时候哪里会来得及准备,现在就要定了,陈公公替我等传唤一声。” 新君一入京,必须马上举行登基大典,这是尹明希所希望的。国多日无君,边界的西蒙人已经开始试探了,再拖下去,必定会发生战乱。她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也有些焦急。 “这些尹相定便好。陛下自宫外来,对宫中的礼仪知之甚少。”陈海朝着尹明希恭敬颔了颔首。 “陈公公还是替我等传唤一下吧,登基大典乃国之大事,所有流程不能有误。正因为陛下不懂,我等才要亲口解释给她听。”这时,尹明希开口了。陈海不看礼部尚书的面子,但不能不看她的面子。 于是陈海妥协了一步:“不若诸位大臣再等等,咱家也再等等,陛下若醒来了,这些事就好办了。” “那好,我们再等等。”于是乎,几位朝廷重臣,在乾清门外等了小皇帝睡醒,等了两个时辰。 “醒了醒了,陛下醒了!”陈海也是好等,可算是将新君盼醒了,立马同她说了几位大人的请求。 等候的那几人也心头一松,这小皇帝要是睡个昏天黑地,这登基大典还能不能如期举行了! “那我们几个现在去哪?去太和殿还是保和殿?”乾清门划分前廷与后宫,大臣入不了后宫,议事只能去前廷。 “去保和殿,近些。”陈海见这几人的脚步一致往保和殿的方向迈进,犹豫地开口了:“只是陛下说了,她只见礼部尚书一人,其余的大人请回府。” 他说完便看向了尹明希。按照常理,新君抵京,最先见的应当是首辅大人。方才陈海也有提起,只是李孟庭的态度十分坚决,嘴里就俩字:“不见!” 陈海无可奈何,只好实话实说。 其余几人的目光也移到了尹明希的身上,都等着尹明希做出回应。尤其是礼部尚书刘士清,如坐针毡,到底能不能去?还要等着尹明希的一声令下。 “依新君之言照做便是。”尹明希面无波澜,说完便带头离去,那些不相干的人等全部离宫。 剩一个礼部尚书在风中凌乱,忽然感到形单影只。心里揣度:这新君是猫还是虎?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孟庭:我就要当那个最野的皇帝! 作者君:小心踩到你家首辅大人的雷,你家首辅大人也挺野的...... (又是希望大家积极留评的一天,要留评喔~) 第5章 新君决策 保和殿内,刘士清先抵达,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在空旷的保和殿内规矩地立着。盏茶功夫后,李孟庭才姗姗来迟。 “见过新君,微臣乃是礼部尚书刘士清。”第一次见面,刘士清很是客气地与之行了个礼,脸上更是堆满了笑。 “不必,不必,听陈海说,你有急事找我?”保和殿李孟庭不熟,入内后便四处张望,寻思着要找可以坐下说话的地方。但这儿空旷无比,目之所及只有一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李孟庭依旧穿着宽大的黑袍,手臂一抖,将长袖往回收了些,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她转身问道:“刘大人,这儿你熟么?有没有坐的地方?我们站着说话多费腰啊。” 刘士清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指了指殿内的龙椅,笑道:“新君可以坐那,微臣站着就好。” “别,要坐就都坐下聊天,不然我们一同上那儿坐着讲吧。”李孟庭一脸单纯,语气也十分诚恳,外人辨不出她是真心实意还是有意伪装。 刘士清熟读礼制,大为惶恐,连忙拒绝:“陛下,不可,那可是龙椅!只有真龙天子可以坐,我等蛇鼠之辈怎敢玷污?陛下这是折煞微臣了!”他急得眼珠子都红了。 “好吧,你不去,那就我自己去了。”李孟庭转身朝着台阶上的龙椅走去,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此笑昭示着她方才的言语乃是试探。 “陛下请!”刘士清对着李孟庭的背影眯了眯眼,心里想,这新君果真不知礼数,连这最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他需从礼部挑些人出来,好好教一教她,以免乱了大启的礼制。 “坐着就好说话了,刘大人说说看,来找我所为何事?”李孟庭不知刘士清心中所想,但她观察入微,早已从刘士清的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蔑视。 “陛下是宗族挑选的新君,从今往后,当自称为“朕”,不可自称“我”了。”说白了,刘士清就是来教李孟庭礼仪的,让她能够跟得上登基大典的仪式。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要在人前丢了皇家的脸。 “这个倒不难,改改口就能改过来了。”李孟庭在内心中默念了几声“朕”,发现很快就可以将口头上的自称改过来了。 “还有一事,便是明日的登基大典的衣冠服饰、仪仗卫队皆要陛下过目。”说完刘士清递上了一个小本子。李孟庭挑着有插图的几页,背倚着龙椅,手肘靠在扶手上,整个人呈半卧状,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刘士清在心里腹诽:坐没坐相! “这些衣冠服饰的款式有待商榷,但登基大典急迫,先这般吧。但日后我....朕的衣冠服饰都要更改,我们往后再说。” “是。” “好,看完了这些,刘大人还有何事?” “新君需在本章上头批红,方可作数。”刘士清提醒道。 “批红?”李孟庭显得尤为不解,眉头皱起,好看的桃花眼瘪了瘪:“何为批红?” “批红便是陛下需用朱笔在微臣的本章上批注。若是赞同,应当在微臣的本章上写下一个“允”字。” 陈海适时将毛笔及砚台端了过来,还给刘士清搬了张李孟庭心心念念的凳子。 李孟庭一手拿着本章,一手摸摸下巴,眨了眨眼睛,显得尤为无辜:“可朕......不会写字......” “陛下当真不会写字?”虽有耳闻,但亲耳听见的时候,刘士清还是如被雷击。堂堂大启君主,竟不会写字,这若被友邦外敌听见了,不就成了个笑话! 李孟庭很诚实地摇摇头:“当真不会,连执笔都不会。”但她脑筋转得快,很快就想到了法子:“不若朕与你画个符,日后若是朕应允的事便用这符来表示,若是不妥之事,朕便画个叉。” 几句话间,李孟庭已经适应了“朕”这个字眼,并且说得十分流利。 陈海在一旁候着没走,他表示赞同:“陛下,此法可行。”内忧外患,新君之位绝对不能动摇了。不会写字也并非无可救药,日后找个帝师,多教多写,总归是会学会。 刘士清的想法与陈海一致,先天不足,后天补足便是,他此时揪着这一点不放对国运无任何帮助,于是道:“微臣也觉得此法可行。” 李孟庭欣喜:“那便如此!”她胡乱拿起笔,在刘士清的本章上画了一个“勾”,示意自己已经应允。 随后陈海便跑起腿来,将本章送回。谁知刘士清拿到本章之后,又从衣袖中拿出一本新的,递给陈海,示意他交给李孟庭:“微臣还有一事,要请陛下定夺!陛下不识字,微臣便将本章里的内容细细讲与陛下听。” 刘士清歇了口气,正打算继续往下讲。李孟庭已经拿到了本章,正摊开放在自己膝上,目光粗略地扫过本章上的内容:“不必劳烦爱卿,朕只说自己不会写字,并未说自己不识字。本章上的内容,朕都看得懂。” 刘士清呆愣在原地,比方才还要惊诧,怎世上会有这种人,会识字却不会写字? “你这本章上头写了御路,但朕不知御路是何,你要解释给朕听?”李孟庭特意从本章里挑了两个最明显的字眼,说给在场的刘士清及陈海听,证实自己确实识字。 刘士清正了正色,解释道:“午门上有三处明门,中门为御路,右偏门为文武百官走,左偏门为王室宗亲所走。御路顾名思义,乃是陛下专用通道,也称御道。但先帝破了礼制,允了内阁首辅尹明希尹大人通行,于礼不合,微臣希望新君能收回此条特许。” “御路仅为皇帝通行,先前可有其他人通行的先例?”李孟庭问。 “有,但少之又少。古往今来只有四种人可以通行一次,一人乃是皇后,皇帝大婚之后,皇后的花轿需从御道进。其余乃是科举殿试状元、榜眼及探花。” 李孟庭听罢点点头,一副听懂了的模样,还动动小嘴感叹道:“原来如此,朕......确实是孤陋寡闻了。” 刘士清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新君自宫外来,不知宫中礼仪很正常,但只要她擅于纳谏,往后便能成为一代明君。 就当刘士清以为取消尹明希走御道的特许是板上钉钉的事时,李孟庭又给他来了个当头棒喝。 “刘大人这般解释,朕听懂了。朕以为尹首辅走御道没有问题,往后便让她继续走吧。” 刘士清双眼圆瞪,嘴唇微张,他抬手不解地挠了挠额角,他不明白皇帝所谓的“没有问题”,到底没有问题在哪里?他怎么觉得问题很大呢? 刘大人还没想明白,想问的也没来得及问出声来,李孟庭又做了个令他瞠目结舌的决定。 “刘大人的心思朕明白。御道走的人太多也不好,这样吧,日后御道只能朕与首辅大人走,那些什么状元、榜眼、探花就让他们走偏门,不要走御道。” 这皇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而且这也不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啊!刘士清在内心哀嚎道,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便看见李孟庭提起了朱笔,在自己这份阻止首辅大人走御道的本章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刘士清的心在滴血。 陈海站在李孟庭的身旁,将她所有的表情收在眼底,他发现这位小皇帝在本章上打叉的时候,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似乎很开心。 但精明的老狐狸还不明白,令这位新君陛下开心的事是什么,只是暂时将她的这些变化记在了心里。 将本章交还给刘士清,李孟庭适时地打了一个呵欠,陈海会意了一些东西,同刘士清道:“刘大人还有事否?新君精神不济,需尽早歇息。” 刘士清现在都乱成了一锅粥了,一时没回上陈海的话。他来本就是为了更正一些有失礼制的条令,现在不但没更正,而且与祖先定下的礼制偏差得更大了。 刘大人觉得自己这个礼部尚书当得太失败了,现在必须去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抹眼泪去。 “刘大人还有事否?”陈海见刘士清正在走神,提高声调又问了一句。 “没、没有了,微臣告退。”刘士清觉得自己愧对先祖,眼角的泪即将夺眶而出,连忙告退。 陈海知道他的性子,善意地提醒道:“刘大人,后左门的崇楼即将修缮,里头人都被咱家叫走了,现在十分僻静。刘大人若想散心,可去那儿。” 刘士清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仍不忘转身抱拳对着陈海谢道:“多谢、多谢陈海公公指点。”说罢,他便速速往后左门的崇楼走去。 李孟庭看罢,抬手摸了摸鼻子,以为是自己太凶神恶煞将人吓哭了,便与陈海求证。陈海解释道:“刘大人心性如此,皇城内外若发生了有违祖制的事情,他便会伤心一阵儿。通常呢,是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哭上一通。” 李孟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同情,但还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嗫嚅道:“是很可怜,但碰到上我,会更可怜。往后要你哭的地方多了去了,海涵海涵。” 李孟庭记住了,以后在刘士清的本章上,绝不再打那么触目惊心的“叉”了。省些墨水,也省些刘大人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孟庭:日后要做皇后的人,不走御道,天理难容! 第6章 山呼海啸 第二日便是登基大典,钟鼓齐鸣,李孟庭穿着不喜欢的黄色衮服,按照礼部提前教授的,登上太和门进行祷告。 黄色的衮服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白皙,一双桃花眼安静而迷人,朱唇张合,姿态认真,从近处看,这副模样的人再乖巧不过了。 可若看得仔细,你会发现她的眼里藏着一道深邃的目光。当她的视线里晃进那人的身影之时,这道深邃的目光才会出现,但很快又会被她掩藏下去。 她戴的冕有十二旒玉藻,及肩,不留神就会打到脸上,这让李孟庭很不舒服。身上穿着的帝王礼服也是极为繁琐,李孟庭觉得,还不如自己从山野间带来的那件粗布烂衣来得舒服。 黑袍一盖,鸾姿凤态,走路都可生风!哪像现在,提线木偶一般,举步维艰。 祷告结束之后,李孟庭前往太和殿就坐,文武百官要按照官职高低依次进入,行三叩五拜的大礼。那些人中有她最想见到的人,她这才期待了起来,嘴角都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脚步声渐近,她不由得敛起脸上的神情,将身子坐得端正,好散发出自己与生俱来的威仪,让那人瞧见。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太和殿的大门,直至尹明希的身影出现在门栏之外,她眼里那抹深邃的神采才晃了晃。 尹明希身着华丽礼服,身姿挺拔,抬脚跨入了太和殿内,轻轻地迈动脚步,缓缓地走到了那个离李孟庭最近的位置上。她的脸上涂上了淡淡的胭脂,容貌昳丽,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卓绝风姿。 李孟庭的呼吸凝了凝,随后又快速地将目光收回。她知道对方也在打量自己,所以没敢让自己的目光太放肆。 尹明希入殿之后便站定,等候着其他的大臣排列好位置,再一起行大礼。她也借着这个空档,打量起新君来。 新君端坐于宝座之上,面容肃静,乖乖巧巧,乍一眼看过去,唇红齿白,稚气未脱,似乎是个很好拿捏的人。 尹明希想,自己需尽快取得新君信任,若被别有用心之人捷足先登,事情怕是要不妙了。 她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片阴影。李孟庭移走的目光又转了回来,明目张胆地黏在了尹明希的身上。 接着,她便听见了三叩五拜的号令,站在殿内的人齐刷刷地跪下,三呼万岁之后行了三叩五拜之礼。 随后,又是一通极为繁琐的仪式。一天下来,李孟庭多数是被禁锢在龙椅之上,听着官员宣读来宣读去的,身子都麻木了。为了在那个站得离她最近的人面前维持风度,她连嘴角都是紧绷着的。 诏书宣读完毕,登基大典终于宣告结束。李孟庭一刻也呆不住了,拔腿便往殿外跑去,寻一僻静之处,拉了拉自己的筋骨。 小宫女小太监发现她不见之时,她早都跑没影了。 太和殿边侧,有一造办处,里头人不多,僻静,李孟庭一出殿门便往那处走去。在造办处层峦叠嶂的太湖石前,李孟庭急不可耐地卸下了王冕,连华丽尊贵的衮服也被她脱在了地下。 正当她要寻找方才带出的黑袍之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黑袍不见了。 “陛下可是在找它?”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李孟庭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林荫下的尹明希。树叶掩映间,细碎的阳光洒在尹明希的身上,给了李孟庭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看着那人走近,随后接过了她递来的黑袍,答:“正是,你何处捡的?” “太和殿门前,陛下走得太仓促了,便落下了。”见李孟庭眼中有疑惑,尹明希朝着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又出声道:“臣,尹明希,参见陛下。” “原来你便是首辅大人尹明希。”李孟庭拽着黑袍,装作初识的模样,笑意盈盈地同她说话。另一只手,伸到背后,偷偷地将背后的布料扯了扯。 尹明希抬眸,便瞧见了春光乍现之景。她收回方才“稚气未脱”的评论,新君该起伏的地方起伏,该明艳的地方明艳,单从外表上来看,已经具备了成熟女人的魅力。 方才隔得远,她看得并不真切,此时近了,才将脑中的印象填补得更加准确。 “久闻首辅大人芳名,今日一见,当真惊为天人。”李孟庭打了许多遍的腹稿,本不想说这些轻浮的话,初次见面的她们应该聊些更有内涵的东西,只是自己这嘴一张,颇有些不受控制,张嘴便是这些花里胡哨的。 她听了,自己都嫌弃自己。 尹明希轻轻地笑开了,自己这话听了不下百回,若是放在他人的身上,她多数甩个脸就走了,但此时她面对的是自己要拉拢的新君,不得不释放出极致的和善来。 “陛下谬赞。陛下仙姿玉色,是微臣无法比拟的。”于是她也夸了李孟庭一句。 李孟庭听罢,心里的小花怒放了,放在背后的手又动了动,又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扯开了些。此时氛围甚好,她刚想说些别的,外头就急匆匆地走来几个人,坏了她的好兴致。 她定睛一看,眼里的光彩瞬间就消散了。她将手中黑袍展开,在身后绕了一圈,顷刻间穿好。 “微臣南宫孚,携旧部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南宫孚带来的那些人齐刷刷地跪下,异口同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中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南宫的姓氏了,还在尹明希的面前!李孟庭觉得自己尴尬得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单是脸上的神情挂不住,现在她都不敢正眼看着尹明希了!这个南宫孚什么时候来找她不好,偏生是这个时候! 前仇旧恨那么深,好歹也要等到她与首辅大人铺垫好了之后再来。 尹明希浑身的冷冽都这个名字响起的一瞬间释放了出来,她转身冷眼看着南宫孚,用着冰冷刺骨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家族的后代应当被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归朝才对。 南宫孚是来寻李孟庭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碰到尹明希,低了低头,轻声道:“陛下召我等归朝,我等是遵循圣意而来。” 李孟庭在后头的挤眉弄眼都白费了,南宫孚没有接收到她的暗号,一股脑将实情都倒了出来。而后她便瞧见尹明希僵硬地转身,冰冷的眼神投射在她的身上,用愠怒而不敢置信的语气问道:“新君难不成是想复辟锦衣卫?” 李孟庭浑身都冻住了,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身上好像有万千只虫子在抓她挠她,脑袋都是懵的。 事已至此,沉默也无法掩饰真相,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难回头,干脆便认下了。李孟庭牙一咬,在尹明希寒冷的目光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尹明希额上了青筋跳了跳,深吸了一口气,拂袖离去。 李孟庭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分明是要像山呼海啸一般朝她奔去,没想到风未聚起、水未成群,她便被另一波的风浪送到了离她最遥远的地方。 而这一切“兴风作浪”的源头,就是面前的这个人......李孟庭幽怨地盯着南宫孚,想要将他的身子盯穿,她想看看这人的脑子是不是用浆糊糊起来的?怎么这么缺德啊! 南宫孚瞥了一眼李孟庭即将杀人的眼神,弱声弱气道:“我知道错了......” 南宫与尹家的恩怨要从建昭六年说起,那一年的尹明希十六岁,她的爷爷尹如宏乃三朝老臣,当了整整四十年的内阁首辅,在宫内宫外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却在建昭六年遭奸人暗算,最后被五马分尸,尸骨无存。 那年的锦衣卫同样如日中天,南宫赫心狠手辣,办事果决,朝中的贪官污吏听到他的名号便会闻风丧胆。南宫一族掌管的锦衣卫是建昭帝强有力的臂膀。 但在利益与权势面前,南宫赫动了坏心思,一连迫害了朝中的数位清流,还私吞了半数的国库。尹如宏带头阻止,却遭到了敌方的暗算,本该是名垂青史的人物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整个强盛的尹家也在当年的动荡中分崩离析,尹如宏是尹明希最敬爱的人,你说她心中怎能不恨? 当年南宫一族杀的杀剐的剐,剩下的全都被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归朝,这便是尹明希的手笔。锦衣卫这一组织也在当年的惊天大案中沉沦,最后被彻底废除。 如今李孟庭要复辟锦衣卫,就是死死地踩在了尹明希的仇恨之上,她管她是什么新君余脉,但凡是惹到她尹明希的,她绝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越骁,你去将宗族的人叫来,我有事要问他们。” 她曾用十天的时间将二皇子李廷涣赶下了皇位,扶持三皇子李廷淳继位。今日,她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李孟庭。兴许还用不着十日,她便会让这人如那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厌恶。 这一切,都由她尹明希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愤怒的李孟庭:美人计都白耍了,都怪那个缺德的人! 第7章 非她不可 “南宫孚,朕有没有跟你说过入宫要避着尹明希?”御书房,李孟庭开始兴师问罪,白皙的脸因愤怒浮现出不少红晕。 “是有说,我也竭力避着了,只是没看清陛下身前之人竟是她,陛下不是说近几日都不会与她相见么?”南宫孚也是懊悔不已,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入京的机会,难不成又要回到那苦寒之地? 李孟庭闷声不语,腹诽:是她自己来找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赶紧带着你的人去办几件功德的事情,不然尹大人发起狠来,连我都一起端了!”李孟庭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尹明希心中是什么地位,也知道尹明希的手段如何,自己此番惹到她了,近些日子注定要不好过了! “京郊有山贼,横行已久,我带人去处置。”眼不见心不烦,南宫孚不在御书房久留,匆匆便离去。留李孟庭一人在御书房内仰天长叹: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不行!她得想些办法来挽救自己的尹明希心中的地位。 “陈海,替朕拟一道圣旨。”李孟庭朝着殿外亢声道。 陈海抱着拂尘,缓步走来,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柔和道:“陛下要拟什么,陛下说,老奴来写。”他站在李孟庭的身旁,摊开一道空白的圣旨,提起毛笔,沾了沾墨。 “大意便是让首辅大人做帝师,每日与朕授课、教朕书写。官话朕不懂怎么说,你扩充些,显得有理有据,非她不可。” “老奴明白。”陈海留心了“非她不可”这四个字,眼底的笑意更深,果然自己先前猜想的方向是正确的。 陈海在内宫多年,写几句话对他来说乃是小菜一碟,李孟庭看过之后很是满意,命他速速前往尹府颁旨。 陈海领命前去,临走前又见李孟庭嘴唇蠕动,似乎有话没说完,便问:“陛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李孟庭的心思多了一重,嘱咐道:“朕惹尹大人生气了,她怕是不愿见朕。陈公公此番前去,只可成功不可失败,重任便委托在陈公公身上了。”说完她还拍了拍陈海的肩头:“朕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 陈海忽然觉得肩头的重担无比沉重,但此刻他除了硬着头皮上,别无他法,他点头道:“老奴定当不辱使命。” 但到了尹府,尹明希很是平淡地接受了旨意,并无李孟庭想象中的艰难。到了授课之日,尹明希也如期而来。 授课的地点选在了御书房,李孟庭近日在这里翻阅奏章,几乎是扎根于此。大启明文规定,凡是出现五十人以上的伤亡,奏章不由内阁票拟,需送至御书房由皇帝亲自过目。 李孟庭现在翻看的正是建昭帝离世以后堆积下来的奏章,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她的桌面。 她午后才坐下看的,一看便被气得不清,官员庸庸碌碌不作为,要做事就要讨国库里的钱,只要是没了钱,他们就无能为力,最可恶的是从上到下都是这幅德行! 小太监小宫女在一旁伺候,时不时就要被皇帝拍案而起的动静吓上一跳。原来陈海公公称新君脾气不好的言论是真的。 “陛下息怒,何必动这么大的火呢?”李孟庭负手在殿内踱步,鼻间呼哧呼哧地冒着怒气,陈海在一旁劝道。 “大启朝堂养了这么多废物,都没人寻思着要清一清?”她满是鄙夷地问道。 “陛下,国库空虚是事实呀,疏通河道要钱,修缮房屋要钱,给大人们发放俸禄也要钱。每年的赋税收上来,兵部、工部、吏部手头都有大事件,都抢着要,没钱确实办不了事。”陈海实话实说。 李孟庭咬了咬下唇,在殿内定住,转身对陈海道:“明日重开早朝,朕要重整朝中风气。人人居安不思危,遇事只知躲闪,不思解决之法,乃是渎职!朕的朝堂不需要这样的人!” 陈海一路跟着建昭帝走过来的,知道建昭帝亦有心整顿朝纲,奈何朝中不良风气已成顽固,上上下下都是这般,整顿哪里是容易的事。 而今新君上任三把火,她要折腾,便让她折腾去吧。陈海自身是不看好的,他觉得从朝堂到国家,只要安安静静不出乱子,就已经够了。 尹明希来的时候,李孟庭仍旧坐在书案前翻阅奏章,眉间聚满了烦躁。她抬起笔,接连在几份奏章上都打了叉。 “臣,尹明希,参见陛下。”尹明希站在不远处请安,声音无波无澜,一如她的脸色,冷漠幽深的眼眸在李孟庭的身上停驻了片刻又收回。 李孟庭在堆成小山的奏章中抬起头来,烦躁的心情骤然缓解,脸上笑得都可以开出花来:“帝师来了?请坐。” 随后李孟庭同她转移到授课的地方,尹明希今日要教李孟庭写字。笔墨纸砚及书案,陈海都备好了,已经在御书房的偏殿里摆上了。 二人的桌子连在一处,尹明希在左,李孟庭在右,笔墨纸砚一人一套。 李孟庭借着尹明希摆弄墨笔的空档打量着她,今日的尹大人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蓉,清雅高洁。只是这脸上的神色,有如寒冰,连嘴角都是抿着的,连个笑意都不打算施舍给自己。 “陛下,请就坐。”尹明希察觉到李孟庭的目光,感觉不适,让她迅速坐好。 李孟庭听话地坐下,手脚都规规矩矩地放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懵懂又无辜地望着她。尹明希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走到她的身旁,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道:“陛下请执笔。” 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好闻极了,李孟庭伸出右手,拽起笔,忽然有些难为情。因为自己这手没握过几次笔,根本不知如何握笔。一只再简单不过的笔,在她的手上成了烫手山芋,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动来动去的。 尹明希喊了停,接着伸手将李孟庭的手指掰正,教她正确的握笔姿势。 柔弱无骨的肌肤贴上自己的手之时,李孟庭的小心肝颤了颤,呼吸都凝住了,她没想到二人的“身体接触”竟来得这般快。 “这样握笔,这样落笔,这样移动,陛下看明白了么?”尹明希的呼吸倾洒在她的耳边,李孟庭心猿意马,感觉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要瘫了。 好在片刻之后,尹明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李孟庭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上人离得远了就思念,离得近了又难以自持,这便是“情”之一字的煎熬。 尹明希之所以答应做帝师,是因为她想瞧瞧这新君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她所说的不会写字是真还是假? 世上当真有这般奇怪的人,识字却不会书写?她不会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刻意隐瞒的吧? 尹明希一探究竟的结果便是李孟庭当真不会书写,她连执笔都不知如何运劲,更别说落笔收笔了。一个简单的“一”写出来竟歪七扭八,不忍直视。 “陛下执笔生疏,要多加练习,今日便到这儿吧。”时候也不早了,尹明希早就被她磨完了耐心,提前结束了这场教学。 “臣......” “朕在朝政上还有诸多不懂,本章看着也是糊涂,可否请教爱卿?”李孟庭堵住了尹明希还未说完的话。她原本要走,听到李孟庭这话之后,忽然改变了主意。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知道些新君的治国理念,更有助于自己尽早扳倒她。尹明希眸色深沉,顿了顿,出声道:“陛下请说。” “兵部侍郎赵仕华递来一折子,说离京师不远的保定府出了一伙贼寇,挟持了一个村落的人,要求官府用银两置换被挟持的百姓。村子本有百户人家,贼寇已经屠杀半数,保定官府兵力、器械皆是不足,上书京师,请求支援。折子到了兵部侍郎那里,他觉得无法处置,又递到了御前。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解决?” “此事臣有耳闻。进村之路陡峭,地利被贼寇占据,官府官兵山上难,亦不能打草惊蛇。赵仕华曾与户部申请银两,想息事宁人,但国库银两所剩无几,被户部尚书驳回。” 大启南涝北旱,处处是灾荒,银两置换出人质,拯救回一些百姓,但同时也绝了那些灾民的生路。 两难境地下,赵仕华的奏章便被搁置了。 李孟庭认真地看着尹明希,问道:“爱卿也觉得此事非银两解决不了是么?” 尹明希摇摇头:“其实不然,贼寇有二百人,村中粮食供应定然不足,他们不寻找食物,便会饿肚子,我们可借机引诱他们下山。” 李孟庭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总归是欣慰了些:“此法可行,而且最易想到,只是他们觉得麻烦,不愿去做而已。”李孟庭一下子便点明了大启官员的弊病。 “那陛下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呢?”尹明希反问道。 “有,而且很多。” 李孟庭轻轻落下的一句话,忽然间让尹明希思绪杂芜,因为她发现新君和她关注的东西,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孟庭:我的优秀可不止于此 第8章 新君暴戾 第二日早朝,按照李孟庭的意思如期举行,入流的官员分列在太和殿内,以尹明希为首。 天刚亮,不少官员脸上都带着未清醒的困意,走路时脚步也有些漂浮,更别提那些闭着眼睛打盹的了,恨不得卧地而眠。建昭帝不喜早朝,隔三差五才召开一次,官员们便养成了惰性,建昭帝离世之后,上了年纪的官员们更是懒散,装病、装累、装傻,无所不用其极。 李孟庭眯着眼打量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官员,唾弃全部写在脸上。她昨夜将堆积的奏章粗粗浏览了一遍,一夜未眠,精气神都要比这些吃饱睡足的官员们好上太多。 她的朝堂不需要废物,二月之内,她必定要肃清朝堂! 年纪轻的官员要好上一些,腰板挺直,神情肃穆,他们未见过新君,行礼完毕之后,都在悄悄地打量着她。李孟庭的龙袍是改制后的,与从前大不一样,玄黑的袍上绣着几只金龙,样式十分简单。但距离隔得远,他们窥不见新君真容,打量几眼便作罢。 李孟庭没与他们寒暄,直奔主题:“昨日朕翻看了御书房内堆积的奏章,觉得一些大人的处事方式很有问题,今日拿来与大家共同商讨。” “有一份奏章是昨夜加急送来的,近二月江淮地区连日大雨,致使洪涝,祸害河堤两岸的百姓。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更无物可食,地方官员向朝廷申请拨款五十万两,用以赈灾。户部尚书何在?” “臣,户部尚书孙懋林参见圣上。”户部尚书孙懋林出列,上前行礼。 “朕问你,国库里还有多少钱?” “启禀陛下,国库还有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三十二两。” “堪堪赈个洪灾,国库就没钱了是吗?” 孙懋林道:“是。” “好,那国库里的钱全都拨给江淮,先解决洪涝。” 洪涝问题若是不处理得当,后头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隐患。头二世大启的灭亡个便是以这场江淮洪涝为起点的,尹明希重生之后,最为关注的也是这场洪涝灾害。只不过她摸清了规律,找到了解决办法,不似往世那般担忧。 但李孟庭此番言论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她竟将国库孤注一掷,这般魄力不是常人能有的,其中蕴含的是她治理洪灾的决心?还是玩笑般的肆意妄为? 尹明希打算再观察看看。 “陛下,不可!”就在这时,工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同时出列,异口同声地劝阻道。 工部尚书林泉水声音铿锵有力:“陛下,先帝陵寝还未修缮完成,还需三十万两,此笔费用应当先予工部。” 李孟庭已经动怒了,右手拽在扶手的龙头上,骨节都在发力:“统共就四十八万,你拿走三十万,你让那些灾区百姓吃什么、穿什么?” 兵部尚书忽然噤声不语,默默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放弃了争抢国库里的银两,是尹明希示意他这么做的,他只有乖乖听令的份。 工部的林泉水自恃有理,依旧喋喋不休:“陛下,先帝的陵寝耽搁不得,先帝呕心沥血治理国家,我等应尽早给他一个安身之所。” 李孟庭腾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怒气全部往脸上涌,她指着林泉水道:“朕就问你,陵寝能吃吗?先帝不是已经有临时安置的地方了,为何急着动工?朕告诉你,国难当前,这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三十二两银子,你一分也别想动!” “陛下!”林泉水的声音比李孟庭还大,他本是言官出身,生来便是为了怼天怼地怼皇帝:“陛下此举于先帝大不敬,陵寝未修缮完成,先帝怎能安息?若国库一直空虚着,先帝的陵寝岂不是一直耽搁。” 李孟庭被气得在龙椅前来回踱步,面色阴沉得可怕,她忍无可忍,突然间便爆发了,将林泉水的奏章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怒斥道:“迂腐!” 所有人都被她的动作吓住了,昏昏欲睡的那几个大臣忽然如同被人捏住了脖子,呼吸都屏住了,骤然清醒了过来。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尹明希也被李孟庭那厢的动静吸引,掀了掀眼皮,抬眸望着李孟庭怒火中烧的脸庞,而后她便听见这人用不容更改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朕若死了,一把火烧了便是,不费你一分一毫,那些钱就挪出来给先帝修缮陵寝。” 每一个皇帝登基的时候,国库便会拨出一些银两来,布置新君吃穿用度以及建造陵寝。李孟庭从不稀罕这些东西,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需要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这笔费用不挪到这儿来,她也会挪为他用。 只是在场的大臣思想不如她先进,皆震惊得无以复加。尹明希定定地望着石阶上站立的那个人,她的黑袍并不华丽,却自带威仪,她的胸腔还因怒火在剧烈起伏着,白皙的脸也浮现出了不少红晕。 一件在朝堂上时常发生的分歧,竟引发了她滔天的怒火。尹明希忽然很难将此时的她同昨日午后那个握错了笔就手足无措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李孟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史官,将朕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朕言出必行!”回复百官惊愕的是李孟庭铿锵有力的声音。 众人的视线移到了殿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史官正在奋笔疾书,记录着朝堂上发生的一切。 她闻言,朝李孟庭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 工部尚书林泉水被吓得不轻,一张老脸煞白。那本奏章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就已经让他脑袋发懵了,他从未想过新君会发这么大的火,还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陵寝废掉了。 林泉水感觉自己惹了大祸,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海,带着林大人下去休息,陵寝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再回到江淮洪涝上来。”李孟庭坐回了龙椅,喝了一口宦官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也压了压喷薄的怒火。 她身子倚着龙椅的扶手,继续道:“此次携款赈灾,朝廷需委派一位三品以上的官员主持。你们说说看,谁去比较合适?毛遂自荐也可以。”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开始互相对望,继而三五成群小声地交谈起来。 “我们的人不要去,连冒头都不要。”李孟庭是个极大的变数,尹明希已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同她的下属们交代了这么一句话。 同她对着干的傅禹通则不是这么想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差事,他自然是志在必得。新君哪里见识过他暗箱操作、偷梁换柱的手段?他定会让她挑不出刺来。 商议过后,有三位大臣主动请缨,一位乃都察院左都御史冯海昭,一位为户部右侍郎傅锦才,一位为刑部左侍郎周清林。这三个人都是傅禹通的人。 最后又经过一番商讨,定下的人乃是户部右侍郎傅锦才,他是傅禹通的堂弟,时常借着堂哥的名号敛财。自己升官之后,便用户部侍郎之便,时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此番赈灾,他必定要狠狠地捞一笔。 “微臣定当不辱使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傅锦才在大殿上跪下,壮志凌云道。 “你先起来,朕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 李孟庭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傅锦才走去。想起方才暴戾的新君,傅锦才涌起了一阵不安的感觉,身体瑟缩了一下。他觉得朝着自己走来的这个人浑身散发着狠厉,似是来自地狱的魔,要马上将自己吞噬了。 傅禹通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提醒他要稳住气,这可是在新君面前表现的绝佳机会。 “陛下请说。”傅锦才竭力稳住心神,回着李孟庭的话。 “傅爱卿此次前去赈灾,住驿站,干粮京师带去,用不了什么钱,国库里的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三十二两送到江淮之后,若被朕发现少了一两银子,朕会让你人头落地。”声音分明不大,却感觉威压从天而降。 李孟庭嘴角挂着阴冷的笑,负手站在傅锦才的面前,双眼冷漠地看着他:“爱卿听明白了吗?朕再重申一次,朕向来说道做到。若爱卿有难处,及时提出,若没有,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巨大的威压压得傅锦才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为何新君才十八岁,便会给人如此之大的压力? 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在百官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接下了圣意。 “那傅爱卿速速动身,朕限你在十五日之内到达江淮,若晚了一日,朕也让你人头落地。” “人头落地”的两句话一直萦绕在傅锦才的耳边,直至朝会散了,他依旧回不过神来。 “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这样就把你吓住了?”傅禹通的心态明显要比傅锦才好,他素来是遇强则强,这个新君明显要比建昭帝和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好玩多了。 “大哥,你说她会不会真的言出必行?”傅锦才有些怕了,林泉水方才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亲眼见着新君狠厉地将折子甩在他的身上,毫不客气的。若她掷的是一把红缨枪,林泉水的身子定然会被扎穿。 “你动动脑筋想想,她在京城,你在江淮,她从何得知银两多没多,少没少?天高皇帝远,何惧也。”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贪官污吏不成器—— 李孟庭:我这暴脾气! 面对首辅大人—— 李孟庭:我这无处安放的可爱与柔情~ 第9章 一同用膳 尹明希从太和殿出来,柔和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聚不起一丁点的暖意。早上出来仓促,衣衫单薄,致使她手凉脚凉,浑身跟浸在冷水里似的。 她不以为意,午后事多,她打算在内阁大堂处理公务,不打算回府添衣了。 去往内阁大堂的路上,尹明希同越骁交代道:“越骁,我们先前商定的事延迟几天,你等我的号令。”为扳倒李孟庭,尹明希做了多手准备,明的暗的都有。只要她出手,李孟庭绝对活不过第二天,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一切,大大出乎尹明希的意料,也动摇了她的决心。 赈灾的银两绝对会被傅禹通那帮人动手脚,她想等此事的后续,想看看李孟庭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 倘若她不行,她也正巧可以借此事给她冠个罪名,让她翻不了身。 “属下明白。”越骁人狠话不多,尹明希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一分都不僭越。 到了内阁大堂,尹明希往自己工位走去,突然眼前闪现几个小太监,正着着急忙慌地搬着她工位上的东西。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尹明希脸上看不出喜怒,沉着声问道。 小太监瞅见她了,恭恭敬敬跑到她面前行礼:“回禀首辅大人,奴才们奉陛下旨意,将首辅大人的工位搬至御书房。陛下说政务繁多,有诸多事情要与首辅大人商议,首辅大人离得太远,让她很是不安,遂命小的们来转移首辅大人的工位。” 尹明希闻言皱了皱眉,心想道:这人又想搞什么鬼? 只不过尹明希没有阻止小太监搬运东西,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准备亲口问她。 御书房大门紧闭,时不时有斥责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尹明希听出李孟庭又动怒了,此番斥责的是兵部侍郎赵仕华,为的便是保定府贼寇一事。 “明日午时,来御书房复命,若是再写出这样的折子,带着你全家滚到边疆去,朕的朝堂不需要这样的废物!”李孟庭的斥责依旧不留情面,尹明希预感明日言官骂皇帝的折子得翻上一番。 这人办事的方法太凶太急了。 赵仕华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人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是被人扶下去的,越过尹明希的时候,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陈海也从里头走出来,见尹明希迎面走来,用看到了希望的目光看着她:“首辅大人来了?真是太好了,赶紧进去灭灭火吧,再这么下去,御书房都要着了!” 尹明希盯着陈海的脸,翻了一个白眼,紧接着越过他走了进去,腹诽道:这都什么跟什么,要她去灭火,灭什么火?又为什么是她? 李孟庭正坐在龙椅上闭目清思,满身的烦躁。一阵好闻的馨香扑来,她定了定神,又嗅了两口,发现有个她熟悉的人来了。 她身子前倾,满身的火气顿时被浇熄,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眉目含情地问道:“尹大人吃过了吗?”这个香甜软糯的模样与方才那个发火的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还未,陛下挪动了微臣的工位,微臣正想来问问是怎么一回事?饭菜是从府里带来的,还未食用。午后事多,微臣不打算回府,在内阁大堂里将就一下就好了。”尹明希说这么多,是怕李孟庭邀请她同桌吃饭,她避而不及,所以提前挑明了。 李孟庭关注的点不在这里,她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饭菜是尹大人亲手煮的么?朕听说尹大人厨艺极佳。” “外头风言风语听不得,微臣带来的这些确实是微臣下厨烧的,只不过色香味皆一般,只能果腹,多的滋味便没有了。” “原来如此。”李孟庭讳莫如深地点点头,内心之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在御书房用膳吧,用完膳爱卿再来教朕书写。”工位之事,李孟庭仅是粗粗带过,压根没有征询尹明希意见的意思。尹明希也不打算多问,毕竟她是君,自己是臣,君上打定的主意,他们这些臣子更改不了,而且多说无益。 而且不知为何,李孟庭看自己的眼光总有些奇怪的感觉,尹明希觉得自己与她说的越多,她越高兴,像一只有人玩耍的小白猫,连叫声都是软的。 呵,可尹明希就是不想顺她的意,同她说了两句就噤声不语了。 二人坐在了用以书写的长桌边,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两人宽的楚河汉界。但这些都不妨碍李孟庭,她脑袋一凑,眼神一飘就看见了尹明希饭盒里可口的饭菜。 尹明希所谓的色、香、味一般显然是唬她的,李孟庭盯着她饭盒里的芹菜猪肉饺、莲藕烧排骨、椰香南瓜汤直流口水。她的饭盒一打开,扑鼻的饭菜香袭来,勾起了她压抑许久的食欲,肚子都忍不住“咕咕”直叫。 而她碗里有什么,清汤寡水的粥配上两片青菜,对比之下,实在惨淡。 “陛下饮食如此清淡?”见她的眼神一直往自己这厢瞟,尹明希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朕......”李孟庭咽了一口口水,正经中又透着几分可怜兮兮:“御膳房的银两被朕挪为他用了。”这时候的她又像是流浪街头的小猫,低低地叫着,以期寻到好心人的帮扶。 李孟庭的目光不仅黏在尹明希的饭菜上,也牢牢地注视着她的侧脸,目光代替言语袒露了许多东西。最后,尹明希受不了她这饥肠辘辘又极度渴求模样了,分了一份莲藕烧排骨给她。 排骨是油锅烧热之后倒入炒的,炒至排骨变色再加入冰糖等佐料。而后将几者翻炒均匀,再倒入砂锅中铺上姜蒜,用小火慢炖。炖一炷香后再加入切好的莲藕块,炖到排骨及莲藕酥烂后开始大火收汁。 这样煮出来的排骨与莲藕香酥软烂,口感极佳,味道也是鲜香浓郁,好吃极了。 李孟庭吃得两眼都放光,十分满足。她一连几日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的粥,突如其来的排骨就像是上天的恩赐,她每咬一口就得泪眼汪汪地感谢一下上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烧出这么好吃的排骨? 一顿饭吃完,李孟庭找到了久违的满足感,望向尹明希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喜爱。 尹明希食欲小,每道菜都吃了几口便不吃了,边侧注视的目光让她尤为不适。 好在李孟庭懂得收敛,到了午后,她又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学生。只是这个学生不太聪明的样子,昨天教授的一股脑全还给了自己,尹明希看着她那只手在那别扭地抓来抓去,就想拿起戒尺来教训她。 她给了李孟庭最后一次耐心,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替她矫正姿势。 只是自己这手冰冰凉凉,触及到李孟庭温暖的手时,将她吓了一跳。随后尹明希便想将自己的手抽回,但却在收回的前一刻被李孟庭反握在手中,一阵暖意包围着她的手背。 “爱卿这手也太凉了吧,是不是衣衫不够?”李孟庭脸上没有轻浮,只是纯粹的担忧。 尹明希用了些力将自己的双手抽回,冷淡道:“微臣体寒,生性如此,多谢陛下挂怀。” “爱卿体寒还不穿厚一些,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说罢,李孟庭便脱下自己的黑袍,将它披在了尹明希的身上。“朕为君,理应挂念爱卿的身体。” “陛下,不可。” “爱卿勿推脱,穿着吧。” 坐在角落里的起居注史官司马岑望着这厢眨眨眼,惊讶得合不拢嘴,自己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握在手里的笔迟迟不敢落下去。 她该怎么记? “未时三刻,皇帝陛下摸了首辅大人的手,还对她说‘朕理应挂念爱卿的身体’?” 这样写在史书上不好吧? 那该怎么办呢? 不适合写在史书上,适合写在自己的独家的小本本上啊!司马岑从书案底下掏出了一本装饰精美的簿子,封面上写着“皇帝和权臣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里头的主角便是李孟庭与尹明希。 她老早就发现二人不对劲了,而且还有精确的数据用以佐证。 比如登基大典上,二人眉来眼去,还避着人,但逃不过她灵敏的嗅觉及洞察一切的目光。首辅大人偷偷看了皇帝陛下五十一眼,而皇帝陛下则痴痴望着首辅大人,望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啊!高冷首辅与痴情皇帝,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而且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也被她捕捉到了,首辅大人完全是假高冷,皇帝陛下软绵的目光一投来,她立马就将自己亲手煮的莲藕烧排骨递了过去,还不时关注人家吃得怎么样。 啊!多么缠绵悱恻的情意啊,她要赶紧将这些都记录下来,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正史那些的有没有都无关紧要,她的小簿子一定要详细充分! 好在她手速快,不然记得慢了,后面发生的那些就来不及记了。 李孟庭与尹明希还在推搡那件黑袍的时候,不起眼的角落里,起居注史官正在奋笔疾书,她此刻文思如泉涌,恨不得自己十根手指都能握笔...... 作者有话要说: 起居注史官:磕CP第一线的我也太幸福了吧!(就是有点废手) 第10章 靡靡之音 到了夜里,司马岑就更幸福了,二位主角根本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奏章一阅便是好几个时辰,待在御书房里一步都不曾离开,给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 未时授完课后,二人便开始批阅奏疏,依旧是一左一右,一动一静。二人都在主殿里,只不过两张书案之间用一道屏风隔了起来。 是怕交接的目光太缠绵而影响办事的效率么?司马岑懂的。 尹明希要看的那些奏章,多而杂,很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但一件件堆积起来,也是要废不少心力。 李孟庭那厢的奏章,大而忧,她一个人拿不准主意,动不动就要叫:“爱卿,你能过来一下么?” “爱卿,朕不懂这本奏章要表达的意思,你能过来一下吗?” “爱卿,这个字朕不懂写,你能教教朕吗?” “爱卿......” “爱卿!” 再过几日,二人中间那道做做样子的屏风便会被撤掉。司马岑懂的。 身为当事人的尹明希是头疼的,新君时不时就叫自己一声,彻底扰乱了自己的思绪和节奏。她看着奏章,理应沉浸到奏章所述的事件中,但自己的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却是那句交错起伏的“爱卿”。 于是她同李孟庭协商:“陛下,时间很紧,我们桌上的这些奏章在明日早朝皆要有回应,若不浏览一遍,明日他们问起,我们便会答不出来。陛下若遇到了困惑,放一放,堆一堆,末了我们再来解决这些问题,好么?” 李孟庭望着首辅大人认真的脸,眼睛弯了弯,很是爽快地答应:“好。” 很快,御书房便安静了下来,三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陈海偶尔来端茶送水,再上些糕点果盘与她们解解烦闷。 处在屏风之外的司马岑不经意一抬头,便看见了李孟庭与尹明希默契的动作,她们同一时刻端起了茶盏,接着一同饮了一口茶。 这不言而喻的默契从何而来?司马岑也懂的。 只是上天没让她高兴太久,戌时刚过,李孟庭无意中瞥见了角落里的史官,觉得碍眼,便开始赶人了:“司马爱卿,今日辛苦了。夜已深,爱卿不若先归家歇息?” “陛下仍旧忙于公务,微臣先归家......怕是不妥。”史官的职责便是为了记载皇帝的言行举止,只要皇帝此时是动弹的,她们便要笔耕不辍地记录。何况首辅大人还在这里呢,夜越深,越有看头,她怎么能在这时离场? “不会。”可是李孟庭的态度很坚决,“朕这厢已无可记载之事,爱卿就先回去歇息。明日早朝,还有诸多事情需要记录,爱卿可得保持精神。” 都说到这份上了,司马岑也不再坚持,今夜皇帝陛下同首辅大人必定有约,而且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要将自己这个碍眼的先赶走。她懂的。 于是司马岑起身请辞:“陛下所言极是,微臣先行告退。”说罢,她便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御书房。 现实与她臆想的不同,又过了半个时辰,尹明希也请辞离去,李孟庭允了,并嘱咐她夜里好生休息,归府之后便不要牵挂公事了。 尹明希草草应过便往御书房门外走去。御书房外,她遇到了在御前伺候的宫女陵儿,双眸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阴冷。陵儿能掀起她眼中的波澜,并不是因为她们先前打过照面,而是因为陵儿的身份很特殊——她是自己安插在李孟庭身边的杀手。 只要她一声令下,她便可在近处取得李孟庭的首级。在深宫内苑,像陵儿这般别有用心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尹明希又恢复了白日里的冷傲,心底略过一阵寒意,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取君王首级如探囊取物,她杀死他们,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尹家的枷锁时刻捆绑在她的身上。她的爷爷、她的父亲都告诉她:为人臣子,要忠。 可若是“忠”也没法护住这个国家,她该不该换条路走呢? 比如谋权篡位。 可笑的是,这个决定尹明希纠结了三世,仍旧没下定决心。那些布置在宫内的人,目标换了一批又一批,依旧在等候时机。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头疼欲裂的尹明希没有出宫,而是来到了内务府南侧的一个花园里。这儿静悄悄的,无风之时,连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见。这儿光线很暗,仅依靠着远处宫墙上的灯笼映照。 走到里处,就更黑了,难以分清树的轮廓与假山的轮廓。若双眼不习惯黑暗,很容易便会磕着碰着。尹明希轻车熟路就拐了进来,找到了她用以“清思”的风水宝地。这个地方她常来。 一个狭□□仄的洞口,里头的空间不大,但四处皆有石壁,不漏风不透光。尹明希盘腿坐下,双手轻轻搭在膝上,均匀地吐纳着气息,脑中的喧嚣终于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不合时宜的脚步声出现在外头,尹明希的双眼骤然睁开,脸上聚满了杀意。她拔出长靴中藏着的匕首,摆好了攻击的姿势。 “爱卿,往里头挤挤,朕也要进去。”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尹明希晃了一下神,继而想到:她怎么会在这里 手中的匕首都未收,李孟庭已经从洞外挤了进来,紧挨在她的身旁,嘴里道:“朕在这儿散散心,没想到会遇到首辅大人,真巧啊。” 尹明希将手臂垂了下来,将匕首放回原来的位置。 “爱卿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句话本该是尹明希要问李孟庭的,却被她捷足先登,于是随道:“臣随意走走逛逛,走得累了,便寻一地方坐一坐。” “那真是巧了,朕也是随意走走,无意中来到此处的。这个地方这么黑,一个人太危险了。爱卿与朕为伴,安全些。朕与爱卿相伴,心也安呐。” 洞口被李孟庭霸占,尹明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恼怒,而且小洞逼仄,李孟庭进来之后霸占了空间,致使二人的身子都是紧贴着的,只要稍稍一动弹,二人的肌肤便会触到。这让尹明希极为不适:“陛下消失太久,叫陈海公公好找,且夜已深,明日还要早朝,陛下还是回寝宫歇息吧。” “可朕不放心爱卿一个人。” “陛下多虑了,此处臣常来,很是熟悉,陛下无需担忧。” 李孟庭的话突然噎住了,浑身的热气都往脸上涌,不是因为尹明希的言语,而是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她压低了声音,将嘴凑近了尹明希的耳朵,轻声细语地问道:“爱卿常来此处,那这种声音爱卿也常听么?” 尹明希原先不明白李孟庭在说什么,两个漫长的呼吸过去之后,她也听到了李孟庭口中的“奇怪”的声音。 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浪荡之人,在行苟且之事,而且他们显然急不可耐,私密的位置还未寻好,便开始迫切地亲吻与纠缠。 最可怕的是,这二人最终选定的位置与她们仅一石之隔,靡靡之音毫无遮拦地传到了她们二人的耳中。 尹明希在洞里坐着,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僵住了,原先冰冷的脸颊也被热气覆盖。李孟庭的话意有所指,但她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情。 洞中的二人不知不觉地把呼吸都放轻了,身体也默契地保持着静止,但心跳却异常猛烈。 放浪形骸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二人便是仗着这儿没人才肆意妄为、无所顾忌的。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一墙之隔的地方正坐着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二人,满身的热情怕是会被一盆冷水瞬间浇熄。 可事实是,投入的二人根本不知,那么尴尬的就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两人了。 黑暗中,李孟庭咽了咽口水,实在忍受不了了,便转过头,用着细弱蚊吟的声音,同尹明希道:“二人如此目无法纪,首辅大人要不要去阻止一下?” 尹明希脸上的热气也是经久不散,推搡道:“陛下在此,理应是陛下前去。而且这二人乃是内宫之人,微臣是外臣,不好处置,还是陛下合适些......” 李孟庭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为自己找借口:“可朕腿脚麻了,动弹不得......”人家正水深火热,此时让她上前阻止,未免也太尴尬了吧。 尹明希:“......”不去便不去吧,她不听便是。尹明希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这些迷乱之音,但在她动弹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左边的胳膊被李孟庭牢牢地卡住了,根本无法支起。 李孟庭那厢也是如此。 于是二人被迫听完了全程。 好在那二人结束得快,见夜深了,没有久留,匆匆便离去。还在原地坐着的二人,脸色就如同被蒸熟了的红虾,脸上还有那凉风吹不散的热气......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岑:今晚注定要发生很“重要”的事情,我果然是个预言家! 第11章 朕喜欢尹大人这样的 尹明希有通行令牌,夜深了亦可出宫。二人从内务府南侧的花园出来,对待方才发生的事情,默契地避而不谈。黑暗可以遮掩二人的面容,让她们互相看不到对方面上的神情,却抵挡不了无孔不入的尴尬。 李孟庭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她觉得老天有意与自己作对,为何她与尹明希单独相处之时,要整这么多的幺蛾子出来? 二人同行了一段路,要分别的时候,遇到了四处找人的陈海。陈海带着几个小太监从御书房一路找来,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盏灯笼,灯笼中的烛在熊熊燃烧着。烛光聚起,将黑暗烫出了一道朦胧的口子。 近些年,为节省皇宫里的开支,许多宫墙上的灯笼都被撤下,更别说这些偏僻的花园了。到了夜里,在外人看来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也变得暗淡无光。 那些贪官污吏如水蛭一般吸光了大启的精血,这个曾经声名远扬、威震四海的国家也变得衰败与脆弱。 李孟庭望着周遭的一切,心里一阵感慨。 “这么黑,可叫老奴好找啊!陛下与首辅大人出行怎不带个灯笼啊?这黑灯瞎火的,容易磕着碰着哟。特别是围着金水河的那些个护栏,好些都不稳了。最近天气回潮,还有那些地上的石块,都翘起不少,没个灯笼照着哪能行?” 陈海说了一通,走得近了才发现二人的神色不对,眼神躲躲闪闪,而且都面带潮红。他神情一愕,想到了什么,他就感觉有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仅说不出话来,还想收回方才吐出去的那些话。 “有人传这里闹鬼,朕与首辅大人过来瞧瞧。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才没提灯笼。”李孟庭随意扯了一个谎。 什么鬼值得这么金贵的二位主子亲自前来查看呐?陈海内心哂笑,不戳破二人的谎言,顺着话头接下去:“那陛下与首辅大人可有查清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李孟庭道:“确实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但是被我们驱赶了,明日让人加强这一块的巡逻,还有这些个幽暗的地方,都加些灯笼。”她前些日子挪了一些御膳房的银两出来,正好可以用在此处。 站在一侧的尹明希听着“被我们驱赶了”这几个字,觉得分外讽刺。方才也不是谁,窝在一隅,出面阻止都不敢,现在还好意思用这套说辞? 虽然她也半斤八两,没好到哪去...... “老奴明白,明日咱家便让各司动起来。” “夜深了,首辅大人要回府,派些人送首辅大人回去。” 尹明希刚想拒绝,转身之时对上了李孟庭望来的目光。李孟庭眼神坚定,半是执拗半是不容分说,还轻轻补了一句:“就这么说定了。” 尹明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往不同的方向离去。李孟庭目送着尹明希离去,接着便回了乾清宫。她让宫女给自己放了一池的凉水,将自己燥热的身子浸了进去。 心上人就在身旁,温香软玉还紧贴着,耳畔又是那样淫靡的声音,她不动坏心思都难。李孟庭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尤其是面对尹明希的时候。因为她觊觎她很久了。 冰凉的水也没法浇灭心中燥热的火,是夜,李孟庭做了一个有尹明希的梦。梦里,高冷端庄的首辅大人衣衫半褪,嘴角、眉眼都藏着极致的妩媚。 她的吻欺进了尹明希的唇齿,尝到了丝丝缕缕的甜蜜。尹明希拽着她衣衫上的布料,竭尽所能地回应她,喉间的低哼让她骨酥筋软...... 她的心脏像是浸泡在蜜罐中,齁甜。 但梦一醒,她的心脏就空了,因为这一切还是梦。 “陛下,该起身更衣了,不然早朝该晚了。”新君起身向来很准时,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房中竟一点动静也没有,眼瞅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小太监怕错过早朝,不得已来提醒。他音调舒缓,声音也不大,仅是里头的人能听见,又不过分喧闹,恰到好处。 深宫里的太监都被磨去了棱角,伺候好主子便是他们的天职。 这名太监名为严广廉,入宫三年,原先便是在御前伺候,礼数、学识、样貌皆是太监中佼佼,但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陈海并不器重他,御前伺候的活计儿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今日陈海身子抱恙,他才有机会来李孟庭这儿露露脸。 “朕知晓了。”李孟庭低低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接着他便听见新君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似是困意未消。 严广廉赶紧去调了顶轿子来,好让新君在上早朝的途中可以再歇歇。 不消多时,李孟庭便从寝宫内出来,穿戴整齐,精气神尚可。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该起身时便会迅速起身,不耽搁时间。 “今日怎么有顶轿子?”走了两步,严广廉引着李孟庭走到轿前。 “小的怕陛下没歇息好,遂调了顶轿子来,陛下在轿中亦可休息。” 李孟庭以为他是陈海派来的,便夸赞道:“你倒是有心了,得到了陈海的真传?” 严广廉压下心中的不悦,嬉皮笑脸地奉承道:“是陈海公公教得好。” “陈海做事确实有一套,你们多向他学学。” “是,奴才遵旨。” 李孟庭扭头便往轿子里走去,没看到严广廉抬头之时,眼里浓浓的不甘。他的手缩回长袖中,用力的攥紧。有朝一日,他必定要将陈海取而代之! 早朝按时举行,只不过大臣已经连续早起两天了,今日比昨日更没精神。李孟庭坐在龙椅上,偷偷看了尹明希好几眼,因为今日的首辅大人格外安静,整个早朝就站在太和殿的最前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连句话也不说。 难不成是受昨夜之事影响?李孟庭这般猜想。 整个大殿最激动的只有司马岑一人,她昨夜睡得香,今日醒来精神抖擞,一大早就在御书房外候着了。今日皇帝晚起了不说,上朝时那目光来来回回地在尹明希身上转了许多次,怜惜之中又带着忧虑。 而且首辅大人也很不对劲,在朝堂上,她鲜少这般冷漠疏离,众口议论的那些事根本没有入她的耳,更别说牵动她的心了。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与这些她不关心的人和事彻底隔开了。 再定睛一看,司马岑又发现首辅大人满脸都写着疲惫,难不成昨夜自己走后,这二人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司马岑的八卦魂熊熊地燃烧着,激动地扬了扬眉,又掏出自己那本《皇帝与权臣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刷刷刷地将那些不可告人之事脑补了出来。 尹明希这几世加起来,共活了三十四载。这三十几年的时光里,她的追求者、爱慕者无数,无一例外,全都被她拒之门外。 她心中装着大启的黎民百姓,容不得这些人分走她的心神。马上迎接第三十五个尹明希不仅未经人事,而且她连“人事”是怎么样的都不清楚。 而昨日,上天没有选择娓娓道来,而是直接将活色生香的场景摆到她的面前来。可想而知,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更气人的是,昨夜尹明希回到了府中,在自家府邸的围墙边,再次撞见了家中的仆人与丫鬟亲热时的场景。那二人也发现了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并且慌不择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抓起裤子就跑了,给呆立在一旁的尹明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与李孟庭旖旎绯色的梦不同,尹明希做的是实打实的噩梦。她早上醒来之后,头重脚轻,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来。 她独自走着神,浑然不知龙椅上的李孟庭望着她,嘴角暗戳戳地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的一句话,将会把首辅大人送往风暴中心。 此时出列发言的是礼部尚书刘士清,皇室衰微,他提议新君尽早甄选皇夫,为皇室开枝散叶。 “不知陛下喜欢什么样的人?问清楚了,礼部才好寻人。”说到这些喜庆的事情,刘大人的眉眼总算是弯了起来。昨日李孟庭那句气急败坏的“朕死了,一把火烧了便是,不用入皇陵”的话,把他的小心肝虐得一颤一颤的,当场就红了眼睛。 这个新君年纪不大,为何这么爱与祖制对着干呢? 李孟庭注视着尹明希发呆的模样,脸上带着无尽的笑意,一字一顿柔声道:“朕喜欢尹大人这样的。” 她的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瞬间在朝堂上炸开了,也把尹明希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拉了回来。 尹明希未听清前因后果,不明就里地抬起眼,正巧对上李孟庭温柔似水的眸子,随后她便见那张红唇一张一合,道出了这么一句话:“刘爱卿问朕喜欢什么样的人?朕说朕喜欢尹大人这样的。” 这次的重复自然是说给一个人她听的。 第12章 差别对待 尹明希看到了李孟庭嘴角边的那抹笑,心里没什么波澜,冷森森地望着李孟庭,轻启朱唇,耐心地解释给诸位大臣听:“陛下见今日的早朝太肃静,给各位大人们说笑话呢。各位大人怎么还真信了?”她用眼神示意新君不要乱来。 此话一出,满堂又开始了吵杂的议论:“是笑话么?” “陛下当真是说笑?” “我觉得是。” “我觉得有待商榷......” 那些个大臣都被弄得晕头转向,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看热闹而有人在看脸色。同为内阁大学士的傅禹通眯了眯眼,目光紧紧注视着龙椅上的新君。这新君刚登基没两天便被尹明希拉拢了去,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想看看此人究竟是在戏弄尹明希,还是说......她真的喜欢尹明希?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端坐在龙椅上的李孟庭朗声笑开了:“哈哈哈哈,还是尹爱卿懂朕!” 接着大家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附和道:“陛下真的是在说笑呢!” 礼部尚书刘士清也松了一口气,皇帝陛下喜欢首辅大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启三百二十五年登基的天凤帝迎娶的也是一位女首辅。只是那时皇室人丁兴旺,天凤帝将其弟立为了皇储,而今时不同往日啊,皇帝陛下还是择一位皇夫比较妥当。 随后,大殿里所有大臣都一起笑开了,尹明希混在这些人中,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李孟庭,揣测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当朝女子可以为官,可以从军,女子也可以与女子成亲,民风十分开放。尹明希对情爱之事并不热衷,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尹明希,只谈公事,不谈私事。这种你侬我侬的私情更不必说了。 这次重生她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这个国家,小人、外敌、叛徒,她要一一清除。所以她一点都不希望儿女情长的事情牵绊住自己的脚步。 李孟庭这人看着白白净净、乖乖巧巧,其实内心中阴损的招数多着。尹明希与她在御书房商讨国家大事的时候便看出来了。 保定府的贼寇挟持了百户人口的村落,她说不宜硬攻,要用巧思在他们水源里下毒。人可以不吃食物,但不得不饮水。下毒便下那最折磨人十香软骨散,再配上些嗜血的毒虫,让他们痛不欲生。 从那时,尹明希便不以看十八岁少女的眼光看待这个新君了,她的心思比自己想象中要重,那些小伎俩也比自己想象中要多。 难不成她发现了自己暗地里筹划的那件事,现在已经开始针对自己了么? 尹明希决定下了早朝之后去御书房旁敲侧击一下。 整个朝堂上,唯一笑得合不拢嘴的就是角落里的史官大人了,她以为二者皆是含蓄之人,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在暗地里缠绵即可,没必要摆到台面上来。 但是,今日皇帝陛下的英勇让她大开眼界,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白,应当是爱惨了。首辅大人也是体贴,为了不让百官议论新君,用三言两语将危机化解。 归纳起来就是,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秀了一场恩爱,又和风细雨地化解,让人抓不着一丁点的把柄。 高,实在是高! 司马岑目光如炬,一边赞叹,一边掏出自家的小簿子,飞快地记录着。 第二个觉得“君无戏言”的则是心细如发的陈海,他早上歇了半天,午后便回到御书房来当值。他听见御前的小太监说起此事之时,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今日的御书房较为清闲,朝堂上的官员这几日都被李孟庭赶鸭子上架,勒着脖子干活,压根没有时间来烦她。 一个早朝,便开到了午时中,无论大小,该解决的事情都在早朝上解决了,李孟庭下了朝之后便一声轻松。 抬脚踏入御书房门前的广场时,洒在她的身上的阳光都不如她脸上的笑明媚。 陈海迎着她走来,见她这幅姿态,心里想到:当众表白了一次就是不一样,皇帝陛下这腰杆挺的都比往日直了。还有这明晃晃、昭然若揭的笑容,那些大人怎么不再仔细地品品? 只要你细品了,你就知道皇帝陛下对首辅大人的爱意是藏不住的,嘴里不说,眼睛里也会跑出来的。 今日不但说了,眼里也没藏啊,诶呦,那些个大臣怎么就那么笨哪?陈海公公痛心疾首。 李孟庭走到了陈海跟前,关切地问道:“朕听说你身子抱恙,现在好了?” 陈海笑道,语气柔缓:“老毛病了,歇上半日就好了,多谢陛下挂心。” 接着他又问道:“老奴听说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同首辅大人示爱了?” 李孟庭越过他朝御书房走去,陈海连忙跟上,之后便听她说:“你这耳朵挺灵的。” “那么大的事,宫内宫外都在说,老奴不想听到也难。” “你总不可能只听前半段而不听后半段吧?那只是朕的一个玩笑,今日早朝官员们都精神不济,朝会太压抑了。朕有意逗弄,活跃气氛。” 李孟庭已经踏入了御书房,端起了书案上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 陈海依旧跟在她的身旁,有意压低了声音:“可老奴觉得,只要听前半段的事情就够了,后半段可有可无。” 李孟庭看着他这双精明的眸子,便知道他看出了什么,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陈海公公。” 陈海掏出手指数了数:“陛下见首辅大人的第三面,眼底的爱意就已经悄然跑了出来。不是老奴有意窥探的,而是陛下根本没打算瞒。” 李孟庭又忽然怅然:“可是朕要如何让她知道呢?”李孟庭继续直言不讳:“情爱一事上,首辅大人看过去傻乎乎的。” “怎会?”陈海皱着脸,连忙否认:“尹大人乃是建昭八年的进士,还是一甲中的第一名,不论哪方面都有过人之处,陛下莫要低估了。” “你都不知道今日朕说了那句话之后,她看朕的眼神,冷飕飕的,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 陈海说出自己的看法:“陛下做事又凶又急,其实可以慢一些,尤其是感□□,急不得。” 李孟庭神采奕奕的眼眸中泻出一缕灰败,她走到龙椅旁坐下,按着眉心,不安且焦虑:“可朕怕自己慢了一步,她......她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她说的这话意有所指,可是陈海不知,他用过来人的眼光打量着不安的李孟庭,宽慰她道:“陛下这担忧,多虑了,老奴在宫中数十载,亲眼看着尹大人走过来的,还未听说过她喜欢谁、爱慕谁。在老奴看来,陛下的机会很大呢。” 再往下,二人看待这个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了,李孟庭不与他继续探讨私情了,交代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给他。 “再过几日,朕要去江淮一趟,你替朕安排一场斋戒静休。朕这一趟来回可能要五日,你要替朕守住了。朕刚登基,朝局不稳,若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很可能用来做文章。所以你这一道关卡千万要替朕守住了。” 听到李孟庭说去趟江淮,来回只要五日,陈海瞬间觉得她疯了。马车正常行路去一趟也要三十日,纵使是快马加鞭,来回至少也要十日,她是如何做到五日便可来回的? 他望着李孟庭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脸,颤声问道:“陛下难不成是上仙转世,会飞?不然这一来一回,五日怎够?” 李孟庭笑着别开了脸:“这不用你管,你只要替我守好静休大殿的门,不要让外人知道朕已经离宫了,如此便好。” 陈海又目露难色:“可陛下才登基不久,国事堆积又多,老奴怕还未过三日,便有官员来寻。若是一人还好劝阻,若是一群,怕是......怕是会有些麻烦......” 陈海并非不愿想法子解决,只是这事从前他也遇过,建昭帝欲闭关静休三日,结果不过一日半,便有兵部的人拿着边关的军报来寻。 建昭帝入关之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但军国大事陈海又怎敢耽误,略一思忖,便入内禀报。建昭帝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寻内阁与兵部的人商讨去了。 陈海担忧的是那些突如其来的急事,届时真的发生了,那些固执的官员非见到皇帝不可,这不是凭借他这一张巧嘴就能说得动的。 “这样吧,你若是顶不住了,就去找尹大人寻求帮助,朕去江淮之事也不必瞒她。” 多一个人帮忙必然比孤军奋战来得好,但陈海又有了新的担忧:“若是首辅大人也顶不住了,成了众矢之的,又该当如何?”在朝堂中,尹明希位高权重,但敌对的人也不少。此举不是要将她推上风口浪尖,被敌方逮着攻击,还不好还手么? 李孟庭秀眉微拧,这一点头她也想到了,但是目前还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好道:“若到了这一步,你便飞鸽传书与朕,这样快些。朕知道了,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朕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 陈海闻言,心忽然就酸了。皇帝陛下让自己顶着,成为众矢之的了也无关紧要。但一听说首辅大人将会有闪失,便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 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陈海戳戳史官:酸是酸,但我还是申请加入磕CP联盟~ 第13章 尹首辅喜欢的人 “那我们就先这么说定了,你先下去安排,若朕的想法有更改,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还要记住这件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让尹大人知晓。一定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能找她寻求帮助。” 李孟庭的余光已经瞥见了尹明希的身影,赶紧将此事交代完毕,好专心地应付尹大人的兴师问罪。 自己今日早朝的所作所为太过明目张胆,这一刻必然是要来的,她自己心知肚明。 “老奴明白,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陈海笑了笑,妥贴又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推进此事了。 陈海退到门口的时候,尹明希刚好在门口站定,朝他颔了颔首:“陈海公公来的刚巧,有劳公公替我通报一声,我有事寻陛下。” 陈海明媚地笑了笑,对她道:“陛下在里头等着首辅大人呢,首辅大人直接进去就行了。” “好,有劳公公告知。”尹明希压了压眸中的烦躁之色,大步跨入了御书房。 尹明希入内便站定行礼:“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李孟庭在龙椅上坐得端正,手中拿着一本奏章,随意地翻来翻去的,以遮掩自己焦急等候的状态。 她细长葱白的手指按在本章上,脑袋微微低着,眼睛却不住地瞥向门口。尹大人走得近了,她才将自己的目光全部都收回来,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手中的那本随意抓来的本章上。 这自然也是演的,她的心思显然都在步步走近的佳人身上,不然她怎么连手中的本章都拿反了都没有发现?好在尹明希走到书案前的时候,她就将本章放下了,不然这定会被首辅大人一眼识破。 “爱卿免礼。”李孟庭清了清嗓子,以让自己显得端庄些,其实她的内心被尹明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很是不安稳。 “此时还没有到教学的时间,朕昨日学到的那些笔画还没有巩固,爱卿又要教给朕新的知识了么?”李孟庭又道。 “不是。”尹明希否认道。 “那爱卿此次前来是为了公事?”李孟庭又问道。 “也不是。”尹明希再次否认。 “那爱卿来寻朕所谓何事?” “是私事,”尹明希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归结于私事,她单刀直入:“陛下今日早朝,为何要拿臣来寻开心?” 她这么一问,李孟庭就为难了,因她这种问法特别不好回答。 她如果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就可以顺势而为,将自己的心意全盘托出,再补上一句后面的改口是因为怕众臣非议。这样一个完整的表白就形成了。 她现在说的是寻开心,好像自己不论怎么解释,都会被安上这么一个名头。这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好,因为她从未想过拿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众人面前寻开心。 她今日这么做,也仅仅是为了将她的情意告诉她而已。 李孟庭思索了很久,最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脑袋不够聪明,经验也不足,想不到很好的说词,只好实话实说了。 她酝酿好情绪,正欲开口,余光便偏见犄角旮旯里透明到都要被人遗忘的史官大人,将自己的书案朝前挪了两大步。 这一挪,也让李孟庭发现了她。 李孟庭记得这个史官,登基大典前,陈海就与自己介绍过她,还说:“陛下日后的言行举止皆会被史官大人记入史册,但是......”陈海隐晦地讲:“但是史官大人也有休沐,而这些休沐的时间是陛下可以调配的。” 那时的李孟庭还不以为意,她觉得自己为人坦荡,不论是说话做事都光明磊落,不需要刻意避着史官。 但这时,她的想法又转变了,她说给尹明希听的话,只愿被她一个人听到,其余这些不相干的人的,应该像陈海那只老狐狸学习,自觉主动地撤场。 陈海离去的时候,还非常周到地将那些伺候在御前的人叫出去了,能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爱卿稍等,朕去去便回。” 看着李孟庭逐渐走近的身影,以及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司马岑大呼不妙,只得埋起头来,借着书写来掩饰心中的紧张。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大了,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她必定是来阻止自己的,自己不会要被逐出门外吧?这下可亏大发了! 讲的话题有些私密,二人都将自己的音量降低,致使身处角落的小史官听不清楚,心里又无限好奇,故而冒了个险,将自己的书案朝前移了两步。 如果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选择继续当个小透明,不去打扰那二人的雅致。 可李孟庭压根是不会给她机会的,她径直走过去,在史官的桌上点了点,直白道:“日后有首辅大人在场,爱卿便可退下休息了。” 司马岑唯唯诺诺:“若有私事,臣会闭目塞听,绝不在史书上乱写乱添......” 司马岑还未讲完,便被李孟庭打断:“如果有公事也不必记了,日后何时上早朝何时你当值。”言下之意就是,御书房这厢已经不需要她了。 “可记录陛下的言行乃是微臣的职责,现下便归家歇息,会被言官大人上书弹劾的。”司马岑依旧想为自己搏一搏,自己这书刚写到精彩的地方,她可不想现在就绝了笔。 “这个好办,御书房再往后便是内宫了,朕听说你是太后的妹妹,朕与你一块令牌,白日里便去陪太后说说话,解解闷。前朝事多,朕不能尽孝,你替朕好好陪陪她。” “这......”司马岑常伴君侧,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弱,她见李孟庭脸上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便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只能是这般,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她想说的那些又咽了回去,恭敬道:“臣,遵旨。” 李孟庭亲眼看着司马岑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好,一步一步迈着万分沉重的步伐出了御书房。末了,李孟庭还亲手将御书房的大门关上,把她彻底阻隔在门外。 随着御书房的大门被关上,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李孟庭与尹明希二人。 李孟庭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坐下说话。 “爱卿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李孟庭坐下之后没有直接回答尹明希的问题,而是给她抛了一个问题。 尹明希又哪里会将主动权这么轻易地交出去,她直然道:“方才之事,陛下还未与臣解惑。微臣暂且不答陛下这个问题。” 闻言,李孟庭笑了,眼底是尹明希看不懂的宠溺:“好,朕先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朕今日早朝所言皆是发自肺腑,没有拿爱卿寻开心,朕确实喜欢尹大人这样的人。难不成拿首辅大人当个参照都不行?” 李孟庭早上说的时候有给自己留有余地,只要自己咬死了“参照”这一点,是说得过去的。方才陈海提醒了她,感情之事,不能太着急,要循序渐进。李孟庭打算给自己的爱蒙上几层面上,让尹明希一层一层的揭开,最后看到自己赤诚的心。 “并非不可,只是微臣觉得有些突兀。” 李孟庭还抓到了尹明希的一个把柄,刚巧可以拿来说说:“爱卿今早心思都不在早朝上,整个朝会都在神游天外,朕也是想借机提醒。爱卿近日若在政事上遇到了难处,可与朕说说。” 尹明希也想起自己早上十分不在状态,道:“是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李孟庭话锋一转,扯到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上:“朕解释完了,爱卿都清楚了吧。那爱卿可以与朕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尹明希望着李孟庭殷切的目光,眉一挑,忽然有了想法,她道:“微臣喜欢的人,一定能文善武,有勇有谋。文采要胜过潘大才子,武艺不输定西大将军,智勇可与郝国公比肩,谋略同军师刘衍不分上下。” 尹明希说出的这四个人,皆是大启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叱咤风云,成为后人争相称颂的奇人。要将这四者合为一人,再放诸四海挑选,怕是将大启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出来。 尹明希此举是有意膈应李孟庭的。 李孟庭闻言,嘴角的笑意非但没有垮下来,反而是笑得更加灿烂,随后摸了摸自己白净的脸,死皮赖脸道:“朕怎么觉得爱卿说的......与朕有几分相似呢?原来爱卿也爱慕朕这样的人么?” 尹明希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赶紧将这个话头止住。她发现这人无赖得很,自己与她聊天,从她嘴里根本讨不到好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理她。 尹明希决定了,日后见着李孟庭,都要绕道走。 再过几日,她们可是要提刀相见的人,她也没必要这般和善,早些划清界限,省得日后麻烦。 尹明希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算是回应,接着便起身请辞,大步离去。 李孟庭目送着她离开,嘴角笑意不减,直至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她才收回目光,接着她伸出二指,将指尖落在空白的宣纸上。 葱白的指尖在宣纸上左右滑动着,诡魅的紫气萦绕在相接的地方,不多时,一个行云流水的“尹”字跃然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孟庭:只要我脸皮够厚,我就没有情敌! 第14章 一起逛青楼吧(一) 尹明希出了宫,没有直接回尹府,而是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牡丹楼。有一伙潜伏在京城里为非作歹的人,她盯了很久,今日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一网打尽。 牡丹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带——盈华街,王公贵族、商贾贵胄乃至是名人雅士,都时常在这里出没。 盈华街上,各色商铺琳琅满目,人潮拥挤,这条街上的青楼也不少,但没有一家是能与牡丹楼比肩。 牡丹楼与一般的青楼不同。一,它不揽客,想进去的人自然会进去,不想进去的人他们也不会哀着求着。他们有底气保证自己的客源充足,也从不屑于揽客。 而且牡丹楼也不是一般的人想进就进的,它有一套特殊的身份识别制度,只有符合他们要求的人才能进去。 没有人研究过他们的身份识别制度,只知道拥有了他们特殊的身份令牌之后,便可以进通无阻。因此,很多人对牡丹楼的身份令牌重金相求。 二是,它不卖酒,只卖茶。茶是用特制的“神仙水”泡的,人喝了之后,同样可以“醉生梦死”。 尹明希很早就怀疑牡丹楼有猫腻,建昭十三年曾命人去查过,但一无所获。他们不仅账面做得一清二楚,连进出的人身份也都是清清白白。 连最引人怀疑的“神仙水”也查不出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牡丹楼的老板娘尹明希见过,是个风姿卓绝的女人,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笑。她姓言,叫做言予歆,年纪三十五,京城生人。 二十岁她的父亲死于非命,她就接管了牡丹楼,牡丹楼后头的风生水起全是她的功劳。言予歆自出生起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北京城,但眼界、学识、阅历皆令人叹服。 听说是个爱读书的人。牡丹楼的二楼是言予歆的藏书阁,她时常约着文人雅士在她的藏书阁里舞文弄墨。 藏书阁与其他的雅间不同,天一黑,烛火便熄了,所以一到了晚上,通向二楼的楼梯也将关闭,客人们将从另一侧的楼梯直接步向三楼。 对于言予歆,尹明希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那一双巧嘴,活着可以说成是死的,死的也可以说成活的。重兵包围之下,她依然可以云淡风轻,笑对审查。 这样的女人心思深不见底,也是尹明希所警惕的,她始终觉得建昭十五年的“印钞案”与她脱不了干系。但那一年的自己,没有找出言予歆一丁点的把柄。 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建康三年,大启战败,尹明希成为了西蒙人的战俘,她在西蒙军营中看到了一盏产自牡丹楼的牡丹灯。 牡丹灯是牡丹楼花魁的专属之物,整个世间,仅此一盏,随着花魁的更替而变换主子。 本该属于京城的器物却出现在塞北,尹明希觉得很不对劲,当时便留心了下来。后来,她亲耳从忽戎的口中听到了奸细一事,也知道了偌大的北京城中藏匿着一个巨大的毒瘤。 这个毒瘤要发展壮大,人力、物力、财力都不可或缺,整个北京城里,牡丹楼最为适合。 尹明希平生最恨奸细,一想到他们就要咬牙切齿,若没有他们投敌卖国,同外邦之人里应外合,大启哪里会覆灭? 所以奸细就像她眼里的一根刺,她看见一根就要拔掉一根。她重生之后,第一个针对的就是牡丹楼。 行动开始时,尹明希会兵分两路,一路去查“印钞案”,一路去查西蒙内奸。“印钞案”的窝点在头一世中就被尹明希缴获,她知道他们藏匿在牡丹楼地下一楼的藏储间内,越骁会率人将他们缉拿归案。 而尹明希要去的地方,是二楼的藏书阁。 行动开始前,尹明希站在牡丹楼对侧的阁楼上,一抬眸便将巍峨的牡丹楼尽收眼底。微风吹起她的发,柔软的发扫过她沉静的双眼,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同身旁的赵显秋道:“显秋,你现在入宫一趟,跟陛下说,我身子抱恙,午后的授课先停一停。” 明日乃是休沐,这样她今明两天都不用见那个无赖的人了。 赵显秋望着尹明希侧脸的轮廓,有些不解:“大人不是才从御书房出来,方才怎么不与陛下说呢?” 尹明希直然道:“我不想与她多费唇舌,你替我跑一趟,她就不会来烦我了。” 在旁人看来,新君与首辅大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新君刚登基便将首辅大人封做了帝师,这无疑是将首辅大人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个层次,可以傲视群臣。 再者便是二人一处办公,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皇帝拿捏不准的事情都会询问首辅大人的意见,谁都可以看出新君对首辅大人信任非常。 可为何首辅大人这么不喜欢这个皇帝呢?甚至连多跟她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说起她时,脸上也尽是嫌恶。 赵显秋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自家大人的内心了。 “愣着干嘛?去办事吧。”尹明希从来不会同他们解释太多,她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打算,这些不必与外人道也。她转身之后见赵显秋走了神,出声提了醒。 “是,属下明白。”赵显秋立马回神,从阁楼上离开了。 不一会儿,越骁来了,同她道:“大人,那些人我都带来了,也安置好了。” “好,那我们换上他们的衣物,准备易容进牡丹楼。” 牡丹楼的大门有五个小厮守着,进去要先通过他们的核验。 “夜行衣都放好了吗?” 进出牡丹楼的时候要搜身,携带这些东西并不方便,越骁已经提前让手下混做送菜的农夫,将夜行衣、利器等物品送了进去。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大人放心。” 尹明希:“好,那我们现在开始易容,易好容之后大家去街上四处转转,半个时辰之后进第一个人,后面就隔一段时间进一个人。进去之后也不要碰面,天黑之后,我们在三楼水月阁碰头。” “是!” 尹明希拿的身份是京城布商孙奕良家的二小姐孙菲菲。孙菲菲年岁不大,对男欢女爱知之甚少,进出牡丹楼纯粹是因为好奇。 尹明希此行便要扮做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形象,她的脸上时不时就要带上好奇又羞涩的神情,举手投足也不能像寻常那般雷厉风行,要青涩且小心。 此次入牡丹楼,孙菲菲是瞒着家里人的,所以并未携带家丁与丫鬟,孤身一人前来。 牡丹楼门口的小厮长得也是别样的俊俏,见她走近,先是微微一笑,恭敬的将手伸出,去接尹明希手中的令牌。 他们做的令牌很奇特,内里其实是一个锁状的结构,但比一般的锁要复杂许多。 俊俏的小厮看了眼她令牌上的字样,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把钥匙,在令牌底端的锁孔中插入,一旋,听到木牌里头传来的正确的开锁声之后,他便放尹明希走了进去。 尹明希入内之后,随意地扫了眼四周,发现今日牡丹楼的客人分外的多,些许是明日要休沐的缘故,好些官员都来同她一样,午后便告了假,来此地寻欢作乐。 牡丹楼的一楼像一个巨大的猎艳场,嫖客不仅可以与□□眉来眼去,嫖客之前也可以暗生情愫,找一个不起眼的房间春风一度。 尹明希揣测,像孙菲菲那样被严加管教的商贾之女,兴许是与谁看对了眼,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 而这个同她看对了眼的人,应当不是牡丹楼里头的□□,而是同她一样因好奇而入内的小郎君或者小娘子。 当然,这些只是尹明希的猜测,也是给自己四处搜寻的目光找个借口罢了。 她在一楼晃悠了一大圈,随后便往二楼的藏书阁走去。天黑之前她要在藏书阁里头找到别的入口,不然二楼一锁她进不去也出不来。 就在尹明希往二楼去的时候,牡丹楼的门口来了一个皮肤白皙如同初雪的女子,她年岁不大,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 她的脸上不施粉黛,却比那些抹涂浓艳的胭脂水粉的人要好看的太多。门口的小厮显然是认识她的,微微一笑道:“林小姐今日又是来看书的?” 被换做林小姐的人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然,眉毛扬了扬,露出一个俏皮的神情:“不是,今天我是来找人的。” 门口的小厮心中了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而后低声在女子的耳畔道了一声:“孙小姐来得很早,方才往二楼的藏书阁去了。” “多谢。” 牡丹楼的小厮眼睛那叫一个精,谁与谁暧昧,谁与谁有私情,亦或是谁不喜欢谁,他们都看得出来。 一直守着门有什么乐趣呢,不动声色地添一把火加一把力,才能让他们乐在其中。 “林芷”验过身份之后便走了进去,不过她没直接往二楼的藏书阁走去,而是站在一楼喧闹的大厅,抬头望着大厅中央的那盏来自西洋的水晶灯。 她的双手垂在身下,右手的拇指摩挲着食指,一道紫色的邪光萦绕在她的食指上,灵力让她感应到了那人的气息。不一会儿之后,她才迈动脚步朝着二楼走去。 好巧,她要找的人也在二楼的藏书阁里,而她自己,其实也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第15章 一起逛青楼吧(二) 尹明希以为牡丹楼的秘密就藏在二楼的藏书阁里,搜寻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一无所获。 二楼的书架整整齐齐,所有的布局也一目了然。白天都别说要藏人了,你就是偷本书,也能被四处游走的小厮逮个正着。 白天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尹明希开始专心地寻找夜间可以进出的通道。她的目光移至西边的窗户,而后随意取了一本书,在窗户边的书桌边上坐下。 藏书阁的窗边设着雅座,相邻的位子之间用纱帘隔起,窗户是敞开的,外头吹来的风带起了纱帘,坐在位子上的人时不时就能看到对侧的人。 她们大部分是成双成对的,打情骂俏者居多,更有甚者在雅座上就开始上下其手了,心急火燎的。 也对,不要以为多了个藏书阁,它就变成了个修身养性的地方。它的本质还是个青楼,客人来此就是为了寻欢作乐。 藏书阁只是给她们提供了别样的情趣。 日已西斜,太阳眼见着就要落山了,只要日一落,藏书阁里的小厮就会开始催促大家离开。上来的那些人姓甚名谁皆被他们记下了,日落之后他们会一一核对,直至上来的人全部被清空,他们才会开始锁门。 留给尹明希的时间不多了,她当机立断,决定在自己这个雅座的窗户上动个手脚,让自己晚上的时候可以从外侧打开它。 西斜的阳光打在桌上,也照在尹明希的身上,天边一片橙红。她装作被阳光扰到,不能安心看书的模样,起身自然地关上了窗。 她的手里拽着一根细线,细线上套上了一个结,她关窗的间隙便将这个结套在窗户的栓上,然后将线头丢到窗外。这样夜里的时候她一扯,便能从外头打开这个窗户。 布置好这一切,尹明希自然地将书放回书架上,准备离开二楼,前往三楼的水月阁。 她走后不久,那个被唤做是林芷的女人走了过来,在尹明希坐过的位置上坐下。她也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容十分沉静。她的手指与书页相接的地方,浮起了一道暗淡的紫光。 与此同时,窗外尹明希设下的那根细线也被紫光托起,在空中暂停了片刻之后,与紫光一起化作了无形。 天黑以后,外头嘈杂的街道静了,牡丹楼内依旧灯火通明,欢歌载舞。 等到了夜深时刻,尹明希一行人换上了夜行衣,从水月阁到窗户边溜了出来,沿着屋檐小心翼翼地挪动到了二楼藏书阁的窗户边。 尹明希让她的几个手下不要轻举妄动,独身一人去找几个时辰前自己留下来的“机关”。她熟悉那个窗户的位置,只是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要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底下与里头的人察觉。 她耳力极佳,她能清楚的听到藏书阁里头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尹明希小心再小心地挪动到那个窗户边上,用手去摸傍晚时分留下的细线。 二楼很黑,这一侧靠近的街区里的灯火被灭了个一干二净,她很难用自己的眼力来找寻那根细线,只能顺着窗缝一点一点地去摸索。 但这个窗缝本就是凹凸不平,尹明希花了许多功夫依旧找不到。难不成这第一步就要宣告失败了吗?她耐着心,又从头摸索了一遍。 正当尹明希聚精会神的时候,一丝极淡的紫光在她眼前闪烁了一下又消失。快到让尹明希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她的手鬼使神差地朝着紫光闪烁的地方抓去,又左右来回地扫了几下,随后一个极轻、极小的触感出现在她的掌心里。 那根细线被风吹起,正巧刮到尹明希的掌心里头。 尹明希牢牢地将其握住,接着一抽一拉,便将这扇窗户打开了一条微小的缝。她先是静心听了听藏书阁里头的动静,确认安全无虞之后才将窗户拉得大开,压低自己的身子钻了进去。 尹明希在极黑的环境下也能感受到物体,无论这个物体是静止的还是移动的,这与她旧时在黑暗的环境下生活过有关。 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尹明希被关押了三年,她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在黑暗的环境下完成的。 他们想借此来击垮她的意志,让她发疯,可事与愿违,她不但挺了下来,还在深不见底、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听懂了砖、瓦、木的呼吸。 藏书阁里头器物甚多,一不留神就会磕着碰着,制造出声响。尹明希信得过的只有自己,让那些手下跟着只会给自己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先让他们撤吧。尹明希将两指伸进自己的夜行衣里,捏出了一撮粉末,她将手伸到窗外,将这一撮粉末释放到微风里。 粉末带着特殊的香气,她的手下闻到之后,领会了她的意思,便悄悄地退回了水月阁。 再往里头走,尹明希发现藏书阁并非全都是黑暗的,最里侧的地方应当点着烛灯。只不过这些光亮是贴着地板泄露出来的,很明显在空间上,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它们。 尹明希怀疑是厚帘,或者是与自家卧房里相类似的黑布。 尹明希慢慢朝着光亮移去,靠听觉计算出里头的人相隔的距离。遮挡物的另一侧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正在搬运什么东西,还有一个站在原地不动。 接着她就听到了一个踩楼梯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而且这个人是顺着楼梯往上踩,而不是往下行。 这就说明了,在藏书阁的里侧,还有一个隐藏的楼梯,可以下行。 “都搬来了吧?”一个粗狂的声音,但说着十分蹩脚的汉语。 “今天送来了四坛,都在这了。”这个人说的汉语要流利许多。 “好了,勒贡也别在这儿看着了,帮着一块搬吧。这样我们下去一趟就可以全部搬完了,不用再跑上来。”依旧是那个粗狂的声音。 听到“勒贡”二字,尹明希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因为这明显是西蒙人的名字。而且那人的口音就像是西蒙人初学汉语时的口音,她在西蒙人的军营里听到过许多回。 “赶紧吧,搬完这些,我就要下去收钱了。”勒贡原本是叉着腰的,闻言,挪了挪自己金贵的脚,搬起了最近的一个酒坛子,走在最前端。 “好了,我们也搬吧。” 随后这一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尹明希将面前遮挡物扯开了一条缝,接着她便看见了里头的场景。 还是白日里的那个藏书阁,只不过最里端的过道被隔了一半出来,遮挡物是与她府里相类似的黑布。这条过道里头的烛台都安上了蜡烛,很是亮堂。 尹明希趁着没人,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跟了上去。这楼梯比尹明希想象的的要长,她走了许久才到头。 下了楼梯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尹明希在楼梯边上猫着腰注视着走道里的动静。走道里有看守的人,不远处还有吵杂的喊声,尹明希隐约能听到“大”与“小”这两个字眼,多的就听不清了。 尹明希发现看守是来回巡逻,并非在一个地方呆着,她便趁他离开的空档,贴着墙来到了走道的中央。 走道很宽,左右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房间。这些房间多数是暗的,只有右侧中央的两间房是亮堂的。 尹明希贴在门缝上朝里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这里头竟是个赌场! 难怪刚才那个人说要来收钱,收的应该就是这赌桌上的钱。 大启是禁赌的,她没想到牡丹楼里头还有如此“盛况”,难怪有些人一个月里要往牡丹楼跑百八十回。 晚些时候她会让越骁将他们一并端了。 尹明希继续朝前追踪,她在走道的尽头拐了个弯,前头又出现了一条下行的通道。她刚要迈步走下去,通道里头却蓦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 “你是谁?”男人发现了身着夜行衣的尹明希,惊诧地叫了一声。 尹明希不给他过多反应的机会,快速掏出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将他处置了。 只不过这些动静足以引发男人同伙的警觉,一大波汹涌的脚步声传入了尹明希的耳里。 尹明希后退,往黑暗的地方躲。 “有人跟着我们下来了,快去找!”说话的是勒贡,此时出现在他的身后的,还有牡丹楼的老板,言予歆。 “你们办事也太不小心了吧。”言予歆冰冷地开口。 尹明希暗道不妙,她就查出了皮毛,还不想这么早就对上言予歆。更糟糕的是她后撤的时候跑进了一个死胡同,折返的时候又耗费了一些时间,所以她根本没有跑远。 焦急的时候,尹明希钻入了一间未锁上的房间,躲在门后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 “哒哒,哒哒——” 言予歆的脚步声离这间房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嘭”的一声,尹明希藏身过的房间大门被打开了,言予歆带人入内搜查。 而这时,尹明希已经逃之夭夭了。准确来说,她不是自己逃的,而是被一个女人带了出去。 那个女人一路拽着她来到了死胡同的尽头,二人藏身于此。 “女侠也是来劫富济贫的?”女人温热的呼吸倾洒在尹明希的脸颊上,声音细弱蚊吟,做贼一般,“刚才真是太危险了,你差点就把我暴露了。” 她本来就是贼。尹明希动了两下唇,示意女人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放开。 那个女人会意,立马松手。 二人贴着死胡同的边站着,身子贴在一处,呼吸交绕在一起。那些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尹明希这才安心的回话:“你是贼?”她开口的第一句就让身侧的女人垮下了脸来。 “什么贼?我是女侠好不好,我是来劫富济贫的。”女人甩了甩自己满兜的银票,这是刚才她从那个屋里偷出来的。 尹明希刚在门后站定,便与这个搜刮富甲财物的女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第16章 一起逛青楼吧(三) 当然比大眼瞪小眼更尴尬的是,房间外头言予歆的脚步声渐近,她们俩快就要被当做是瓮中鳖捉起来了。 万分紧急之下,蒙面女人带着她走了暗门,重新回到了通道里。二楼藏书阁的走道很亮堂,这一层的走道却乌漆嘛黑的,隔一段距离才有一个烛台。这也给她们的藏身提供了便利。 尹明希被陌生的女人带走,心里是不悦的,但此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目前来看,她与这个蒙面女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暴露了她,也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蒙面女人没带着她往藏书阁上逃,一反常态地跑到了死路这一端,尹明希发现后,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赶紧走。” 蒙面女人勒住她的手腕:“那些人都堵在前头,我们怎么走?还不如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 尹明希:“这里是死路,他们待会儿就会找过来的,现在不走,等着他们瓮中捉鳖吗?”谈不拢,尹明希就决定不理会这个女人,自己一个人先撤。 可她刚迈出一个脚步,便被这个高她一头的女人拉住了胳膊,身子一旋,将她整个人都按在了死胡同的墙上。 “这里很黑,他们不会过来的,我们噤声不语,他们就不知道这里有人。”蒙面女人为了取得尹明希的信任,又加了一句:“我来过这里很多回了,你要相信我,我每次都躲在这里的。” 黑暗中,尹明希狐疑地看了一眼蒙面女人,沉思了一会儿。 “他们现在大部分人都往上走了,我们现在过去也是撞上。”蒙面女人又问。 “这里没有别的出口了?”尹明希问。 声称自己来过很多回的女人说:“你从哪里进来的,就只能从那里出去。本大侠只盯着赌桌上的那些人,每次来都守着他们的房间,等待下手的机会,别的地方我也没去过呀。” “好吧,我知道了。”尹明希问了也是白问,说完之后就噤声了。在此处藏得好的话,她说不定还有往下探的机会。 “大哥,你说小贼会不会躲在那里呀?”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二人警觉,都朝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罢,那二人便朝着死胡同的这一头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尹明希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更快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身前的这个女人身子与自己贴着,心跳却十分平稳。 她就这么有把握? 那两个男子离她们还有五步之遥时,突然停了下来,朝里头探头探脑:“我记得这里是死胡同啊,我们是不是走到头了??” “好像是走到头了,前面黑漆漆的,我看也没人哪。有人的话我们会看不见吗?” “是没人啊,有人也不会躲在这里,我们去别处看吧。” “走走走。” 两个男子准备转身离去,尹明希感觉自己身前的蒙面女人笑了笑,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 运气而已,至于么?尹明希在心里鄙夷。 蒙面女人还不依不饶,细长的手指在尹明希的掌心处点了点,彰显着自己的小得意。 蒙面女人刚得意完,一件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正对着尹明希,背对着那两个男人的蒙面女人在寂静无声的走道里放了一个响屁。 尹明希能感受到这人的嘴角飞速地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冻住了。方才不断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温柔呼吸也凝住了,好似一个活死人。 尹明希被这前后的反差逗笑,身子一抖一抖,在那儿憋着。 “有人在那放了个屁,大哥,那边真的有人!” “我听见了,快,我们快过去抓住她。”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尹明希破罐破摔地笑出声来。 蒙面女人更是气恼,一把拽过尹明希的手,便朝那两名男子冲去。 “别笑了!”蒙面女人羞得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尹明希收了收没绷住的笑意,要专心对付面前的男人,可她正准备出手,却发现蒙面女人两个招式便将这两个男子解决掉了。 “你跟紧我,我带你出去。还有刚才的事情,把它忘掉!” 她不提还好,一提又戳中了尹明希奇怪的笑点,又开始咯咯咯笑了起来。 蒙面女人将火气都撒在不断涌来的人身上,她赤手空拳又解决了四个男人。别人的招式袭来,她可以做到临危不乱,一招直接破解那人的攻击,下一招便狠辣地将其击倒。 尹明希被蒙面女人牵着往前,自己的武艺毫无用武之地。突然,她的身子腾空了一下,她被蒙面女人拦腰抱了起来,甩在了身后。蒙面女人一个飞踢提倒了右侧那个拿刀的男人。 这一刀险些落在尹明希的肩头,是蒙面女人救了她。 拿了刀的人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她们赤手空拳很是不利。二人被逼得又后退了几步。 “前面大概十个人,前六个带着刀,后四个没有拿刀。”后退的时候,尹明希说了这样一句话。 蒙面女人惊讶:“你眼睛这么好,这么黑也能看见。” 尹明希笑了笑:“你就当我眼睛好吧,你看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不然我们只能硬冲过去了。” 蒙面女人从兜里掏出了几颗碎银,夹在指缝里:“你告诉我他们的方位。” “右边贴着墙,一前一后有两个人,他们都拿着刀。”尹明希贴在蒙面女人的耳畔说道,话音刚落下,便听见耳边响起“咻咻——”两声,两锭碎银飞了出去,正中那两人的眉心。 “左边的那个人跑到中间来了,他要冲过来了。” 蒙面女人又一粒碎银将那人击倒。 “后面是三个人。两人贴墙,一人居中。” 蒙面女人掏出了三颗,夹在四指的指缝中,一起甩了出去。那三个人应声而倒。 “后面的人都没有武器了。” 尹明希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扯住,一股大力拉着她往前跑去。蒙面女人带着她突出重围。 二人逃到了藏书阁,很幸运,在上头并未再遇到言予歆的人。只是后头追兵渐近,尹明希道:“他们快追上来了,那边有一扇窗户可以逃出去,你跟我来。” 尹明希带着她从二楼的窗户里逃了出去,回到了三楼。 她们在二楼没有遇见言予歆,却在三楼差点与她们迎面撞上。言予歆封锁一楼的大门,声称有贼行窃,正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查。 “去我的房间。”蒙面女人低声道了一句,接着便拉着尹明希走进了三楼左数第五间的凤鸣阁。 二人来到了房间内,才勉强能够歇上一口气。 “太累了。”蒙面女人一把摘下面纱,露出白净的脸庞。她满头大汗,碎发都沾在了额上。她走到茶桌旁,给自己到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喝完,她还问尹明希:“你要不要喝?” 尹明希摇摇头,在门边听着门外的动静。。 接着,蒙面女人开始脱她的夜行衣了:“你也赶紧脱了吧,瞧这架势,他们要一间一间地搜查。你现在出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我们可能要商量一,一起演一出戏了。” 尹明希也摘下了面纱,垂着眸子问她:“要演什么戏?” “你侬我侬,恩爱缠绵的戏码啊。”蒙面女人动作很快,夜行衣被她脱下,藏着了床底下。她换上了原先穿来的淡蓝曲裾。 “那你借我身衣衫吧。”尹明希脱去了夜行衣,里头只有一身亵衣。她的余光瞥见蒙面女人的腰上挂着一块令牌,上面写着“林芷”二字。 这个令牌她也有,并且随身携带,这就是进出牡丹楼所需的身份证物。 “林芷”应当是这个女人的真名。尹明希想。 林芷眯眼笑了笑,帕子在清水里头沾了沾,轻轻擦去自己脸上的脏东西,她一边擦一边道:“穿什么衣衫,直接往那被窝里一躺就好了。” 尹明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所说的戏码是在床上上演的,她原以为坐在茶桌前喝喝茶,眉来眼去一下就好了。 林芷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你要站在房间里头,他们肯定二话不说就进来搜。但这时要是我们天雷勾地火,正在床上办着正事,他们肯定要避让的。你知道牡丹楼的言老板有个雷打不动的原则吗?” 尹明希没回应,林芷继续道:“两个人正水深火热的时候,天塌了她也不会带人来打搅了。他们一进来,看到我们在忙乎,不会多问的,会很自觉地退出去。” 尹明希望着面前这个出水芙蓉般的脸庞,一时有些犹豫。 “没时间了,走吧。”林芷一把拽过尹明希的手,将她往床上带去。 尹明希没有反对。 令她皱眉的是,面前这个女人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说话的语气、节奏还有眼神,她都似曾相识。 林芷趁着尹明希在想事情,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下,两手撑在她脑袋的两旁,身子也很规矩的悬空,没有触碰。只是这两只眼,一直黏在身下之人的脸上,眷恋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注视着她。 尹明希在她的心中,是一轮高挂的冷月,曾经的她只能远远的观望。等到自己可以拥抱她的时候,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温暖了。 她憎恨过自己,因为自己护不住她。她也憎恨过上天,因为它对大善之人太残忍了。 她觉得尹明希傻,傻透顶了。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为的只是别人,为什么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呢? 当尹明希的目光回到林芷脸上的那一刻,林芷脸上那些复杂的深情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林芷笑嘻嘻地同尹明希道:“演戏要演全套,你这衣服什么的都要往下拉一拉,要香肩半露知道么。” 尹明希望着自己身上的人,皱了下眉,体验十分不好,因为她感觉自己十分吃亏。在上方的人在演戏中可以掌握主动权,在下面的人只能配合着上面的人演戏。 冷傲的首辅大人觉得自己要换到上头去,她出声道:“喂,不然你在下头。” 第17章 一起逛青楼吧(四) 林芷纠正她:“我不叫喂,我是劫富济贫的,你要叫我女侠。我姓林,你也可以叫我林女侠。” 尹明希冷笑了一声:“我只记得你会放臭屁,别的什么也记不清了。” 林芷陡然变了脸色,一把捂住她的嘴,声音都颤抖了:“你,你,你别说了......把这件事忘了吧!” 她本来都忘了这一茬了,这人怎么又提起了!!! 林芷在心底默念“人定胜天,人定胜天”,苦兮兮地念了十遍。她不该什么都靠灵力的,要靠自己的聪明与智慧! 也怪自己忘了,那老婆婆同自己说过的,用一次灵力就会有一次“意外之喜”,可她没想到“意外之喜”居然是放臭屁啊! 用一次就放一次,时机还不定,这不是埋汰人吗? 若没有那个臭屁,她觉得自己在首辅大人心中的形象可以瞬间高大。这个臭屁就是在她形象的地基上抽走了一层的砖,致使整个形象轰然倒塌。 她没脸见人了! 她算了算,这应该是她中午在御书房写的那个“尹”字留下的后遗症。可怕的是,下午来牡丹楼后,她又用了两次灵力,这说明她后头还要放两次臭屁...... 有没有自废灵力的口诀?这灵力她不要了! 尹明希望着林芷脸上神情精彩纷呈的变换,眉眼又弯了弯:“好了,臭屁女侠,不要为发生过的事情后悔了,后悔是没有用的。你来下头吧,我上去。” “你确定你会?”披着林芷皮囊的李孟庭眯眼看着尹明希,表示了深深的怀疑。 尹明希勾了勾嘴角,一脸不屑:“无师自通。没有时间了,我数五下,他们就要敲门进来了。” 尹明希开始倒数的同时,手环住李孟庭的腰肢,一抱,一翻,再一扣,便将李孟庭的身子旋到了自己的身下。 她将自己的身子轻轻降下,小心翼翼地覆在李孟庭的身子上,还扯过了被褥,盖在了二人的身上。 “四、三、二......” 二人的脸庞只隔着二指的距离,李孟庭眼睛一眨一眨的,她忽然很好奇尹明希接下来的动作。 “一”字的尾音被尹明希急刹住,她在外头之人敲门的同时,低下脑袋,在李孟庭的唇上狠狠地吸了两口。 “呜——”李孟庭惊了一惊,嘴里发出了一声呜咽。她双眼瞪得很大,首辅大人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尹明希真的一点都不会,唇瓣在李孟庭的脸上胡乱的吸来吸去,毫无章法。得亏李孟庭的易容技术高超,面皮贴得极牢,不然按照她这个吸法,两下就吸秃噜皮了。 最最最可耻的是,尹明希这没有章法的亲吻,也能把李孟庭给亲出感觉来。她别过脸,咬着唇,心里那个荡漾啊,浑身那个火烧啊。 有人踏进了她们的房间,犹犹豫豫地问道:“林小姐在否?” 尹明希的头扬了扬,又被李孟庭按了下来,声音并不低,但带了些沙哑:“别理他们,我们继续。” 顿了顿,李孟庭附在尹明希的耳旁气若游丝地说:“这位女侠,你这吻技也太差了,这样下去会被他们发现的。我来教教你,你好好学着。” 李孟庭没给尹明希选择的时间,右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头一偏,带着火一般的唇贴上了尹明希的。 尹明希脑袋轰的一下懵住了,接着她便感觉有个柔软的东西在她唇上轻揉慢捻,一点一点细密地吻着。 这轻柔的触感像是踩着云上,让她整个人都浮了起来。尹明希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吻,她的心境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她走神地想着,就在这时,一个柔软的东西撬开了她的唇齿,欺了进来。尹明希瞪大了双眼,血气一下子涌上了脑袋。 身下之人的舌尖带着灼热的气息,点火一般,蔓延到尹明希的四肢百骸。她在不知不觉中回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无师自通。 帘帐内二人交叠的身影太过香艳,言予歆带人走了出去,不打扰她们天雷勾地火。到门口的时候,她向身旁的小厮确认二者的身份。 房间的桌上摆着两块牌子,一块是林芷的,一块是孙菲菲的,言予歆看见了。午后接待的那个小厮也看见了,他对这二人的印象十分深刻,笃定道:“是林小姐与孙小姐呀。凤鸣阁,林小姐十日之前便定下了,就是为了孙小姐定的。” 本该颠鸾倒凤的人正在里头颠鸾倒凤,小厮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言予歆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十分干脆地带着人走了,去别的地方搜索。 屋内的尹明希趴在李孟庭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红晕透着面皮显露了出来。李孟庭没比她好的了多少。前者是因为接吻的时候不会换气,后者是因为心猿意马。 见屋外的人走远了,尹明希抬起了脑袋,有些恼怒:“不是说演戏么?怎么还伸舌头?” 李孟庭藏起自己的小私心,自恃有理:“这位女侠,你觉得不伸舌头能瞒得过那些人吗?就你那个亲法,别说他们了,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你说说你这是哪门哪派的亲法?医馆里的拔罐吗?” 唇齿间的热度挥之不去,尹明希不知在恼怒什么,掀开被褥下了床,抓起自己的夜行衣就换了上去。 李孟庭忙跟上去:“你现在还要去哪啊?这么晚了。” “不用你管。”尹明希横起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诶,我们俩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抓了你,很快就能查到我了。我有必要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不然我不会让你出门的!” 李孟庭只身拦在了门口,一边拦一边狼狈地换着夜行衣:“不然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也可以,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呢?”尹明希已经换好夜行衣了,而且看她脸上这阴晴不定的神情,很有可能将自己甩下,李孟庭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尹明希沉思想了想,盯着李孟庭的目光又眯了眯,心里有了些动摇:这女人的武艺不错,遇上冲突的时候或许真的能提供上帮助...... 而且她这么聒噪,留她一人在这七嚷八嚷,她还真不放心。 “你跟我走吧。”尹明希没打算与她多费唇舌,越过她,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李孟庭学着她猫着腰,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双眼注视着她:“女侠,你要去哪?劳烦告知一下。” 尹明希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方才拿得盆满钵满,晚上应该没事了吧?” 李孟庭很乖巧地摇摇头:“够了,女侠若有别的行侠仗义的事,也可以让我参与参与。我这个人很仗义的。听你这语气是要奋战到天明吧?” “你的身手不错。”尹明希夸赞道,而后话锋一转:“长得也很好看,只不过这么好看的容颜应当搭配一张安静的嘴,这才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又闲自己话多了。李孟庭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幽怨的目光盯着尹明希云淡风轻的脸。 “我可以安静一点,但有一个要求要答应我。” 在朝堂上,尹明希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容得他人提要求。她念在方才这个林小姐救过她,便很有耐心地搭话道:“你说。” “我眼睛不好,一黑我就看不见了,你要牵着我,不然把我一个人落在那里,我会很难过的。” 黑暗的环境丝毫不影响尹明希,她不仅能辨清路的方向,还能感知到周围的人。 李孟庭没这条件,她现在整个脑海都是“人定胜天”这四字,也没法使用灵力,只能寄期望于尹明希,希望她不要半路将自己丢下。 面前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弱小无助可怜,尹明希若没有见过她刚才杀人的狠辣,还真会被她的外表骗了。 可纵使是见过了,她也不会半路将她抛下,侠重的不就是一个“义”字么? 尹明希自诩不是一个好人,她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地拿到。天下之事中,她看上了阳面,阴面的东西她会全然不顾。她在意阴面,阳面的那些也会毫不留情地舍弃。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苟活于世,是为了一己之私,她觉得自己远远配不上“侠”这个字。 但怎么能没有奢望呢?当一个小承诺中的侠也是可以的。更何况,事过之后,二人就没有交集了,她可以继续做回那个“乌烟瘴气”的人。 在李孟庭殷切的目光下,披了面皮也依旧高冷的尹明希朝她伸出了手,催促道:“快点吧,我赶时间。” 李孟庭笑了一下,这笑比三月份的桃花还要美,眼里似有星光在闪动。她身子微微往前倾,一抓再一握便牵住了尹明希冰凉的手。 她的手心很暖,像冬日里的暖阳,把那个冰冷的人柔软地包裹起来。 她来,就是为了驱散阴霾,告诉那个满身光芒却不自知的人:这世间没有人比你更纯粹、更滚烫了。 第18章 一起逛青楼吧(五) 李孟庭觉得自己赚了,她以为尹明希要到藏书阁里才会牵着自己的手不放,没想到这一路上,她的手都不曾放开过。 感受着冰冷的手掌在自己的手心里慢慢变暖,李孟庭望着尹明希后背的目光分外柔和。 相较于君臣关系下的两人,她们此时的相处更放松也更贴近。她牵着自己一直往前跑,不管前路是光明还是黑暗。遇到需要躲避的障碍时,她会将自己的手掌牵得很牢,低声提醒自己避让。 只是几个呼吸间发生的事情,李孟庭却觉得分外美好。 李孟庭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怀念这段短暂却能让人屏住呼吸来铭记的时光。 她以为尹明希会与她一样记住这些瞬间,但她错了,首辅大人的手被捂热了,但她的心还是凉的。 李孟庭身为尹明希专属的小暖阳,任务还很艰巨。 到了藏书阁底下的地下城,气氛变得不一样了,诡异的气息弥漫着,四周安静得可怕。那些赌桌上的人也不见了,房间里头空空如也。 过道上的两盏烛灯还在烧着,烛火在轻微地摇曳着。回荡在深不见底的过道中的,只有二人的脚步与呼吸声。 脚步停了,尹明希发现二人还交握在一起的手掌,蓦然将自己的手松开了。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的指尖,朱唇轻启道:“太安静了,这不正常。” 尹明希站在烛光下闭目倾听,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诡异而蕴含危险的气息让她蹙起了眉。 李孟庭站在她的身后,交握着自己的双手,贪恋着掌心里的柔软。但自己的手掌又如何能与心上人的相比?她只是握了一握就松开了,正了正神色,开口道:“这像不像一个陷阱?” 尹明希望着走道的尽头,点了点头:“像,但是我还是要往前走。”她的目光发虚,显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只知道凶险必然是有的。 但是她还是要往前走,她太想知道西蒙人的奸细藏在何处了,她太想知道他们在暗地里都做了什么,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败她尹明希? 尹明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旁的李孟庭幽幽地来了一句:“女侠真是侠肝义胆,为了心中的信仰,竟如此不顾一切,在下钦佩不已。” 听多了骂名,尹明希发现自己听不得这样夸赞自己的话,冷笑了一声,道:“是一己之私,并无大义。前方的路凶险得很,林小姐若是怕了,请原路返回。” 她双手抱臂,黑色的面巾蒙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很是冷傲,说出来的话也是那么生硬冷漠。 李孟庭闻言笑了,面巾下的唇角高高扬起,立即表明了心意:“决定跟着女侠一同前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女侠退,我也退。女侠若不退,我也不退。做事要有始有终。”爱一个人也要有始有终。 尹明希抱着臂别过了脸,她发现相比说出口的话,自己更看不得这样的实际行动。她不愿意承别人的情,但这时自己又需要她:“那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后面遇到了凶险,你别怪我......” 尹明希话音未落下,身子蓦然被李孟庭搂住,双脚腾空。她抱着自己的身子,躲闪到一旁。 一只老鼠自暗处蹿了出来,直往尹明希身上扑去。长长的牙齿在烛光下显狰狞恐怖,它的眼睛在暗处发着森冷的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但站在它对面的二人心理素质极高,并未被它吓到,只是吐槽道:“这老鼠成精了么?会飞?” 李孟庭将尹明希带到安全的地方放下,一边说话,一边甩了两个眼刀子给这只老鼠。 “不是会飞,而是弹跳力惊人,而且富有攻击性。”那只老鼠扑了空,但是没有跑远,而是停在过道的中间,静静地看着她们二人。 “富有攻击性的老鼠,还是正常的老鼠吗?” “当然不是,要小心,不要被它抓到或者是咬到。”尹明希想起第一世的建昭十五年,京城发了一次不大不小的“鼠疫”。 “鼠疫”造成了一百二十八人死亡,伤者二百余人。五日之后,这场“鼠疫”便被控制住了,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能被快速控制的“鼠疫”自然也不是真正的鼠疫,是有心之人抓了小鼠来繁育、喂毒,再驯化他们的攻击性,使得它们牙尖上的毒素具有传染性,再将这些毒素传播给人,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 人传人是幕后黑手的最终目的,但根据现实情况,那些人为制造的小鼠没有这样的能耐。仅三日,尹明希便找到了解毒之法,成功化解了危局。 但死去的一百二十八人给尹明希敲了一个警钟,她立即让大理寺与六扇门合力查清此事。她觉得此事势必与西蒙人脱不了干系。 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大理寺查到此事的源头来自是一个名为刘三能的农夫。 刘三能因妻子被富商霸占,地方官员视而不见,他怀恨在心,以此来报复。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尹明希也压下了心中的猜疑。从今日的情形看来,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别的隐情,只要她顺着这只小鼠往下查,她很快就能查到一些不一样的线索了。 “它这么危险,我先将它除去吧,不然到时候咬了我们,有我们好受的了。”李孟庭说完便在食指与中指的指缝了夹了一把飞刀,目光森冷地同那只呆立不动的老鼠对视了一眼,而后将手中的飞刀瞄准了它。 “先等等。”尹明希叫停了她,“留着它还有用,说不定它可以给我们引路。” “它若是真的能给我引路,那它真的是要成精了。”又扭头看了一眼老鼠,李孟庭讪讪道:“不过我看它的眼神不太友善啊,女侠你确定它能乖乖听我们的话吗?” “试一试吧。”说罢,尹明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粉末,递给了李孟庭:“将这包粉末均匀地涂抹在自己身上,记住每一处地方都要涂抹。” 李孟庭接过听话地打来包裹粉末的黄纸,用手指抓起一些,胡乱洒在自己的衣衫上。这些粉末像寻常人家用的胭脂水粉,只不过细细地闻,可以从里头闻出一股清爽的草药香。 尹明希将自己涂抹了一遍,转身瞧李孟庭的时候,才发现她完全将自己的话当做了耳旁风,脸颊、脖颈、耳朵这些极为脆弱的地方她都没有涂抹。 她的眸色冷了下来,一把抓过了她手中的药粉,斥道:“你这样涂不行,露在外头的一定要全部涂抹。” 说罢,她便用自己的手指沾了沾粉末,在李孟庭的脸上抹了起来。 微凉的指尖带着细腻的触感在她脸上划过,每经过一寸肌肤,便会留下清晰的灼热感。 李孟庭欣长的身子在烛光下留下了长长的影子,她定定地站着,低头看着尹明希认真的脸庞,唇角不自觉扬了扬,双眸柔得能挤出水来。 她发现自己太贪心了,与尹明希相处的每一个瞬间,自己都想定格。但凡是美好的,她都想延续。 而此时若有人来打搅,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李孟庭任由尹明希涂抹,呼吸都放得很轻,浑身上下都写着“乖巧”二字,她藏在长袖中的手发出了幽紫的光,一支朝尹明希后背射来的消声弩.箭定格在了空中,诡异地悬着。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突如其来的撒狗粮行为—— 老鼠:就没有人管我了? 第19章 一起逛青楼吧(六) “好了,就这样吧。”尹明希松下自己的手,转过了身去,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通道中。 “多谢女侠。”李孟庭给她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从她身后的位置站到了与她并肩的地方。 那只悬在空中的□□早已不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多了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利箭袭来的那一刻,躲在角落里的这个人根本无法躲避,利箭像长了眼似的,直直扎入他的心脏。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死不瞑目。 “我们往前。”尹明希正了正神色,她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通道的尽头。 “走吧。”迈动自己脚步的同时,李孟庭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感受着腹中气流的运转,暗中警告它要争气点,不要再做出让主人丢脸的事情来了。 她在尹明希心目中的形象,可是很珍贵! 二人走到那只老鼠面前的时候,它自动地避让开了。它似乎很讨厌她们身上的气味,离得远远的。只是她们往前的时候,它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又紧紧跟着,但始终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二人来到了尹明希被撞见的那个通道口,她们顺着下行的楼梯往下,接着便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空地的中央立着一个台子,台子上放着一盏铜制的鬼面烛台,烛台上的蜡烛是亮着的,将中心的地方照亮了。 那一圈亮光里头堆着一具又一具的白骨,阴森可怖。 双脚踩在这片空地上的感觉与方才不同,松软又带着沙砾,李孟庭蹲下身子用尾指在地上蹭了蹭,伸到眼前看了看,说:“这底下是沙土。” 然后她看到了沙土上一个个排列有序的洞穴,又道:“我们这是来到了鼠窝?” 尹明希点点头,又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的亮光,道:“是,而且还是一个会吃人的鼠窝。” 李孟庭发现尹明希的笑中藏着一些兴奋,连眉毛翘着的弧度都比方才高了,微抿着的唇角也比弯起了一个弧度,莫非是她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东西? 李孟庭猜的没错,尹明希兴奋是因为她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我要过去看看。”尹明希望朝着空地中央的台子扬了扬下巴。 李孟庭立马接话:“我跟你一起。不要让我一个人,我害怕。”她故意装得羸弱,好与尹明希“亦步亦趋”。 “一起过去吧。” 她们踩着沙土缓慢地走到了空地中央,她们每走一步,周围的骚动便会增加一圈,有东西从洞穴里钻了出来,围拢在她们的身旁。 随后,黑压压的鼠群将她们困在了中间,尹明希与李孟庭就像两盏孤立在中央的灯一般,身子周围的一圈是“光亮”的,再往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若非有身上这层特殊“粉末”的庇护,她们早都被这些老鼠啃得一丝不剩了。 李孟庭借机挽住了尹明希的手,颤声道:“这得有多少只老鼠啊?” “不下五百。” “是不是一只咬一口,我浑身的肉就没了?” 尹明希打趣:“以林小姐的身段,估计得咬两口。” 李孟庭不寒而栗:“我可不想被咬成白骨。” “不想被咬成白骨的话,就把这些粉末倒在那一圈明暗交界的地方。”尹明希给李孟庭交代了一个任务,“不然等你身上的这些气味散了,它们还是会扑上来咬你的。” “那我赶紧去。” 李孟庭将粉末倒完,尹明希已经绕着烛台走了两圈。地上一共十具白骨,生前都是用来喂养老鼠的。 他们让老鼠吃人肉、饮人血,目的就是为了让它们对人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从而给大启带去灾难。 “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出去吧。”李孟庭刚忙活完,尹明希不咸不淡来了这么一句。 李孟庭惊疑:“女侠这么快就明白了这是何人所为?” “有所猜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再呆半个时辰就会与她迎面撞上了。” “怎么说?” “我们一路畅行无阻来到此处,不是偶然,显然是有人安排的。她知道我们会走到这里,但也确信我们必死无疑。” “你的意思就是时间差不多了,她就会过来看我们死透了没有?” “对,通道只有一条,我们必然会与他们撞上的,所以先走为妙。” 李孟庭闻言抱了抱拳,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女侠当真是思虑周全。” “快些走吧,少说废话了。” 她们回到二楼的时候,藏书阁依旧静悄悄的。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没有逃过尹明希的耳,她拉住李孟庭,在不远处的一个书架后蹲了下来。 不一会儿,牡丹楼老板言予歆提着灯笼从二人面前走过,她身后跟着十数个壮汉,这些壮汉的手上都拎着一把大刀。 “蹬蹬蹬蹬——”她们往地下城的方向去了。 果然与尹明希猜测的一样。 二人没有在藏书阁中久待,那些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她们便回到了三楼的凤鸣阁。 除却二楼的藏书阁,牡丹楼内的其余房间可谓是灯火通明。所谓“春宵一夜值千金”,男男女女来到此处,皆是为了享乐,夜夜笙歌是常态。 她们在房门紧闭的凤鸣阁中,依旧能听见房外廊道中的客人与舞女打闹的声音。 尹明希决定不再入地下城了,便脱下夜行衣,将其妥善地藏好,而后着一身中衣立于窗前,揣摩着越骁那厢的情形。 “印钞案”要收集人证物证,也绝非易事。越骁他们要等候时机,待中心人物出现时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尹明希记得很清楚,“印钞案”要天亮之后才会有所进展,在此之前要做的只能是等待。 她同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穆如森约好了,辰时一到,京卫指挥使司的官兵便会涌进牡丹楼,同他们接应。 地下城的那个“鼠窝”她要一并端了,将言予歆这些人压回天牢审问,她就不信在严刑拷打之下,他们会不说真话! 正入神地想着事情,尹明希后背一暖,扭头一看,原来是林芷在她的肩上披了件衣衫。 “更深露重,女侠莫要着凉了。”李孟庭同她一并望向窗外,声音很是轻柔。 “多谢。”尹明希微微一欠身,颔首表示谢意。 “此时离开太惹眼了,女侠不若与我待到晨初再离去?”那时该起身的人起身了,该归家的也要归家了,她们混在里头离去,不引人怀疑。 尹明希点点头,默许了。 “桌上有些吃食,女侠若不嫌弃,一起吃些吧。”不然漫漫长夜,她们要做些什么呢? 可结果与李孟庭预想的一样,尹明希拒绝了。她只好独自坐下,一边嚼着冷掉的小菜,一边欣赏佳人孤寂的背影。 想到了什么,李孟庭忽然攥起了拳,内心嚎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作为佳人专属小暖阳,她可不能放任佳人胡思乱想、暗自神伤。 她要做些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文、两文、三文......”片刻之后,一阵铜钱碰撞的声音传入了尹明希,她扭头望着那个盘腿坐在毯上数钱的人。 这显然是个很厉害的女贼。 放在她面前的银票、碎银与铜钱堆成了一座小山包,这些就是一个技术高超的贼一晚上的成果。 这个贼偷钱偷得卖力,数钱也数得十分卖力。她数到十两银子便分成一个小摞,然后继续数下一个十两...... 尹明希记得她要拿这些钱财去接济穷苦人家,而十两银子,够一个穷苦人家一年的口粮了。 天降横财对于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家庭来说,不一定是好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改善穷苦人家的境况应当提高他们的谋生手段,而非单纯从钱财上进行接济。 看着那人认真数钱的模样,尹明希觉得自己有必要前去提醒一下。 她走到李孟庭的身旁,清了清嗓子,道:“身处水深火热中的人需要的自给自足的能力与机会,并非钱财。你这般胡乱撒钱,会扰乱他们的秩序。” 听到耳旁的声音,李孟庭嘴里咕哝的数钱声忽然就断了,她抬起头,一脸无辜地望着尹明希,愣了一下神,道:“女侠,你可记得我方才数到哪了?” 她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真诚而渴望地望着尹明希。 尹明希脸色暗了暗,有些不悦:“七十六文。” 李孟庭脸上的神采骤然明朗,满目感激地望着她:“多谢女侠!” 尹明希黑了脸:“你可有听见我方才说的?” 李孟庭头点得像那拨浪鼓,回应道:“听见了,是女侠误会了。我所说的劫富济贫,济的并非是穷苦百姓,而是大启空虚的国库。” “国库?”尹明希讶异了一下。 “如今大启内忧外患不断,正是用钱的时候。前几日,我听闻当今圣上为了赈洪灾,将国库里的银两全部挪用,如今的国库已是空空如也。” 顿了顿,李孟庭伸手拢了拢身前的那些银票,望着尹明希,俏皮道:“这些钱财微不足道,填补不了国库的空缺,但我依旧想尽绵薄之力。剩下的,我相信当今圣上以及首辅大人会有解决的办法。” 听面前之人提起了新君,尹明希冷笑了一声,直言不讳道:“钱财短缺的问题,首辅大人会解决,但你别对新君有过多的期待,她这个人,并不可靠。”而且很讨厌。尹明希在自己心里补了一句。 李孟庭嘴角的笑意凝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让自己表现得很可靠的小皇帝:...... 第20章 一起逛青楼吧(七) “能当得上皇帝的,总有些过人之处吧?”李孟庭欲为自己说些话。 没想到尹明希直接否认:“没有,当今圣上喜欢自以为是。赈灾一事也是胡作非为,四十八万两的银子到江淮,真正能解民难的连半数都不到。应当留一半在国库,另行分配。” 闻言,李孟庭皱起了眉:“这群贪官污吏胃口这么大,四十八万两银子要吞一半?” 尹明希迈了两步,在李孟庭对侧坐了下来,咬了咬后牙,额上青筋闪现,压抑许久的怒火迸发了出来:“总有些不知好歹的发这些国难财,还勾结当地粮商,坐地起价!” 李孟庭同她一起咒骂:“这些人当真断子绝孙都不为过。若是被我知道了他们姓甚名谁,我必定带几个大麻袋去,将他们的府邸洗劫一空!” 她生气的时候,脸颊升起了两团红晕,嘴角微微耷拉着,像旧时被人抢去了糖果的小孩,很是可爱。 尹明希的心情因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好转了些许。 “不说他们了,我来帮你数钱。”尹明希来了兴致,突然将手伸向了小山包一样的银票堆,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继而将其四角都伸展平齐,放在毯上。 李孟庭喜出望外,嘴里忙声道:“多谢女侠帮忙。”接着她也像尹明希那般将银票一张张叠放整齐。 二人面对面坐着,却相顾无言,李孟庭的目光聚焦在手中的银票上,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瞥向对侧的尹明希,心里想着:这人看见此时此景,有没有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她们并非毫无交集,她们曾有过一段欢乐的时光,只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然而李孟庭不知道的是,当尹明希看到她盘腿坐在地上数钱之时,那些陈年旧事就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那是尹明希这一生中短暂却明快缤纷的时光。那时的她,可以在炽热的阳光下奔跑,可以细嗅花香,可以纯粹无忧...... 也可以很俗气地搬出自小积攒的钱财,一张一张地摊平捋直,清点,然后口口声声要将这些钱财缴于国库,为大启的发展壮大尽一份绵薄之力。 就同今日的情形一样。 只不过那时伴在尹明希身旁的是一个孱弱瘦削的小女孩。小女孩沉默寡言,多数时候都是尹明希在说,她在听。 尹明希在教的时候,她就在学。 那个小女孩是尹明希捡来的学生,从一条又臭又长的沟里捡上来的。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摔在里头,也不知道为何她身上没几两肉,自己要那么费劲才把她捞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尹明希问,她也不答,只是巴巴地望着尹明希,和她碗里那块煮得软糯的东坡肉。 她不说话,尹明希也很干脆,二话不说就用手撕下一片肉,塞入了小女孩的嘴里,然后好奇又紧张地看着她嚼啊嚼,口齿不清道:“我第一次做,应该不好吃。” 她想着是自己胡乱咕哝的,这人应当不会听清,谁知她竟从这个撬不开的嘴里听到了“好吃”二字,尹明希登时心花怒放。 她与这个小女孩成了朋友,还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学堂,尹明希教她书写,教她明理,教她家事国事天下事。 建昭六年,尹明希被尹国楠接回了京城,从那时起,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说“好吃”的小女孩了。 她想这时的她应当健康快乐地活着吧。 她希望如此。 也希望有生之年她们能再相见。 “一千七百四十三两。”尹明希抬眸的时候,眼角泻出柔和的光。她嘴角擒着一抹笑,整个人都明媚了许多。 李孟庭看出了她的变化,眼眸一弯,眼尾亦藏着道不尽的似水柔情。 “我这儿有三千两,合在一处就是四千七百四十三两银子。”李孟庭将手中的银票一堆,用一个布袋将其装起,随后道:“多亏女侠提醒,我决定将这些钱财直接送往江淮,不经那些京官的手,这样更有意义。” “你有心了。”尹明希道了一声,便从毯上站了起来,缓慢地踱到窗前,对着窗前的明月,思念起远方的人。 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那人长成了什么模样? 李孟庭在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一个清朗的男声在外头小心翼翼道:“林小姐,孙小姐,歇下了吗?言老板送了些“春如旧”,二位小姐有需要的话,可以拿一壶去。前头的张大人要去了两壶,现在只剩三壶了。” 尹明希不明所以,用眼神问李孟庭,这“春如旧”是何物? 李孟庭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接着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弄得乱些,笑着开了门:“这“春如旧”可是好东西啊,怎能不要?” 门外头正是那位与林芷相识的小厮,他低了低身子,将手中的托盘朝前递了递,三个玲珑精巧的壶出现在李孟庭的面前。 李孟庭伸手去取的同时,往小厮的手中塞了一定银子,随后才取了一壶走。 小厮笑得开怀,忙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小的就不打扰林小姐与孙小姐了,先走了。” 李孟庭见他这么识相,嘴角都要咧到耳边去了,朝他挥挥手道:“慢走,不送哈。” 门一关上,尹明希就走了过来,盯着李孟庭手中的那壶“春如旧”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孟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接着走到桌边,取来两个小酒盏,倒出了两杯“春如旧”来,拿起一杯塞到了尹明希的手里,而后道:“就是青楼里最常见的东西——春.药。” 尹明希脸色暗了暗,当即就将手里的那杯泼了。 李孟庭笑了:“女侠这可太浪费了,那一壶只能倒出两杯来,你这一泼就少了一半,许多人求还求不来呢。牡丹楼的“春如旧”效果奇佳,一杯饮下,保准欲.火焚身,让人欲罢不能。” 尹明希抱起了双臂,冷冷地觑着她:“怎的,林小姐要饮?” “自然不是,”李孟庭也学着尹明希的模样,将酒盏中的“春如旧”泼在了地上,“不是女侠方才问的么?我这是为了解释给女侠听。” “来的那人不安好心,眼睛往房里瞥了好几眼。”尹明希方才站在边角的地方,视线正好能看到门口,将那看得是一清二楚。 “毕竟我们这间没搜过呀,他们现在又抓不到贼,哪里能安心?肯定要想办法让我们开门,我方才接他盘中的“春如旧”就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疑惑。” “那你觉得,就他那几眼扫过,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自然不能,所以女侠还要配合我演一出戏。” “什么戏?” 李孟庭看了看尹明希的神色,顿了顿,烫嘴的话在心里咕噜了好几遍,才难为情地问出了口:“女侠会呻.吟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孟庭:我觉得自己出息了,敢问首辅大人这么烫嘴的问题! 第21章 一起逛青楼吧(八) 尹明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嘴唇动了两下,愣是没把这个难以启齿的词说出来,最后疑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烫嘴的词又被她抛了回来,李孟庭尴尬地舔舔嘴唇,她也不想重复第二遍:“就是字面意思。女侠不懂的话就听听隔壁发出来的动静,那就是我要问的东西。” 尹明希明知这是污秽的东西,心里十分排斥,但受到言语的指引,当真静下心来听了两耳。 “嗯......嗯啊......嗯啊......” 这一听便让她的脸染上了红霞,面色骤冷,抱着双臂走来了,嘴里吐出了斩钉截铁两个字:“不会。” 李孟庭追了上去,不依不饶:“装装样子也不会?” 尹明希的脸冷得更彻底了,直接给李孟庭甩了个眼刀子,笃定道:“装装样子也不会。” “好吧,”李孟庭停了脚步,站在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用大义凛然的口吻道:“那这种艰巨的任务只能我来了。那女侠会动么?蹭两下也行的那种?” 尹明希不知她要搞什么鬼,烦躁全写在脸上,很没耐心地问:“你说的动又是什么?” 李孟庭犯了难,首辅大人太纯洁了显得自己十分龌龊,她敛了敛神色,寻思着怎么说才不会让尹大人生厌呢? 想了一会儿,她道:“就是在上头的要做的事情。”尹明希方才强烈要求在上头,体验了一把“上位者”的感觉。而自己的回答应时应景,她应该会懂的吧。 正如陈海所言,尹明希乃建昭八年一甲进士中的佼佼者,她的聪明才智不单单体现在处理朝政的刚毅果决上,还体现在方方面面。 这些隐晦且平常没有接触到的东西,她稍微一联想,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她接话时的反问,表达的也只是她此时不适应而已。还没有人敢在她尹明希面前大大咧咧地问出这些问题。 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是第一个。 李孟庭正等着尹明希回复呢,忽然见她对着自己眯了眯眼,心里骤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不会又踩到首辅大人的雷了吧? 但尹明希的威压转瞬即逝,她很快就将自己满心的不悦藏了起来,心平气和地反问道:“林小姐问这些是要做什么呢?” 李孟庭道:“方才走的那个人很快就会回来,这牡丹楼是他们的地盘,就算他们不进来,他们也有法子在窥探我们在做什么。但是这种窥探太下作了,言予歆心高气傲,在意别人的看法,不会轻易这么做。” 顿了顿,李孟庭蹙起眉,话锋一转:“但她到了地下城发现我们第二次逃脱之后,她就会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保不准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再演演。” 李孟庭将缘由细细地解释给尹明希听,也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真诚,掩盖住那些掺杂其中私心。 尹明希同自己做了心理斗争,最后理智战胜了内心的排斥,她点点头道:“你说吧,我们要怎么演?” 李孟庭又要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宣之于口,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打结了,她咬咬牙,继续道:“就是更进一步,如隔壁房中那般火热。不过女侠只要躺着就好,我可以一边呻.吟一边动......” 李孟庭说出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羞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白皙的脸庞红晕渐深,像一个熟透了的大番茄。 听她这么说,尹明希心里的障碍消除了些,眉梢挑了挑,语气带着几分的慵懒惬意:“若是如此,可行的。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她又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躺着那儿看这人自导自演,有什么为难的? 李孟庭背过尹明希,咬了咬下唇,十分难为情。但为了加深自己在首辅大人心目中的印象,不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要去闯一闯。 又何况今夜只是在首辅大人上头叫唤两声、动两下而已。 说干就干! 二人来到床边就位,尹明希看李孟庭牺牲了这么多,自己不做些贡献也说不过去,于是干干脆脆地将自己的亵衣解了,露出里头一件粉红色的肚兜。 她将亵衣随意地丢在地上,离床不远,营造出情.欲交绕时旖旎的气氛。 她一步一步地朝床榻走去,步履轻缓,落落大方,每一步都踩在了李孟庭的心上。 李孟庭看着这活色生香的场景,脸红得要滴血。 脸上贴着的皮是别人的,这曼妙多姿的身子实打实是尹明希自己的。 她垂在身侧随意摆动的手臂如嫩藕般白皙,腰身如细柳,鼻梁高挑,眼窝深邃,秀美绝伦的面容上又总带着几分冷傲,像银白冷清的月,让人顾盼神飞,见之忘俗。 李孟庭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赶紧别开了眼,定了定自己的心神。 再回神的时候,尹明希已经钻入了被褥之中,笔直地躺好,等待着她到来。 李孟庭紧张得不像话,连自己也唾弃自己,回到桌旁,狂饮了几口冷水,才将自己莫名躁动的心跳压了下来。 靠在软枕上的尹明希已经扭过头来看她了,用眼神问她:不是急着要演戏么,怎么还不过来? 李孟庭压下最后一缕急促的呼吸,缓步走了过来,而后在尹明希的注视下掀开被褥钻了进去,将自己的身子撑在尹明希身子的上方。 “有些冒犯,女侠不会怪罪吧?”李孟庭盯着尹明希雪白光洁的肩头,悄声问道。她这身子若贴下去,胡乱动弹的时候可保不准会触碰到哪里...... 尹明希笑得十分坦荡:“演戏而已,你我心知肚明。更何况你我二人皆是坦荡之人,又何必在此扭扭捏捏?”落下的尾音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嫌弃。 尹明希心想,二人的身子只不过是靠在一起,再冒犯又能冒犯到哪里去呢? 她甚至觉得演戏就要演全套,必定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她是到位了,可这个在自己上头的女人衣衫整齐,不像是水火交融时的状态。 于是她伸手扯开了李孟庭的亵衣,将她的衣领往下翻了翻,露出了与自己一样光洁的肩头来。 这样从外头看来,二人肌肤相亲,交颈缠绵,才是真正的活色生香。 李孟庭看着尹明希的动作,心里暗笑:首辅大人终究是太纯洁了...... “准备好了么?”放下撑在两侧的手臂之前,李孟庭十分有仪式感地问了一句。 “好了,来吧。”尹明希的语气还是那么放松,还是那么不以为意,心里笑着身上之人紧张过头了。 可当李孟庭的身子真正贴来的那一刻,一声抑制不住的喟叹从尹明希心底发出,燎原一般的热度瞬间传递到四肢百骸。 尹明希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孟庭:是你自己动手扯的哦!人证物证具在,现在天雷勾地火了可别怪我! 第22章 “吻吗?” 尹明希脑袋发懵, 还发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的眉微微蹙起,垂在身侧的手抓了抓手边的褥子, 内心的潮水一阵一阵的涌来,要将她淹没。她紧紧地抓住褥子,如即将溺水的人用力抱住悬浮物一般。 可身上之人却没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 缩短距离的同时, 脸颊也贴到了尹明希的颈窝里。 呼吸渐促,柔软与灼热的感觉不断袭击着尹明希内心之中最为敏感的地方。 接下来, 重头戏来了。 一声妖媚勾魂的叫唤在尹明希耳边绽开,像黑夜里不断冲天的烟火, 在到达顶峰的那一刻,炸开了漫天的烟花。 屋里的光线很暗,尹明希的眼前却是烟花盛放后炫目的白。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声音带入这样的情境中?哪怕她知道这是假的,哪怕她知道她们这是在演戏。 她们现在模仿的是女上位的姿势,但李孟庭的身子是悬着的,她要演出那种一边被逗弄, 一边叫唤的状态, 难度很大。 不一会儿, 她便冒了些汗。她的脑袋埋在尹明希的颈窝,一抬眸便能看到她烧红的耳朵,心里偷偷笑着。 尹明希的身子发紧, 李孟庭也感受到了, 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一种陌生而新奇的感觉正席卷着她的四肢百骸。 而李孟庭自己,要比尹明希好上许多,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没有过多受到干扰,一直认真克己地演好这出戏,毕竟这场戏的重担全部都压在她的身上。她一边演,一边还要把握分寸,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守住所谓的君子底线。 她想得到尹明希没错,但她更想得到完整的、全心全意的她。 现在明显还不是时候。 李孟庭的手臂虽然放下了,但手肘与脚掌还撑着,整个身子微微地悬在尹明希的上方,要动弹的时候,拱拱被子就好了。 渐渐地,尹明希察觉到了她克制的动作,理智也被拉了回来。她这般太费体力了,根本撑不了多久。这才多少时间呢,颈窝旁的小脑袋已经汗涔涔的了,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也没方才那般销魂了。 她听了都觉得假。 “好......”尹明希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喉咙竟是沙哑的,让她眉间一跳,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用一声轻咳掩饰了过去,随后用手掌拍了拍李孟庭的背,制止道:“好了,你这样也怪累的,歇一歇吧。屋里若是出现了奇怪的声响,我能听见的。而且按照时间来计算,她们还没那么快上来。” 李孟庭停下撅动的小屁股,身子一歪,瘫倒在尹明希身侧的软枕上。 她伸手拂了拂落在眼前的碎发,双目迷离的望着床顶,小口地喘着粗气。 尹明希侧过身来看着她,问道:“我觉得奇怪,在床上就不能有别的姿势了,非得一上一下?” 李孟庭神一凝,迷离的双眼睁大,扭过头来回望她,内心十分震惊:对哦,她怎么没有想到! “而且为何非要搞这么大的动静?就没有安安静静的姿势?”尹明希好奇地发问着,这些常人难以说出口的事情到了她的口中,如同懵懂无知的小孩子问夫子课业那般自然。 兴许见过了大风大浪,这一点小浪花也不足为惧。 李孟庭觉得首辅大人被自己带坏了。 不过尹明希的话也提醒了她,制造大动静显得刻意了,或许在被窝里简单地贴贴就足够让人信服了。 “女侠言之有理,我们就这般躺着,挨得近一点,他们又不是跑到我们的跟前,哪里会看得那么仔细?时机成熟了,我再嚎两嗓子,保准让他们心服口服。” 尹明希发现自己听不得面前之人那样的叫唤,离得太近了,那勾人的叫唤能让她的热气直冲头顶,心跳都能漏掉几拍。 还是不要再听见了。 “你就安安静静地呆着吧,不用叫唤。” 李孟庭的嘴角翘起了一丝坏笑:“但不叫唤的话,怎么能掩人耳目呢?”她这是八两算计半斤,在床上她也没有经验,比尹明希好不了多少。 但她听多见多,比尹明希略略胜出一些,更易主导。 尹明希掉进了她的圈套里,当真垂眸思索,李孟庭要听的就是她思索之后的答案。 过了半晌,耳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尹明希放在被褥下的手覆在了李孟庭的手肘上,用力地抓了一抓。像一个小窗格打开的声音,说明言予歆那拨人离这间屋子不远了。 李孟庭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将脑袋往尹明希的方向凑了凑,用眼神问她:现在该怎么办? 尹明希的身子也贴了过来,二人的呼吸重新凑近。 李孟庭揽住了她,感受着二人交绕的呼吸。她能看到尹明希轻颤的睫毛,和近在咫尺的红唇,用魅惑地声音问道:“吻吗?” “吻。” 红唇相贴的那一刻,言予歆的脸出现在了正对着床榻的窗格后头,她见床榻上的两人正在交颈缠绵,吻得难舍难分,很快就将目光移走。 她的目光越过散落的衣物,望向床底,随后转移到门后、衣柜边,房间里能藏人的地方她都用目光搜寻了一遍。 可是房间里除了床上的那两个人之外,再无他人。 “你方才去过她们的房间,确定那两人是林芷和孙菲菲?”她合上了窗格,扭过头来问着方才那个送“春如旧”的小厮。 小厮拍着胸脯保证:“确定,就是她们两个,那“春如旧”是林小姐亲自出来接的。” “那她们的房间后面就没再打开过了吧?”言予歆又问。 “没有,”小厮笃定道:“老板有交代,我一直关注着呢。她们饮完“春如旧”之后就去欢愉了,没有再出来过。” 好巧不巧,李孟庭第一声叫唤就被这个小厮听见了,还被他牢牢地记住了。所以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言予歆也信了,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还未移开,带着人去搜其他的房间。 床上的二人为了让床笫之事更让人信服,接吻的时候都暗自用了些劲,导致现在四片唇瓣分开时,上下左右都是麻的。 “他们走了吗?” “走了。” 得到了准确的回复,李孟庭身子一歪,重新倒在长长的软枕上,伸手捂住自己眼,借着一个身位的距离来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接吻的时候是用了情的,所以现在心跳快得不像话。但她又不得不竭力稳住心神,平缓呼吸,让自己的喜欢不要偷偷地泄露出来。 唇上的柔软撤下之后,尹明希也别过了身子,手肘撑在脑后,目光虚虚地望着床顶。 她的呼吸也急,只不过平息得很快。不一会儿就面色如常了,但心里熨烫的温度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了。 为了查找西蒙奸细的下落,她当真无所不用其极。今夜发生的事情,若放在前三世,她是想都不敢想。 心高气傲的首辅大人怎会为了区区几个奸细做到如此地步呢? 从前她不知道奸细的威力,现在知道了,就必须严阵以待。 而且尹明希把这一世当做了自己的最后一世,后面有再多的机会,她也不要了。 在这一世里,她也不需同大启共存亡,只要是能阻止西蒙人的动作,她就算是半路牺牲也可以。兴许这样,自己这心里还畅快些。 也或许这样,她才能早些放下。 执念感化不了上苍,一己之力也撼动不了整个命定的轨迹。她早该认识到的。 感受到身旁之人身上萦绕着的气场发生了变化,李孟庭将头扭转了一个弧度,将尹明希的面容重新纳进自己的视线里。 她看到尹明希平淡的面皮下那颗沮丧的心。 于是她轻轻地开口了:“方才好险,若不是有女侠在,我一个人必定要被言予歆识破,然后被她抓了去。” 尹明希被搭上了话,也开了口:“今日是我们两人走运,棋差一步我们就会被捉了去。听说她有几个手下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武艺十分高强,幸亏我们没与他们撞上,不然就不会这么顺利地逃脱了。” 李孟庭望着尹明希,双目亮晶晶的:“我觉得尽力做成了一件事,若是全部归结成运气,被“运气”知道了,它会很不开心的。因为它觉得实力是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夜深人静,月光柔和,躺在床榻上,连人心都是软的。 尹明希听着身旁之人用执拗的口吻说出的话,轻轻舒出一口气,微微弯了眉眼:“所以你这是变相地夸奖我厉害?” “对啊,”李孟庭直言不讳地承认:“我这个无名的小贼,跑过许多的地方,见过许多的人。但女侠是我遇到的最厉害的人。” 这样的夸赞,尹明希受不起,她摆摆脑袋,纠正道:“是你见过的人不够多,否则不会如此断言。我也没什么厉害的,只不过耳朵比别人灵些。” 身旁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能够看到自己身上的长处也只能是这一个了。 但是,在这个夜晚,她一没找到奸细,二没击垮言予歆,有什么值得说的? 李孟庭的眼里闪动着纯粹的光,翻了个身,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谈心一般:“我觉得一个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就是下定了决心去做的那一刻。”哪怕她知道前路凶险,哪怕她只有一个人,她都会去做。 “若她做不成呢?” “她也是闪光的。” 尹明希笑的比方才更大了,只不过她嘴角挂的笑是自嘲,她不认同这种说法。 随后,二人躺在床上相顾无言。 李孟庭望着突然静下来的空气,柔声道:“女侠要不要歇歇?天很快就要亮了。等天亮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这一夜对她们二人来说,也是折腾。她们奔走、躲藏、算计、小心翼翼,现在终于能够放松了,尹明希当真有一股困意涌了上来。 “你也歇歇吧。”尹明希长长的睫毛眨巴两下,嘴里的话很快就变成了小声的咕哝:“等天一亮,我就会......收拾她们的......” 她这话根本就没想让李孟庭听到,说的十分含糊,像是嘴里滚动的嘟囔。 可李孟庭还是听见了,她嘴角弯了一下,在心里道:安心睡吧,我会在这里守着你,等天一亮,我再去别的地方守着你。 屋外一颗绚烂的流星划过天际,唯美而浪漫。它一闪而过,照亮了那一片小小的天地。 李孟庭想做尹明希漫漫长夜中的星,而且一定要是夏夜的星,暖风吹过,她可以引出万千的光芒,与明月辉映。 今夜是她一颗一闪而过的流星,来日她希望自己会成为尹明希心中那个无法磨灭的存在。 ** 尹明希醒的时候,身旁的女人不见了。 房间里空落落的,只有她一人,屋外的声音已经变得嘈杂,客人们来来往往,有人急着走,回家用一个谎言圆另外一个谎言。有人依旧沉迷女色,左拥右抱。应该鲜少人像她这般,醒来的时候是一阵恍惚的吧。 尹明希意外自己会在陌生的环境里睡那么久、那么沉,更匪夷所思的是她起身的第一件事竟是去找昨夜那个昙花一现的女贼,而不是同外头京卫指挥使司的官兵汇合。 那个女人细细数好、叠好的那些钱也不见了。难不成她真的去了江淮,将这些银两送到了灾民的手上? 外头躁乱的声音没能让尹明希长久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听见自己的手下越骁与牡丹楼的老板言予歆发生了冲突。 两班子人在那儿针尖对麦芒,需要她出面的时刻到了。 尹明希揭下自己的易容,以大启首辅的身份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李孟庭身着黑袍,面露急切之色,正快步地往御书房的方向赶。 今日皇城的风很大,她迎风走去,衣袖摩擦在一起,猎猎作响。 御书房门口,陈海都在那儿急大半天了,来回地踱步,脸皱得像肉包子上的皮。皇帝昨日午后出去的,至今都没回来,没有带一兵一卒,也没有跟他说出去要干嘛,怎能叫人不担心呢? 一道黑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陈海眼皮跳了一下,皱巴巴的脸骤然舒展,赶紧迎着她走了过去。到了她面前又委屈兮兮地哭诉道:“陛下可叫老奴好等啊!老奴都担心死了。” 李孟庭摘下自己的帽子,脚步不停,快步踏进了御书房,十分不以为意:“不过是半日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你提前练练,好适应之后的大场面。” 再过几日她就要去江淮了,是瞒着文武百官去的。她一去就不管身后事了,重任全得陈海担着。 有这个机会提前适应一下,不也挺好的吗? “陛下说的轻巧,您可知兵部的赵大人来找了您几回么?咱家左瞒右瞒,各种说辞轮番上场,总归是将他劝走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呀,咱家的谎就圆不回来了!” “兵部的人找我?”李孟庭坐上了龙椅,一只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只手捏着自己的眉心,反问道:“是不是西蒙边界有了什么动静?你现在就将他找来,朕现在就要见他!” 受尹明希影响,只要是军国之事,一定会引起李孟庭的警觉。 陈海望着她满眼的红血色,猜想这人一夜未眠,早上是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的,怎这时还有精力处理政务呢? 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可不行,历史上有许多英年早逝的帝王都是这样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坏的。 陈海要劝她:“陛下莫要着急,不是边界的事情。是您先前吩咐赵大人制作的沙盘,赵大人弄好了要送来。是您原先说如若不按照规定的时间送来,就要赵大人人头落地,这赵大人才心急火燎,一定要亲手送到陛下手上!” 皇帝这一威胁,陈海的话也不管用了,他劝赵仕华把东西交给他就好,他会转交的。可赵大人像是魔怔了一般,不依,一定要自己亲手交到皇帝的手上。 今日是他与皇帝约定的最后期限,皇帝要是再不回来,陈海怕勇武的赵大人会不管不顾地破门而入,大闹朝堂。 要到这种地步,他陈海才是真正的难做。 闻言,李孟庭脸上浮现了些许的笑意:“朕现在回来了,也不让赵卿等得焦急,你现在速速去宣他觐见,朕要看看他做的沙盘。来了之后,让他搬到御书房偏殿的暖阁去。” 离御书房几步路的暖阁被李孟庭改造成了她研究军事布防的地方。她令宫人搬去了里头的床榻、桌椅,现在是空空如也。 她就等着赵仕华给她制作的沙盘的到来。 沙盘很大,且制作精良,完全对得起李孟庭不吃不喝不睡的等待。她在暖阁里等了两个时辰,赵仕华及兵部的官员才将这个巨大的沙盘搬进皇宫来。 沙盘仿制的是西蒙边界的地貌,兵部的官员协同制作的人在暖阁里将沙盘组装起来,李孟庭与赵仕华站在不远处等待着。 李孟庭的目光在赵仕华的身上点了点,满意地笑道:“赵爱卿这事办得不错,该嘉奖。” 赵仕华连忙推却:“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微臣只是在做微臣该做的事情。应该的,应该的,微臣不要什么奖赏。” 对上这么个新君,经历了风风雨雨的赵大人难得怂了一把。他不想从她手里讨到什么奖赏,只要是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他就感恩戴德了。 这话还得从第一日早朝说起,赵仕华下了早朝之后便被李孟庭召到了御书房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不仅骂,他们还打起来了。 李孟庭给了赵仕华一把红缨枪,让他不用对自己客气。只不过赵仕华使出了浑身解数,连李孟庭的身都近不了,还被她狠狠地击倒在地。 这对武学世家出身的赵仕华来说是一个耻辱,他们赵家的红缨枪自成一派,从来都是战无不胜的,没想到今日竟输个一个十八岁的黄毛丫头。 真正令赵仕华恐惧的,还不是上面那一点,而是李孟庭自上而下散发出的威压。 傅锦才觉得李孟庭动怒的时候像来自地狱的魔,同她对视一眼,瞬间就会被滔天的怒火所吞噬,赵仕华也这么觉得。 更可怕的是,这个魔现在针对的是他自己,全部的威压都压着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李孟庭缴走了他的红缨枪,骨节分明的手掌青筋暴起,抓着自己的官服将自己按在地上,那把红缨枪在她的手上如噬魂的法器。 赵仕华在地上瑟瑟发抖,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尖锐的枪头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只要她稍稍一用力,自己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兵部尚书当了这么多年,贪了不少钱吧?”李孟庭居高临下地压制着他,毫不避讳地问。 “臣......臣没有......”赵仕华还想狡辩,却被李孟庭一句话堵了回去:“你知道相较无能的人,朕更讨厌说谎的人吗?你要是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这把红缨枪就会刺穿你的喉咙。” 赵仕华开始痛哭流涕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李孟庭松手放开了他,也将自己的红缨枪收好,放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作为威慑。 “你们赵氏一门,自大启建朝起便为国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把人家吓得屁滚尿流,李孟庭也知道要说两句好听的,“不满你说,朕的红缨枪也师承赵氏,是你云游在外的三叔教的。” “所以你别担心,就算朕知道你贪污受贿,朕也不会杀你的。”她留着他还有别的作用。 “陛下此话当真?”赵仕华突然止住了哭泣,趴在地上讷讷地问道。 李孟庭走到赵仕华的身旁,蹲了下来,对他道:“朕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戴罪立功,你贪污受贿的那些事朕会当做从来都不知道。” 赵仕华连忙爬起来叩首:“微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很好!”李孟庭很是豪气地夸赞道,继而还亲手将人扶了起来:“爱卿坐下说话吧。” 扶着赵仕华坐下,李孟庭还给他倒了杯茶。赵仕华受宠若惊:“陛下要微臣做什么事,尽管开口,臣一定身体力行!” “这个好办,只要你......”只要你将你吞下去的那些钱吐出来便好。李孟庭话都到嘴边了,又将它咽了回去。太直接也不好,她要旁敲侧击,一点点地让赵仕华将那些私吞了的财产吐出来。 清了清嗓子,李孟庭又道:“边疆需要换一批战马,你自己在奏折里说的,现在不但是你,兵部其他的官员也催朕解决。可国库的情况你也知道,朕实在难做,爱卿要不要替朕分担一下?” 在性命面前,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赵仕华稍稍一想便答应了。 “还有朕听说你府上能工巧匠甚多,朕还需要一座沙盘,能造多大就造多大。你去过西蒙边界,知道那个地方的地貌是什么样子的。朕要你仿造出来。” 赵仕华闻言,不解地问道:“陛下要这么大的沙盘做什么呢?” “西蒙人不断扰动边界,朕对他们很不爽。朕要研究一个能打败西蒙人的战术,研究战术则需要一个精良的沙盘。” 赵仕华听完却觉得李孟庭灭自己士气涨他人威风,他道:“我朝兵强马壮,真打起来了,外头的那些蛮子哪里是我们的对手?陛下何必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这就是大启官员的通病,分明已经落在了人后,还不承认,不努力,用着嘴皮子功夫粉饰太平。 李孟庭毫不客气地指出来:“西蒙人在军事上已经远远的超过我们,是真打起来,我们一点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这两天你与镇守边疆的定西将军通个气,这一两个月别与他们起冲突,时不时送一两只牛羊过去,同他们和睦相处。朕可不想自己刚登基,江山就被他们夺了去。” 赵仕华义愤填膺:“陛下想的太简单了,边疆如此穷苦,我朝将士都吃不饱穿不暖,哪里有牛羊可以送?” 赵仕华一不留神,挖了个坑把自己送了进去。 李孟庭眯着眼觑着他,皮笑肉不笑:“这不是有赵大人在么?以赵大人家里的财力,给边疆将士送些粮食,再送些牛羊,很为难么?” 赵仕华被她这么一反问,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坑了,冷汗都出来了,忙不迭点头道:“陛下放心,这些微臣来安排,微臣会安排妥当的。” “好了,这些事情只要你处置妥当,朕就既往不咎。但若是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朕还是要你人头落地。” “微臣遵旨!” “还有保定府贼寇一事,”提起这件事,李孟庭又一肚子的火,不由得声音也大了些:“不是朕说你,堂堂一个兵部尚书,写出这样的折子,也好意思递上来!” 赵氏自开朝立功之后,一直兢兢业业、精忠报国,在外留了诸多美名。没想到到了赵仕华这一代,竟成了窝囊废,利于江山社稷地事没做多少,天天就惦记着国库里的钱财,怎能不叫人气愤? 李孟庭决定要替死去的赵氏祖宗管教一下,于是道:“明日午时,来御书房复命,若是再写出这样的折子,带着你全家滚到边疆去,朕的朝堂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赵仕华闻言腿又软了一些,最后是在宦官的搀扶下才走出御书房的。 好在第二日来复命时想的法子过了关,他才能一路走到今天,不然早都被这个暴戾的皇帝丢到边疆去了。 赵仕华想想也觉得唏嘘不已,为人做事也更加小心。现在皇帝说要给他奖赏,他哪里敢要啊? 不计成本地将手中的这几件事情做好,平平安安度过新君上任三把火的这些个日子就好。 沙盘装好了,赵仕华引着李孟庭过去细看。沙盘的底座是用坚实的红木制成,不论上头装再重的沙子,也能稳稳当当。 而现在官员们倒的细沙,是从江南的湖泊里挖出来,淘洗过好几遍的。赵仕华当真为此付出了不费不少的心力。 李孟庭看着官员们在赵仕华的指引下,一步步地还原出西蒙边界的战场,山川、树木、河流、坡地皆活灵活现。 当第一个号兵被放入战场之时,李孟庭脑中飞快的闪过前世两军交战时的场面,一声长长的号角声打破了西蒙边界的安宁,宣示着战争的开始,接下来就是暗无天日的屠杀。 他们大启的兵被敌人狠狠地压制,毫无反手之力。 她爱的人被敌军俘了,他们杀死了她,她也毫无反手之力。 李孟庭望着沙盘上那个吹号角的士兵久久不能回神,心一阵钝痛,鲜红的血丝爬满了她的双眼,浑身都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她闭了闭眼,回到了御书房内,孤寂地坐在龙椅上,想念着早上才别过的人。 她临走前,害怕自己惊醒她,将本该落在额上的吻移到了她的秀发上。 不知她那厢的情况如何,是否已经成功将言予歆押进天牢了? ** 尹明希这厢的情况不容客观,她算来算去还是漏算了一步,言予歆那么狡猾的人,真能将自己的把柄暴露在敌人的面前,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别敌人逃脱,而自己却无所作为吗? 回答是否定的。 但尹明希也想不通,言予歆怎能在两个时辰内就将偌大的是一个地下城搬空? 那成百上千只富有攻击性的老鼠哪去了? 藏书阁通往地下城的通道又是如何被堵死的? 她们牡丹楼又是如何在两个时辰内就同这些事划清边界?她们不仅找好了替罪羔羊,也将牡丹楼地界以下的区域全部堵死,让人抓不到一丁点的把柄? 大半的地下城就沦为了隔壁醉香楼的区域。尹明希记得,前世“印钞案”定下的罪魁祸首就是醉香楼的老板上官斐。 没想到这一世言予歆依旧将其甩得干干净净,而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把柄也被她轻易地消除了。 难不成这言予歆当真有通天的本事?还是这后头有“高人”的帮扶? 耳旁尽是言予歆矫揉造作的惊疑声,反过来指责尹明希为何要栽赃陷害。尹明希头疼欲裂,不由分说,将言予歆以嫌疑犯的身份制压入狱中审问。 这当然会得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也会有很多人会来找她尹明希求情,这是她可以预料到的。 牡丹楼的关系网很是复杂,牵扯到许多的高官显贵和王侯将相,一些是尹明希不得不忌惮,不得不给予三分薄面的。 可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煮熟的鸭子若是飞了,她尹明希绝对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将人押进了天牢,尹明希交代了重兵看守,接着她就回到了尹府,来到了自己的房中,疲惫地躺在床榻上。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很接近答案了,没想到临门一脚的时候被言予歆那只老狐狸摆了一道。 她先静一静,待她想好了对策,她再去天牢问候一下那只老狐狸。 尹明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刚好过未时中。门外赵显秋与越骁正焦急等候着。 赵显秋同越骁商议:“大人一夜未歇,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我们不好打搅。我们再等一刻钟就进去叫她。” 越骁面露难色:“可让那人等太久会不会不好?. 他们正说着话,房门咔嚓一声响了,尹明希穿戴整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她醒来,二人焦急的神情顿时间就消散了。 “出什么事了?”尹明希见二人有话要说,主动问道。 “大人,太皇太后派了人来,要您即刻入宫。太皇太后要见您。”赵显秋的声音有一些急。 尹明希万万没有想到,言予歆竟能与一向深居简出的太皇太后攀上关系。而且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她没睡多久,消息就已经在宫中兜了一圈,还让太皇太后亲自派人来请。 尹明希意识到事情真的不简单了。 “怎么不早点叫我?” 赵显秋解释道:“宫人刚来传的信,现在还在厅里好生伺候着呢,我们这不是刚要来叫大人么,结果大人自己就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我即刻随他入宫。你们二人不必去了,替我去办些事。” 尹明希同她们各自分配任务:“显秋,你带些人去各大药铺,买我这个单子上写着的药材,回来之后让人磨成粉末,混在一处。” 赵显秋点点头应道:“是。” 尹明希继续道:“越骁,你带人去各大街区转转,看看那些犄角旮旯里头有没有成群的老鼠。” 越骁不解,疑问:“老鼠?” 尹明希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赵显秋:“对,我让显秋配的药是灭鼠的,你们一旦在京城内看到老鼠,务必配合着显秋这边,将它们除尽。同时,你们也要小心,京城的老鼠中可能潜藏着一些极具攻击性的老鼠,它们的牙齿和爪上带着毒,你们不要被它们伤到了。” “鼠疫”是一个隐患,尹明希只能提前做好防范。 她交代完毕便随着宫人入宫了。 太皇太后住在紫禁城西北侧的寿安宫里,带尹明希入宫的是伺候太皇太后数十载的宫女汀兰。 汀兰在内宫之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据说是个使用暗器的高手。但凡她要杀的人,那人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亡,什么时候被她暗算了都不知道。 太皇太后派这样的人物来接自己,还真的是看得起她,同时也给她下足了下马威。 尹明希垂眸思索着自己稍后见着太皇太后时的措辞,在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她希望自己不要同太皇太后闹得太僵。否则自己这第一步还未迈出去,四肢就被束住了。 到寿安宫门口,尹明希听见开敞的大门内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 有两人在里头一来一往地交谈着。 尹明希很快就辨出了那两人的身份,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来自于太皇太后,另一个毫无遮掩放声大笑的则是尹明希近期最不想见到的人——李孟庭。 “太皇太后是朕见过最厉害的女子,这世上无人能及。”李孟庭讨好太皇太后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尹明希突然呆立在门口。 莫名的熟悉感升起,尹明希觉得李孟庭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像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尹明希:渣女实锤,果然女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能信。刚跟我说完,转眼就对别的女人说了! 李孟庭:噔噔噔噔——这是我特意留的暗号呢~ 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2.27-3.1评论都送回馈小红包呦~ 第23章 太皇太后 随后, 尹明希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二者天差地别, 她怎么会将她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昨晚那小贼在自己耳旁说这话的时候真诚又动人,而今日李孟庭所说的在自己听来,真是油腻又恶心。 她们根本就不能放在一处对比。 尹明希抽回了思绪, 清了清自己的神思, 汀兰已经带着她步上了寿安宫内殿门前的石阶,她即将见到大启王朝最为雍容华贵的女人。 如果尹明希记得没错的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寿安宫,第一次离太皇太后这般近。 “太皇太后, 尹大人来了。”汀兰入了内殿,看见了李孟庭,眼眸抬了一抬,不急不缓地行礼道:“陛下金安。” 李孟庭挥挥手示意她免礼。 尹明希跟着她走来,行到太皇太后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叩拜之礼:“臣, 尹明希叩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随后她又朝皇帝行礼, 只不过口头上要简单许多:“微臣尹明希,参见陛下。” “免礼吧。”太皇太后开口了,李孟庭也搭她的腔, 笑盈盈地问答搜:“爱卿快快起身, 今日乃是休沐,爱卿怎会来寿安宫?” 尹明希还未答,太皇太后便开口了:“是我找她来的。我找她来是因为有些事情我想亲口问问她。” 太皇太后已经三十年不过问前朝的事情了,今日的召见任谁看来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李孟庭搭在扶手上的手掌动了动, 突然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既然太皇太后与首辅大人有事情要说,那朕就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陪您用膳。” 李孟庭刚迈开脚步,耳旁就传来一声意料之中的制止,太皇太后笑里仓藏着只有李孟庭才懂的深意,轻声慢语道:“不必不必,你也留下来同我探讨探讨,是你们前朝的事,本来我不该过问的,可许多人找到我这儿来的,我只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李孟庭脚步一顿,目光之中闪过一阵感动,方才自己牺牲老脸说的那些话,都被太皇太后听了进去,看来今日自己所想必能达成。 “你坐下来,我这有很好吃的白玉美人糕,汀兰你去拿些过来,给皇帝和尹大人尝尝。”太皇太后说话很慢,但声音很好听,只要她一开口,听话的人脑中纷杂的思绪好像都被清空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认认真真听她老人家说话。 “是。”汀兰应声离去,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谁说话都不能引起她内心的波澜。 李孟庭觉得神奇。 见李孟庭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汀兰身上,太皇太后笑了一下,解释道:“汀兰就是这个样子,因为现在还与你们不熟。往后若是熟了,你们会发现她的可爱之处。” 李孟庭又挪到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坐好,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尹明希的身上。 尹明希的状态要比她想象中的好,脸上并无倦容,还换了身崭新的官服,清秀的脸上有淡淡胭脂水粉的痕迹,眉也描过了,看得出来她来面见太后确实在自己的外表上下了功夫,显得庄重稳当。 昨日盯着孙菲菲的脸看了一夜,她发觉还是尹大人原本的相貌看着舒心。哪怕这人看着自己的目光要明显疏离许多。 李孟庭收回了目光,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杯茶水。 “明希也坐下说话吧,我找你来,没什么大事,只是随意聊聊。” “是。”尹明希找了一个离太皇太后近的座位,坐了下去,好让二人之间的谈话更方便些。而且这个位置在李孟庭对排,同她不用挨得那么近,尹明希也愿意坐在这头。 见尹明希坐定,太皇太后没让气氛沉闷,笑了笑就开口了:“我听说你早上带人查封了牡丹楼,还捉了牡丹楼的老板,那人是不是一个姓言的姑娘?” 果然是为了言予歆来的,尹明希轻轻舒出一口气。猜想的事情发生了,她并无半分喜悦,她内心中更希望太后来找她是为了别的事情。 尹明希敛起了眼中的复杂之色,语气柔缓地开口了:“是。微臣查出牡丹楼与西蒙外敌有些关联,遂将其关押审问。” 不知为何,在太皇太后的注视下,她不断提醒自己放松,但眉宇之间还是泄露了不少的紧张。 太皇太后也看出来了,她微微一笑,温声细语道:“我有个弟弟,是急性子,一大早就来寿安宫找我,说这件事。可我不能只听他那方的说辞,今日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怎么说。” 原来国舅爷才是言予歆抱住的大腿,这倒是符合了常理,也解释得通了,不然尹明希怎么也想不通,深居简出太皇太后怎么会同青楼老板联系上的? “近些年来,西蒙人一直在边界蠢蠢欲动,伺机发动战争。他们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奸细潜入京城收集情报,并企图扰乱京城的秩序。” “微臣追查他们很久了,想将他们连根拔除。只不过收效甚微,刚获得一些线索,很快就断了。” 太皇太后听完,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深思后问:“那你这次的线索是在牡丹楼断的?”她的模样严肃而认真,蕴含着对外敌深深的担忧。 这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么?打算虚晃一枪? 尹明希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她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对。微臣将他们捉入狱中,只是想查清楚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误会?” “按照你的性子,必定是查出了什么才会有所行动。我是信你的,你要继续追查下去。”太皇太后这一次说的话却大大出乎尹明希的意料。 没等她惊诧完,太皇太后又继续道:“早上不单单是国舅来找我,还有齐国公家的绥安郡主,也来找我说这件事。我觉得那牡丹楼不简单,你一定要好好追查下去。” “是!”尹明希发现自己同太皇太后答话之时,脸上泻出了抑制不住的激动。她以为太皇太后是来找自己问责的,显然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竟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皇帝,这件事情你要协助明希查个水落石出。西蒙人的狡诈,我三十五年前就领略过了,大启决不能对他们掉以轻心。” 李孟庭见太皇太后终于提到了自己,脸上洋溢出高兴的笑容,忙声道:“朕一定会协助爱卿查出事情的真相。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想危害大启江山社稷的人!” “如此,我便放心了。你们也放心,前朝的事情我相信你们会处理好,我不会干预。那些人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会当做耳旁风,听听就过了。”那些人特指的是急性子的国舅爷以及与太皇太后关系甚好的绥安郡主。 尹明希感激地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喉中竟有些哽塞。 “我料想过去,明日上朝一定有许多人会揪着此事不放。皇帝,你一定要站住你的立场,与明希撑腰。” “孙儿会的。”李孟庭信誓旦旦地说道,她抬起眸,想与尹明希递去一个心安的目光,谁知那人的视线完全黏在太后身上,连半个都没分给自己! 李孟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状似无意地别过脑袋去,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尹明希完全被太皇太后的明理与气度吸引住了,她在官场上从来都是明枪暗箭地争锋,以利益换利益,家人接二连三去世之后,她就很少从他人身上获得到这种关爱了。 “皇帝要是靠不住,你放心,还有我这个太皇太后来给你撑腰,你就放手去做。”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都弯了起来,整个人都好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尹明希好似从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爷爷的影子。 她的眼眶一阵濡湿。 李孟庭却不高兴了,这最后一句,她没教太皇太后这样说啊!她怎么能这样自由发挥?还不提前跟她说一声! “白玉美人糕来了,你们快尝尝。”谈完了正事,汀兰端来了寿安宫厨房现做的白玉美人糕,不早不晚,时间刚好。 两个宫人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将两碟精美的白玉美人糕放在李孟庭与尹明希的面前。 白玉美人糕清香甜美,入口香滑,轻轻咬上一口,唇齿留香。 尹明希听着殿内的欢声笑语,心境完全变了。她觉得这白玉美人糕是自己重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日头渐落,吃饱喝足之后,太皇太后疲了,连连打哈欠,李孟庭与尹明希都很识相地起身,前后请辞。 李孟庭趁着尹明希背过身去的那一刻,悄悄地同太皇太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要是不说最后那句话,就更更完美了。但即使是说了,她也依旧感激与爱戴她。 太皇太后看见了李孟庭的动作,故作疲软地垂下了头,手上捏着的帕子朝着李孟庭方向晃了晃,示意着她快些离去。再不走,她就要绷不住了。 二人离去之后,她嘴角那丝俏皮的笑才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尹大人瞅见了么?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24章 讨饭 从寿安宫出来, 尹明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天牢里将言予歆好好审问一番。得到了太皇太后的支持,她心里的底气噌噌噌地往上涨, 她根本就不需要同言予歆客气。 尹明希径直往宫门走去,猛地走了几步,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脚步又顿了顿。 她想起来了, 她把皇帝给忘了。 她们是一同出来的,她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自顾自地往前走, 而把皇帝落在后头呢? 也太过失礼了。 正当尹明希要转身寻找的时候,李孟庭恰巧走到了她的身旁, 脸上笑容不减,和风细雨道:“爱卿是在找朕?” 尹明希垂了垂眸,头也低了些,不与她对视:“微臣走得快了些,还望陛下恕罪。”略带歉意的声音传到了李孟庭的耳里。 “不碍事,朕知道爱卿心中急切。”顿了顿, 李孟庭话锋一转:“朕也是个急性子, 但朕觉得今日需缓缓。” 尹明希揣摩着皇帝话中的意思, 见仍是不解,直然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爱卿既已笃定言予歆与西蒙人有勾结,何不看看朝中谁与她有联系?深埋在大启朝堂上的人才是真正的毒瘤, 一下子连根拔起不好么?” 尹明希瞬间被李孟庭点醒, 自己重生以后,急于查找奸细,都忘了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言予歆可多关押几日,让那些耐不住性子的人自己暴露出来,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获得更多的线索了。 尹明希垂眸思索的时候,李孟庭的目光一直注视在她的身上,见尹明希眼中一亮,想通了,她的嘴角也浮现出一抹高兴的笑来。 人在高兴的时候应当很好说话吧? 她能不能邀请首辅大人去参观她的“秘密军事研究处”? 身随心动,李孟庭觉得机不可失,清了清嗓子便开口了:“爱......” 只不过尹明希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瞬间将她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在李孟庭开口的同时,尹明希也开口了:“陛下,若无事的话,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微臣府中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置。” 李孟庭的话被堵了回去,她也毫不在意,手负在身后,脸上的笑停滞了一下旋即又笑开了:“允了,爱卿去吧。明日早朝且看看鱼儿会不会主动上钩?” “那微臣告退。” 尹明希走后,李孟庭依旧目送着她离去,见她走远了才悠悠地转身,朝着自己的御书房走去。 她知道自己在御书房设立沙盘研究阵法一事,就算自己不告诉她,她的首辅大人也一定会知晓,而且是在短时间内的。 所以她并不着急。 ** 回到了御书房,李孟庭见四下静悄悄的,觉得奇怪,便急声召唤陈海。结果她连陈海也找不着了。 偌大的御书房,连个人影都没有,门口的守卫也不不翼而飞了,李孟庭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御书房外都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李孟庭眸一抬,放下手中怎么看也看不进去的奏章走了过去。 “有没有人呐?给咱家搭把手!这书......这书也太沉了......”顶着一头半白的头发,陈海出现在李孟庭的视线里,只不过他的脸被一叠厚厚的书挡住了,李孟庭能看到的也只能是他头顶上花白的发。 陈海捧着一摞厚厚的书,十分艰辛地朝着御书房走来。这书是从藏书阁里搬来的,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后半程累得他手脚发颤。 李孟庭自上头取了两本厚重的下来,一下子就替陈海减轻了一半的负担,而他也终于能够“重见天日”了。 “诶呦,是陛下呀,里头就没有别的人了吗?”陈海张着脑袋朝御书房内张望着。 “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啊,朕刚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 “估摸着都被叫去搬书了吧,咱家方才让小林子回来喊人,这些人应当都被他喊到藏书阁里去了。陛下,咱家冒昧问一句,这关于军事战争的书数百本,您真的要都搬回来?” “没错,都搬来,越多越好。”李孟庭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看不完,“要是暖阁里的书架放不下,你就塞朕那小床子底下,朕看得完。” 陈海将自己抱来的那几本书塞入了架子上,站直身子,抻了抻自己的老腰:“估计再有个几趟,就能搬完了。主要是藏书阁太远了,来回费劲。那陛下去里头再等等,咱家再去搬一趟。” 李孟庭奇怪:“这御书房的人不都被你叫了去吗,还忙活不过来?要你亲自上阵?你可别再扭着腰了。” “别说御书房了,整个司礼监都被咱家叫过去了,搬来搬去总要花时间不是?而且现在内宫之中的花销紧张,好些好吃懒做的小太监都被咱家赶出宫外了。一时来了活计,人手也确实不足。” 李孟庭“啧啧”两声,她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帝刚上任没多久,内宫就如此艰难了。 她自上而下打量了陈海一边,很是冒昧地问了他一句:“陈海公公近日面黄肌瘦,敢问陈海公公几天没吃肉了?” 陈海伸手比了个数,李孟庭瞥了一眼,又算了算,刚好是自己登基那一天。 “受苦了,受苦了,苦着谁也不能苦着咱家陈海公公,是朕的不是。”李孟庭拍了拍陈海瘦弱的肩头,万分痛惜道。 “诶呦,陛下这是折煞老奴了。”他知道现在国库空虚,国家天灾人祸又多,后宫自然是能省则省,连皇帝陛下自己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他们这些作为臣子的好意思大鱼大肉? “这样下去不行啊,不能把身体熬坏了。这样吧,朕与你一起搬,搬好之后我们出宫讨饭吃去。” “讨饭吃?陛下是要讨哪门子的饭呀?”陈海可不觉得堂堂大启皇帝会当街乞讨,她说的讨饭必然另有含义。 李孟庭也简单明了地告诉他:“我们讨的是首辅大人家的饭。” 她一个人去的话,很有可能被尹明希扫地出门,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拉上陈海。 作者有话要说:陈海:合计着就是把我当做电灯泡来用啊! 第25章 有客 “咱们去首辅大人家里蹭饭?”陈海心领神会地将“讨饭”二字改成了“蹭饭”。说什么怕苦了自己, 说到底还不是皇帝陛下自己想见首辅大人,想吃首辅大人亲手做的饭了! 陈海的心跟明镜儿似的。 但李孟庭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与首辅大人的关系还没到“蹭饭”这一步, 用“讨饭”二字来形容其实更为准确。 说不定昨晚爬到过尹明希身上的“林芷姑娘”有这个福气......出宫的路上,李孟庭仰天长叹,突然很想念昨晚的时光。 出了紫禁城,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街道两旁的屋舍里飘出阵阵的饭菜香,饥肠辘辘的二人站在人家窗前巴巴地望着, 肚子咕咕作响。 清汤寡水的粥配两三口的咸菜,连油水都省了。李孟庭以为多吃吃就惯了, 在面对这些引诱的时候,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如止水。 可真实的感悟告诉她,她的想法着实幼稚,她一个凡夫俗女,怎么能够抵抗得了美食的诱惑? 那用大锅烧来的热油浇在鲜香的肉片上, 发出“滋滋”的响声, 简直要将她的魂勾了去。 李孟庭咽了咽口水, 赶紧拽着陈海朝着尹明希的府邸走去。 “来着何人?”到了尹府门口,微服出行的两个人果不其然被尹明希的家丁拦了下来。 陈海甩了甩袖子,越过李孟庭上前解释道:“咱家是宫里来的, 叫陈海, 想求见首辅大人,劳烦这位小哥替咱家通传一声。” 陈海原先来过尹府,与越骁和管事熟识,只不过这位家丁是新来的, 不认识二人也不懂事,把人直接撂在外头,不紧不慢地进去通报。 李孟庭等得心急,探头望向里边,想看看是否有炊烟升起?但尹明希的府邸很大,又有浓郁的树荫遮挡,她压根儿就看不见。 恰巧路过府门的管事隋衍可不敢怠慢陈海,听闻这家丁的通报之后,一阵小跑,忙不迭地跑到陈海面前,哈腰道歉道:“是陈海公公来了?这杂碎不懂事,让您好等了,小的待会儿训他去。” 陈海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小题大做:“隋管家这就不对了,这门口的玉兰长得好,咱家寻思着多看几眼都不行么?” 他这是给了一个台阶,隋衍哪里不知道要循着他的台阶下。 于是隋衍手一伸,朝着府门的方向引了引,笑了一声道:“那我们不说这么多了,陈海公公请随我入内。” 陈海却没跟着他走,而是将目光移向了自己身后的李孟庭,朝她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下轮到隋衍呆愣住了,他方才一直同陈海谈笑,都没注意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批黑袍的女人。 女人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面容精致,鼻梁高挑,肤色白皙,嘴角总是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女人的目光望向她时,眼睛像那月牙一般弯起,给了他一种亲切的感觉。 “这位是?”隋衍朝着李孟庭走了两步,礼貌地问道。 陈海刚想开口介绍,却被李孟庭抢先,她朝前走了走,朱唇轻启:“我跟着陈海公公来的,也是从宫里来的,隋管家唤我小李就好。” 这般的亲切礼貌有涵养,应当是哪个宫的宫女吧?隋衍朝她礼貌地笑笑,没有直接唤她的名讳,而是一边走一边问道:“姑娘在哪个宫当值?” 李孟庭将自己的锋芒藏了藏,用小宫女的口吻答道:“在御前哩。” 呦呵!在御前当差的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今夜也不知刮了什么风,竟刮来了这么多厉害的人,肃静的府邸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隋衍脸上都要笑出花来了,火速请二人入内。 陈海在后头默默看着,不置一词,心想着这皇帝陛下又给人挖坑了。为了蹭一顿饭,这么坑首辅大人家里的管事好么? 李孟庭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蹭饭要想蹭得理直气壮,可不得寻个好的由头! 他们朝里走去,李孟庭突然看见几个家丁搬着一堆装着残渣的碗碟走了过去,心里一咯噔,扭头就朝着隋衍问道:“府中都用过膳了?” “用过了,刚收拾好。”隋衍答完,忽然看到了问题背后潜藏着的内容,他忙声追问道:“二位还未用过?” 饥肠辘辘的二人望着他一同点了个头。 隋衍笑道:“府中灶火还未灭,厨子也未歇,我再让他们炒点菜来。不过府中饭菜简单,属实招待不周,还望二位海涵。” 对于这两个饿了一路还饱受摧残的人来说,现下有口馒头吃就觉得很满足了,哪里还会挑食? 问了二人都没有忌口的食物,隋衍立马让人去安排。 她们继续朝里走去,往前没走几步,忽然二人的脚步便停顿住了,因为空气送来了一阵极致诱人的香气。 “你闻到了什么?”李孟庭朝身边的陈海问道。 “香葱酥饼。” “还闻到了什么?” “红烧牛腩。” 李孟庭咽了一口口水,“是不是还有茶香鸡?” “是,就是茶香鸡!” 二人像是突然入定了一般,浑身上下都不动弹,只有一张嘴在动。那诱人的香味径直勾走了他们的魂。 隋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那二人没跟上,又回头来寻,结果他刚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便被他们捉住了衣袖,急声询问:“隋管家,这阵香味是从哪里飘来的?谁在做菜么?” 隋衍答:“是尹大人。” “尹大人亲自下厨?” “是啊。” “那隋管家带我们去寻尹大人吧。”李孟庭跟挖到宝藏似的,兴冲冲道。 方才还笑盈盈的隋衍,这会儿却难带难色,他犹豫地开口道:“怕是不便,玉芙阁有客在,尹大人特意吩咐了,不准打搅......” “不若二位在厅里等一会,我这就去通报......” 隋衍话还没说完,李孟庭就纳闷地问道:“那玉芙阁里的客人是谁啊?” 她记得尹明希喜欢独来独往,性子十分僻静,哪里会有人这个时候了还来拜访她? “穆如森穆大人。”隋衍答道,客人的身份尹大人可没交代不让说,他就坦白地告诉了他们。 只是这个名字李孟庭陌生的很,她着实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便凑到陈海耳旁问了一句:“穆如森是谁?” 陈海答:“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大人,建昭十三年的武状元。” 陈海介绍得这么详细了,李孟庭还是不知道这人,脸上尽是迷茫,陈海又在她耳旁补了一句,一下子就让她“醍醐灌顶”。 陈海是这么说的:“这个穆如森穆大人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尹大人的追求者。” “咱家还听说啊,他们俩以前是有婚约的。” 作者有话要说:李孟庭:“好,谁也不要拦我,我要当场杀过去!” “今日的乖巧都白演了,你们还记得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吧,我现在就表演个当场黑化!” 第26章 吃饭 李孟庭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呼哧的热气从她的鼻尖冒出,后牙咬得咯吱作响。 陈海知道她耐不住了,便与隋管事道:“管事领我们过去吧, 见到尹首辅了,咱家自己跟她解释。首辅大人不可能连咱家的面子也不给吧?” 威压扣在头上,隋衍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随后挤出一个笑道:“陈公公说笑了, 说笑了。”再给穆如森进两次官爵,他也不一定能在陈海面前说得上话。 孰轻孰重, 隋衍还是懂得的,他见二人急切, 二话不说立即领着他们往玉芙阁走去。 玉芙阁挨着尹府的厨房,二者间隔着一片竹林,是尹明希专门开辟出来,用来给自己折腾的地方。 李孟庭刚一走近,便听见玉芙阁里传来的清朗的男声,接着他便看见玉芙阁的大门开敞着, 不大的厅里打着一张八仙桌。 八仙桌的旁边端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子仪表不凡, 身子微微侧着,和煦的目光一直黏在尹明希的身上,还同她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此时的尹明希正在灶台前忙碌, 烧柴、添水, 贤惠得不像话。 若被府中的下人撞见这一幕,一定觉得温馨非常,可在李孟庭的眼里却碍眼极了。 她甚至觉得穆如森獐头鼠目,相貌奇丑! 陈海站在李孟庭的身旁, 都能鲜明地感受到皇帝陛下自上而下散发出的那种冷意,以及听到她后牙“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李孟庭大步跨入玉芙阁的时候,尹明希正将最后一道家常菜——红烧土豆摆上桌,只是这道红烧土豆的摆法十分奇怪,居然被放到了边角的位置。 而李孟庭就刚好坐在了这道菜的旁边,因为对面就是穆如森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手边突然冒出了一个人,最为惊讶的自然是尹明希了。她不知道李孟庭与陈海为何会突然会出现在她的府里? “这位也是尹大人的客人?”穆如森既没见过新君,也没见过宦官陈海,以为他们是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内心升起了不悦之感。但碍于尹明希在场,他只能和颜悦色地问道。 尹明希未开口,李孟庭就出声道:“正是。” 尹明希实在不懂这人要搞什么名堂,便向陈海投去询问的目光。陈海没说什么,仅是用眼神示意她宽心。 隋衍见场上的局势有些复杂,自己琢磨不透,趁早就溜了。 最后还是尹明希自己主持大局:“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吃饭吧。”她知道这二人微服出宫,不愿暴露身份,必有他们的打算。她顺了他们的意,没有戳破。 重新摆上了两副碗筷,李孟庭暂时平复了自己气呼呼的心情,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先吃饱再同这个穆如森切磋。 刚拿起筷子,她便从离自己最近的那道菜里夹起了一块土豆,径直往嘴里塞去。 尹明希与穆如森制止都来不及。 李孟庭都嚼了两下了,尹明希急切的声音才传到她的耳里:“这个不能吃!” 不能吃?李孟庭想起了先前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将嘴里的土豆吐到了自己的手心里,赶忙道:“是没熟吗?” 尹明希的神情一下子就凝在了原处。 穆如森则十分气愤,冲着李孟庭便嚷道:“太没礼貌了,你这是在质疑尹大人的手艺?” 当然两个人一齐制止李孟庭的理由不是因为没熟,而是因为尹明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或者可以称之为习惯。 她每次做饭的时候,会多煮一两道菜放在空位,纪念一位远方的人。这个菜她自己不吃,也不允许旁人下筷。 穆如森来玉芙阁之前,尹明希便与他说过此事,他一直记着,还恪尽职守,目光瞥向那道诱人的红烧土豆之时,都带上了几分尊敬。 没想到这个无礼的女人一坐下就坏了尹大人的规矩! 李孟庭将穆如森的话当做的耳旁风,满心都是尹明希急切劝阻自己的声音,她很是焦急,一脸无措地望着她:“不会真的没熟吧?” 她曾经就因为吃了尹明希做的没熟的菜,肚子闹得那叫一个翻江倒海,好几日都下不来床。她不想让这人担心,还扯了一个慌,好几日都不见她。 由于那时李孟庭年纪尚小,对痛苦的感知太过强烈,致使她一直将此事记到现在,现在几乎成了自己的一个生理反应。 尹明希极快地扫了一眼李孟庭的神情,确定了她是真实的反应之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惊愕的唇角抹平,云淡风轻地抛了一句:“熟了,吃吧。” 她做了一个让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决定,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这么做。她解了李孟庭的禁,允许她去夹那几道被明令禁止的菜。 穆如森则满脸气愤,后牙也紧紧地咬住了,他十分不解,为何这个奇怪的女人能得到尹大人的特殊对待? 尹明希用眼神制止了他的愤怒,招呼着大家吃饭,而后安静地夹起碗中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往自己嘴里送去。 吃饭不语,四人都是这般。 尹明希胃口小,吃了一些将肚子填得半饱便放慢了夹菜的速度,开始默默留心李孟庭夹菜的动作来。 李孟庭专攻面前这盘红烧土豆,吃的是不亦乐乎。 尹明希看她吃得这么欢腾,眉头却蹙得越来越紧。 那人也极爱吃红烧土豆,而且每当自己说“你不能吃这个”的时候,那人第一反应也是问自己“这个没熟吗?” 在那个小女孩粗浅的认知里,没熟的东西就是不能吃的,而且记得很牢。所以每次自己阻拦她时,她都会将这话脱口问出。 可李孟庭又为何会这么说?是巧合?还是她们其实是...... 尹明希没敢往下想了,因为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太小,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她们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如何能交织在一处? 而且从最为直观的样貌上来看,这两人也不像。李孟庭长得这般白皙精致,自小就是被娇生惯养出来的。而那个小孩,瘦削黝黑,无父无母,无人可依,像荒地里长出的杂草。 二人的生命轨迹绝无重叠的可能性。 那么,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两人会说同样的话就应当是巧合了。 想通了的尹明希面色骤冷,她很是后悔,自己就不该因一时的心软让李孟动了这盘菜。 于是她决定做些什么。 李孟庭吃得好好的,面前的这盘菜忽然就被尹明希端走了,耳旁幽幽地飘来这么一句话:“这菜凉了,吃多了对肠胃不好,我先撤下。” 李孟庭感受着嘴里温热的滋味,巴巴地望着跑远了的那道菜,心里想着首辅大人为何突然变了脸? 难道她不喜欢吃得很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李孟庭:我等着尹大人一层一层地扒开我的马甲~ 第27章 切磋 见状, 穆如森心里畅快了,连嘴里嚼着的那块肉都变香了。 他看得出来面前这个女人怀揣着的心思,她与自己一样对尹大人有“非分之想”, 但值得恭喜的是,高高在上的尹大人也没拿正眼看她。 他憋不住内心的欣喜,让嘴里的笑意倾泻了出来, 结果一抬眸就对上了对面女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李孟庭见穆如森左肩绑着白色的布条, 轻蔑地问道:“穆大人的左手受伤了?” 穆如森正了正神色,将原本垂在桌下的手臂抬了上来, 放在桌面上,让其余三人看个清楚, 解释道:“今早执行公务的时候受的伤,不过不碍事。” 说完,他含情脉脉地望向尹明希,道:“尹大人更不必放在心上,小伤而已,不出三五日便会痊愈。能保护尹大人, 是穆某的荣幸。” 尹明希朝他颔了颔首, 眼里一抹嘲讽飞逝而过, 随后客客气气道:“今早多谢穆大人搭救。” 早上,他们在牡丹楼遇到了一些意外。尹明希正欲离开,三楼的斜顶上掉下了一片瓦, 险些砸中了她。 不过她早有察觉, 以一己之力完全能避得开。无奈这时穆如森已经冲过来了,将她的手箍住,害得她无法施展。 那片瓦也碎在了穆如森的左肩上。 这也是尹明希从来不待见穆如森,今夜为何破例让他进玉芙阁吃饭的原因。 李孟庭听完, 嘴角的讥讽之意更大了:“我听闻穆大人是建昭十三年的武状元,怎连一片瓦都避不开?这武艺值得考究。” 她说得直白,完全不给穆如森面子。 穆如森脸颊涨得通红,最后连一丝笑都挤不出来了,怒声反驳道:“这位姑娘懂武?穆某虚心求教,请姑娘告知什么样的武艺合才姑娘的意?” “很简单,”李孟庭眯了眯眼,“一身武艺,不论何时,不仅能护人,还能护己,便不必考究。” 穆如森冷哼一声:“你说的倒轻巧,若情形紧急,千钧一发之际,来不及施展武艺,你又该当如何?” “说白了不就是穆大人技不如人嘛!” 这话从情敌口中说出,杀伤力极强,穆如森一下子便被激得拍案而起,强压着怒气道:“姑娘武艺高深,不若我们切磋一番,不然凭一言之语胡搅蛮缠,穆某还真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好,比试就比试。” “走,我们去练武场!” 二人说去就去,一溜烟就不见了,八仙桌上只剩陈海与尹明希大眼瞪小眼。 待那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陈海才回过神来,朝着丝毫不为所动的尹明希问道:“尹大人不去看看?” 尹明希将自己位置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不以为意:“胡闹,随他们去。” 陈海帮着她一起收拾,笑意盈盈,小心思冒了出来。他有意帮皇帝一把,便道:“尹大人如此聪慧,不会看不出陛下的情意吧?” 尹明希声音很冷:“大启天下俊男美女那么多,我不懂她为何要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尹明希对李孟庭的情意很是不解,她与她相识不过数日,如何能生出这么大的情愫来? 她看自己的目光令自己很是不喜,所以尹明希一直避着李孟庭。 “首辅大人若想知道,就亲口去问她。只要首辅大人问了,咱家相信陛下一定会如实相诉。”他时常见着陛下偷偷摸摸地看首辅大人,那无意中泄露出来的温柔缱绻,就像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窝给掏出来似的。 陈海心思比别人细,见过几回就偷偷记下了。 尹明希别过脸,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我才没这个闲心。” 反正要不了多久,这些情愫连同李孟庭这个人都会被她扼杀在摇篮里。 陈海看着尹明希冷漠的脸,换了一个问法:“那咱家冒昧地问一句,首辅大人可有意中人了?” 这个问题,尹明希保持了沉默。她若答“没有”,脑海中又总会萦绕着一个人的身影,若回答“有”,就更加啼笑皆非,因为她尹明希活了三十几载,重生了三回,至今还不知道情爱是什么? 她都不知道情爱是什么?又如何确定什么样的人才是自己的意中人? 陈海看着她变换的脸色,惊觉失语,忙改口道:“首辅大人莫要放在心上,咱家也只是随口问的,无意窥探首辅大人的隐私。” 尹明希也调转了话头:“我们还是过去看看,万一他们将尹府闹个天翻地覆,惹得朝中上下耻笑就不好了。” 说罢,尹明希与陈海也来到了这个位于尹府西南角的练武场上。 先到一步的李孟庭与穆如森还未交手,尹明希听见他们在制定切磋的规则。 “穆大人来攻,我来守,一炷香内,只要穆大人的武器或者身子触碰到后面的这张椅子,就算穆大人胜。若触碰不到,就是在下胜。比试期间,穆大人可以使用武器架上的任何武器,而我只要赤手空拳就足够了。” “好大的口气。不过你也别小瞧在下,为了公平起见,给你一把红缨枪,否则传出去,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我穆如森!”穆如森从武器架上拔起一把红缨枪,朝着李孟庭抛去。 “却之不恭。”李孟庭接下,嘴角勾着一抹窃笑。 切磋即将开始,练武场边侧,隋衍搬来一个香炉,在里头插上一根香,准备点燃。 李孟庭抓过红缨枪,甩了两下活动筋骨,接着枪头向下,手中一运劲,便将它直直地倒插在地上。 身后的椅子离她丈余,她守着前头,手叉在腰上,自身而下都散发着万夫莫开的气势。 尹明希仅从李孟庭倒插红缨枪的动作就可以看出,这人的确擅武,而且基本功很好。 因为只有恰到好处的力才能让枪头一分不差地没在地下,不偏不倚。李孟庭很轻易便做到了。 尹明希曾与李孟庭说过,自己欣赏明德一朝的定西大将军,这话不曾有假,武艺精湛的人在她眼里,都能博得一份欣赏。 此时的尹明希因李孟庭的一个动作,竟对这次切磋期待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李孟庭:又是小李渴望掉马的一天。 小李在此郑重宣誓:我一定会努力留好破绽,让尹大人一看便知,这就是昨夜与自己亲秃噜皮了的女人啊! 打工人阿絮也在此郑重宣誓:周末一定努力粗长! 第28章 只爱美人 “切磋”开始, 穆如森率先发动进攻,他抡起了—把大刀就冲了过来。 他左肩的伤势并不重,用布条包裹起来也仅仅是为了做样子, 给尹明希看的,丝毫不影响他右手的动作。 他的动作快速而稳健,方才李孟庭将他彻底激怒了, 他要让这个女人看个清楚, 他穆如森到底有几分能耐! —晃眼,穆如森就已经从练武场的尾端攻到了中部, 离李孟庭不过二三丈了。他手中的大刀闪着银白的光,带着凶狠的戾气。 李孟庭依旧站在原地, 双手抱臂,—动不动的等着他,嘴角还擒着—抹淡然的笑。 相较于浑身紧绷的穆如森,尹明希更欣赏李孟庭这种迎岿然不动、心如止水的状态。面对凶狠的敌人,只有足够自信的人,才能做到临危不乱。 很明显, 李孟庭有这样的自信与底气。 尹明希欣赏的目光黏在李孟庭的身上, 也—动不动的。随后, 她眉—挑,眼皮也跳了—下,她看到穆如森刀锋即将袭来的那—刻, 李孟庭动了! 她—把握住红缨枪的柄, 将枪头拔出,接着将枪身在空中凌厉—旋,枪头划过穆如森的胸前,直接将他冲锋的动作逼停。 以短兵器来对抗长兵器, 劣势十分明显,穆如森显然对自己的武艺太过自信了。 还未近李孟庭的身,他就被迫停下了自己的进攻,用刀面来阻止李孟庭的攻击。 那把红缨枪到了李孟庭的手中,又稳又准,—舞—动,皆雄厚有力。她所攻击的地方是穆如森身体的中点,让他不得不更给招式来防守,受限于她。 穆如森本想借红缨枪未撤回的时机,用大刀压制住她的枪头,自己再同她近身搏—搏,奈何李孟庭的动作又快又虚,如灵蛇吐信,他根本没法判断它正确的落点。 气急败坏的穆如森望了—眼燃到三分之二处的香,决定放弃大刀,回去换了—把长兵器——戟。 他的确低估了这个女人,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只要他能压制住这个女人手里的红缨枪,就可以轻松取胜。 而长兵器与长兵器的对抗,比的就是实打实的技巧了。尹明希为了能够清楚地看清二人的招式,特意从李孟庭的身后移步到了练武场的边侧。 这样,她就可以从侧身的方位看见他们交手的样子。 换了长兵器的穆如森攻了上来,但他依旧节节败退,他的戟只要触碰到了李孟庭的红缨枪,就会被压制,跟他想象的完全不—样。 他空有—身蛮力,却躲不过李孟庭的巧劲。 李孟庭的红缨枪再次将穆如森逼退两步之后,他彻底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又回到武器架上更换了—种兵器。 这次他选取的是暗器。 他取了许多的镖与袖箭,还藏起了—些飞针与飞刺,打算以巧制敌。 看来穆如森确实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正派的武学之人都鲜少使用这些暗器,因为这些暗器会使他们胜之不武。 赢了也没有什么光彩的,那比试还有什么意义呢?但此时穆如森的脑中只有“赢”—个字,他只想赢,无论如何也要赢,哪怕是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 李孟庭的眼里依旧是轻蔑,似是很早就猜到对方这龌龊的性子了,现在—点儿也不意外。 她不管对方使用什么手段,自己在迎敌之前皆岿然不动。待自己能够准确判断对方的进攻方向之时,再做出相应的防守。 穆如森掷出的镖皆被她打落,不论他跑到那个方向上偷袭都能被她防住。 比试已经接近尾声,香炉中的灰烬越来越多,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穆如森沉不住气了,着急地寻求突破口。正当他心急如焚之时,余光恰巧撞进了—个人的身影。 他越过李孟庭的身子,看到尹明希站在李孟庭的右手边,正抱着双臂看着他们切磋。 场上的切磋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与尹明希无关,纵使她心思再细,也不会设想两个打的水深火热的人会突然调转方向去偷袭她。 只要她惊慌了,必定会让面前的这个女人分神。 他在李孟庭的左端,只要这个女人的心神被尹明希引了去,他立刻就能绕到她的身后,擒获那把代表着尹明希的椅子。 穆如森接着—个转身的空档,朝着尹明希掷出了三支镖,他没想伤害她,所以这三支镖最终只会落在尹明希的脚边。 三支镖射出的时候,李孟庭的瞳孔突然收缩,脸上—丁点的笑意都没有了。她火速用枪回防,击落了两支,但还是有—支她来不及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朝着尹明希飞去。 暗镖扎在尹明希的脚跟前,溅起了—些泥土,沾了她洁白的裙摆之上。尹明希垂着眸子看着自己脚边的那支暗镖,眼中聚起了冷意。 李孟庭气急败坏,—下子变了脸。 她察觉穆如森越过了她,即将探到她身后的那把凳子。她以枪支地,身子—个回旋,—脚踹中了穆如森的胸口。 这—脚她踢得毫不客气,直接将穆如森的身子掀翻倒地。 她—把将手中的红缨枪插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朝着倒地的穆如森走去。 她想过这个人龌龊,却没想到他如此下作,连这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李孟庭的眼中满是戾气,她的—只脚压在了穆如森的膝上,—只手擒住了穆如森的脖颈,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跟你有什么不同吗?” 李孟庭的脚重重地碾压着穆如森的膝盖,让他的骨头碎裂。她用力地擒住了他的脖颈,让他叫唤不出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没给他回话的机会。 她自问自答道:“你为了赢,可以牺牲掉—切。” “而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 穆如森犹如被厉鬼缠身,面上皆是惊恐的神情,但他动弹也动弹不得,叫喊也叫喊不出,膝盖上钻心的疼痛让他双眼—翻,晕了过去。 李孟庭手上的劲松了,眼眸也垂了下来,她起身站了起来,却迟迟不敢转身看尹明希。 她介怀于自己没能化解的那个危险。 尹明希走了过来,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般,在她耳旁轻轻道了—声:“我没事。” 走到跟前看到穆如森的惨状,尹明希才知道李孟庭的怒意有多大,她又宽慰了她—句:“他没打算伤我,只是想让你分心而已。” 李孟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看蝼蚁的目光看向穆如森,口中道:“这样的人,爱卿还是不要与他来往了。” 他现在是虚晃—枪,来日遇上了更难缠的局面,谁又能说得准他会不会做出更下流的事情呢? 尹明希望着穆如森的目光也充满了冷意,她淡淡道了—句:“我会处理好的。” “朕疲了,先回宫了。”李孟庭的秀眉都耷拉了下来,眼皮半睁着,浑身上下都透着“心情不悦”这四个大字。 “嗯。”尹明希望着她发蔫的脸,目光动了动,显然还有别的话要说,但因犹豫没在准确的时机开口。 待她回神的时候,李孟庭已经带着陈海走远了。 她本来想说,她的玉芙阁里有多的香葱酥饼,还在灶里放着,想问她要不要带—些回宫中。 这些香葱酥饼在她的玉芙阁里放着也是白白浪费,倒不如给需要它的人。 可她转念—想,李孟庭会惦记这她灶里的这几块饼吗?她不过是见她多夹了几筷,凭什么就断定她会喜欢呢? 两相纠结下,尹明希没将肚里的话说出来,她目送着李孟庭与陈海走远,然后转过身来吩咐自家随从将穆如森送回穆府,还从外头寻了个大夫,替穆如森好好瞧瞧伤势。 他的这只腿应当还保得住,只是—时半会是好不了了,没个半年—年的功夫是好不全的。 这对尹明希来说是好事,至少她在这段时间里,不用被他烦扰,穆国公那里也好交代。 这么说来,李孟庭还替自己解决了—个不小的麻烦。躺在床上的尹明希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时间有些思绪杂芜。 她拉上了黑帘,整个身子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想让自己快速进入睡眠却总是失败。 她的耳边萦绕着—句滚烫的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 说这句话时,李孟庭的声音压的极低,同样在场的隋衍和陈海必然听不真切,可耳力极好的尹明希却听得—清二楚。 她知道这个“她”指的就是自己。 ** 离了尹府,李孟庭与陈海踏上了回宫的路,陈海见小皇帝的脸绷得紧紧的,心情不是很美妙,便开口同她聊起了天。 “陛下今晚最喜欢尹大人做的哪道菜呢?” 李孟庭独自烦闷好半晌了,也想转移—下注意力,便同他搭话:“红烧土豆,还有香葱酥饼也不错。朕喜欢这两道。” “咱家猜也是这两道,”陈海言笑晏晏,“陛下的筷子只在这两道菜上变换。若陛下喜欢,往后让御膳房也做些。”毕竟土豆和酥饼又不是什么大菜,购置相应的食材花不了什么钱的。 没想到李孟庭—口回绝了:“不用。朕要留着肚子吃尹大人做的。”在宫中粗茶淡饭即可,她要将全部的念想都留给尹明希。 陈海倒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上讲究,笑了笑,心想这小皇帝执拗起来也是不—般呐。 只是这个话头没聊多久就被小皇帝封死了后路,他只能另寻—个。他们又聊起了宫中的琐碎之事。 转眼便进入了内宫,陈海见小皇帝要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觉得奇怪,出声问了—问:“陛下不回乾清宫?” 李孟庭脚步不停,摆摆脑袋道:“朕去御书房,夜里就在御书房歇息。朕去翻两本书,不需要人伺候,你也不需要当值了,回去歇着吧。” “夜已深了,陛下要爱惜龙体啊!” 陈海欲劝,李孟庭却在他的注视下越走越远,耳畔是她不容更改的声音:“朕知道分寸,你回去吧。” 还是—个十分勤奋的小皇帝呢。陈海在原地赞叹道:原来这个小皇帝爱美人,还爱江山。 然而陈海不知道的是,李孟庭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因为美人爱江山,所以她要替她守好这个江山。 李孟庭进了暖阁,垂眸看着那个巨大的沙盘,她伸手抓来—个骑兵,对照着兵书,在上头摆弄了半宿。 她困了,就在沙盘边上倚—倚,下巴搭在沙盘上沾了沙子也不知。她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梦中有尹明希捧到手边的疼爱。 她会提醒她慢慢吃。 她会摸摸她的脑袋,笑得—脸满足。 她会给她摘好看的花,塞到她的手心里。 ...... 想到这些,李孟庭的嘴角扬起了香甜的笑,但眉头却微微皱了皱。 她都释放了这么多的暗号了,姐姐为什么还没有认出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掐指一算,大概就是明日了。 第29章 认出 到了第二日, 天还未亮,陈海来御书房找李孟庭,却发现她不在御书房里。门口的侍卫告诉他:“陛下一夜都在暖阁里, 还未出来呢。” 陈海一拍脑袋,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皇帝昨夜是怎么与他说的?她说她有分寸, 自己会去休息。 可暖阁里连张塌子都没有, 她去哪里休息,卧在沙盘里吗? 陈海猜对了一半, 李孟庭当真倚着沙盘睡了一个时辰。被外头吵醒的时候她还有些迷蒙,她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小会儿, 不曾想睁眼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她得去上早朝了。 暖阁的门从里头打开,李孟庭依旧穿着昨夜的那身衣衫。下巴上的那些沙子硌的她生疼,她用手挥了个干净。 陈海迎着她的面走来,又是心疼又是气愤:“陛下一夜未睡?”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暖阁,见沙盘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兵,便知她定然折腾了许久。 李孟庭走出门外便将暖阁的门带上了, 这间屋子没有她的命令, 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陈海匆匆一瞥便收回目光, 赶紧招呼宫女太监替皇帝更衣梳洗。 早朝上,李孟庭坐龙椅上,用手指摩挲着被沙子硌过的地方, 目光不经意地在尹明希的身上滑过。 “众爱卿平身吧, 今日早朝,谁先来开个场?”她登基的这几天,给诸位大臣布置了不少任务。 不汇报完成的任务就等于没有完成任务,这在李孟庭这里是要人头落地的, 所以各位大臣都很踊跃。 率先上来汇报工作的是吏部尚书林长兴,他手头上的主要任务就是盘查京城百姓的身份信息。 在京人员的姓名、性别、年岁、户籍、工种需一一登记清楚。身份不明的人尤其要注意,查清是否为外敌派来的奸细。 这个任务是建昭帝临终前布置的,现在到了李孟庭的手上,她也觉得十分重要,必然要认真地监督落实。 林长兴为人古板但做事细致,李孟庭要的内容他都能清晰地给出,总体来说完成得不错。 但李孟庭习惯想得更深一层,她指出名册上登记的一个外貌特征,同林长兴道:“相较建昭十年登记的这本名册,朕发现京城多了许多“哑巴”,朕细数了一下,有十倍之众,朕对他们的身份存疑,林爱卿需继续往下查,查清这些哑巴哪些为真?哪些为假?一些外邦人的口音与大启不同的,他们常常为了掩人耳目而扮做哑巴。朕给你五日时限,是否可以完成?” 早朝刚开始,碰上了一个尽心尽责的大臣,李孟庭的态度还是很温和。 林长兴垂眸沉思了一会儿,面上有些难色:“启禀陛下,有心之人为了掩藏身份,必定有所准备,五日时限太短了。” “好,那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听到这话,林长兴松了一口气,上前谢道:“多谢陛下,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他说完便退下了,紧接着工部的人上前启奏。 早朝期间,李孟庭的目光多次与尹明希相接,传递着相同的情绪。她们等了大半个早朝,依旧没有人拿昨日牡丹楼发生的事情做文章。 碰到敌人,有的时候不是怕他们手段高,而是怕他们心思深,自己想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一步一步的压制,这才是最可怕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了。 下了早朝,关于这件事,她们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所有的言官都跟哑了似的。静谧的朝堂让她们的担忧更甚。 原来外部人员对朝堂的干预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言官都不一定听皇帝的话,竟然在有心之人的组织之下,如此轻易就达成一致。 “爱卿,他们在向我们宣战。”御书房内,李孟庭放下了手中的本章,捏捏眉心,为浑浊的朝堂而恼怒。 尹明希坐在她边侧,中间隔一道屏风,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却能听出她声音中蕴含着的悲愤。 尹明希同样悲愤,但有一些心情是与李孟庭不同的,她的心里还有一份潜藏着的无力。 这一世她时常有这样挫败无力的感觉,只要事情不如她的意,她便会如此。此时也是这般。 可她听着新君低低软软的声音,像雨夜里求助的小奶猫,心中恻隐,不想将她拖入与自己一样的深渊,便宽慰她道:“莫急,这是一场持久战,耐得住性子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她说给李孟庭听,也说给自己听。 “那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们!”李孟庭激昂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尹明希受到了感染,拧着的眉也微微舒展了些,她附议道:“没错。” 说完之后,尹明希又有些错愕,不知为何,短短几日,她竟与李孟庭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她分明在她身边安插了杀手,十日之后要取她首级的。她又如何能对她动恻隐之心? 尹明希觉得是李孟庭的私情影响了自己,所以接下来的几日,她都与李孟庭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二人止于公事,不谈私情。 李孟庭也一直乖乖巧巧的,没有再做逾矩的事情。 ** 三月十八日的早朝,尹明希觉得不同寻常。一向准时召开朝会的李孟庭突然抱病不起,宣称要在养心殿内静休数日,国家大小事暂由内阁处置。 尹明希在前一日还见过她,还教她书写,见她失了耐心在纸张上乱涂乱画,整个人还活蹦乱跳,动不动就朝她花枝招展地笑着,怎突然说病就病? 难不成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此举是为了躲着自己? 尹明希捉摸不定,决定亲自入宫问个清楚。她还未到走到太和殿门前的广场上,就被陈海拦了下来。 “楚太医刚从养心殿出来?”尹明希见陈海与太医院的楚太医一块走来,心里已有了猜测。 太医院医正楚仲斌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点点头道:“正是。陛下积劳成疾,致使心肺血虚,卧病不起,我刚去她那瞧过。” 尹明希的目光细细打量着楚仲斌满是皱纹的脸,想从他的脸上判断出此话的真伪。 片刻之后她便收回目光,她没有找出任何的端倪。 “陛下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夜里总是不睡觉的。”陈海痛心疾首,声音还带上了哭腔,“咱家劝也没用啊,她嘴上应得好好的,把宫女太监遣退之后,仍旧衣不解带地看奏章,阅兵书。” 这些尹明希倒是有所耳闻,自己的眼线把她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都告诉她了。她惊讶于李孟庭治国的决心,却也知道像她这般极端的做法并不可取。 “待陛下这回将身子养好了,首辅大人可得好好地管管她。”陈海特意对着尹明希说的。他觉得普天之下,唯一能管得住这个任性小皇帝的,只有首辅大人了。 楚太医不知情,会错了意,附和道:“首辅大人身为帝师,确实应当同陛下说教说教。年纪轻轻的,不该拿身子开玩笑。” 见二人说得这么情真意切,尹明希感觉自己不去探望一番,简直愧为人臣,于是问道:“这个时间,可以去探望陛下吗?” 陈海摆摆脑袋:“陛下身子虚,需静养,不好叫人扰着。而且尹大人知道的,陛下好面子,不想让人看见她虚弱的模样。还是过些日子再探望吧。” “楚太医,陛下这身子需静养多久呢?多事之秋,国家大事耽搁太久不好,许多都要陛下拿主意。” “若要下地行走,需要六七日。好全需要调理大半月。” “这么久。”尹明希皱眉嘟囔了一声,她并非质疑楚太医的医术,只是心中生疑,这新君登基也不过十数日,怎一病就要调理大半月? 这大半月的时间里,朝事就这样隔着放着,不管了吗? 陈海看见尹明希晦暗不明的神色,赶紧朝楚仲斌使了个眼色,指责他把皇帝的病情说得太严重了,只要说几日便可,怎一张嘴就是大半月呢? 这不让人生疑就怪了!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了,他们只能尽力将这个慌圆好。 好在尹明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二人暗自都松了一口气。 ** 李孟庭是连夜离开京城的,她原先的计划是三月二十左右再发出,可昨日南宫孚给她传回了消息,说这个傅锦才一路上用赈灾银两吃喝嫖赌,用去了十万两之巨,差点把她气得吐血。 她气得坐都坐不住了,让陈海紧急调了一匹耐力好的马,连夜就出发了,她要亲手把这个竖子的脑袋割下来! 她的怀里揣着尹明希与她一起数的那些钱,她说到做到,她会亲手将这些钱送到需要它的人手上。 李孟庭拿着特制的通行文书,一路上通行无阻,一路上也昼夜不歇,以全速向江淮奔去。 马熬不住了,她就换马。 哪儿路途短,她就走哪条路。 她挂念着京城的尹明希,不希望她为难,不希望她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她要快。 她希望经此一遭,尹明希能对她刮目相看。 她有灵力,但她相信人定胜天,并身体力行地践行它。她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尹明希能够依靠和信任的人。 “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在寂静的丛林中,惊起了满树的飞鸟,晒在树梢上的阳光没有那颗热忱滚沸的心炽热。 ** 谎称新君抱病的第四日,陈海已经焦头烂额了。文武百官聚在太和殿前头的广场上,嚷着要见皇帝。更有甚者,以死相逼。 旁系的王公贵族也都坐不住了,新君究竟是生了什么病,让人探望也不行?不会早已一命呜呼了吧?那这帝位岂不是要轮流坐了? 陈海确实是顶不住了,他选择了同尹明希道出了真相。 尹明希听罢,大声斥道:“胡闹!新君胡闹,陈海公公怎也陪着她一起?你可知这一来一回,路上会发生多少变数?西蒙人等的就是这样的时机,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君主下落不明,他们的大军会立马集结,眨眼功夫就杀过来了!” 皇帝不在跟前,她将陈海骂了好一通。 她气得浑身颤抖,气都理不顺了。 陈海在宫中当了几十年的太监了,哪里不知此法不妥。只是李孟庭的脾气可不是他能劝得住的,他也是无可奈何:“陛下说她五、六日之后便会回来,这是最为关键的几天,首辅大人务必帮帮咱家。” 宫内宫外一团乱麻,陈海都要哭了,近乎哀求地看着尹明希。 尹明希稍稍定了定神,半晌才开口道:“为今之计,不瞒是不行了。”实在不行她就当她死在外头了,再立一个新君便是。 “大臣我会先安抚住,你这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催着她快些回来的?” “有是有,只是陛下说......要等首辅大人顶不住了再用......”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算计她?尹明希直接朝陈海翻了一个白眼,冷言冷语道:“那你预测一下,我能顶多久?” 陈海被她这目光盯得发毛,赶忙去给李孟庭飞鸽传书。 又过了二日,朝中一些人彻底坐不住了,直接围在养心殿门前,不见皇帝不罢休。 陈海索性闭门不见,在大殿里急得团团转,祈祷着陛下快快出现。 尹明希坐在偏殿里默默盘算着自己的计划,秀眉拧得很紧。下一任君主的人选她已经找好了,她现在就可以出去用自己的说辞平息这糟乱的场面。 可她没有这么做。 令她烦躁的是,她的心,没有以往坚定了。她还在等着那个最后期限,她的心还在期待着什么。 “嘭——”的一声,养心殿的门被一股大力撞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她欲朝着龙椅走去,但走到石阶前,她的双脚就失了力,直接瘫倒在了石阶上。 蓬头垢面的李孟庭用手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喑哑着声音叫道:“陈海,给我端壶水来......” 她连着两日没喝水了,喉咙跟火烧似的。 “呀!陛下,怎么......怎么弄成了这幅模样啊?”陈海惊讶地叫了一声,见她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赶忙去给她找水。 在马上颠簸了数日,后背倚靠上了实物,李孟庭模糊的意识清醒了些,她又问道:“你在信上说......说......尹明希出了事,她......她怎么了?” 陈海看她快要渴死了,觉得先保住她的命要紧,忙着给她倒水,没空理她,便不答话。 李孟庭却急了:“你别倒水了,先回答我。” 她的声音又大又急,陈海又怕她此时太过虚弱,急得一口气喘不上去,直接猝死了,所以不答也不行,他指了指偏殿:“尹大人不是在那么,陛下自己问她吧。” 李孟庭扭头,见尹明希好端端地站着大殿的角落里,有手有脚,毫无闪失,眉眼微微弯了一下。 陈海在信上写得不清不楚,她当真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呢。现在亲眼看见了,她就放心了。 尹明希讷讷地站在原处,眼底浮上了一层水雾。 有人衣衫艳丽,从脏兮兮的地方探出头来,像是废墟中盛开的一朵花,很美。 有人浑身脏兮兮的,在金碧璀璨的大殿中大口喘息,狼狈至极,尹明希竟觉得这比她见过的所有的花都要好看。 她见到她的第一面,她也是这般狼狈。 有些事,当真是巧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惊讶:首辅大人认不出我竟然是因为我不够脏? 第30章 抱个满怀 “刚烧的水, 弄凉了一些,陛下小心烫。”陈海在桌子前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将这壶刚烧过的水弄凉。他怕端了一碗热水过去, 皇帝不听他的提醒,心急火燎地喝下去,将自己身子弄得更糟。 于是他费了许多劲儿将水弄凉之后, 才端到李孟庭的面前。 走近了看, 李孟庭眼圈发黑,眼睛里布着红血丝, 整个人都显得虚弱不堪。陈海怀疑她不仅不吃不喝,这几天来应该也没怎么合过眼。 他想不明白, 大启王朝最为尊贵的人,怎么会把自己折腾成半死不活的模样?抓一个大街上的乞丐来,精气神都不知道要比她强上多少倍。 李孟庭一接过水就猛地灌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吞了下去。有一些水溢到了她的下巴上,顺着她的脖颈流了进去,她没有觉得不适, 反而觉得清爽无比。 她好几日未洗漱了, 肌肤也对她表示抗议。 想到这里, 李孟庭的脸上挂不住了。因为她压根没料想尹明希会出现在养心殿里,不仅被她听到了自己情急时说的那些话,还被她看见了自己这么邋遢的模样。 她一直苦心经营自己在首辅大人心中的形象, 今日不仅鸡飞蛋打, 还将下限拉低了许多。 李孟庭一想,就觉得难过,迷迷糊糊的脑袋又变得沉重了不少,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首辅大人。 她轻咳了一声, 五脏六腑还是揪着疼,又将碗递给了陈海,“再拿些水来。” 陈海又将桌上那些稍凉了些的水端了过来,一边看着她喝一边提醒道:“陛下喝慢些。” 又饮了两次,李孟庭才感觉自己干瘪的身体被水分滋润了,手指都变得舒展。她掀了掀眼皮,对陈海道:“不要了,让朕歇歇。” 李孟庭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遂将自己的身子摊在石阶上,脑袋也倚了上去,双眸迷离地望着大殿的顶端。 陈海走到她的身旁,见她的面颊明显凹了下去,目露担忧之色:“陛下不会好几天都没吃东西吧?” 李孟庭转头对上他的目光,想是恢复了些许体力,眼睛里含了微微的笑意:“你猜的真准。” 陈海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还不去给朕弄些吃的来,在这愣着干嘛?”李孟庭想扯起嘴角来笑,但她的脸皮仍是僵硬的,她笑不出来。 “那咱家让御膳房做些流食来。”陈海急着去给李孟庭弄吃的,只能将暂时照看皇帝的任务交给尹明希:“首辅大人没急事吧?在这看看陛下?咱家让底下的人去传太医了,很快就来。” 尹明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陈海小跑着离去,路过门边时,将那两扇被李孟庭撞开大门又碰开了些,漏进了一大束橙红的夕阳。 橙红的光洒在大殿的地板上,形成一道斜角的光斑。李孟庭眯了眯眼,将头偏了偏,因为从她这个角度看那光斑,刺眼极了。 尹明希抬脚朝着李孟庭走去,在她的正前方立住,挡住了地上的光斑以及大束的光亮。 见她过来,李孟庭睁了睁眸子,挪挪手臂,微微撑起自己的身子,同尹明希对望。 李孟庭发觉尹明希的神情不对劲。在这几步路的距离里,她想象了很多种首辅大人脸上可能会存在的神情,或生气,或指责,或嫌恶,或同情...... 可没有一种是含情脉脉的,而此时,这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却真实发生在尹明希的脸上。 李孟庭十分愕然。 “我们先前就认识对不对?”尹明希望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轻轻地问出声。 李孟庭将身子抬起了一些,敛去了脸上错愕的神情,她忽然明白首辅大人态度骤变的原因了。 她竟然认出了自己! 她曾给她留下许许多多的暗号,没曾想首辅大人竟在不经意间认出了她。 但她不确定的是,尹明希究竟认出的哪一个自己?于是李孟庭用了一个十分模糊的说法:“你想起来了,我们就认识,你想不起来,我们就不认识。” 尹明希背着光笑了笑,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她望着李孟庭没有说话,眼底是罕见的纵容。 对望了半晌,她才慢吞吞地道:“那就是了。” 李孟庭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为何,她觉得此时的尹明希很像她梦中遐想的模样,温柔细腻,两眼之中只有她的身影,专注且含情。 紧接着,李孟庭看见这个魂牵梦绕的人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想要牵住自己。她将身子往前倾,欲抬手握住尹明希的手,却不料身子越来越乏,精神也越来越不济。 她眼前的尹明希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地上太凉了,尹明希看她坐了许久,觉得不好,才伸手想扶她起来。不远处就有一个塌子,那儿舒舒服服,也不知胜过这冰冷的地板多少倍。 她怕这人没力气,特意将自己的手伸得近了些,好让她可以轻松的握住。 谁知李孟庭身子朝前支了支,支到她手边的时候,竟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她的手心里。 她手一沉,手心里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尹明希觉得莫名,刚要将手撤回,却发现这时李孟庭已经意识不清了,整个身子都朝后仰去,摇摇欲坠。 尹明希心中一惊,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赶忙伸手兜住了她,将李孟庭的整个上身都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尹明希心急,手上的力度大了些,李孟庭的额头撞上了她的腹部,又往后弹了一弹,这鲜明的触感让尹明希想起小时候的李孟庭朝自己飞奔而来的情景。 她一跃扑入她的怀中,她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 那时候的她只有自己半身高,她的手一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摸到她毛茸茸的发顶。 就像现在这样。 尹明希伸手在长大了的李孟庭头上抚了抚,又抓了抓她粘腻的发,好半晌都没挪开自己注视的目光。 想起方才她向陈海询问自己情况时的焦急,尹明希眼里的光更加柔和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这么重?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叹气:这么美好的时刻,我居然晕过去了? 第31章 擦身子 陈海从养心殿出来, 发现殿外的大臣在广场上围成了一个圈,交头接耳,不知在讨论什么。 总该不是在数落他吧。 皇帝好端端的, 能走路能骑马,这些人都该看见了吧,叫唤了几天的嘴也能闭上了吧。 陈海为了任性的小皇帝憋屈了好几天, 现在总算可以挺胸抬头做人了。 他抬起脚步朝着人群走去, 一是为了替自己平反,二是为了瞧瞧这群大臣围拢在一起津津乐道的事情是什么。 当他走近了才发现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养心殿门前的广场上倒着一匹精疲力竭的骏马, 骏马已经晕厥了过去,口吐白沫。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骏马身上的三个木匣子, 木匣子的外壳上有干掉的血迹,里头还传来阵阵恶臭。 “这是什么呀?这么难闻?”陈海捂鼻走近,整张脸都皱得跟苦瓜似的。 “应该有什么东西死在里头了。” “不会是什么死耗子吧。” 这群大臣亲眼见着皇帝从这匹马上下来,震惊未消,皇帝就跑没影了,他们只能对着这匹倒地的马进行无限的遐想。 皇帝失踪的这几日, 必然不是身子抱恙这么简单, 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他们不能直言问她, 只能对着这匹马仔细端详,企图窥探一二。 “陈海公公要不要打开木匣子瞧瞧?万一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处置呀!”皇帝没有特意吩咐不许动, 就说明这些东西有人可以处置。 如果有人可以处置, 那陈海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陈海也十分好奇木匣里头的东西,他比众人更了解皇帝的性子,知道她会将这些东西大大咧咧地摆在广场上,就说明了这本就不是要藏着掖着的东西, 说不定啊,还是为了一些人而特意准备的。 “你去把它打开。”陈海余光瞥见了严广廉,让他过去打开木匣子。 “是。”严广廉脸上未显露出抗拒之色,应了一声便拨开人群走了过去。他面容沉静,脚步也不慌乱,上前扣动木匣上的锁扣,轻轻一抬,就将木匣的盖子打开了。 木匣里头的东西,他瞥了一眼便了然,其实臭味已经提示得很明显了。接着他捧着木匣,将里头的东西展示在众人眼前。 “是人头!”下一个看清的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这......这不是傅大人吗?”严广廉转悠了一圈,前排围观的人都露出了恶心的表情,他们的脚步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后排的人看不清前面发生的事情,就想往前挤。他们一边挤一边问道:“哪个傅大人?” “是去护送赈灾银的傅大人,他不应该在江淮吗?怎么会......怎么会......”大臣们难以置信,远在千里之外的傅大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宫中,还仅有一个头颅? 陈海一看就明了,原来这个小皇帝日夜兼程,就是为了去江淮割傅锦才的头颅!她早就料到了他会贪污赈灾银,也早就替这人想好了下场。 好狠厉的性子!阅人无数的陈海都惊了一惊,他现在才知晓李孟庭所说的“言出必行”这四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下次朝会陛下定然会同大家解释个清楚。今日陛下疲了,让她好好歇一歇吧。” 既然皇帝在宫中,那诸位大臣也没有什么好声讨的了,惦记着皇位的王公贵族也只能悻悻而归。 人群散去之后,陈海对严广廉道:“你将这些东西妥善收好,陛下肯定要处置的。放在哪里,不用咱家教你吧?” “不必不必,陈海公公去忙其他事吧,这里交给广廉就好。”马匹也不可能让它直挺挺地躺在广场上,有碍观瞻,需尽早搬走。 严广廉知道陈海的意思,知道他不会派司礼监的人来帮自己,他只能自己来想法子,将这匹数人重的马匹搬走。 如果没有人来帮他,他能依靠就只有自己这一双手了。 将事情交代给严广廉之后,陈海便来到了御膳房,吩咐厨子做了些清淡且易于制作的流食。 他没在御膳房等太久,盏茶功夫后便端着一碗吃食回来了养心殿。 陈海回来的时候,李孟庭已经躺在了养心殿内殿的床榻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覆在她身上的被子的四角被掖得工工整整,一看便是被有心的人整理过了,床头纱帘也放了下来,在柔和的暮色中,内殿的这一隅显得分外祥和。 尹明希原本坐在李孟庭的身边,守着她,见陈海回来,便起身走了过去,嘴里轻声道:“陈海公公,稍后让宫女给她换身衣衫,擦擦身子,这样她睡得会更舒坦些。” “楚太医来过了?”陈海见尹明希口吻淡定,猜想应当是楚太医来给皇帝陛下瞧过身子了。 “来过了,说大体没大碍,就是太困了,要好好休养。他还交代要让人将陛下的脏衣衫换去,再擦擦身子,这样益于休息。只要这一觉睡得饱,明日便能下地行走。”尹明希将楚仲卿交代的如实转达。她见陈海手里捧着热粥,又道:“楚太医说她睡着了就不必喂她吃东西或者喝水了,一切等醒来了再说。” “劳首辅大人费心了。”陈海赶忙将手里的粥放下。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今日尹明希发现了李孟庭的另一重身份,内心有激动,也有诸多疑惑。自己当年捡的那个黝黑瘦弱的小姑娘为何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大启王朝最为尊贵的人? 她要将这些事情查个清楚,将这些年李孟庭所经历的事情也查个清楚。 可陈海阻拦了她:“尹大人,再等一等。” “陈海公公还有什么事?” 陈海低了低眸子,面颊染上了一些扭捏之色,她说出了一个不情之请:“首辅大人有所不知,陛下这人倔得很,认定的事情旁人都不能干涉的。她平素都不让宫女伺候,洗漱换衣都是自己来,宫女要是过界了,她便会大发雷霆。所以现在哪有宫女敢上前给她换衣衫哪。” 尹明希听闻,觉得好笑:“她现在睡这么沉,跟拔了牙的老虎一样,有什么好怕的?” 陈海眼珠晃了一下:“现在是不怕,怕就怕陛下醒来之后,知晓了来龙去脉会大发雷霆。” 尹明希扭头望了眼床榻上的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含了些许笑意:“这么难伺候,那就让她邋遢着吧,醒来让她自己换。” 陈海的目的可不是这个:“咱家知道陛下同全天下的人发火,也不会同首辅大人发火的。尹大人要不替陛下换这个衣衫?”陈海一边看着尹明希的脸色一边添油加醋:“浑身黏黏的哪里会睡得好,陛下现在肯定是皱着眉睡的。” 这一点陈海倒是说对了,尹明希扶着李孟庭躺倒床上的时候,清楚地看见她的眉是皱着的。 她肯定很不舒服。 扶她躺下之后,尹明希还翻了翻她的小手,她连手心都是脏兮兮的,看来浑身上下是没一块干净的地方...... “好吧,我来给她换。你去让人拿一身干净的衣衫来,还有,多备些热水。”尹明希细致地提醒道。 “好咧。”陈海的语气中有藏不住的雀跃,赶紧转身前去安排。他觉得陛下醒来之后,他可以到她面前去邀功请赏了。 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啊! 尹明希知晓陈海内心的那些小心思,但没有过多理会。她径直朝着李孟庭走去,到了边上,轻轻地将她的被褥掀开,牵出了她的手掌。 热水陈海提前让人备下了,送得很快,尹明希才在床榻边上坐下,宫女就将一盆盆的热水端了过来。 “放在这里,放好了你们就出去,需要更换的时候我会叫你们的。” “是,首辅大人。” 尹明希往下腰,将手中的布帕探入热水中,晕湿之后,将帕子拧得稍干。 她先擦了擦李孟庭的手心,接着将她的整只手都擦拭干净,而后是另外一只。 她记得这人小的时候脏了哪里都不能脏了自己的手,自己让她去菜地里拔萝卜,她就揪下了上头的几片叶子给自己。 她明知是错的,也不懂得说两句解释一下,只是捧着那几片叶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她是又好笑又好气,都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最后还是自己下地拔了菜,不然那一日她们就没有晚饭吃了。 想到这些,尹明希唇畔的笑意更加轻柔,再看李孟庭这张已经张开了的脸时,陌生感减去了大半。 她已经能将面前的这个人同小时候的那个小姑娘联系在一起了。 擦好了脑袋,尹明希掀开了后头的被子,要去擦拭李孟庭的双脚。她将四肢都擦好之后再去脱她的衣服,擦拭她的身子,免得她受凉。 擦到李孟庭右脚的脚踝时,尹明希发现那儿有一块很大的淤青,应当是被什么东西撞击过,导致脚踝肿了起来。 尹明希细细看了这一块淤青,还用手轻轻地触了触,她发现淤青的中央有三个颜色很深的小红点。 难不成她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撞击之后,还被蚊虫咬了三口? 作者有话要说:竞猜:这三个小红点是什么? 第32章 好羞耻 李孟庭皮肤白皙, 连这脚也像抹了层牛乳似的,白白嫩嫩的,这上头骤然多了块拳头大的淤青, 看上去便觉得触目惊心。 还有那三个颜色很深的小红点,也不知是被什么咬的,有毒没毒?颜色怎么这么奇怪?显得这处的伤诡异而神秘。 尹明希意识到自己开始心疼李孟庭的伤了, 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又抬起头,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半晌。 温热的布帕在她的脸上、手心、脚上擦过, 解去了这些地方的粘腻,她应当比刚躺下的时候要舒服许多。这下, 连皱着的眉都舒展开了,呼吸也比方才匀称。 尹明希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睡着了的李孟庭就像一个安静的瓷娃娃,白白的,奶奶的,她手上都不敢用大劲,唯恐会伤了她。 可这人若醒来, 跟睡着时给人的感觉简直判若两人。固执、暴戾、阴狠, 动不动就发火, 动不动就用“人头落地”这四个字来威吓别人。 尹明希从上到下又打量了李孟庭一遍,她觉得这样卓绝姿色的人,应当要有瓷娃娃的自知之明, 乖巧一些, 安静一些,可以高高在上,端着架子也没关系。这样在旁人看来,才会觉得表里统一, 赏心悦目。 只不过,这只是尹明希的私人想法,落在现实里,她觉得李孟庭生掰硬凹都不可能将自己的性格扭成这样。 那就醒着的时候当个暴君,睡着了就做一个乖巧的瓷娃娃。 尹明希没忘记要给这个瓷娃娃治治脚上的伤,召了一个小宫女,让她去找楚太医要了一瓶治疗淤青肿胀的药膏。 药膏送来之后,她洗净自己的手,用二指沾了药膏,在她的伤口上仔细地涂抹起来。 药膏有些刺激,触碰到那块淤青时,李孟庭的脚会不自觉的瑟缩一下,连带着五个小趾头都蜷了起来,十分可爱。 尹明希瞧见,眉眼里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涂完了药,就要进入到一个十分艰巨的环节了。她要抱起李孟庭,解去她身上的衣衫,而后将她的身子也擦拭一遍。 尹明希咬着下唇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神,这毕竟涉及到另外一个女人的私密之处,她做不到心如止水。 时间耗得越久,心脏跳动的声音就越明显。尹明希垂着眸子走近,吸了一口气,一把掀开了被褥,随后弯下了腰,倾身去解李孟庭衣衫上的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解开扣子之后,她还要托起李孟庭的后背,才能将整件衣衫脱去。 睡着的人根本不受控制。尹明希稍不留神,李孟庭的脑袋就搭在了她的肩上,还往右滑动,摇摇欲坠。 她索性揽住她的腰肢,替她脱好衣服之后再松开自己的手,接着再将她的上身轻轻地放下。 李孟庭躺好的时候,尹明希刚巧抬眸,不经意瞥见了什么,她又极快地将自己的脑袋垂下,将放置在一旁的布帕拿到水里浸湿。 她手上搓动着布帕,脸上遍布着红霞。 最后替李孟庭穿好了衣衫,尹明希才如释重负地直起腰来,视线也不再刻意躲避。 这个苦差事自己根本就不该接!尹明希刚准备在心里骂两句陈海那只老狐狸,眼睛却瞥见李孟庭侧了个身子,用脸蹭了蹭被褥,眉梢舒展,嘴唇微微翘着,睡得十分香甜。 她无奈地笑了笑,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算了。 ** 李孟庭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的中午,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沉得不像话,像是被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着,稍稍动弹一下,便觉得自己的胸口喘不上气来了。 想必是身子太乏,导致睡得太久了,现在一时半会还未缓过来。 睁眼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李孟庭觉得好了一些,便用手肘撑起上身坐了起来。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头放着一壶水和一个杯子。 “陈海——”李孟庭对着门口处唤了一声。 接着她便听见了门外小太监的声音:“陛下醒了,快去叫陈海公公!” 不一会儿,内殿的门被推开,陈海走了进来,他瞧见了床榻上坐起的人儿,边走边说道:“ 陛下醒啦,身子可有不适?” 李孟庭脸上仍是迷蒙,但陈海的话她听见了,缓慢地摇摇脑袋,做出回应。 “楚太医半柱香前才来过,见陛下未醒,怕扰着您,就先走了。咱家待会儿再去叫他。陛下先喝些水吧。”他上前给李孟庭到了一杯水。 李孟庭的体质比常人要好,她心里有数,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碍,便道:“朕没什么事的,楚太医晚点来也无妨。朕想问你,朕昨日......怎么会突然晕了过去?” 晕倒前后的事情,李孟庭记得不太真切了。她隐约记得昨日尹明希似是认出了她,就在她要扶起自己的时候,自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随后发生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怎么晕倒的......咱家可不知,昨夜一直是首辅大人守着陛下的。”想起了自己的功劳,陈海朝着李孟庭挤了挤眼,刻意强调道:“陛下昨日这衣衫是首辅大人亲自换的,身子也是她给擦干净的。” “什么?”李孟庭却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瞪大了双眼,十分震惊道:“尹明希给朕换的衣服?” 她低下头来,盯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衫看,左揪揪右揪揪,发现确实是换了新的。 当真是尹明希换的? 她还给自己擦了身子? 这是李孟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还未来得及心花怒放,李孟庭的嘴角咧到一半就止住了,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神色突然变得急切。 她猛然将被褥掀开,将自己的右脚抱到眼前,很是着急地查看上头的标记。 不会自己的秘密也被尹明希知道了吧? 她看清了右脚脚踝上的淤青之后,嘴角发出了一声惊疑:“咦?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随后她将自己的脚抱得更近了,仔细瞧着上头全然看不出形状的三个标记。 她想起来了,快到京城的时候,马儿实在跑不动了,停在一片树荫下就不走了。李孟庭不依,硬牵着它朝前跑去,不然它停下来休息。 没多远的距离了,这一歇,再启程的时候,这马怕是连一里都跑不了。必然要让它再撑一撑,跑完了全程再休息。 李孟庭果决又严厉,那匹马受了虐待,十分气愤,抬起铁蹄就踢了李孟庭一脚。这一脚刚好踢到了她的脚踝上,造成了这一块的淤青。 而淤青挡住了原先就存在的三个标记,使它们的颜色与形状发生了变化,与原先的大为不同。 乍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三个包。变成这样了尹明希应当认不出来了吧?李孟庭自己都不太能认出来了。 “陛下这脚怎么了呀?”陈海瞧见了李孟庭一连串怪异的动作,大为不解,轻声问道。 李孟庭打算拿陈海验证,于是招呼着他来看自己受了伤的脚踝:“你看看这里,能看出什么吗?” “好大一块淤青呀!”陈海急声道,“得赶紧让楚太医来呀!” 李孟庭用眼神示意他淡定,而后又问他:“除了淤青呢,你还看到了什么?” 陈海眯了眯眼,弯腰凑得近了一些,看清楚了之后说:“除了淤青之外还有三个包,这是被蚊子叮的,还是被毒虫咬的啊?” 听她这么说,李孟庭的心安了一些,至少在表面上,这三个标记没那么好认出,哪怕尹明希脚踝上有三个一模一样的。 “朕感觉应当是被蚊子咬的。”李孟庭将脚放回被褥里,收起了自己的一惊一乍。 “肿的那么大,那蚊子也是毒得很。咱家还是去叫楚太医吧,叫他拿些药来好好涂一涂。”宫女去取药膏的时候,陈海恰巧不在,并不知尹明希已经替李孟庭上过药了。 见陈海张嘴闭嘴都是楚太医,李孟庭受不了了,挥手顺了他的意:“去吧去吧,去叫楚太医来。” 楚太医替她瞧过了身子,这些人才会安心,才不会一惊一乍,她的耳根也能清净些。 “咱家这就去。” 陈海走后,李孟庭又在软枕上躺了下来,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噗嗤一声笑了笑了出来。随后,她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神也越来越迷离,还泛起了旖旎的水光。 她满脑子都是“尹明希替她擦身子了”这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胸口,用指尖摩挲着衣衫上的布料,心想着尹明希替她擦身子的时候,不会将她□□的模样全都看了去吧? 那她是什么样的反应? 李孟庭稍稍一设想当时的情景,一种既羞耻又刺激的感觉立马浮上心头,她翻过身抱紧厚实的被褥,将脑袋埋在里头,笑得十分荡漾。 幸好屋里没人,否则被人听了去,传起谣言来就说:陛下一觉醒来,不知中了什么邪,神智都不清了,整日都在傻笑。 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中了什么邪,她只是被尹大人彻彻底底地勾走了魂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李孟庭:原来尹大人喜欢瓷娃娃,朕明白了,朕要动不动就碎在爱卿的怀里。 “爱卿,朕走不动路了,要抱一下。” “爱卿,轻点儿,手上的劲儿再轻点嘛~” 好羞耻,打住,看到这里了,朕要检查作业了。 问题回顾:朕脚踝上的三个标记是什么? 知道的请大声的说出来! 第33章 不要吓着她 “你说朕脚上的伤, 已经涂过药了?”李孟庭穿上了外衣,坐在床榻边缘,左右两只脚踩在一张矮凳上, 望着不远处的楚仲卿发问道。 她的精神比刚醒来那会儿好了许多,能说会道。楚仲卿见她还时不时咧一下唇角,笑得十分灿烂, 就知道她没什么大碍了。 “是啊, 陛下,昨日尹大人已经让宫女来太医院拿了一瓶药膏去。微臣见陛下这伤口上有淡绿色的痕迹, 想必已经上过药了,陛下不信的话, 自己闻闻。”药膏多少都带着些青草味,很好辨认。 李孟庭闻言,当真抱起自己的脚丫子,凑到鼻子前,细了细地闻了一下。一股清淡地青草香飘入她的鼻中,看来楚太医所言不假。 难不成自己脚上这药也是尹大人涂的? 李孟庭盯着自己的脚丫子望了好半晌, 临时起意:自己今明两日都不洗澡了, 让尹大人付出的细腻柔情在自己身上留存得更长久些。 想到了屋内还有陈海与楚仲卿在, 李孟庭收回了自己发痴的神态,正了正神色,道:“楚太医也瞧过了, 朕这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吧?” 楚仲卿捋捋胡子, 笑道:“确实并无大碍,只不过饮食上还是要注意。陛下好几日未正常进食,整个人都消瘦了,应当吃些温补的食物。” 李孟庭摸摸自己塌下去的小肚子, 赞同道:“确实,朕这几日为了赶路,亏待了自己。这后头一定要好好补一补。”万一来日瘦得不成样子,她连尹大人都抱不动了,这该如何是好? 陈海想起方才那碗只吃了两三口的粥,开口道:“楚太医,陛下还有些食欲不振,早上那粥陛下就喝了两三口就说喝不下了。” 李孟庭闻言,插嘴道:“那是御膳房做的粥太难喝了。御膳房就没有一个厨艺好的厨子吗?” “原先是有的呀,这不是陛下为了节省开支,将他赶出了宫么?陛下说留下一个会煮粥的就好了,咱家就挑了一个最便宜的人留下来了。” 最便宜的那个只是个学徒,混吃等死的,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他对自己厨艺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入口,只要吃不死人,就放心大胆地煮。 李孟庭扶额,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原来是自己祸害了自己呀,她的皇宫怎么能穷成这幅样子? 陈海也没把楚仲卿当外人,要说的东西没有避着他。他想到了什么,面上含着笑,转身朝对小皇帝道:“尹大人做饭好吃,不若陛下日日都去那尹府蹭饭?” 李孟庭一听,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明媚,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楚仲卿看出了什么,推波助澜道:“陛下身子初愈,不宜来回走动,不若让尹大人住进宫里来?” 不仅能吃到尹大人亲手做的饭,还能日日夜夜都见到她么? 李孟庭听得眼睛一眨一眨的,脸上洋溢着明晃晃的笑容,对楚太医的这条建议很是喜欢。 她扭头对着陈海,故作不明道:“陈海公公,可朕要怎么让尹大人知道朕的诉求呢?” 陈海笑道:“咱家去,咱家去把这消息传到尹大人的耳朵里。”他也看出来了,首辅大人对小皇帝心软得很,昨日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她留下来替小皇帝擦身,今日这一遭,成功的几率也很大。 “若是成了,朕重重赏你!”李孟庭的眼睛里跳跃着激动的光。 陈海与楚仲卿是一齐离开的,李孟庭坐在床榻边缘,捂着嘴傻笑了好一阵。 随后,她想起了正事。 她穿好鞋袜,离开了养心殿,逮住了一个陈海的下属问道:“昨日广场上的那匹马哪里去了?” 小宦官答:“禀陛下,陈海公公吩咐严公公处置了。” “你说的严公公可是严广廉?”李孟庭对严广廉有印象,她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 “是啊。他似是将马挪回了自己的住处。” “马身上的三个木匣呢?” “好像一起带走了。” “你带朕去找他。” “是。” 李孟庭跟着小宦官七绕八绕,终于在皇宫偏僻的一隅找到了严广廉的住处。这儿极静,没什么人会经过,墙根处还冒出了不少的杂草,由于无人问津,杂草由盛转衰,最后干枯死亡都没人拔去。 李孟庭一进来就感受到一股辛酸之意,住在这儿的人,十有八九是为了卧薪尝胆。 小宦官扯着嗓子朝着破败的房屋喊去:“严公公——严公公在否?” “在呢,怎么了?”严广廉应声出来,见李孟庭在外头,忙上前作揖:“小的严广廉,参见陛下。” 李孟庭拉长脖子朝里头张望,好奇得很:“好了,不必拘礼。朕记得这儿不是宦官的住所,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严广廉眼珠晃了一下,随口扯了个慌:“启禀陛下,小的夜里睡觉会打呼,震天响,为了不打扰别的公公,就独自一人搬出来了。” 李孟庭知道三言两句定然套不出真话,于是话锋一转,问起了自己的马儿来:“朕的马在你这吧?” 竟是为了寻马而来,严广廉喜出望外,忙声道:“在的,在的。” “带朕去看看。”说完,李孟庭便转身朝着领路的小宦官道:“你先回去做自己的事,朕知道路了,待会儿朕会自己回去。” “是。”小宦官乖巧应下,转身便离开。 李孟庭随着严广廉入内 ,刚跨过门槛,她便瞧见了那匹备受自己虐待的骏马,它没有因过劳而死。严广廉带它回去之后给它喂了水,喂了吃的,悉心养护之下,它的体力就渐渐地恢复了。 这匹马将严广廉视作了救命恩人,见他进来,马尾甩得那叫一个欢快,嘴巴里也轻轻地哼唧了两声,似是在欢迎他的归来。 而当它的目光中撞进李孟庭的身影之后,它立马就变得不对劲了。马头速速调转了一个方向,用屁股对着李孟庭,马蹄踢着地上的碎石,暴躁无比,俨然变成了一匹正在气头上的马。 李孟庭知道它正在生自己的气,她特意跑着一遭就是为了化解矛盾的。 “你将它照顾得很好。”李孟庭朝着严广廉称赞了一声,又扭过头来看这马,没想到短短一日,它就容光焕发了。它在自己手上的时候,肮脏、疲惫、神情恹恹,但经过严广廉的悉心养护,整匹马的气质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李孟庭觉得自己确实愧对于它。 “小的去搬张凳子来,陛下大病初愈,还是不要久站了。”严广廉看出李孟庭的来意,他昨日便知道这马留着必有用途,今日果然验证了。 “去吧。” 李孟庭大步走到了马儿跟前,脸上堆着笑,客气道:“马兄,朕虐待你是没错,但你昨日也踹了朕一脚,也该解气了吧。” 那马凶凶的,见她到跟前,躁动地踏着马蹄,似是还要再踹她几脚。 李孟庭赶紧往后腿了一步,讪讪笑道:“马兄,朕知晓你通人性,是匹好马,朕现在就解释给你听,朕是有苦衷的,心爱的人有危险,朕坐不住呀,只能马不停蹄地赶路。” 顿了顿,李孟庭又道:“你瞧,朕不是也跟你一样,吊着一口气硬撑到了皇宫。咱们也算是同风雨、共患难了,而且我们配合得很好,往后有机会仍要并肩作战。你就不要生朕的气了。” 这匹马是李孟庭在济南府驿站换的,难得一见的千里好马,腿部有力,跑得快,韧性强,能吃苦,而且通得人性。在李孟庭最需要它的时候,它给她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否则路上这么一耽搁,她再花三日都不一定能抵达京城。 千里马似乎听进去了,马蹄不乱踹了,小眼神不时斜过来,偷偷地看着李孟,但马头还是倔强地别着,没有因李孟庭的话而动摇。 李孟庭继续道:“你立了大功,朕会好好赏你的。京城有许多血统纯净、性格温顺的好马,待你到了婚配的年纪,朕与你择一良妻。这样可好?” 听到这里,千里马终于有了反应,将马头调转了过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李孟庭,马尾小幅度地甩动起来。 李孟庭知道自己与它达成了共识。 “陛下坐一坐吧。”严广廉搬了凳子过来,在李孟庭身后放下。他睡觉的地方要往里头一些,来回奔走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 他将马儿养在这里,是因为这儿有一棵很大的树,树下还有些鲜嫩的草,不像里头寸草不生,荒凉得可怕。 他昨夜怕这马出事,在地上铺了个席子就睡在这外头,守了一夜。 “你来得刚好,朕有事要交代与你。” “陛下请说。”严广廉压下心中的喜悦,使自己喜怒不形于色。 李孟庭的目光在周遭扫了一圈,慢声道:“朕瞧着你这地盘还挺大,这马你帮朕继续养着,就养在这。过几日朕再将它接走。” “是。” “还有朕的几个木匣子,在你这吧?” “在。” “骇人吗?晚上会不会睡不着觉?”李孟庭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严广廉的身上。她下马的时候没有特意吩咐不许动,里头的东西应当被许多人看见过了。 严广廉在李孟庭的注视下坚定地摇了摇脑袋,轻声回道:“小的不怕这些。” “胆子大,这一点好。”李孟庭毫不吝啬地夸赞。 夸完,她又变了脸色,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直言不讳地对着严广廉道:“明日你将这三颗人头带到早朝上,想办法弄得骇人一些,朕要让那些大臣好好观赏一番。” 这个任务必然要胆大的人才能完成,严广廉欣然接受。 想到了什么,李孟庭的脸上又浮现出些许的犹豫,她沉思了一会儿,又同严广廉交代得更细致了些:“明日你走位的时候,快走到尹大人跟前了,你就拐走。不要让她看到,朕不想吓到她。” 截然不同的面孔留给截然不同的人。严广廉立马领会,应道:“陛下放心,小的会安排妥当。”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又是小李十分偏心的一天。 第34章 姐姐 “越骁, 让陵儿那波人撤销行动,先不要动李孟庭了。”尹明希从宫内回到府邸,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越骁撤掉安置在李孟庭身旁的杀手。 凭借旧时的那段感情, 尹明希就不会轻易地杀她。况且她还发现了,李孟庭是个能干的君主,与自己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所以她更不会杀她了。 “是, 属下这就让人往宫中递信。”越骁没有询问原因,按照尹明希的吩咐, 乖乖照做。 “还有,雍亲王家的那个小世子, 放他回府吧。李孟庭回来了,我已经不需要他了。”雍亲王家的小世子是尹明希根据族谱算出的下一任君主,假若李孟庭今日不出现,她会将他推上皇位。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提起李孟庭,尹明希的眼底浮现了一抹轻柔的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久别重逢的头一天总是让人分外愉悦。 越骁察觉到尹大人对李孟庭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冒昧问了一句:“大人, 关于更换新君的安排, 全部都要停止是吗?” “是,你这两天主要处理这件事,把尾巴收得干净一些。” “属下明白了。” 越骁刚要走, 尹明希又问了一句:“显秋去哪了?” 越骁顿住脚步, 转过身来抱了抱拳,答道:“大人吩咐的事情有了进展,显秋去了京郊,似是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外邦人的据点。” “外邦人?不是西蒙人?”尹明希对“外邦人”这个称呼很是陌生, 若是西蒙人的线索,她的这些下属们会与她明说,不会用“外邦人”这三个字来模糊。 在尹明希的印象中,“外邦人”这三个字多用来概括越黎朝、吕宋或是虾夷这些小国来朝的人。 越骁笃定地答:“不是西蒙人,外形上就不像,他们的身材要矮小许多,像东瀛来的。他们昨夜进出过牡丹楼。” 尹明希冷笑了一声,面色骤冷:“言予歆被放出来之后还真是不知收敛。” “牡丹楼的生意她还是照样做,丝毫不受影响。大人同她做的那个交易,真的值当么?我们这样是不是放虎归山了。”说到这件事,越骁的脸上浮现了不少的担忧。 “不必担心这些,我心里有数,后面的事情我自会安排。她答应的那些赈灾物资运往灾区了吗?” “早上启程的,一队往江淮,一队往山东。我派了一些人跟去,提防他们捣鬼。” “捣鬼应当是不会,她还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但小心点总是好的,你同派去的那些人保持联络,有什么消息及时报与我。” “是。” 越骁离开了尹府,尹明希则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她清晨便离府,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而这一天过的,当真是丰富极了。 早上,她险些就将这个刚刚更迭过的朝代易主了,若当真那样做了,现在的自己一定在后悔吧。 午后,她寻回了一个阔别已久的人,那人原先瘦瘦干干,不爱说话,现在竟长成了出落的美人,整日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也不怪她先前的时候认不出,这样的变化谁能想得到。 到了夜里,她还窥见了那人的私密,粉粉嫩嫩的小蕊绽放在胜雪的肌肤上。她瞥过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眼了,脸上的红晕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擦拭的时候尹明希用薄被盖住李孟庭的身子,手掌覆在布帕上,匆匆扫过。但她手心里的起伏之感依旧明显,心里的羞赧之意也越发不可收拾,到后来尹明希匆匆收了个尾便停下不干了。 这等亲密的事情,不该由她这个臣子上手做的。 尹明希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久久无法入睡。她分明没有刻意想歪,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怎么就自己蹦出来了? 她用手触了触自己的柔软,愤愤地想到:那人有的,自己分明也有,为何要一闭眼就想着人家的? 尹明希抱紧了自己的被子,用不甘的比试驱散单一的欣赏,两种想法在她脑袋中打架,最后没有分出胜负,只是造成了意识的混沌,好处就是迷迷糊糊中,她慢慢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出现的人物是十五岁的尹明希和八岁的李孟庭。 建昭五年,朝堂党派之争越发激烈,尹如宏担心自家孙女遭仇敌暗算,便将她偷偷地送往大启南边的一个小村落里。 那儿的教书先生左观清是他的学生。左观清为人正直,性子敦厚,在官场上时常受人针对,他不愿久待,便辞官归乡,设立学堂,教乡里的小孩子读书识字。 尹如宏对他极为放心,便将自家孙女交托于他。那时的尹明希便化名为左慧君,对外声称是左观清兄长之女,在外无依无靠,遂归乡投靠。 左观清将她安置在老宅的东边,给了她一间单独的小院,寻常是由左观清之妻任舒意照料。 尹明希白日里就在学堂里教书,课余便在山间走走逛逛,日子过得缓慢而惬意。 李孟庭是尹明希探索第座山头的时候捡的,在一条又臭又长的沟里,她很费劲地将她捞了上来,然后带她去小溪流旁洗净她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那时的尹明希待谁都很亲切,脸上总是带着温温柔柔的笑意。 她的外衫披在了小孩的身上,过长的地方就在脚踝处打个结,长袖既然拖不到地上,可以不去管它。可尹明希还是很细致地替她挽好了袖子,露出两只瘦削的小手。 “你的家人呢?” “你住在哪里?” 可不论她怎么问,这个小女孩就是不张口,只会巴巴地望着她,像一只落魄的小猫。可小猫受了委屈会低低地叫唤,这人不会。 在落后的小山村里,有很多生来就被抛弃的小孩,他们不知道爹娘是谁,不知道家在何方,像无根的浮萍,四处飘荡,飘到哪里就宿在那里。 “我带你回书院。” 小女孩依旧没说话,只是看着尹明希弯弯的眉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书院是左观清一手建立的,名字叫做江缘书院,里头收养了很多无父无母的孤儿。尹明希将李孟庭安置在这里。 她很关注这个沉默的小孩,上课的时候总爱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也时常走到她的身旁,细致地教她读书写字。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大概是因为这个孩子是自己捡来的吧,尹明希心里总是莫名地偏向她。她一有好玩的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她。 “下了课,我们去捡柴火。我在书上瞧见东坡肉的做法,十分简单,午后就没课了,我们在家里试着做一下。” 李孟庭点点头,眉眼低垂,目光怯弱,她只敢在尹明希转身之时,再抬头看她绰约的背影。 午后上了山,尹明希准备了两个小背篓,她背大的,李孟庭背小的。她交代李孟庭捡那些小的就可以了,她来捡大的。 开始的时候拾柴火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慢慢地尹明希发现了了不对劲的地方。 李孟庭只捡新柴,特别是那种还带着几片绿叶的断枝,她用拇指与食指一捏叶片,轻轻一提,就将它拾起装进了背篓里。 她对这样的新柴爱不释手,也捡得不亦乐乎,蹲在地上的时候,双腿并拢,用脚尖支着自己,左手抱着背篓,右手来捡,不一会儿便会将身子周遭的小断枝都捡了个干净。 尹明希在背后注视着她认真的模样,嘴角不断上扬,她好似看到了一朵从地里长出的小蘑菇,脑袋左摆摆,右摆摆,灵动又可爱。 尹明希没有阻止她捡新柴,只是不时抬起自己目光,看看她的小蘑菇捡到哪里了。 东坡肉出锅的时候,尹明希紧张又激动。她给小蘑菇喂了第一口,紧张地看她在那嚼啊嚼,嘴里说着安慰自己的话:“我第一次做,应该不好吃。” 谁知这话被那小女孩听见了,她弯起眉眼,软软糯糯地同尹明希说了两个字:“好吃。”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 尹明希问过她无数次“你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但她从来没有从小女孩的嘴里得到过答案。 她问过知识广博的左观清,为什么有人会选择性地回答问题呢? 左观清告诉她,因为有一些人只回答那些她自己觉得重要的事情。 小女孩一开口就给了自己的厨艺一个好评,尹明希感觉自己被珍视了,很是开心。她蹲下身子,将剩下的东坡肉放在小女孩的手心里,继续试探:“小蘑菇,叫声姐姐来听听。” 在尹明希希冀的目光下,李孟庭动了动唇,腼腆地喊了一声:“姐姐。”她的声音依旧细细软软,但不拖沓,因为这是她要认真回应的事情。 那一瞬,尹明希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画面一转,尹明希梦中的场景切换到气氛旖旎的帘帐中,李孟庭衣衫半褪,卧在床头,朝她魅惑而又勾人地喊着:“姐姐~” 而此时的自己,是被她禁锢在怀中的。 喷洒在自己耳旁是李孟庭呼出的灼热的气,和那声在她听来心境完全不同的“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尹大人为数不多的偏心里,李孟庭占了一份。 尹大人很有原则,对一个人的偏心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两种。 李孟庭拥有的是无数次的那种。 她还不知道。 我们过几天再告诉她。 第35章 食补 第二日清晨, 尹明希是被屋外的丫鬟唤醒的。她捂住额头,从床上坐起,脑袋晕晕沉沉的。 她缓和了许久, 定神之后才下床。 昨夜的梦乱糟糟的,刚开始还好好的,怎到了后头就变成了“不堪入目”的画面?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昨日看过了李孟庭的身子, 从而对她产生了不好的念想? 一想到这些就头疼, 尹明希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不好的东西甩出去。 尹府大厅里, 有人在等她。 “傅大人,稀客啊, 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尹明希走进大厅,见傅禹通坐立难安,借着饮茶来掩饰心中的躁动,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方才她还在为昨日旖旎的梦而烦忧,现在见敌家乱了阵脚,心情则由阴转晴。 她知道傅禹通必定是为了傅锦才而来。 “尹大人昨夜睡得极好吧, 不然怎这时才起身?”傅禹通抓着座椅的扶手, 阴阳怪气道。他来得极早, 没想到在大厅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一肚子的火又冒了出来。 “今日休沐,闲来无事, 便睡得迟了些, 怎这些傅大人也要管?”尹明希在主位上坐下,朗声笑道。 傅禹通憋的一肚子的火冒了出来:“我不与你废话,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与尹明希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傅禹通了解她,知道她必然能猜得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可尹明希就是要装傻:“傅大人这话我就不懂了,尹某做了什么事惹着傅大人了?” 傅禹通拍案而起:“你别说这不是你的主意!新君刚登基她懂得什么?若非有人教唆,她会这般激进?傅锦才前脚刚到江淮,后脚她便来了,不由分说便割去了他的人头,现在还让锦衣卫的人去抄了他的家!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主使吧?” 傅禹通已是忍无可忍,李孟庭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一上来就如此暴虐,连缓和的机会都不给,把人都杀了,到现在连一套说辞都没有。 闻言,尹明希眯了眯眸子,戏谑道:“傅大人这么乱扣帽子不好吧。尹某有何权利能教唆皇上?这一切都是皇上自己的决定。” 傅禹通的声音大了起来:“整个朝堂,谁人都看得出来,新君同你最为亲近。她最信任的人也是你。难道她拿主意的时候就不会听取你的意见?” 尹明希嗤笑了一声:“这你还真说错了,新君办事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从来都不会和我说这些。” 李孟庭只会同她讨论大臣们送上来的本章里头的内容,其他的,都是李孟庭自己拿的主意,她根本没有和自己商量过。 复辟锦衣卫是这样。 搬空国库去赈灾也是这样。 何况傅锦才是自己要往火坑里跳的,与她什么干系?尹明希相信,就算换了个人,只要他动了赈灾银,李孟庭也会这么做,并非独独针对他们傅家。 “说来说去,傅大人就是怕火势太大,烧到自己身上是吧?”尹明希猜出了傅禹通暴跳如雷的原因。 傅禹通坐回到位置上,没有回话。 “傅大人说新君与我最为亲近,那我就斗胆一猜。我觉得新君此举只是针对江淮赈灾一事,傅锦才触了她的逆鳞,她才会如此暴戾。只要傅大人没有参与其中,那倒霉的就只有傅锦才一人。傅大人您其实可以不用如此焦虑。” 被一个女人冷嘲热讽,傅禹通感受到了屈辱,他将手收回袖中,拳头攥得很紧,眼底浮现了浓厚的杀意。 这个朝局本是安稳的,他们这些人在安稳的朝局下争锋相对,用的皆是相对温和的谋略。 现在李孟庭一阵狂风就掀起了滔天巨浪,那就不要怪他用同样残暴的法子对付了! “多谢尹大人指点了,傅某已经解惑,先行告辞了。”傅禹通不想在尹府久待,直至身来便往门口走去。 “傅大人慢走,尹某不送了。” 尹明希沉静的目光落在了傅禹通离去的背影上,心里揣度着这人下一步的动作。 李孟庭此举必然激怒了他,他下一步兴许会扇动朝中的官员进行反抗。 官员有罪,那也是国法来治他,李孟庭急急地将傅锦才的头颅砍下,确实太过鲁莽了,轻易便会被人扣上一个暴君的帽子。 不要外敌未除,内廷就先乱了。这是尹明希最担忧的地方。 她还是要找个时间,同她好好说教说教。 ** 请走了傅禹通,早上的时间就没剩多少了,尹明希并未出府,而是在书房里看着各州府送来的邸报。 陈海来的时候,她正回着一封从西北边境送来的密信。 “大人,陈海公公寻。”下人的声音打断了她回信的思路。 尹明希匆匆停了笔,将密信压在了书卷的底端,起身离开的书房。 依旧是在大厅接见的陈海,尹明希让下人奉上了香茗。 先前,陈海并不常来尹府,圣上有旨意,都是底下的小宦官来传的,他自己一年都来不了两三回。 李孟庭登基以来,他为了牵线搭桥,跑尹府跑得可勤了。勤到尹明希一眼就能看出,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私事,而且是为了李孟庭的私事。 “陛下今日午后便苏醒了。”陈海抿了口茶,以闲聊的口吻展开了今天的话题。 “可叫楚太医来瞧过了?”尹明希自然地同他搭话。 “瞧过了,”陈海的眉皱了皱,“楚太医说陛下肠胃不佳,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大碍。” 他为了达成此行的目的,特意将新君的状况说得凄惨了些:“这些时日,若是不好好养着肠胃,怕是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往后啊会时常腹痛。” 尹明希听了也皱眉:“那可要让楚太医替陛下好好调养调养。” 说到了重点的地方,陈海将自己的后背直了直,愁苦道:“首辅大人是知道的,肠胃要用食补,而不能用药调养。可宫中的那些厨子,都是些拿不出手的,陛下终日没有食欲,别说补了,不糟蹋坏身子就算不错了。” “不然从我府上调个厨子过去?他们的厨艺尚可。”尹明希见他欲语还休,迟迟不说正题的模样,便猜到了几分,故意用自家厨子挡了一挡。 陈海直接进入了正题:“可陛下说她只想吃尹大人做的菜呀!” “陈海公公是想让我去御膳房当值?”尹明希笑道。 “首辅大人身居要职,朝中上下都嘚由您主持,哪能啊!陛下是想让你搬到宫中去,一来呢,离上朝的地方又近,尹大人不必舟车劳顿。二来就是尹大人准备吃食的时候,多准备一份。陛下说她的口味与尹大人的极为相近,必定日日都吃得欢喜。” 讲到这里,陈海都有些说不下去了,抬头冲着尹明希给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尹明希自然心领神会,但是她不会纵容李孟庭到这种地步。 “住进宫中于理不合,这一点陈海公公也懂得,陛下提出之时就应该当面同她说清楚。不过食补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 “首辅大人应下了?”能让陛下吃到首辅大人亲手做的菜才是最终目的,这一点,陈海一直都很清楚。 “嗯。”尹明希轻轻地应了应,没有多说什么。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倒是让陈海莫名空虚了,他想起了自己同样惨不忍睹的三餐,腆着老脸道:“尹大人若有闲心,再多做一些,也分给咱家一些。咱家近来肠胃也不好。” 尹明希的拒绝藏在嘴角淡淡的笑意中,她怕不够明显,言语直接挑明了:“朝廷公务繁忙,我估摸着只能匀出时间来做陛下那份。陈海公公那份,不若让我府中的厨子来做?” 陈海说完就后悔了,讪讪笑道:“咱家是和首辅大人开玩笑呢,首辅大人不必当真。咱家年岁已大,吃清淡些反而对身体好。御膳房里的小厨,就擅长做清淡的饮食,有他们就足矣。” 尹明希用得体的笑回应了他。 陈海脸上更挂不住了,当即请辞离去。出了尹府大门,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的所言所行,完全可以用“自讨苦吃”这四个字来概括。皇帝陛下与首辅大人的你来我往,他瞎掺和什么? 他就该安分守己地做好送信人的角色。 陈海乘坐马车回宫,路过喧闹的大街时,他的马车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是傅禹通。 作者有话要说:陈海向着苍天呐喊:就不能给牵线搭桥的人一点优待吗?我就想讨口饭吃! 第36章 饱嗝 “你说傅禹通上了陈海的马车?”尹明希一边将灶里热气腾腾的砂锅搬出, 一边问着话。 砂锅的双耳覆着湿布,只能暂时减轻一些热度,用不了多久, 湿布也会变得和热砂锅一样滚烫。尹明希的动作干脆利落,端起之后,便避开越骁将砂锅放在了桌上。 越骁站在她的身后, 想去帮忙却犹犹豫豫的, 见砂锅已被安稳地放好,便收回迈开的小半步脚, 站直身子回道:“是的,他在陈公公的马车里呆了半柱香的功夫, 聊了不少东西。我们一路上都在跟着他们。但我们不好近身,无法探知他们聊了什么内容。” 尹明希将砂锅盖打开,让腾腾的热气冒了出来,用手扇了扇,又凑近鼻子闻了闻,见自己的淮山瘦肉粥做得很成功, 她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 同越骁说起正事:“傅禹通被逼急了吧, 连陈海都找。”她说话的口吻之中带着明晃晃的嫌弃。 陈海在朝堂之中,是出了名的佛性之人,谁也不得罪, 谁也不偏袒, 喜欢看着皇帝的眼色行事,像老狐狸一样精明。 若是想依靠着他来做一些忤逆皇帝的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 因为李孟庭是一个很倔的人,她认定的事情旁人是很难改变的。陈海知道这一点, 不会轻易以身犯险,况且他与傅禹通的情分还没到可以为他以身犯险的这一步。 越骁看见自家大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整个人都变得温柔极了,讷了讷,有些恍惚地皱了皱眉,他印象中的尹大人可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自从新君继位之后,自家大人的转变尤其的大。 “宫中要不要派点人,盯盯陈海?” “盯陈海就不必了,被发现了我们不好解释。多派些人盯傅禹通,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怕他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属下明白。” 没什么事,越骁便退下了,留尹明希一人在自己的小厨房里折腾。 她给李孟庭做了两餐的分量,淮山瘦肉粥当主食,早间配俩小菜,午后就吃些时蔬和清蒸的鱼肉。 尹明希今日特意早起了一个时辰,在小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将李孟庭的饭菜做好之后,便要赶着去上早朝了。 时间不足,她的早膳就拿着昨日做的糕点随便对付了两口。 入了宫,饭菜由内宫太监送往皇帝的寝宫,尹明希则来到太和殿前的广场上,等候早朝。 她站定之后便不由自主地想:她做的那些菜到底合不合新君的胃口?不知长大后的小蘑菇口味有没有变? 尹明希没有十足的自信,她的目光惴惴地望向李孟庭寝宫的方位,出神地回想着自己做菜时的步骤。 盐有没有放多? 淮山熟了吗? 瘦肉可有腥味? 她做菜的时候并不喜欢尝咸淡,全然凭着自己的感觉来,所以她根本不知那淮山瘦肉粥是否可口。 这是她们重逢之后,她给小蘑菇做的第一餐,她应当更加认真地对待的。尹明希懊悔地想,自己下一次不能这样了,要提前尝尝滋味,让自己的心里更有底气些。 尹明希的状态与广场上其他大臣的状态很不一样。她一心想着如何精进自己的厨艺以及如何排布后二日的吃食,整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广场的一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外头交谈的话语充耳不闻。 天上还挂着月,银白的月倾洒在她的脚边。她身子一转,官服下摆处的一个小窟窿显现在月光里。那是被热灶里蹦出的火星子烫出来的小洞,她早上忙忙碌碌,丝毫未察觉。 想起自己身居高位,无时不刻不在旁人的视线中,尹明希高冷地抱起自己的双臂,下巴微微扬起,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她摆出了首辅大人的官架子,那些品级低下的官员见了她,都是低头绕开的。 只不过,她官服下摆的那个小窟窿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摆摆,时隐时现,是大概是尹大人高冷的皮囊下最为明显的“端倪”吧。 那些一同等候早朝的大臣们没她这般悠然,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脸色也颇为慌张。他们三五成群,热烈地讨论着傅锦才的事情。 他们根本不知事情的经过,只能依靠着听来的那些风言风语来还原整件事的经过。最后还原来还原去,还还原出了许多不同的版本。 有的说傅锦才先前就与皇帝结怨,皇帝隐忍至今,提早安排好杀手在江淮取他首级。 有的说傅锦才贪污公款被亲近的手下告密,这脑袋是被他最为信任的手下砍下的。 更离谱的说傅锦才抢了皇帝最心爱的人,惹得龙颜大怒,因此设下圈套,故意等着他跳进来。 各种说法不一。有的说法乍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再往下听听便觉得离谱至极、引人发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兵部的赵仕华与礼部的刘士清听不下去了,从人群中退了出来,一抬眸,见首辅大人孤僻地站在角落里,与这些围绕着皇帝身上的闲言碎语毫不相关,他们抬脚便朝她走了过去。 首辅大人与新君这般亲近,说不定她知道一些内幕呀。 可不论他们怎么问,尹明希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嘴上称:“早朝的时候,听新君自己说。” 另一边,李孟庭从寝宫出来,慢腾腾地往太和殿的方向挪,她时不时松松自己腰间的玉带,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时而笑,时而难受。 陈海操心着上朝的时间,眼见就要迟到了,但李孟庭还是没有加快步伐地意图,只好提醒道:“陛下,要不要走快些?大人们都在太和殿的广场上等候多时了。” 李孟庭瞥了他一眼,训斥他多嘴。她是想走快啊,奈何她这步子迈不开,她能怎么办?她动作再大些,胃里的东西就要顶到喉咙了! “陛下哪里还不舒服么?”陈海终于察觉到了反常的地方,担忧地问。 李孟庭欲回他,一张嘴,一个响亮的饱嗝就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久等。 第37章 不可小看 “陛下这是吃了多少东西啊?”陈海见李孟庭每打一个嗝, 脸就会难受地皱巴一下,猜想她应当是吃得极撑。 若是只有一般般撑,她会隐藏得极好, 压根不会表现出来。 “浪费...嗝...可耻..朕不能浪费....嗝...”李孟庭一边说话一边打嗝。想到尹大人为自己亲手做羹汤,她的眉毛飞扬了起来,即使在打嗝, 她浑身透着的也都是愉悦。 尹大人的手艺那么好, 若还有时间,她定然连那鱼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 陈海恨铁不成钢:“陛下, 您这肠胃还脆弱,可得悠着点, 吃多了伤胃啊!会适得其反的!” 打嗝显得姿态不够优雅,但是陈海清楚地看见了小皇帝脸上的得意之色。她不在意外部的形象,反而还因这些响亮的饱嗝而眉飞色舞。 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抬头挺胸、走路生风的人可不多见。 陈海将其理解为是一种炫耀,专门是针对他的。因为他不能吃到首辅大人亲手做的饭菜...... 走着走着,离太和殿越来越近, 李孟庭的担忧也随之而来。打了一路的嗝, 惹得过路的宫女太监频频回头观望, 她以为行至半程的时候,这嗝就能停下,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自己这嗝越打越密集, 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太和殿近在眼前了, 她脑袋一扭就能看到广场上等候的那些官员。她可不能以这幅形象出现在官员们的面前。 她不在意自己在陈海面前的形象,但她在意自己在尹明希心中的形象啊! 李孟庭有些慌了,转头求助陈海:“陈海,你可有什么法子, 让朕这嗝停下?嗝——” 她试着强制地控制自己的呼吸,让这些嗝还没冒出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但收效甚微。这些嗝往往在自己没有防备的时候冒出声来。 “法子是有,但陛下下次真的要量力而行,不可多食了。若是被首辅大人知道了她好心办了坏事,她必然会反悔,往后都不给陛下做好吃的了。” 陈海并非刻意拿尹明希威胁她,尹大人此时若在场,必然比他还要气愤。 李孟庭慌忙点头答应,示意自己听进去了。她早上也是太过激动,一时没忍住,就贪嘴多吃了些。 她现在仔细想想也能明白,首辅大人的饭菜是做给她一人的,又没人来抢,最终都是要被她吃进肚子里,何必急于一时呢? 见李孟庭脸上当真有了懊悔之意,陈海才将那制止打嗝的法子告诉她:“陛下稍后到了大殿里,饮一大口水在口中,分六七次饮下,这嗝便会消了。” 李孟庭惊奇:“这么简单?真的有效吗?” 陈海笑笑:“陛下稍后一试便知。” 李孟庭惴惴地踏入太和殿内,趁百官还未入内之时,捧起一壶茶水饮入口中,接着分了七次咽下。 随后她咂咂嘴,等了一会儿,见这嗝真的不起了,才安心地放百官入内。 早朝正式开始的时候,天都亮了。太和殿沐浴在晨曦之中,通过开敞的殿门,可以看到外头晴朗的天空。 今日天气甚好,百官们的心情却是沉甸甸的。因为李孟庭一上来就给他们下了一剂猛药。 陈海站在台阶之上,按照李孟庭的吩咐,对着外头高声宣道:“宣户部右侍郎傅锦才、勘灾御史蒋融、粮商安在恒入宫觐见。” 此话一出,引得百官一阵哗然,随即便交谈了起来。这三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会突然宣他们入宫觐见?难道事情还有别的变数?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殿门处,好奇又紧张地等待着解答。只有尹明希同他们是反着来的,她长身直立,脑袋微微仰着,温和的目光投射在皇帝身上。 皇帝原是同众臣一齐看向殿门处,但她又格外在意尹大人的反应,又收回目光来看她。 二人的目光在空出交接,不过不像往常那般,触碰一下便飞速地挪走,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含情脉脉地对视了许久。 久到史官司马岑都在自己的小薄子上写下了长长的一段话,二人还在明目张胆地对视着。 司马岑低头来看自己文思泉涌时写的内容。那是小别之后,君与臣在暖帐中的窃窃私语。二人交心,所言所欲皆坦诚相对。 她那小薄子上的情节要比现实中的快上许多,她笔下的那两人已经吐露真情,交换心意,瞒着诸位大臣夜夜私会了。 可现实中的两人依旧规规矩矩,以君臣之礼相待,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司马岑坐在位子上干着急,二人之间的互动若没有增加,她也没有什么新的灵感,故事只能暂时停歇。 她幻想着,首辅大人在不久地将来,穿着官服沿着石阶一步步地走到皇帝身边去。她同大殿里的百官一齐跪下,行三拜九叩之礼。 司马岑这美梦还未做完,大殿之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她忙将脑袋伸长,左右摇晃,从列队的间隙中窥探大殿中央之景。 “禀陛下,傅锦才、蒋融、安在恒已经带到。”严广廉捧着一块长长的托盘,上头放着一张红布,红布上托着三颗头颅。 这三颗头颅不像昨日见得那般血腥,上头的血迹已经被严广廉清理掉了。他将三人的发髻梳的整齐,面容也稍作整理,补了些防腐臭的药,让这三颗头颅“好端端”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这儿只有脑袋,没有身子,越是光鲜地呈现,就显得越加诡异。朝堂一片肃静,有些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严广廉手中之物投射了过去。 有些人想看又不敢看,只敢用余光偷偷地瞥。 李孟庭坐在龙椅上朗声道:“严广廉,让各位大人都好好地看一看这三个祸国殃民的人。” “是。” 说罢,严广廉便捧着托盘走了起来,在诸位大臣的眼前都晃荡了一圈。有的人见他靠近,都急忙将眼睛闭起。这种东西远看不觉得惊骇,端到眼前,连他们死前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时候,才觉得恐怖至极。 行到大殿前头之时,严广廉没往尹明希那头走去,反而在傅禹通的眼前晃过。紧接着,严广廉双脚一软,整个身子都朝傅禹通身上倾斜,那三个头颅在托盘上也滚到了一端去。 傅禹通见大事不妙,忙往边侧瑟缩了一下,但躲避不及,那三颗头颅还是撞在了他的衣角,他下意识地扫了一脚,将那头颅扫到了后头去。 顿时,大殿上一片惊慌,大臣们被这三颗头颅搅得东倒西歪,惨叫连连。 “上朝要有上朝的样子,大家都站好来,莫要惊慌。”李孟庭拍了拍扶手,示意朝堂肃静。 那些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大臣们勉力站好,只有几个不幸被那三颗头颅缠上大臣的站得歪歪斜斜。 “陛下恕罪,小的一时没端稳。”严广廉的声音从前端传来,不少大臣拿出布帕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李孟庭身子前倾,阴森地笑道:“没事,朕知道你乃无心之失,摔了捡起来就是。只是现下你那托盘要端好了,不许再倾斜了,还劳烦那几位大臣帮帮忙,替严公公捡一捡。万一他又没拿稳,再摔一次就得不偿失了。” “奴才遵旨。”严广廉起身,端着托盘,转身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位大臣走去,见那位大臣的手指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 第一个中招的是太常寺少卿周逢春,那头颅就挨着他的脚边,他连低头都不敢,遑论伸手去捡了。 一想到自己的手要触到那冰凉松垮的肌肤,他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 “陛下,臣腰上有旧疾,行动不便,不若臣替严公公端着托盘,让他来......” 周逢春话还没说完个,就被李孟庭打断:“捡吧,一颗头颅而已,一个弯腰的事情。周大人不要推来推去的了,现在耽误的可是其他大人的时间。”她的言语间充满了威压,眼神也十分冷漠,已然看出了周逢春的小心思。 数十道目光齐齐落在周逢春的身上,他的额上、颈上冒出了一颗颗的冷汗,不断往下淌着。 “周爱卿,来吧,别耽误时间了,不然以后若是你成了这幅模样,剩一颗头颅,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无人帮扶,你到了地府,会不会难过呢?”李孟庭言语间的威压更是明显了,周逢春解读成倘若自己再不遵从她的命令,自己在项上人头很快也会像傅大人这般随地乱滚。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眼一闭,牙一咬,俯身抱起了傅锦才的脑袋,快速地放在严广廉的托盘上,放稳之后他才敢大口地喘着粗气。 接着,严广廉去往第二位大臣的身边,依次将“脑袋”归位。而后听从李孟庭之令,捧着托盘,退到一旁。 “诸位大人一定很想知道这三人是怎么死的,那朕现在就来告诉你们。”李孟庭站起身来,清亮在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此时的朝堂寂静地可怕,不少大臣都缩起脖子来,目光发虚地盯着地板,不敢再去瞧那可怕的龙颜。 从今往后,他们都不敢小瞧这十八岁的新君了。 尹明希也是一样,她先前小看过她,觉得她做事又凶又急,毫无章法,不可取。但从今日起,她会更正自己错误的看法。 尹明希看出了李孟庭的意图,知道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她与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是一致的。 她是自己在这场无比艰辛的战役中唯一的战友,这一世因为她的到来,或许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李孟庭:尹大人已经正视了我的能力,接下来就要让她正视我的情了~ 第38章 我喜欢你 “傅锦才与蒋融二人勾结粮商安在恒, 贪污公款,罪不可恕!朕说过,这笔赈灾银到了江淮, 要是少了一分,朕就要让他们人头落地!” 她说完之后,将傅锦才、蒋融、安在恒三人勾结以及贪污的证据传递阅览, 让众臣都知道她并非胡乱杀戮。 朝堂寂静得可怕, 大家传阅资料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大殿上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所有人的脑袋都是低垂着的, 没有人敢跳出来反驳李孟庭。 这不是李孟庭想要的效果,她想让这场风浪翻滚得更剧烈些。 于是她坐回龙椅, 缓了片刻之后,主动打开了话头:“今日朝会,朕也想问问诸位爱卿的看法,你们觉得朕的做法如何,可有欠妥的地方?”她拿捏着自己说话时的语气,消减了大部分的威压, 好让底下的那些人能稍稍宽心一些。 片刻之后, 有人出列。说话的是刑部左侍郎周清林:“启禀陛下, 臣觉得不妥。” “那周爱卿就详细说说,不妥在何处?” 周清林挺直腰背,不卑不亢道:“根据《大启律》, 有罪责的官员应当押解回京审讯。审讯之后才能知道他是否有党羽?是否有隐情?罪过为几等?如何处置?陛下赶去江淮, 一刀毙命,让所有因果都停滞在罪臣殒命的那一刻。有党羽的,党羽依旧逍遥在外,遭受迫害的无辜之人依旧遭受他们的迫害。有隐情的, 无法开口解释,无法功过相抵,陛下一刀就让他们的嘴闭上了,逞一时之快,对谁都不公平。” 有人上前打了头阵,并且做了很好的表率,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周清林说完,立马有人上前附议。大殿里响起了此起彼伏指责皇帝的声音。方才吓得有多惨,现在他们的火力就有多强盛。 尹明希位于列首,可以看到皇帝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听别人骂自己,怎么样都开心不起来,尹明希却没有发现她要动怒的痕迹,反而在她的眼里看见了别样的深意。 分明处在风暴的中心,却冷静地旁观这场风暴,尹明希不难猜出,从一开始,这些大臣就掉入了李孟庭的圈套中。 朝堂一片沸腾,也有人坐立难安,尹明希手底下还未发表意见,用眼神询问她,现下是否要表明立场? 尹明希示意他们先按兵不动。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参与这场乱斗,但她没想到的是,把她拉下水的竟然是李孟庭。 “尹大人呢?是否觉得朕的做法未经深思,太过急于求成了?”李孟庭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尹明希,等候着她的回答。 如果尹明希没有看错的话,她望向自己的第一眼,目光之中是含着笑的。这就说明了,她对自己想说的东西已经心里有底的。 吸了口气,尹明希开口道:“陛下此举确实不妥,往后应当引以为戒,勿要再犯。治国之事,应当遵循礼法,才能服众。” 她是帝师,可以站在比文武百官更高一个层次的地方教导皇帝。 李孟庭也可以顺着她的话,自然而然地往下接道:“首辅大人说的极是,朕必定认真反思,往后不会再犯了。请帝师监督,也请各位大人监督。”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尹明希给李孟庭摆好了台阶,让她以一个诚恳的姿态收了场。 这场风波,在早朝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达到顶峰,下了朝,就平息了大半,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李孟庭的目的很简单,她要让这些大臣对她又爱又怕。她要有自己的手段,但不能太过火,安内攘外为先,之后便是主导治国的方向,任用贤人,惩治小人,以达成国富民强的最终目的。 风波过去之后,傅锦才、蒋融、安在恒三人的罪名被刑部确立,李孟庭也安心地将从这三人家中抄出的三十七万四千七十八两白银没入国库。 待她再将那些数量众多的玉器、字画、房产变卖之后,国库里的现银应当能翻上一番。 她现在有了钱,可以大展拳脚,一些计划也要提上日程了。 ** 晚膳,尹明希给李孟庭做了板栗杂粮饭和清热的苦瓜黄豆排骨汤。她夜里要留在宫中处理公务,便同她一齐坐在御书房用膳。 她吃的和李孟庭一样,是从一份里头匀出来的。 她还不知道李孟庭一顿早膳就将她准备的两餐都吃完的光荣事迹,几个知情的人都被李孟庭封住了嘴。 李孟庭的中午又是在忍饥挨饿中度过的,所以晚膳的时候她吃得稍稍快了些,而且意犹未尽,见尹大人那厢还有余粮,她向尹大人投去了渴求的目光。 尹明希对上她的目光,不明所以。 李孟庭将自己喝汤的碗递了过去,桃花眼一弯,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真诚乖巧的笑,“爱卿,朕只食得五六分饱,不若你再分朕一些。这汤好喝极了,排骨酥软,黄豆清脆,汤水也是极为清爽,朕还想再喝一些。” 尹明希抬头瞥了瞥她手中的那只碗,看见了碗壁上贴着的一片片无人问津的苦瓜。 苦瓜软塌塌地挂着,从碗壁上滑下来了又会被李孟庭用筷子拨上去,似乎这么做了,排骨汤里就不会沾染上苦瓜的苦味了。 尹明希不禁莞尔,这人的习惯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喜欢吃的眨眼就吃完了,不喜欢吃的一定会留在最后。 她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李孟庭伸到跟前的碗,从自己的碗里匀了一半的汤给她,为数不多的排骨和黄豆也倒进了李孟庭的碗里。 李孟庭满足得眉毛都飞扬了起来。 但她的开心并不持久,她把苦瓜留到了最后,最终还是要强迫着自己吃下这些苦涩涩的东西。嚼着嚼着,她的脸也皱地跟苦瓜的皮一样了。 “咣当——”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碗前,接着两粒金黄的栗子滑入了她的碗中,发出了声响。 李孟庭皱巴的脸被尹明希突如其来的动作熨平,双目紧盯着落在自己碗里的两颗栗子。 她方才仔细瞧过了尹大人的饭碗,她的板栗也被吃干抹净了才对,现在怎么又突然冒出了两粒? 百思不得其解的李孟庭又扭头盯着尹明希的脸,想询问这两粒板栗的出处。 尹明希的嘴角弯了弯,轻柔地笑开了:“这是多的,不小心留在了饭盒中,陛下若是腹中有余,便吃下它们,不好浪费。” 李孟庭这才意识到,自己碗里的两颗栗子,是尹明希特意给她留的。 她知道自己吃饭时的习惯,也照顾着自己的坏习惯。 她现在可以确定了,前日与她重逢的那个人是小时候的自己。 李孟庭在尹明希的目光下低了低头,不想让自己过分的欢喜泄露了出来。她刚想说两句感谢之语,可嘴未张开,御书房里的烛灯突然熄灭了。 既无大风,也未到更换蜡烛的时间,烛灯怎会突然熄灭?李孟庭骤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她伸手抓住了尹明希的腕子,想让她到自己的身边来。结果她刚握住尹明希的手腕,空气中便响起了大刀劈来的声音。 她不得已在尹明希的肩头一推,让她远离这里。 “咣——”的一声,二人身前的桌子被对半劈开,凌厉的刀锋一转,朝着李孟庭砍去。 李孟庭弯腰避开,焦急地询问着尹明希那厢的情况:“爱卿可有受伤?” 尹明希被推开之后,旋即便站起躲避,此时毫发无损,她应道:“我没事,陛下要小心。” 两人说话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贼人大刀一横,又攻来,御书房内乱作一团。 “一共有五个人!三人在地上,两人在横梁上。”尹明希听到了五个人的动静,提醒李孟庭道。 “知道了。”李孟庭刚将围攻自己的两个人踹飞,一个飞扑来到了尹明希身旁,抽空答道。她的手里抓着一把从贼人手里夺过来的大刀。 “这伙贼人功夫了得,爱卿莫要离朕太远。”李孟庭的语气里并无惧怕之意,只是担忧尹明希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了伤,所以不顾一切也要来到她的身旁。 尹明希发觉有两人正朝着她们飞奔而来,提醒道:“一左一右,还有一丈的距离。陛下对付左边的那个,我来对付右边的。” 李孟庭的笑声在黑暗中分外明显,她道:“无需劳烦爱卿了,朕自己解决。” 尹明希见她自信满满,以为她要上前同那两个贼人决斗,没想到她依旧站在自己的身旁,等候着那两人的进攻。 刀锋相触的那一瞬,尹明希的腰肢被李孟庭搂住了,她带着自己左闪右避,不让自己离开她半步。 这熟悉的姿势让尹明希想起了一个人。 尹明希将李孟庭身上的几重身份都叠加在了一起,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日在牡丹楼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潜入御书房的贼人来势汹汹,但在武艺上都敌不过李孟庭,根本无法近她的身,尹明希适时地在她耳旁提醒贼人的方位,使得她们占尽了上风。 禁军带着火把冲入之时,那五个贼人已经被李孟庭打趴下了。 火光照亮了凌乱的御书房,也使得尹明希可以清楚地看见李孟庭侧脸的轮廓。她的手还环在自己的腰上,尹明希并不在意,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陛下是臭屁女侠吗?” 另外一重身份也被认出了,李孟庭不觉得惊讶,她在尹明希的问话声中转过了头,专注地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弯了弯唇角,干脆地承认道:“是。” 尹明希眼中的神采变得柔软,在她耳旁轻声地问:“陛下年岁不大,为何身上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李孟庭嘴角的笑意更大:“只有三个,都被尹大人知道了,还是尹大人更厉害一些。” 尹明希细细地算了下,觉得奇怪,加上今天这一个,充其量也只有两个,何来的三个?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尹明希开口:“第三个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其中的两个。” 李孟庭摇头,笃定道:“不,第三个尹大人也是知道的,而且知道的时间要比前两个都来得早。” 尹明希更为纳闷,执意要问出李孟庭身上的第三个秘密:“这第三个到底是什么?” 李孟庭专注而柔软地望着她,眼底像铺满了细碎的星光。她朱唇轻启,吐出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的更新总是迟到,今日提早一点,早点看完,早点休息,明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第39章 要抱抱 李孟庭灼灼的目光黏在了尹明希的脸上, 不想错过她任何的神情变化。她屏息等着,嘴角微微扬起,内心却有些紧张, 她想知道尹明希是怎么回应自己的。 听见这烫人的四个字,尹明希一愕,立马收回了自己与李孟庭对视的目光, 视线虚虚地落在地上。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胡乱地动了动, 又收拢,显然是有些慌张。 这是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回答。 她面上的神色倒没有明显的波澜, 只是佯装不知的时候露了些许马脚,被李孟庭捕捉到了。 尹明希开口的时候声音不是很流畅, 有着明显的停顿:“哦,是......是吗?我先前并不知......” 她为自己明显的破绽而感到懊悔,忙将二人的距离拉开,李孟庭没有纠缠,顺势放开了她的腰。 李孟庭将自己的目光从尹明希的身上移走,给了她调整的空间。 她满腹皆是细密的柔情, 想娓娓说给尹明希听, 可此时的御书房一片狼藉, 书卷、架子、桌椅横七竖八地倒着,地上还有碎瓷器,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这儿说话不便, 我们去隔壁。” 她吩咐宦官与宫女将这些散乱的东西收拾好, 而后又让禁军将那五个被她打晕了的贼人押进监牢,待他们醒来之后,严加审问。 她安排好一切之后,就带着尹明希去了隔壁的暖阁。 这处暖阁是被单独建的, 挨着御书房,面积也比一般的暖阁的面积要大,冬季的时候很暖和。天一冷,历任皇帝都爱待在里头批阅奏章。 李孟庭没把它当暖阁用,一登基便让人改变了里头的布局,搬来了沙盘、各类兵器以及兵书等物品。她将暖阁上了锁,仅有一把的钥匙被她天天带在身上。 暖阁重新改造完毕之后,没有皇帝的首肯,即使像陈海这样的亲信都不能进入。陈海经常送东西送到门口就被李孟庭打发了。 陈海时常打趣道:“不知陛下在暖阁里头藏了什么宝贝?夜里伴着它都不睡觉的。陛下啥时候也让咱家进去瞧一瞧,见识一下?” 旁人越是好奇,李孟庭越是讳莫如深,她同陈海道:“暖阁里头的东西会吃人,陈公公还是不要见了,见了有你后悔的。” 听她这么威吓,陈海忙退缩:“那还是不见了。” 此时的暖阁里黑灯瞎火,李孟庭用钥匙打开锁,然后进入点亮烛灯。 自从那个巨大的沙盘被搬来的时候,尹明希就知道这个地方了。听闻皇帝时常不回寝宫,在这个暖房里一呆就是一夜,具体在做什么也不知。 尹明希也对里头十分好奇,不曾想自己竟是除李孟庭之外第一个踏入的人。 “进来吧。”几个烛灯都被点亮,暖阁内灯火通明,物什皆清晰地呈现在尹明希的眼前,她不由得张大了嘴。 暖阁在建昭十年的时候朝外扩建了一次,总面积约为御书房的三分之一。这么大的一间房,现下被各式各样的兵器、木块、书籍塞得满满的。 里头东西甚多,并非杂乱无章,李孟庭花了不少心思的来规整。让尹明希惊讶的,是第一眼望去时琳琅满目的景象。 这里相当于一个军事百宝库。短兵系、长兵系、射程系、防护系的兵器挂满了一整面墙。攻城器、守城器缩小版的木质模型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其中最扎眼的就是放置在中央的那个巨大的沙盘,上面的步兵、骑兵有序地排列着,似是在演练一种阵法。 摆放之人需十分耐心,方能显现出如此壮观之景。 “还不错吧。”见尹明希的脸上显现出惊叹之色,李孟庭不禁沾沾自喜。引着尹明希入内观赏之时,李孟庭的一只手始终是叉在腰上的。 “确实不错。”尹明希不知道李孟庭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但着实被眼前之景惊艳了一番。 尹明希最喜欢暖阁中央的这个沙盘,见上头摆放的小人制作得尤其精致,她伸手抓起一个来,想要细细观赏。 “你受伤了?”小人刚刚碰到,尹明希的手就被李孟庭抓在了手心里,小人也骤然腾空,碰倒了周围一众的骑兵。 李孟庭方才还言笑晏晏,见尹明希受了伤,骤然变了脸色,此时连眉头都蹙起了:“何时受的伤?” 这伤尹明希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她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李孟庭还未到她身旁的时候,她被一块飞起的碎瓷片击到了。 伤口只有拇指大,尹明希觉得这是小伤,不以为意:“这伤口不大,不碍事的。” 李孟庭却严肃非常,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笑意全无,她抓住尹明希的腕子,将尹明希带到了边角的一个小榻旁,按着她的肩头坐下。 “你坐好,我这儿有个药箱,替你包扎一下。” 尹明希觉得大可不必,这么点的伤口,用水冲去周遭的血迹,放一夜,明日便不会痛了:“这么点的伤口,放着一两天,它就好了。” “不行。”李孟庭在尹明希的注视下,嘴角瘪了瘪,一副不愿听、非要固执己见的模样。她还摆出了一副“你再说我就要哭给你看”的架势。 尹明希记得,这人小时候很怕血的,谁人要是给她看流血的伤口,她的眼眶里一定会有泪水在打转,着实受不了了,就扑到她的怀里,寻求安慰。 可登基之后,她又见她喊打喊杀,还千里单骑奔赴江淮,砍下了三颗人头。她以为她长大以后就性情大变,不会再因这些小打小闹的事物而受到影响。但没想到自己这微不足道的伤口,竟让她的嘴角垮了下来。 难不成是看到了她,又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想到这些,尹明希没有与李孟庭争执,顺着她的意,让自己手乖乖地待在她的手心里,任由她细致地涂药与包扎。 飞起的碎瓷片划开了尹明希的肌肤,有一小块连皮肉都不见了。李孟庭药箱里头药膏会刺激裸露的伤口,刚涂上去的时候是很痛的。 但给尹明希上药的时候,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嘴角还一直含着笑。 李孟庭压下喉中的哽咽,轻轻地问:“你不觉得疼吗?”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尹明希笑着摇了摇头,云淡风轻地说:“更疼的我都经历过,其实这点小伤,我都不把它放在眼里的,你不要担心了。” 她没有夸大什么,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第二世的她,是被凌迟处死的。 西蒙人的刀在她的身上割下了八十七块血肉,她都不觉得有多疼,眼泪也没掉下一滴。 若非那时自己的身子太过虚弱,气血本就不足,否则尹明希觉得自己应当可以再挨个几十刀。 这么一对比,现下的伤当真不算什么了。 李孟庭的脑袋在尹明希平静的阐述中低了下来,她的心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后牙咬得紧紧的,眼角也沁出了一阵湿意。 尹明希以为她的“怕血症”又发作了,敛起了笑意,担忧地问:“你现在还怕血?” 熟悉的声音让李孟庭心中的颤抖加剧。她“嗯”了一声,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对尹明希说:“我一见鲜血就难受,你要不要抱抱我?” 尹明希见她面色这么难看,没有多想,伸手抱住了她。 以前自己的拥抱就对她的“怕血症”十分有效,安抚两下,这人就会平静下来。现下她们虽然很久没见了,但她的拥抱可能多少还有些效果吧。尹明希单纯地想。 李孟庭的脑袋搭在尹明希的肩上,在尹明希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嘴角都颤抖了起来,两行本该从眼角流出的泪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 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 李孟庭强压下心中的酸涩,眨巴了几下眼睛,就将眼里的泪意平复了下来。她吸了两口气,不让自己去想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 她悄悄挪了挪脑袋,让自己的鼻尖能触及尹明希散落在肩头的发。她闻见了她的发香,也感受到了尹明希在自己脑袋上安抚自己的动作。 李孟庭知道,尹明希把自己当做了小蘑菇,从识破身份的那一日起就是这样,所以尹明希和自己交谈的时候,才会用如此熟稔的语气和神情。 与她刚登基的时候费力接近的那个尹大人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李孟庭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沾了小时候的光,才得到了尹大人的柔情。但她也明确的知道,这两个差了十几年的拥抱作用在她的身上时,她的感受与心脏跳动的速度是不一样的。 她希望尹大人对她的柔情也是不一样的。 李孟庭从尹明希的肩头抬起了脑袋,双眼迷迷蒙蒙,嘴唇泛着红润的光泽,她腹中有一大堆要计较的东西,也有一大堆想对尹明希说的话。 尹明希打量着李孟庭的神色,以为她缓和好了,眉间的担忧纾解了些,开口问道:“现在不难受了吧?” 李孟庭摆摆脑袋:“不难受了,但是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你说。”尹明希没有去猜测李孟庭想说的内容,还在为她战胜了“怕血症”而感到开心。 李孟庭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道:“尹明希,你不能总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你要多看看现在的我。你一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就会忘记我喜欢你这件事。而我,不想你忘记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又是迟到的一天。 第40章 唇边一吻 一件被尹明希抛到脑后的事情, 被李孟庭提起,她想起二人来暖阁的目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尴尬。 她垂了垂眸, 在想要何如回应。 李孟庭是个直接的人,她可以言之凿凿、情之切切地说出自己的喜欢,不用分场合和时间。 尹明希却不行。 她甚至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怎样才能确定自己的喜欢? 尹明希想得太久了, 久到李孟庭在她脸上来回打量了许多遍, 还未等到她的回应。 她覆在尹明希肩上的手掌泄了一些劲,悄悄往下滑了一些。 “你的身份太多变了, 得让我适应适应。”尹明希不仅分不清自己的喜欢与否,还在李孟庭的几个身份之间来回横跳, 没法子将她们集中到一个人身上去。 她得回去再仔细地联系一下。 但回想要在感受的基础上,尹明希想到了一个法子,帮助自己在混乱的情绪中确定最为鲜明的感受。 “我想抱你一下。”尹明希出声道。 李孟庭有些意外,还未细想,尹明希便上前一步,扎入了她的怀中, 双手缠绕在她的腰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拥抱她。 李孟庭抬手轻轻地拥住了尹明希的背, 感受着二人相贴的心跳, 嘴角轻轻地勾着笑。 首辅大人是个自我思想很严重的人,她能让她主动地做些什么,已经说明她对她产生的影响很不一般了。 “好了么?再这么拥抱下去, 我就要浮想联翩了。” 尹明希靠在李孟庭的颈窝之中, 闭着眼,平缓呼吸,细细地感受着自己心里的变化。 李孟庭却开口破坏了气氛。 尹明希抬起了头,睁开眼, 眼眸中带着迷离之色。 将脑袋靠在李孟庭的肩头,感受着她轻抚的动作,尹明希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周遭的空气也静了。 是一种很心安的感觉。 别的,尹明希就说不出来了。 李孟庭要给她划分界限,她攀住了尹明希的肩头,柔声道:“这次不算,我们从下一次算起。”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让我轻易地抱住你,你自己也不能轻易地来拥抱我。 “不然,我就要以为你是我的了。” “我怕我不理智,照顾不到你的心思,做出让你不喜欢的事情来。” 尹明希被李孟庭带入了一个迷幻的世界,她不了解这个世界里的东西,却对它们有着一定的好奇。 “你口中的不理智的事情,是什么?”她问道。 李孟庭看见了她的好奇,弯了弯眉眼,将脑袋往前一凑,在尹明希的唇边印下一吻。 她吻完才说:“是这样的。” 尹明希被这猝不及防的吻扰到,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石子,轻轻地荡开了波纹。 李孟庭嘴角地笑意更浓,举手做投降状,一脸地单纯无害:“我犯规了。但我们说好了这次不算,从下次算起。” 尹明希面上的红晕慢慢浮现了出来,淡淡的,在橙黄的烛灯下,不是很明显。 她收回视线,想用手蹭蹭被李孟庭吻过的唇角,那儿痒痒的,但碍于另一位当事人还在场,不好付诸行动。 是李孟庭主动放开了她,往后移了两步,站在一把精致弩.箭之下。 佳人离她太近了,她怕自己兽性大发。 她口中的不理智的事情,可不是蜻蜓点水这么简单。 “这儿还不错吧?入宫之间我就在收集这些玩意儿了。”李孟庭将话题引向别处。 尹明希站起身来,仰头望向墙上分门别类挂着的弓箭。 她进门之时,看见地上有制作到一半的弓,惊讶地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李孟庭忙摇头,笑道:“我哪有这么厉害?那些啊都是用诚心求来的。” 说完,她从手边的小桌上抓起一本书籍,在尹明希面前晃了晃:“不过近来我也尝试着动手做一些,跟着这本书上教的步骤,但跟这个人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尹明希看见李孟庭指了指书籍封面上的名字,心中了然:“这个人我亦有所耳闻,她的手艺很厉害。先前我派人去请过她,只是她不愿出山,不愿致仕。” “她答应帮我做一种可以连发的弩.箭,易于瞄准,且杀伤力很强。再过些时日,便可去取了。” “夏姑娘不轻易帮不相识的人,看来你同她有一定的交情。”尹明希拿过李孟庭手中的那本书籍,粗略地翻看着。 翻着翻着,有什么东西夹在书籍的中间,随着尹明希的动作动了动。 李孟庭抢先一步将这东西取出,避免它掉在地上。 书页中夹着的竟是一张贴着红喜字请柬。 李孟庭当着尹明希的面打开。 尹明希看到了里头的内容,入眼便是这对新人的名字。一位她已熟知,另一位她不曾听过,此人姓徐,名江菡。 听上去也是个姑娘的名字。 “你要去喝喜酒?”尹明希记得那地极为偏僻,没人引进,不好进出。 李孟庭笑道:“若那日有闲时,必定要去。夏姑娘的手艺重金难求,若能与她交好,日后军中有需要的时候,便可劳烦一二。” “陛下为大启操了不少心呢,瞧这阵势,陛下要对付西蒙人?” 东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幅巨大的大启疆域图,上头将西蒙人的方位以及边疆重要的关卡,标注得清清楚楚。 说起军中之事,尹明希才恍然记起面前这人是一国之君,而自己同她还有一重君与臣的关系。 一提起西蒙人,李孟庭也是恨得牙痒痒,她的野心很大,负手朝疆域图的方位走了两步,嘴里愤愤道:“有朝一日,朕必定让他们俯首称臣!” “他们在军事、谋略上已经超过我们了,陛下所想,难度很大。” 尹明希不是故意灭李孟庭的威风,她是就是论事,以目前大启的国力来说,同西蒙打战,必定是败多胜少。 “未成定数,便有努力的余地。朕不甘愿现在就认输,朕也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尹明希注视着李孟庭认真又执拗的模样,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了动不动就悲观的理由。 任何事情都不是命定的。 她怎么能未出征便退缩?她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尹明希眼中的神采,在李孟庭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感觉了那个无畏的自己要回来了。 “陛下,禁军统领冯帅求见。”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想必是刺杀一事有了进展。 李孟庭应道:“朕现在出去。” 尹明希也跟了出去。 暖阁之外,冯帅看见了从里头一块走出的二人,脸色有些奇怪。 特别是他的目光扫到尹明希身上的时候,有着明显的停顿。 他上前禀道:“陛下,臣有事单独启奏。” 尹明希也很识相,见天色已晚,主动请辞:“陛下,微臣先行告退。” 李孟庭点点头,同意了。 尹明希走远之后,冯帅才出声禀道:“陛下,那五个贼人已经苏醒,严刑拷打之下,交待了一些事情。” 李孟庭预感到此事非同寻常,问道:“他们交待了什么?” “为首的那个唤作陵儿,是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她交待出了幕后主使。” “是谁?” 冯帅脸上带着犹豫之色,吞吞吐吐的,但又觉得此事重大,不得不将实话说出。 他牙一咬,道:“陵儿交待的幕后主使是尹明希尹大人。我这里还收缴到了她们来往的书信。” 冯帅说完,便将收缴上来的书信递到李孟庭面前。 李孟庭神色一顿,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些信件接下。 作者有话要说:有从上一本来的宝宝吗?这一本里面有她们的彩蛋。 她们过得很好,放心。 第41章 酷刑 顿了顿, 李孟庭回过了神,立马将冯帅手中的信件夺过,转身回了暖阁。 “你在外头候着。” “是。”冯帅抱了抱拳, 脸色依旧绷着。 得知“幕后黑手”之后,冯帅没有擅自打开这些信件,而是选择第一时间送到了李孟庭这里。 前朝的风起云涌, 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能掺和的。 而且他也不想多事。 将这一切交于皇帝定夺再合适不过了。 暖阁内, 李孟庭一封一封地将信件拆开,摊平, 就着烛光一行行地阅读。 信中确实存在着不可见人的勾当。 但李孟庭看过之后不怒反笑。 尹明希确实在她身旁安插了杀手与眼线,只不过, 她下过最多的命令就是让她们推迟行动的时间。 起初,她确实对自己恨意浓浓。 可越往后,她越能看到自己身上闪光的地方,便没有那么重的杀意了。 李孟庭将这些信件妥善收好,不打算还给冯帅了。 随后正了正自己的衣衫,打算去会一会这个陵儿。 天牢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李孟庭踏入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 “什么时候开始用刑的?”李孟庭朝着身侧的冯帅问道。 审讯的时候, 冯帅一直都在现场盯着, 脱口便可答:“他们被冷水泼醒之后,审讯了两回都没开口,便用刑了。” “用刑多久之后招的?”李孟庭又问。 冯帅答:“各种刑具都轮过了一遍, 最后要上烙铁的时候, 她招了。” 闻言,李孟庭冷笑了一声:“看样子,这人戏演的不错。” 冯帅听罢,便知陛下的心是完全偏向首辅大人的。 难怪那些信她拿进暖阁之后便没有拿出来。 陵儿既然已经吐出真相, 用在她身上的刑也停下了。她被狱卒抬进牢房,随意地丢在地上,像一块破布。 她不喊不叫不挣扎,静静地候着。 她以为自己再睁眼时,看到的人会是怒容满面的尹明希。没想到天牢里的人相当直接,将皇帝搬来了。 李孟庭那双含笑的眸子让陵儿很不舒服。 她蹲在她的身旁,挨得很紧,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庞,想起了什么,李孟庭恍然道:“朕想起来了,你在御书房当值,给朕倒过水。朕还同你说过话,对不对?” 陵儿满嘴皆是血腥,没有回应。 李孟庭自讨没趣,站起身来,敛起了自己的笑,冷冷地望着地上的陵儿。 手一抬,做了一个手势,她让身后的狱卒们将陵儿重新绑在审讯的桩上。 她要亲自来审。 陵儿一双眼微微睁着,眼底有杀手的处变不惊。 她知道自己必须熬过面前这人的审讯,自己说的那些话才会被当真。 而只要她引起了李孟庭的猜疑,尹明希的地位就会被动摇,有什么比挑拨离间更有意思的事情呢? 想到此,陵儿的眼底微微含了些笑意。她刚想抬头,淡然地接受李孟庭的审讯。 结果头抬到一半,一根滚烫的热铁插入了她的肩头,她眼底的笑意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惊恐的情绪。 李孟庭那张被放大了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她能看到她眼里滔天的怒意以及她脸上扭曲了的神情。 “你听说过弹琵琶吗?”这是萦绕在陵儿耳旁,令她颤抖不止的话语。 冯帅闻言,脸色大变,立马出声制止:“陛下,弹琵琶这等酷刑,大启开国的时候便被废除了!是被明令禁止的,还请陛下三思!” 李孟庭脸上很不耐烦,眼里的澄澈荡然无存,顷刻间就像换了一个人,她坐在审讯椅上,冷冷地看着冯帅,“朕宣布,今时今日,它恢复了。你们可以动手了。” 在场的人,闻之色变,谁都能看得出来,李孟庭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在人的身上弹琵琶,弹的其实就是人的肋骨,不仅凶残,而且惨无人道,早年间便被大启的开国皇帝明令禁止了。 李孟庭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状态,不仅让陵儿冷汗直落,在场的狱卒很是如坐针毡。 冯帅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僵住了,李孟庭那双阴鸷的眸子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面前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你们不会没听说过弹琵琶吧?”李孟庭提起自己的前襟站了起来,伸手抓过一把弯刀,朝着陵儿走去,“让朕给你们做个示范?” 冯帅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牙一咬,鼓起勇气,上前劝阻道:“陛下三思,弹琵琶之法太过凶残,实在不可取!” 李孟庭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将阻挡在自己身前的冯帅推到一旁,用弯刀抵着他的肩膀,冷冷地道:“更凶残的酷刑朕都见过,你们就这么点水平吗?” 说完,她用弯刀嫌弃地拍了拍冯帅的肩头。 冯帅被李孟庭眼里突然冒出的红血丝吓得定在了原处,不敢再贸然劝阻。 弯刀敲在他的肩头,就跟从他心上划过似的。他要是再吭一声,自己的小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万分紧张之时,冯帅视线一晃,越过李孟庭的肩头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心头一松,他感觉自己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周末多写点! 看完早点睡,晚安~ 第42章 亲吻 李孟庭转过身去, 发现尹明希不知何时来到了天牢,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 她皱了皱眉, 问道:“爱卿不是出宫了么?” 她的右手依旧紧紧拽着那把弯刀,刀尖朝着陵儿的方向,尹明希手上的伤是这个女人造成的, 她就没打算将这口气咽下去。 尹明希瞧见了她一双赤红的眸子, 微微讶异,旋即便定了神, 温声道:“陵儿之事与微臣有关,我不能走。” 尹明希一口气就承认了相关的部分, 不知为何,说出这一句话之时,她心中的惴惴的情绪就散去了许多。 她不清楚此时的李孟庭知道多少内幕,不知道她心中是怎么想自己的? 可要同她说个清楚。 她刚出御书房,便碰见了一个相熟的宦官。 宦官告诉她,那伙贼人被押进天牢的时候, 便被御前当值的侍卫识出了身份。 得知贼首的身份之后, 尹明希惊讶不已,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陵儿? 她分明让越骁撤销了刺杀李孟庭的行动,陵儿怎么会擅自做主? 难不成她听令于自己的同时还替别人卖命? 尹明希替这想法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她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又折返来到了狱中。 结果一来, 她就碰上了李孟庭。 她看见李孟庭一脸冰霜地坐在审讯椅上, 抬眸望向陵儿之时,眼里有浓重的戾气。 陵儿未发一语,她便要大刑伺候,显然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尹明希猜测, 越骁与陵儿来往的书信未被销毁,被陵儿当做了嫁祸于她的证据。 最为重要的是,看过了那些证据之后,李孟庭选择了信任自己。 尹明希觉得自己的心被一阵和煦的清风拂过,是柔软的。 “你来得刚好,亲口听听这人是怎么嫁祸于你的?”李孟庭放过了冯帅,执着弯刀朝着陵儿走去。 她的眼里藏着一抹快意,脑中一个想法告诉她,任何想要伤害尹明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现在,就要让这句话成真! 李孟庭浑身都充斥着杀意,嘴角抿得很紧,魔怔了。 她一步步地走向陵儿,如来自地狱的魔前来索命一般。 “陛下,等等。”路过尹明希的时候,李孟庭的手被她轻轻拉住了,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停了下来,“陛下莫要冲动,陵儿就交给冯统领慢慢审问,微臣无愧于心,相信真相自会大白。” 尹明希的视线越过李孟庭,落在墙边的冯帅身上,她发现自己说完之后,冯帅就冲着自己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禁军的天牢虽比不上诏狱,锦衣卫手段狠厉、效率极高,冯帅自愧不如。 但禁军天牢也不是任由人黑白颠倒的地方! 只要皇上肯给时间,冯帅相信自己一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 李孟庭站在原地咬了咬唇,听了尹明希的话,她神情有了细微的松动,但她眼里仍是不甘:“那样太慢了,今晚朕就会让她吐出真相,朕不能让爱卿蒙那么久的冤。” 她视线一横,落在陵儿身上之时,又变得阴冷。 威压重新袭来,被绑在柱子上的陵儿直勾勾地望着李孟庭手里的那把弯刀,寒颤一遍遍地略过她的身体。 她发现李孟庭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怕百倍,自己触碰到了什么点,使得她的怒意全然释放了出来。 她不加遮掩地信任尹明希。 自己根本没有替己方扳回一城的机会。 闻言,尹明希没有将自己的手抽离,反而是在李孟庭的腕上一转,牢牢地圈住了她,温声细语地劝道:“不用急,急了后面就没有好戏看了。” “你知道了幕后主使?”听这口吻,尹明希似是知道了什么。李孟庭的注意转移到幕后主使身上。 她不去看陵儿,定定地望着尹明希,反复询问:“那你告诉朕,这个最该被千刀万剐的人是谁?”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陛下随我来。”尹明希感受到了李孟庭身上那股执拗的劲儿,想将她带到一个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地方,细细劝说。 她向天牢左侧的通道走去,那儿尽是些空无一人的牢房,适合说些隐秘的话,做些私密的事。 李孟庭放下弯刀,乖乖地跟了上去。 李孟庭走后,威压散去,在场的冯帅连同狱卒都松了一口气。 唯独陵儿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尹明希当真这么厉害,已经查到她背后的人了? 职守的狱卒很会看眼色,见二人来,招呼着兄弟往外头退去。 退到合适的距离之后,把守住关口,不让任何人打搅。 尹明希引着李孟庭随意踏进了一间空旷的牢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儿三面都是坚实的墙壁,连扇窗户都没有,但收拾的还算是整洁,没什么异味。 正对着这间牢房的走道上有一盏烛灯,安在上头的蜡烛在燃烧,照亮了牢房里的一切。 尹明希在牢房的正中站好,转过身来面对这牢房的门,等候着李孟庭。 李孟庭像受到了引力吸引,自动来到她的身前,站好身子,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 “这里没人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一站好,她就急急地问着这件事。 尹明希反问:“陛下就这么信我?我原先确实有不轨的想法。”她直白地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她安排了杀手、眼线,找好了下家,只要李孟庭表现得不如她的意,她就会将她拉下皇位。 “你也说了,那是原先,现在是不同的。更何况,”李孟庭顿了顿,眼中的红血丝未消,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柔软,“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你现在要也无妨,你同我说一声就好。” 尹明希讶异,反复琢磨着李孟庭后面说的那句话。 “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 她忽然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费了全身的气力才将李孟庭从臭水沟里拉上岸。 那时的她十五岁,李孟庭才八岁,她的身形是李孟庭的两倍,若她是不慎失足跌下去的,按理说不应当那么艰难才对。 难不成那时的李孟庭,是去寻死的? 思绪飘远,尹明希将它扯了回来,对上李孟庭的双眸,笃定道:“我不要你的命。” “原先我想杀你,是因为你复辟了锦衣卫,我以为你要与我为敌。” “但现在不一样了。” “你是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 李孟庭低了低头,赤红的眸子一眨一眨的,消化着尹明希口中的“信任”二字,有些呆愣。 原先揣度尹明希对自己的情意,要找出许多蛛丝马迹前来印证。 现在到处都是蛛丝马迹,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李孟庭的眸子在晃动,不知怎么往下接话之时,她瞥见了尹明希手上伤。她又想起了正事。 “是谁,是谁害得你受了伤?” 尹明希看见李孟庭原本平静的脸骤然变得激动,双眸之中的戾气又重新冒了出来。 尹明希觉得今晚的李孟庭变得很不一样,自从她受了伤之后。 尽管她将自己的伤归结为小伤,但她知道李孟庭在意非常。 尹明希对上李孟庭的双眸,会觉得里面藏着千万重的往事,是一个十八岁的人不该有的深沉与沧桑。 她似乎还有事在瞒着自己。 “我还不知道。”尹明希前不久才得知陵儿的叛变,还未出宫联系手下彻查此事,哪里能一下子就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她方才那么说,是有意转移李孟庭的注意力。 李孟庭脑筋一转,便知道了尹明希的阻拦之意,突然沉默了下来。 那双思虑繁多的眸子也不再凌厉,在那儿静静地揣摩着尹明希的心思。 她做什么都喜欢以尹明希为先。 遇上一个满眼都是你的人,真的很难招架。 尹明希身随心动,给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找了一个借口,随后心安地抚上了李孟庭的脸颊,细腻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在她的轻抚之下,李孟庭的神思找到了安定的锚,不用去顾虑那些琐碎的心思,只要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就好。 李孟庭眼里的红血丝慢慢退去,不久之后,就恢复了清明。 尹明希看见自己模样印在李孟庭清澈的眸中。 她发觉,不论往事多沧桑,李孟庭眼里的爱意始终是清澈的,而且清澈见底,始终如一。 只要她眼中含笑,那人的眼里也会染上笑意,像春日桃花开遍山头的烂漫。 尹明希忽然很想对李孟庭做一件事情,一件她不知道对不对,但她现在很想做的事情。 尹明希朝李孟庭靠近,双手穿过了她的臂弯,来到了离她只有咫尺的地方。 她感受到面前的人屏住了呼吸,看到了她眼里跳出的那抹雀跃的色彩。 她唇角含笑,身子前倾,轻轻地吻上了李孟庭的唇。 被尹明希吻住的那一刻,李孟庭脑袋骤然空了。 别说是戾气,她现在兴许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长长的睫毛呆愣愣地扫着尹明希的脸,唇齿间的交绕完全被尹明希牵着走。 尹明希跟随着最原始、最直白的欲.望,一点一点轻吻着李孟庭的唇角。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分明方才她离开暖阁之时,她还没有这样的心思。 这或许可以称之为......心动? 这个没有同尹明希打一声招呼就到来的东西,将她带进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她在这个世界里小心翼翼地探索,免得动作太大惊了唇边的这个人,也惊了自己的心。 好在这里的一切都很柔软,可以让她卸下坚硬的甲,用柔软相对。 李孟庭的眼底印着尹明希的模样,眼里眉梢都是欢喜。 她被尹明希吻得七荤八素之后,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臂,抱紧尹明希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柔软的唇是这个世间上最美妙的东西,不断采撷、求索,却不知疲惫,不愿停下。 相拥相吻之时,会让人觉得身处宁静的旷野,烂漫的山花铺天盖地,一方天地只属于她们,无人打搅。 湿滑的舌像被微风吹拂的浪,一下往这边涌去,一下又往那头退。 牵扯的银丝、加剧的鼻息让二人的身子低低的烧着。 没有浓烈到焚身的欲.望,却是她们相识以来最为亲近、最为紧密的一次。 一个难舍难分的吻终了,李孟庭将脑袋轻轻地搭在尹明希的肩头,将落在她心尖上的人儿抱个满怀。 她的耳蹭着她的脸颊,方才那个带了数丈戾气的魔,现在变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奶猫。 只要尹明希伸出手拨拨她的发,她就会眯起桃花眼来,满足地笑开。 然后在她肩头低低的叫唤:“你心里有我了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月末了,卑微作者在线求营养液。 她可以保证,后面更甜。 第43章 听话 听着李孟庭软软的问话, 尹明希抬手按在了她的肩头上,轻轻一推,让自己的身子从她的怀抱中抽离出来。 她仰头望着李孟庭的脸, 眼中有闪闪的亮光,温声细语道:“如果我说是,你会听我的话吗?” 李孟庭点头如捣蒜, 像抢答一样急促:“肯定会!” 她的心瞬间被幸福的感觉充盈, 膨胀得不像话,望向尹明希的目光柔了又柔。 别说是听话了, 就是让她现在就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她也会乖乖照做。 “好, 那你现在就回寝宫休息,天牢这厢的事情先不要管了。” 尹明希伸手抹去李孟庭嘴角上沾染的红印,不让外人瞧见这纠缠的印记。 她动作很慢,却很干脆,一气呵成,没让自己心底的恋恋不舍泄露出来。 美妙的吻、纯粹的情让这个夜晚变得旖旎又浪漫, 让人舍不得叫停。 但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 她们总不能在这天牢里相视到天明。 尹明希弯起眉眼, 温声将李孟庭劝回去。 她特意说了寝宫,想让这人咬文嚼字地照做。 不然一分开,她又回到了御书房中挑灯夜读, 久而久之, 身子怎么能受得住? “嗯。”李孟庭应得很快,为了表明自己听话的程度,她应完,一只脚就动了动, 脚尖朝向了牢门的方向。 尹明希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下巴朝着牢门的方向扬了扬,“去吧。好好休息,夜深了,就不要看书了。” “好。”李孟庭应得很甜,脸上的笑能融化牢房里的坚硬与冰冷,顾盼生辉。 只是她也舍不得尹明希,离开的时候都是一步三回头。 尹明希就站在原地任由她看,嘴角微微含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直至这人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尽头,她才收回了目光,但是没有收回自己眼里眉梢溢出来的笑意。 原来,这个奇妙的世界,不一定要那人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会存在。 她走后也一样的,就像她现在可以鲜明地感受它的存在。 那吻的余韵像一把缓慢燃烧的柴火,只要她想起,浑身就会被暖意包裹,舌尖都是甜的。 尹明希踏出牢房,要去做正事了。她敛起自己过分柔和的笑,一步步地朝着审讯陵儿的地方走去。 冯帅的审讯依旧用的是天牢里的那一套,不痛不痒,对付陵儿还是太稚嫩了。 陵儿在他的逼问之下,连哼都没哼一声。 尹明希在过道上停下,没有走近,隔着二丈的距离冷冷地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陵儿。 陵儿感受到了一道注视的目光,抬起头来,正巧对上了尹明希的眼眸,脸上一愕。 她能看到尹明希脸上高高在上的讥讽之意,自己如同一只被困在兽夹中的禽,而尹明希则是那个比自己强大数倍的猎人。 她的一切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冯统领,你来一下。”尹明希站在原地,把冯帅叫到了跟前来,在他耳旁,秘密地交代了一些事。 冯帅听完了然,他知道如何撬开陵儿的嘴了。 吩咐完,尹明希便飒爽地离去,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留给陵儿。 冯帅走回来,让人撤掉用在她身上的刑罚,悠然地走到她的身旁,刻意用拉家常的口吻道:“尹大人告诉我,你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你担心他会受伤,把他藏在了一个姓白的人的家里。” “尹大人将这个姓白的住址告诉我了。” 陵儿很想让自己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好让面前的人以为这是个错误的消息。 可她的功力未到这火候,无法游刃有余,再加上,这前后脚来的两人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 她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颤抖的指尖暴露了陵儿内心的波澜。 “说来听听吧,这到底是谁在折腾谁?” 陵儿双耳打着鸣,冯帅的声音像是从一个渺远的地方传来,她抬头动了动唇,目光虚虚地落在尹明希方才站着的地方。 人最可怕的就是站错队,她就站错了。 ** 李孟庭穿过长长的广场,跨过了两道宫门,来到了乾清宫门前。 她站在石阶下,抬眸望着这座沉寂在夜色里的宫殿。她不在的时候,所有灯都是熄着,这是一座宏伟却没有烟火气的宫殿。 她原先觉得这里太大了,空空旷旷,孤孤单单,所以不喜欢。 御书房亦有床,公务忙完,可就地歇下,不用来回地跑,很是方便。 她多数都是待在御书房宿夜的。 但李孟庭觉得,她以后应当会喜欢这里,比御书房还多。 毕竟日后尹明希若成了她的皇后,她会住在后头的坤宁宫里。 她想她了,就可以去见她,几步就到了。 宫人点好了灯,李孟庭拾阶而上,踏入乾清宫里。 她站在门边,双眼在里头环视了一圈,思绪已经飘到这儿各处都贴满了喜字的场景里了。 陈海从李孟庭身后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陛下,乾清宫咱家已经让她们都收好了,陛下安心歇息吧。” “御书房收好最快也要等明日了。” “陛下未读完的书,咱家也带来了。” 陈海说完,就将李孟庭喜爱的那本书递到跟前,谄媚地笑着。李孟庭连身子都不转,直接对着陈海摆了摆手。 “今夜朕乏了,不看书,你送回去吧,免得日后要用时又找不着。” 陈海见李孟庭的笑意都从嘴角溢了出来,哈欠都不打一个,哪里有疲倦的模样? 但他又读不懂帝王心了,小皇帝的心思说变就变。 以往睡前,她分明都要看一会儿书才睡的。 李孟庭要直奔主题,欲乖乖听首辅大人的话,沐浴更衣好生休息。 但一转身,见陈海还愣在原地,没有退下的意思,便问:“怎么了,还有别的事?” 陈海定了定神,笑道:“没有了,咱家让宫女们都退下,免得打扰陛下休息。” “去吧。” 宫女们尽数都退下了,烛台上的蜡烛燃尽之后,乾清宫就会陷入黑暗,到那时,李孟庭不睡也得睡。 只不过这次她的动作很快,洗漱完毕之后,她便在金黄的睡榻上躺好了。 她特意只躺了外半边的位置,将里头空着。 来日自己身旁多了一个人,她想这夜里的觉会变得更香甜。 柔软的被没过肩膀,李孟庭将眼睛轻轻阖上。 困意也很听话,在她闭眼后不久便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切都是尹明希的功劳。 **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 李孟庭一觉醒来,觉得前些日子残留着的疲惫全都消散干净了。 早膳还有尹大人亲手做的糖酥饼和南瓜粥。 李孟庭小口小口地咬着饼,喝着粥,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她觉得整个大启没有人比她更幸福了。 早朝的时候,她才知道尹明希告了假,自己连着几日都看不见她了,心情又有了微微的低落。 戚家的老太公戚睿贤生了急病,尹明希告假前去探望。 她让人将早膳送进宫后便启程,天大亮时便到了。 戚家老宅位于京郊,戚老太公是尹明希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尹明希的母亲戚氏去世以后,她就很少来到此处。 后来,她的父亲与爷爷相继离世,她同戚家的走动才多了起来。 毕竟人在世上,无根无蒂,没有牵扯,未免也太凄凉。 “外公,您找我?”清早的阳光十分和煦,尹明希在一位垂钓的老翁身旁坐下。 见他的鱼钩旁没有鱼儿的环绕,她才出声说话,不然她的动静吓走了鱼儿,外公又要怪她。 阳光不够热烈,一时半会是没有鱼儿上钩了,老者转过身,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道:“许久不见你了,甚是思念,便将你唤来了。” 尹明希道:“我以为外公寻我,是有事要与我说。” “有事,不过是小事,晚些时候再同你说。现在趁着天亮,也不太热,陪你外公去拔拔草吧。” “是。” 尹明希的母亲戚氏就葬在这座山头上,尹明希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 每次重生,她都要急急忙忙地折腾着朝堂中的事,鲜少顾及这厢。 这次告了三天的假,她会好好陪陪他们。 傍晚下山时,两人沿着山道慢慢往下走,戚睿贤说起了他要说的“小事”:“我听说你与当今圣上走得很近?” “外公口中是哪种近?”尹明希问出了他意味不明的地方。 戚睿贤爽朗地笑开了:“这世上只有一种近,心挨得近才算近。忠诚如斯,情爱如斯。” 尹明希听这口吻,便知他一定是知晓了什么,没有否认:“那算是吧。” 戚睿贤转过头来望着她,矍铄的双眸要将她剖析得彻彻底底:“那是忠诚还是情爱?” 这个问题,尹明希不打算回答。 她刚进入这个全新的领域,迷迷蒙蒙地探索了一小块的区域。剩下的地方有什么,不是她说知道就能知道的。 情爱能让她们的心挨得多近,她也不知。 现在的李孟庭于她来说,还隔着一层纱,还有一大堆的事瞒着她。 戚睿贤看出了她缄默的心思,又笑了:“你现在答不出来,说明还不太深。” “我叫你来,是想提醒你,不要忘记你的目标。” “我怕你松懈,让一些不该来的人进入你的心,从而影响你。 “我不想再看见你在这个循环里往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了好多营养液,感谢大家! 评论的数量也创新高啦,爱你们! 多多留评,后面会结出更多的小甜章~ 第44章 心爱的女人 戚睿贤是为数不多知晓尹明希重生之事的人。 他也很特殊, 因为他也是重生者之一。 只不过他已经老了,心力都跟不上,不能给尹明希提供多少帮助。 他只能作为在尹明希的背后默默支持的人。 “外公想劝我放弃么?”在意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眸色暗淡了下来。 戚睿贤停下脚步,侧过身,拍了拍尹明希的肩膀, 很认真地回答她:“我不是要劝你放弃, 我是放心不下。” “我怕你受尽了苦难,依旧换不到你想要的。” “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也是我当初要跟着你来的原因。” 第三世的戚睿贤与尹明希的死期是同一天。 尹明希被处以绞刑,他则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很巧的是, 他们在地府里遇上了。 戚睿贤得知了尹明希的秘密,也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若人人都能重生,这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他站在尹明希站过的地方,质问着桥边与他一样苍老的老婆婆。 “好人一心拯救苍生,恶人不断毁灭一切,这是个无底洞一样的循环!” “怎么能人人都重生?你以为地府是什么地方?”老婆婆脸上笑意不减, 一双略带浑浊的眸子才是真正的无底洞, 至今还没有人能揣摩出她的心思。 “那是有选择的?这个选择的依据是什么?”戚睿贤指指自己, 显得尤其疑惑,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也有这样的特权? “没有依据,是天定的。”老婆婆瞥了一眼漆黑的桥头, 催促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要赶紧做选择。” 戚睿贤的声音变得急促,往前迈了一步,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的:“那我能知道一共有几个人拥有重生的特权吗?” 这个问题相当逾矩,他本以为自己无法获得答案, 没想到老婆婆简洁明了地告诉了他答案:“三个。” “她还没来,等会儿应该就会来了。”老婆婆伸长脖子望向来路,但那儿空无一人,她又将脸转回,面朝着戚睿贤。 “那我能留在这里,看看他是谁吗?”剩下的那个人一定不简单,戚睿贤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事实的真相了,又急忙追问道。 “不能,你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不快点的话,会失效的。” “我只能告诉你,她是一个喜欢讨价还价的人。跟她交易,我都不知道我是亏了还是赚了。”老婆婆陷入了回忆中,笑得十分有深意。 戚睿贤无法得知后头发生的事,他的脚踝被盖上了印章,选择了重生。 地府里的记忆也就此终结。 回到了现实,戚睿贤语重心长道:“与你敌对的一定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他同地府里的人做了交易,得到了不少优于你的好处,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败你。” 尹明希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这个人,我花了不少心思去查,但始终找不到蛛丝马迹。” “他或许藏身于大启,一直做着投敌叛国之事。” “或许是西蒙朝堂中的一员,精密地布下这些局,让我无路可走。” “他不好对付,”话锋一转,尹明希继续道:“但我仍要奋力一搏。” 戚睿贤脸上露出无可奈何之色:“孩子,你就是太执着于某一样东西,才让你自己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 “外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既希望你达成所愿,又希望你简简单单,找一个喜欢的人,过一些安顺的日子。” 想到了什么,戚睿贤的声音变得低落:“若重生的是你爷爷就好了,他这么厉害,一定能帮得上忙。” “而我太无能,什么都帮不了你。” 尹明希眯了眯眼,抬眸望向西斜的落日,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个张扬的笑:“万一这一世,这两个都达成了呢。” “那外公,就是上天派来见证我的胜利的。” 戚睿贤被她无畏的情绪感染,心间的阴云消散,朗声笑开了。 二人踩着橙红的夕阳下山,随风摆动的枝桠上停着归巢的鸟。 尹明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口气,自己重生时那么没底气,觉得自己的决定荒唐而可笑,但现在的心境却全然不同。 让她发生改变的,是不是一个叫做李孟庭的人? “怎么?心上人就这么甜,一路上都在想她?”戚睿贤见尹明希一路上都翘着嘴角,觉得实属罕见,忍不住调侃道。 尹明希不避讳:“她确实有些可爱,在我的面前的时候。” 面对别人,李孟庭都是冷冰冰的,唯恐别人看不出她暴君的属性。可面对自己,却是温温柔柔,恨不得将真心都掏出来。 “那这一日没见,你是想她了吧?”戚睿贤问得得寸进尺,想见识一下自家外孙女谈起恋爱时盲目的模样。 尹明希愣了一愣,低了低头,口是心非道:“那倒不至于。” 试探到了边界,不能再逗弄了,戚睿贤捋了捋胡须。他嘴上不说,心中已是了然。 ** 尹大人不在的三天,李孟庭早上掰一回手指数着日子,下午又掰一回,晚上再重复一回。 她都要将御书房的门望穿了,依旧没有得到尹明希要归来的消息。 听说尹大人又有旁的事耽误了,不能准时归来。李孟庭觉得自己心里的沮丧又要翻上一番。 可再怎么思念,公务也是要处理的。她要替她守好家国,日常必不能懈怠,处理公务之时也要认认真真、勤勤恳恳。 她批完奏章天都黑了,但仍放心不下边界的动乱,又到暖阁中,对照着疆域图,模拟着西蒙大军犯境时的反击的路线及策略。 她左扭一下腰,右晃一下脑,需要时就整个身子扭曲地挂在疆域图上,手脚并用。 想明白之后又往后退,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个节点,在脑袋中模拟着进攻的节奏。 她太全神贯注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门口传来的动静。 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离她只有咫尺的距离了。 “劳烦二位通报一下,我有事要面圣。”尹明希见暖阁里头有人影晃动,便知她要找的人在此处,提着饭盒就径直走到了暖阁门口。 她做了些小食,念着积攒的公务和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的人,便连夜入了宫。 见尹明希走近,暖阁外头的两个侍卫越发毕恭毕敬:“陛下说了,若是首辅大人来,不可阻拦,也不用禀报,首辅大人可以直接进去。” 一个说完话,另外一个就将门开好,恭敬地请她入内。 尹明希朝他们颔了颔首,没有再说什么,迈动步子走了进去。 暖阁里头的李孟庭全然沉浸在两军交战的幻境中,她一手撑在疆域图上,一手在上头不断比划着行军的策略。 疆域图下的小方桌上摆着一碗粥和一碗小菜,还是满的,都没有动过。 尹明希总算见识到比她自己更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了。 “陛下如此废寝忘食,是为了天下苍生吧。但为了长久之计,陛下还是多多顾虑自己的身子。” 尹明希开口的第一声,李孟庭就认出了。 她先是愣了愣,随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尹大人。 尹明希想知道她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起劲,竟连吃饭都忘了。 她抬脚朝她走近,注视着疆域图上李孟庭手掌按着的地方。 李孟庭顺着尹明希的目光望去,解释道:“爱卿你看,这是西蒙的老巢,我们只要攻下秦水河,便可直取他们的老巢。” 尹明希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转过身来望着她:“原来陛下废寝忘食,为的就是他们啊。” 与李孟庭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不可抑制地软了下来。 李孟庭收回了撑在墙上手,摇了摇头,望向尹明希的眼睛里铺着细碎的光:“朕废寝忘食可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你。” “为了我?”尹明希显得尤为不解。 李孟庭缓缓道:“这些人坏得很,觊觎我们的国土,想占为己有。” “更可恶的是,他们还觊觎你。” “打了几场胜仗,便飘飘然地以为大启被打垮了。逼迫我们议和,逼迫朕将你当做质子,给他们送去。” “朕不能让他们猖狂太久。” “不能让他们将我心爱的女人抢走。” 李孟庭将重音落在“心爱”二字上,与深情的告白别无二致。 尹明希知道她刻意要说给自己听的东西,心间一暖,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偏执得可爱。 “那尹大人深夜不睡觉来皇宫,可是为了朕?”李孟庭见尹明希的面色柔和了下来,瞬间有了反问的底气。 “不是。”尹明希否认得很快,大大出乎李孟庭意料,没有给她留一点情面。 就好像没有弄明白她深情告白的那个点似的。 “那是因为什么?”李孟庭的嘴角以肉眼可察的速度夸了下来,浑身都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 尹明希嘴角泻出更大的笑意,她的下一句话让李孟庭瞬间笑开了花。 她说:“因为你心爱的女人也不想被别人抢走。” “她觉得只属于你一个人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可能有需要早点来看的情节。 我明晚尽量准时更,要早点来噢。 还有,要多多留评呀! 第45章 热吻 尹明希的最后一句话挠了挠李孟庭的心, 让她呼吸一滞,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率先展开了行动。 她朝前迈了一步, 将尹明希抵在了墙上,灼热的吻压了下来。 她的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唇齿却有些急迫, 好似怎么索取都不够。 细密地吻落在唇上, 尹明希的呼吸也跟烧着了似的,灼热且急促。 她的手抱紧了李孟庭的腰, 让自己的身子也加入到这场能融化所有的火势中。 思念、爱恋、渴望,在这一刻纠缠迸发。 李孟庭的舌撬开了尹明希的齿, 挑弄着她的舌。 尹明希也以热烈的吻还击。 李孟庭的手早已不甘于眼前,慢慢往下,来到了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圣地。 她的吻旁旁侧偏了偏,移到了尹明希的侧脸和洁白的颈上。 奇异到无法控制的感觉不断袭击者尹明希的感官,她感觉到了一阵失力感,双手缠上了李孟庭的脖颈, 紧紧地搂着。 呼吸也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随着李孟庭的动作时而重时而轻, 还带着微喘。 尹明希垂眸望着地上纠缠在一起的影子,看着自己微仰着脑袋情不自禁的模样,见识了一回相当陌生的自己。 尹明希本以为自己是个块生冷的铁, 捂也无不热, 丁点烟火气也没有。 可沉浸在欢爱之中,尹明希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李孟庭将她拉入了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李孟庭解开了她的衣衫,吻也转移到了她细嫩的耳垂上。 那儿是她的敏感地带。 轻轻一吻,她便觉得天地将崩, 呼吸越变越稀薄,双腿也越发地软。 用舌尖轻柔慢捻挑逗了片刻,尹明希感觉有一股巨大的浪潮朝她涌来,即将将她淹没。 “不要。”在彻底丧失理智之前,尹明希气息不稳地说出了两个字。 意乱情迷之中,她险些就忘了这是什么地方,站在她面前的是什么样的身份,以及她们并未明朗的关系。 听到她嘴里的那两个字,李孟庭被强制停下,在她耳畔呼出了长长的一口热气,然后扭过头,十分不解地望着她。 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分明她也情动了,怎么会突然喊停? “不要再继续了。”尹明希气息乱得说不出别的话,只是重复了自己的诉求。 她将脑袋靠在李孟庭的肩上,身子轻轻倚进她的怀里,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李孟庭比她好不了多少,呼吸粗重,脸颊泛着红晕,她轻轻地拥着尹明希,心中很是不解,但遵循她的意愿,没有再继续了。 “怎么了,不喜欢么?”心头那把燃烧的火,缓过了,火焰就小了。 李孟庭在尹明希耳边轻轻地问道。 “不合时宜。”尹明希答。 李孟庭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攀着尹明希的肩,笑了一下,在她额头轻轻留下一吻:“那就听你的,日后合时宜了我们再继续。” 她伸手捋了捋尹明希耳旁凌乱的发,勾到而后放好,随后又替她理好了衣衫。 见这人这般顺从,尹明希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柔和如水,含笑道:“怎么这么乖?” 李孟庭撇撇嘴:“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停便停。” “但日后你若想了,也不能藏着掖着,需直白地告诉我。” 尹明希发觉这人在感□□上还挺会讨价还价的,但自己却是个不爱推搡的人,直接允了:“好。” 又站了片刻,二人的呼吸都已经平复了下来,只有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干净。 尹明希提起饭盒,将李孟庭押在小方桌前,盯着她乖乖吃饭。 “有没有棘手的事情,要我来处理的?”尹明希见自己十分清闲,便开口问道。 “有。”李孟庭指了指被自己带到暖阁来的几本奏章。 尹明希伸手拿起一本,翻开,阅览了起来。 李孟庭将这几本难缠的奏章都翻烂了,尹明希随意拿起一本,她就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内容。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凶大恶的事情好做评判,可涉及到朝中重臣家长里短的事情,就很头疼。 都是在朝中说话有分量的人,她又不能完全不理会,但一时半会想不出解法来,就只能拖在这了。 尹明希看罢,同李孟庭道:“这些就遵循礼法来。陛下有空,就请刘大人来说说礼法,届时处理这些事来,就不会为难了。” “好。”李孟庭将最后一口粥吃完,想起了一件与尹明希有关的事,便道:“陵儿在狱里招供了,说是一个叫做马先安的人指使她的,嫁祸于你都是马先安的注意。你认不认识这个叫做马先安的人?” “马先安。”尹明希在嘴里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睛眯了眯,她对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许的印象,但是模样已经记不清了,“是光禄寺的监事吧。” “你真认识他?”李孟庭以为这种不出众的无名小辈放在人堆里没有人会注意。 “不会你与他真的有过节吧?” 尹明希摇头否认:“我先前与光禄寺有过接触,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我不知道我与他有什么过节。” 李孟庭的眉皱了皱,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死得很蹊跷,也很突然。” “他死了?”尹明希问道。 “对,我让人去他家中逮捕的时候,他已经服毒自杀了。后事、妻儿都未安排,只留下了一张认罪书。” 顿了顿,李孟庭又道:“他太轻易浮出水面,显得疑云重重。我觉得主使的人并不是他,他也只是颗棋子,和陵儿一样的棋子。” 尹明希表示认同,但并无过多的担心:“慢慢查吧,这事急不得。” “哪里不急?这些都是害你的人,坏透了。” 尹明希笑了笑:“看不惯我的人多了去了,与其花心力同他们争斗,不如好好想想外患怎么除。陛下也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处理好国事最重要。” “我不依,”李孟庭气鼓鼓地道:“你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欺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想着卡点更新,又短小了。 明天多更点! 第46章 转折 尹明希回府的时候, 依旧记得李孟庭的话。 她说,谁再让你掉块皮,她就把那人剁碎了拿去喂狗, 说到做到。 尹明希听罢,笑问她这饭还吃不吃了,说得这么血腥, 不影响食欲么? 李孟庭一副司空见惯、全然不受干扰的模样, 挑了挑眉梢,面色如常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寻常的小姑娘家, 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避之不及,怎陛下说起来做起来的时候就像喝水吃饭那般平常?”尹明希上下打量着她, 始终觉得她的性格与她的外形不太相符。 李孟庭放下碗筷,脑袋朝前凑了一凑,探到了尹明希的面前,故作高深地道:“朕可是从刀尖上爬过来的。” 尹明希瞧着她白皙似雪的肌肤,将信将疑:“陛下混的是何处的刀尖?竟这般养人。” 话说出来的时候,就透着浓浓的怀疑。 李孟庭听见了她的反讽, 揪了揪脸上的细皮嫩肉, 解释道:“这是因为后来生了一场大病, 才弃武从文,成日窝在那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形成的。” “陛下还未回答我前一个问题。”尹明希见她偏题了,提醒道。 李孟庭的脑袋又朝前凑了凑, 再近一些就要亲到尹明希的下颌了。 她眼波流转, 吐纳的呼吸喷洒在尹明希的脸上:“朕原先从过军,在征虏大将军麾下。” “征虏大将军?”尹明希惊疑,指了指自己,问道“可是建昭十三年的征虏大将军?” 尹明希这么问, 是因为大启历朝不少出征的人会用这个名号。尹明希曾随军出征过,建昭帝给她冠上的也是这个名号。 李孟庭在尹明希惊疑的目光下点了点头,令尹明希更加匪夷所思:“那为何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印象?” 李孟庭收回了脑袋,坐正身子,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半是沮丧半是无奈:“那时我只是个无名小卒,首辅大人怎么看到我呢。” “倒是我,日日夜夜躲在队伍当中,将你视作天上月,梦中人,多看一眼都能高兴半月。” 李孟庭一副求而不得、我自垂怜的模样,倒是惹得尹明希笑意不绝。 她勾了勾李孟庭的下巴,将她的身子拉近,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算是补偿。 她的内心为她们有新的联系而欢喜。 “我回去查查,若真有此事,我再与你一份补偿。” 李孟庭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像饥饿的小狗狗突然闻到了美味佳肴的香味,突然转过了脸来,巴巴地望着她,嘴里挑逗道:“合时宜的时机这么快就来临了?” 尹明希一巴掌盖在她的脸上,五指牢牢地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将她凑到跟前的脑袋往后移了一掌的距离。 薄怒着嗔道:“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时候不早了,微臣先行告退。”尹明希挪开手的同时,风一样地提起饭盒,来到了门边。 急促的脚步和加快的心跳,尹大人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李孟庭睁眼的同时,尹明希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的视线就直直地望着她,不舍得收回,直至屋外的凉风将她吹醒。 尹明希回府之后便叫来了越骁,吩咐她找来建昭十三年出征士兵的名录,她要验证一下李孟庭所言是真是假。 微风吹起了尹明希书房的纱帘,柔和的月光洒在堂前。 越骁候在一旁十分莫名,怎大人去了一趟宫中,又跟变了个人似的?嘴角那明晃晃的笑意好半晌都没消下去,看来这一整夜都会随影随行了。 见没自己什么事,越骁慢慢退出门外,免得惊扰了尹大人的好心情。 最令他伤心的是,尹大人沉浸在名录中,孜孜不倦地翻看,对他的离去毫无所觉。 他关门的时候分明也用了些力,动静不小的! ** 夜里转凉了,李孟庭摸摸自己露在外头的手臂,凉飕飕的,忙将自己挽起的袖子放下。 这袖子还是尹明希给她挽的。 望着不断被捋平的袖子,李孟庭的眼底的笑意已经随着凉风冷却了下来, 她在矮桌旁缩了缩,整个人沉甸甸的。 她不知道她和尹明希的这种关系能维持多久,她的内心产生了极度不安的感觉。 越是美好,她就越是担忧破碎。 最后难道真的要支离破碎吗? 李孟庭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眼里染上了浓浓的哀愁。 这一世的她已经离她这么近了。 她亲吻她的时候,她都可以感受到她为自己加速的心跳。 可为何天就是不遂人意,要给她定下一个完全相反的结局? 李孟庭的手边堆叠的书卷里抽出了一张卷成一卷的图,她将它摊平,放在矮桌的正中。 这张图的对角用鲜艳的正红写着两团字。 左上角为图纸的开始,写着“重逢”二字,十分简洁。 图的右下角字数则多些,写着“嫁作他人妇”这五个字。 图纸的主人生怕她误解了似的,还特意在这五个字的后头跟上了“(尹明希)”的字样,要给她挑得明明白白的。 这就像一双监视她们的眼。 她与尹明希有任何进展都会呈现在这张图上。 图的路线已经由左上角的重逢慢慢向右下行进:重逢——因锦衣卫不欢而散——成为帝师——共听靡靡之音——青楼共患难——初吻——认出——擦身——表白——动心 弯曲的线连接着字,尾端的线头有着一个明显的目的。 连方才发生的事情,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用三言两语呈现在这张图纸上。 李孟庭看着一道紫光萦绕在图纸上,接着,一个个书写端正的字跃了出来,与方才发生的事情分毫不差。 李孟庭越看脸色越沉。 她的目光不住地飘向这张图纸的终点,烦躁感浮上心头,她用拇指用力的抹了抹上头几个字,想要惶急地将其抹去。 见没有动静之后,她又用尖锐的指甲刮了刮,但依旧无济于事。 这张图纸就像成了精,抹、撕、烧、剪都不能毁坏。 给李孟庭的心笼罩上了一层灰暗的宿命感。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前日的心血来潮了,她就应该让它压下箱底,落满了灰也不要管。 这是她从地府里带来的东西,她以为是老婆婆给她的什么宝贝,她以为自己又可以给尹明希献宝了,所以才将它打开。 没成想,这竟是老婆婆给她的当头棒喝。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精悍,我给自己洗脑了。 但依旧对明天怀有憧憬,明天多写点! 第47章 梦魇 李孟庭紧紧地盯着图纸上显示“矛盾”的地方, 离今日发生的事情就在咫尺了。 好似只要往前再走一步,便会掉入到这个巨大的且已知的陷阱里。 李孟庭咽了咽口水,双手抓住图纸的两端, 将它举起,整张脸都凑到了图纸的跟前,仔仔细细地看着。 她不甘心用手稍稍比划了一下二者的距离, 再与前头那些弯曲的线对比, 她发现至多再有两步,她同尹明希之间必然会发生矛盾。 单看着图纸上简短的两个字, 她都觉得如履薄冰。 她不明白,她现在同尹明希好端端的, 怎会突然生出了矛盾? 是她的问题?还是尹明希的问题? 她要不要防范一下,这几日先同尹明希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她又怕自己会引起尹大人的猜疑。 她好不容易获得了尹明希的信任与真情,若是让自己用冷漠的理由刻意同她疏远,会不会引起她的更大的反应? 或许,这是步向矛盾的另一条路径。 李孟庭为难了。 前些日子她还游刃有余,今日却骤然从和煦的春直直坠入了冰冷的冬, 变得举步维艰无从下手。 若是有人能教教她就好了...... 李孟庭突然想起了这张图纸的主人, 猛地从矮桌旁站起, 抓着图纸便往寝宫跑。 她先前在梦里回到过地府,见过那个守着奈何桥的老婆婆,还同她说过话。 她曾经想过这是不是灵力带给她的特殊能力? 如若还能回去, 她今夜一定要见老婆婆一面, 把这些东西问清楚。 李孟庭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寝宫,除去鞋袜之后便往床上钻,连外衫都不除。 她一反常态地忍耐着寝宫内来来去去的宫女,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她们赶走了再休养生息。 她只盼着自己能快些入眠, 早点见到奈何桥畔的那个人! 陈海今日被杂事缠身,在后宫里忙碌到很晚。一整日从这个宫跑到那个宫,又从那个宫跑到这个宫,忙得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他先前同皇帝说过,若有事要交给他办,差人来传唤一声即可。 可到现在依旧没有动静,陈海便默认为今夜无事发生,忙完之后也没有去御前看一眼。 他不知有些个小宫女,已经不服他很久了,见他没有出现,被越发地大胆起来。 在乾清宫忙碌完之后,有两个宫女聚在了一起,交头接耳道:“宝鹃,你说陛下是不是好女色?” 被唤作“宝鹃”的是一个姿色平平的宫女,她答道:“我感觉是,陛下看男人的目光和看女人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面对首辅大人的时候。 后半句宝鹃碍于什么没有说出口,将仰慕的目光望向内殿的方向,花痴一般:“陛下威严起来,比当朝的男子还要潇洒。不知你有没有瞧见她练武时的模样?英姿飒爽,好看极了!” 宝鹃的言谈之中尽是对李孟庭的爱慕,只可惜她胆子小,只敢偷偷摸摸地关注,不敢刻意在李孟庭眼前过多地显示自己的关注。 李孟庭的目光无意落在她的身上时,她也不敢直视她,匆匆忙忙地将自己的目光收回,头埋得很低。 另外一个同她说话的宫女唤作“秋云”,她也对李孟庭怀有爱慕之心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她性格却与宝鹃截然不同。 她敢想敢做,只要是能在李孟庭面前露上一面,搔首弄姿的,她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她的幻想中,她还差上天给她的一个恰当的时机。只要时机到来了,她就可以在李孟庭的身前尽情地展示着自己。 从而让她无法自拔地爱上自己。 而她也可以从小小的宫女飞上枝头当凤凰,成为那个宠冠后宫的女人。 而今晚,天时地利人和,或许就是那个合适的时机,她想试一试。 宝鹃看到了秋云嘴角信心满满的微笑,勾起了一抹坏笑,怂恿道:“秋云你生得这般美,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容貌算是最出众的一个了。” “若是在陛下面前好好地展示了,她一定会动心的。” 秋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也觉得我应当去试一试?” 她说完肩膀也跟着扭了扭,宝鹃的怂恿正巧是她想听的。只不过勇气还没蓄满,还需宝鹃添最后一把柴火。 只要不是自己上,宝鹃就有无穷无尽的勇气与力量,她不住地点头,帮着她一起分析:“今夜陈公公不在,陛下又没有刻意屏退我们,说不定陛下的内心就是在等着你主动呢。” “当真?”宝鹃的话让秋云十分舒坦。 “你是我们当中的佼佼者,平心而论,大家都在御前,我觉得陛下不可能不注意你。” 宝鹃越说越过火,空口无凭的东西也说来给秋云听,“我瞧见陛下好几次都在悄悄看着你哩!”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秋云故作娇羞,用帕子捂了捂自己的脸,手帕下的唇角却是高高扬起的。 手帕放下的时候,她已经成功将自己洗脑了,彻彻底底接受了宝鹃的说法,下巴都扬得比方才高了。 今天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可能就是一辈子。 秋云下定了决心,决定勇敢出击,今晚不成功便成仁! 宝鹃像贴心好友那样,用手肘触了触秋云的手臂,挤眉弄眼道:“要不要我给你放哨?” 秋云欣喜地点头:“再好不过了!” 当别的宫女自觉退出乾清宫之后,宝鹃和秋云留在了最后,借着没人注意的空档,悄悄往内殿溜去。 宝鹃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弯腰躲了进去,用手势指了指自己,小声道:“我就躲在这,若你半个时辰还没出来,我就默认你已经成功啦,那时我再撤走。” 秋云连连点头,感激地握了握宝鹃的手:“若今日事成了,日后不管我坐到哪个位置,我们都是好姐妹。” 她也做出了事成之后的承诺。 而这也是宝鹃想听的东西,人嘛,讲究礼尚往来,她可以不顾安危的辅助她,日后要些好处也是人之常情。 “嗯,你快进去吧,换防的侍卫马上就来了。”宝鹃将自己的脑袋缩得更里头,催促道。 秋云脸上扬起了媚笑,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踩着婀娜的步伐走进内殿。 李孟庭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鼻翼间冒着微微的鼾声。 金黄的被子慌乱地盖在她的腰上,床底下的鞋袜也散乱地放着。 秋云望着床上安睡的那个人,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嘴上的笑绵延不绝。 她走到中央的时候,便将自己的外衫脱去,露出了雪白的肩头。 她走一步便脱一件衣裳,让它们凌乱地落在地上,营造淫.靡的感觉。 走到李孟庭床边的时候,秋云浑身就只剩下一件肚兜了,春光乍现。 她又陷入了幻想当中,咬着手指,就好像皇帝就在跟前睁眼望着她似的,娇羞着红了脸。 床榻上的李孟庭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蹙起,原本柔和的表情也变得凶悍。 秋云看见了,伸出手,探到李孟庭脑袋前,想要像话本中写的那样,轻轻替她抹去眉宇间的烦心事。 可她的手还未接近李孟庭,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收回了手。 李孟庭忽然翻了一个身,手臂攥成拳,对着身侧的枕头挥了一拳。 这动作差点没把秋云吓死,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她陷入一种自我矛盾当中,既希望自己被发现,但又害怕自己被发现。 所以躺在床上的李孟庭有任何的动静,都会给她造成不小的惊吓,调整好心情之后才是安然地接近。 回到寝宫早早就睡着了的李孟庭没有梦到地府,也没有梦到老婆婆,无法将那诡异的图纸问个清楚。 她憋出了一身火气,没处撒气的时候,居然被她梦到了尹明希嫁作他人妇的场景。 她毫不犹豫地抢了亲。 还将那个娶了尹明希的男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她的女人也敢抢! 太不长眼了! 李孟庭在梦里将这个男人揍得鼻青脸肿,现实里连带着手部的动作一直在挥舞。 秋云连衣服都脱好了,却没办法近李孟庭的身。甚至李孟庭翻来翻去,拳头挥来挥去的时候,她连床榻的边缘都无法接近。 她忍受着寒冷,在床边等着,心想再过一会儿,陛下的梦魇便会散了。 她的温香软玉便可接近她了。 所以即使狼狈,秋云的内心依旧满怀期待与憧憬。 半柱香过后,李孟庭当真平静了下来,秋云的嘴角挂上了明媚的笑,她弯腰除去了脚上的鞋袜,赤足朝着床边走去。 金灿灿的绸布对她有着致命地吸引,只要她爬上了皇帝的床,日后便是锦衣玉食,余生不愁。 她的手握住了被角,放轻动作准备掀开。 可就在这时李孟庭又猛地翻了一个身,一个凶猛的拳头又挥了过来,险些打在秋云的鼻梁上。 好在她反应还算快,立马往后弹了一步,才躲过一劫。不然以这力度,她的鼻梁怕是要被打断了。 她忽然意识到,今夜的时机也没那么好,陛下若是一直被梦魇缠身,她哪里会有接近的机会? 她不会一整夜都这样赤身裸体地待在一旁吧? 李孟庭的梦里的场景跟她对上了,娶尹明希的男人被她打跑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新的! 李孟庭气得后牙都要咬碎了,手中的动作也越来越狂躁,手臂舞在空中的时候猎猎生风,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秋云的脸色突然就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准时更新的一天~ 第48章 疯女人 裸露在外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秋云低低地“哎”了一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究竟是要走还是要留? 走的话只能等待下一次的时机,留的话......留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陛下醒来, 见她衣衫不整地卧在寝殿里,会怎么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秋云咬着手指,细细地思索着, 不一会儿便想出了答案。 陛下若真对她有意, 并不会难为她。 若对她无意,自是将她当真一个罪不可恕的人。真是这般, 她这一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要杀要剐都随她。 可现在她们一个睡着一个清醒着, 真相的还原全靠那个清醒之人的说辞,这样,主动权不就全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吗? 她如何编,如何演,将极大程度地决定事情的可信度。 只要她好好的把握了,说得让人信服, 她有很大的几率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 思虑再三, 秋云还是决定留下来。 她今晚还有的是机会, 待陛下后半夜睡得沉,不闹腾的时候,她就可以趁机执行原先的计划。 只要二人的身子一挨, 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就多了。 事情一旦想清楚了, 心里的担忧就会消减大半,秋云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李孟庭狂风骤雨般乱打的拳头她也不觉得可怕了。 她转身朝后走去,抓起了自己的衣衫,找到了一个安全不会被误伤的地方, 一件垫在地下,一件盖在身上,席地坐下,静悄悄地等着。 谁知她越等越困,身子迷迷糊糊地倒下,脑袋一歪竟睡着了。 她睡得比李孟庭还要香甜。 李孟庭还在同梦里那些可恶的男人对决,呲牙咧嘴,睡得极不安稳,却又深深的陷在了梦里,无法抽身。 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来到了她的身旁,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苏醒不过来,梦里的一切都太沉太重了。 外头放风的宝鹃见时间已到,秋云还未出来,便心想着她一定是成功了。 第一时间,她没有为秋云高兴,嘴角反而垮了下来,目光虚虚地看着地板,思绪杂芜。 她的神情有一丝落寞,也有一丝不甘,她嫉妒秋云的成功,嫉妒她命好。 心想若是自己也勇敢了一次,会不会也像秋云这样可以一步登天? 离开乾清宫时,宝鹃脑袋里依旧是嫉妒的念头,这些负面的情绪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一夜未睡,脑中萦绕着秋云一身华衣,雍容华贵地坐在坤宁宫里的场景。原本与她平起平坐的人,现在都要对她卑躬屈膝,连她们最讨厌的陈海也是一样。 她盯着秋云得意的笑盯了一整晚...... 第二天鸡鸣的时候,宝鹃早早便起身了,穿戴整齐,难得地抹上了胭脂,涂上了口红,刻意练习着得体的笑,也特意学习着秋云婀娜的步伐。 秋云变成凤凰飞走了,那她在这一众宫女中就成了上乘。 说不定陛下也能将她一块拣走呢。 宫女召集完毕,为首的宫女紫月带着她们去御前当值。 走到了半路,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小宦官,阻拦道:“各位姐姐可是要往乾清宫去?” 紫月停下脚步,同他低身行了一个礼,微微含着笑道:“是啊,正要去当值呢。” 她瞧见小宦官正是从乾清宫的方向走来,便问道:“怎么了,前头是出了什么事吗?” 小宦官“哎哟”了一声,脸皱得跟苦瓜一样,絮絮地说着:“你们还是先别去了,乾清宫昨夜来了个疯女人,这女人铁定是脑子有问题,赤身裸体地睡在陛下身边,好生的吓人,把陛下气的不轻呢!” “你们最好先不要出现在她眼前,陛下现在看见宫女就烦!” “敢问小公公,你可知是那宫女叫什么名字?”紫月问道。 “好像叫秋云,你们可曾听过这个名字?这么不知廉耻的人,你们最好不要与她沾染上任何关系。”小宦官说得十分嫌弃。 紫月听罢,面色骤变:“她......她就是我们这的......” 小宦官用同情的眼神望着她:“那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保不齐待会儿陛下就将你们叫过去了......” “秋云的尸体刚从乾清宫里抬出来。” 小宦官的语气阴森森的,宝鹃落在队尾,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满目皆是不可思议,结果为何与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怎么会这样? 事情还要从鸡鸣之前开始说起。 天未亮,鸡未鸣,李孟庭便醒了。 朦胧的光亮从窗户里透了进来,眼睛刚好可以看清物体的轮廓。 她伸手按了按自己发痛的脑袋,清醒地同时,双耳听见了一道明显的呼吸声,离她非常地近。 李孟庭想起原先的刺杀,猛然一惊,立马翻身坐起,伸手抓住了藏在床边的宝剑。 她看到离床边还有两步距离的地方,有一个蜷缩着的人影,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不知其意图。 李孟庭抽出宝剑,走近,发现这人竟四仰八叉地睡着了,鼻息间还有微微的鼾声。 李孟庭沉着脸将屋内的烛灯点亮,继而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莫名出现在她寝宫里的人。 秋云也被满室的光亮惊扰,眉间一跳,迷蒙地睁开眼。 她一睁眼,对上的就是李孟庭的怒容。 秋云被吓了一跳,惊声道:“陛......陛下......” “你是谁?”李孟庭用剑指着她,冷冷地问道。 “女婢唤作秋云。”秋云收回惊诧,记起了自己的正事,换上了一副妖艳魅惑的模样,连动作都变得柔弱,“昨夜......昨夜是陛下让奴婢......留下来的。” 房间内出现别的女人就已经让李孟庭很生气了,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不知好歹,一说话就颠倒黑白,让李孟庭直接怒发冲冠。 她伸手猛地掐住了秋云的脖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得出来,鄙夷极了:“朕让你来的?朕都不认识你会叫你来?” “说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秋云吸不能进气,脸色涨红,惊恐不已,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从她的指缝中泄露出来:“真......真的......是真的......” 李孟庭松开的手,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她见这女人衣衫不整,隐约看出了什么。 她气得青筋暴起,朝殿外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陈海,你给朕滚进来!” 陈海在殿外候着,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 “这......这是?”陈海一进来寝殿,发现里头多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他也懵了。 李孟庭捏着满是青筋的拳头,冷冷地望着他,指着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宫女问道:“你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陈海用目光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答,解释了一下自己昨夜的行踪:“陛下,昨日太后娘娘要改造花园,将老奴召去了,咱家在慈宁宫当了一整天的监工......也......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乾清宫的大小事不都是你管的吗?你现在告诉朕你不知道?”李孟庭气极,拍案而起。 陈海苦着脸,忙声道:“陛下给老奴一些时间,咱家现在就查!” 说罢,陈海便走到了秋云身旁,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看,认出她后便道:“你不是秋云吗?怎擅自跑到陛下的寝殿里来了?” 李孟庭的那一脚踹在秋云身上,让她彻底神志不清了,满嘴说着胡话:“陛下与我两情相悦......夜里相会都不行吗?陈公公这些也要管?” “混账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陛下看得上你?”陈海一拂衣袖,脸上和善的笑不见了。 他跑到李孟庭的身旁,解释道:“陛下息怒,确实是老奴的失职,请陛下降罪。这就是个疯女人,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陛下不必理她,将她交于老奴处置,咱家必让她生不如死!” 李孟庭嫌恶地摆摆手:“带走,赶紧带走!” 她一刻都不想见这个疯女人。 秋云闻言,神情变得十分激动,不知哪来的气力,一下子从地上弹起,冲到了乾清宫的门口,当着一众侍卫及宦官的面,大声嚷叫道:“陛下与我真心相爱,情真意切,奈何这世俗的目光禁锢着我们,使我们不能爱得堂堂正正......” 秋云已经彻底疯了。 陈海也快疯了,指挥着乾清宫门口的那些侍卫:“把她给咱家抓起来!抓起来!” 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闹得整个皇宫人尽皆知了。 “这点事都办不好。”李孟庭嘴里淬了一声,眼里聚起了杀意。 她提剑走了出去,抓住剑柄,剑尖对准秋云发疯乱跑的后背,猛地一掷,就让她立马闭了嘴。 长剑没入了秋云的身子,穿心而过,所有的喧嚣都戛然而止。 “给朕封锁住消息,谁敢传出去,格杀勿论!” 李孟庭盯着陈海:“陈海,这件事你要是再办不好,朕要拿你是问。” 陈海唯唯诺诺地伏低身子,应道:“是,老奴明白。” 当耳线的总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宫中越是不能说的东西,背后的主儿越是爱听,他们就越要讲。 有个宦官借着换班的时机,悄悄地溜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偷偷谋划着怎么将这件事传给他背后的主。 还未谋划好,他便见这个主风轻云淡地从他面前经过,就像上天送来的一样。 你说巧不巧? 趁着四下无人,小宦官赶忙叫到:“尹大人,尹大人,小的有一事要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最先知道的人竟是小李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人 第49章 生气 尹明希经过时便注意到墙边有个人影, 鬼鬼祟祟的,她还刻意往走道中间去了些,免得遇上别有用心的人突然冲出来, 吓到自己。 但她没想到,在这遇上的竟是自己安插在内宫之中的眼线。 小宦官神色急迫,赶忙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告诉给尹明希。 为了声情并茂, 他还当着尹明希的面演上了, “那个女人当时就这样扯住陛下的手,然后对她示爱......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 “她一边说, 还一边将自己的身子往陛下身上凑,她那衣衫是披在身上的, 身子一动,春光不就泄露了吗?小的啊也不知陛下瞧没瞧见......不过还是瞧见了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论是亲眼见的,还是脑中幻想的,只要是小宦官脑中存在的,他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尹明希越听,脸色越不好。 一是此时天未亮, 光线不佳, 让看不清人脸上的神情, 二是小宦官实在眼拙,待在御前这么久竟对二人之间的情愫毫无所觉。 他压根没发现尹明希的不悦之处,还越说越激动, 越说越精彩。 说到后头, 尹明希紧紧地咬住了后牙,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大致就是这样了,尹大人若没有别的事情,那小的就先退下了。”按着脚程计算, 别的公公也要赶上来了,小宦官赶忙请辞。 不然若是被别的公公瞧见了,告到了陈海公公那里,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去吧。” 小宦官的身影消失之后,尹明希的眉头不是滋味地皱起,微扬着的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手中的饭盒,想见她的念头没有昨晚强烈了。 尹明希往回走去,来到了宫门,像往常一样将饭菜交给对接的内宫太监,而不是自己亲自送。 “尹大人刚到?”上朝的官员多了,见尹明希停在宫门处,都热切地同她打着招呼。 尹明希皮笑肉不笑地答:“是,刚到。” 其实她比往常还早了大半个时辰出门,为的是将这些饭菜亲手送到李孟庭的手上。 但方才小宦官所说的那些东西,直接将她心里的热切浇熄了,她甚至不愿让那人知道自己原本的意图。 “有些事,我先走一步。”本是同路,但尹明希不愿与他们同行,沉着脸便甩下他们,独自一人往里头走去。 张大人道:“尹大人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赵大人有这种感觉吗?” 赵大人应和:“我也有这种感觉,兴许公务缠身,尹大人夜里没休息好吧,看那眼圈都有些黑。” 傅禹通刚巧从旁边走过,听了一耳,笑道:“张大人、赵大人,在尹大人背后说她的坏话,可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哦。” “傅大人开玩笑了,我们哪有说尹大人的坏话,我们是在称赞尹大人的辛劳呢。” 另一位大人也在附和:“是啊是啊。” 傅禹通拍拍他们的肩,示意他们宽心:“诶,二位都看出了傅某的玩笑之意,又何必这么认真地解释呢?” “这样搞得傅某都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这一路上说说话,提前醒醒神儿,免得朝会的时候被又陛下点到。” “我犯困都被她点到好几回了。” 傅禹通话中有深意:“不过今日,她应当会管得宽些,毕竟嘛......老难为大家也不好......” “借傅大人吉言,但愿如此。我们都上了年纪了,精气神本就不如年轻的官员。希望陛下能给我们保存些颜面。” “走吧,待会儿看看就知道了,看看傅某猜测的正不正确?” 傅禹通显得兴致很好,手背在身后,走得悠闲自在。 有人扰得皇帝与尹明希不得安宁,正是他乐意看到的。 今日早朝,李孟庭显得尤为疲惫,坐在龙椅上不住地打呵欠,捏眉心。 因着自己精神不佳,真如傅禹通所言,朝堂上的纪律她也管得松了些,犯困的那些官员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尹明希也不在状态,她脑中想着一个好女色的人,与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共处一室,她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送到嘴边的肉,惦记肉的人会让它干巴巴地放上一夜? 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李孟庭不是这样的人...... 直至下了朝,尹明希也没多往李孟庭身上多瞥去一眼。 这种刻意避讳的交流,给李孟庭敲了一个警钟。不会早上发生的那些事,这么快就传到尹大人的耳中了? 她忽然觉得一切国事都不重要了,下了朝,她要第一时间去找她问个清楚。 只是下朝之后,李孟庭欲主动去寻她,奈何尹大人同别的大人正在说事,热火朝天的,她此时打断他们不太合时宜。 于是,她特意寻了个由头留在大殿里,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事情说完了,尹明希又突然不见了。 李孟庭急得追了出去,却没想到她跑的这般快,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身影。 肯定出什么事了! 李孟庭心里十分笃定。 好在尹明希没有缺席午后的讲课,李孟庭打算上课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 但是情况不容乐观,李孟庭瞧见尹明希的脸色就知道她在生气。 上课没多久,“啪——”的一声,戒尺打人的响声回荡在御书房内。 “嘶——”李孟庭倒吸了一口冷气,收回被尹明希敲打的手,泪眼汪汪地捂着。 尹大人一生气,就要打人的吗? “这里这样写不对,讲过许多次了,还错!”尹明希用纸敲了敲桌子,强调自己教授的知识点。 “爱卿......” 李孟庭正想撒娇求饶,尹明希又凶她:“正在讲学,请陛下严肃一点,要叫老师,不能叫爱卿。” 方才那一戒尺打得不轻,李孟庭捂着自己通红的手背,盯着尹明希手中猎猎生风的戒尺,有些怕怕的。 她言语上恭恭敬敬:“是,老师......” 尹明希敲敲她的背:“坐端正,好好写,再写错还要惩罚!” “学生知道了......”李孟庭低低地道,换上了一副小可怜乖巧又委屈的姿态,眼里还有水雾,想让尹明希心软。 却不曾想尹明希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李孟庭趁着课间休息的空档,赶忙将那张图纸掏出来瞧一瞧。 果不其然,一条细线将那“矛盾”二字连了上去。 坏了坏了,真的应验了。 尹大人是真生气了,还是气得不轻的那种。 李孟庭从书桌上抬起脑袋,偷看尹明希喝水的模样,她看到了一个细节,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很艰难。 尹明希喝水戒尺都不离手,待会儿上课了,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手打得掉层皮? 手都打残了还得了?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将她哄好。 作者有话要说:李孟庭憋着泪: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敢说。 第50章 上药 休息完回来上课的时候, 李孟庭又被尹明希逮到了不专心的时刻,又被她用戒尺狠狠地打了一下。 李孟庭再次冒出泪花,嘴角垮着, 上齿紧紧地咬住下唇,一副委屈又愤恨的模样。 现在左右两只手的手背都是火辣辣的疼,她连笔都握不稳, 索性双手一摊, 与尹明希对着干了。 手中的毛笔一抛,宣纸上都是墨汁, 一片狼藉。 两只手掌藏进咯吱窝里,让她再也打不着, 李孟庭抬起泛着水雾的眸子,直直地与尹明希对视。 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现在我很生气,必须立刻马上来哄我! 尹明希站在一旁,冰冰冷冷地看着她的动作,手中的戒尺捏了捏,又蠢蠢欲动。 她沉着声音问道:“陛下这是不想上课了?” “不想。”皇帝嘴角抿得紧紧的, 别过脑袋去, 给尹明希留下了一个倔强的侧脸。 “你随便打人, 不是一个好老师。”表达完自己的不满,李孟庭还公然地与尹明希叫板。 尹明希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善罢甘休,她绕到李孟庭的身前, 反问道:“那陛下觉得自己是好学生么?陛下看看自己书写的东西, 都是错的,陛下今日根本无心向学!” 李孟庭凝眸望着她,愤愤道:“朕无心向学也是因为你,还不是因为你莫名生了朕的气, 一整日都在与朕置气,还不与朕说。” “朕的心思总要缠在上头,猜来猜去。那字的笔迹朕不过是写得弯曲了一些,你就打我。”说道后头,李孟庭的声音越变越委屈。 尹明希在嘴里嚼着“莫名”二字,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完全倒打一耙,现在还成了她的错了。 她的戒尺在桌上敲了敲,声音也有些大:“陛下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李孟庭警戒着戒尺的声音,将自己的两只手掌又往咯吱窝里藏得更深了些,无辜道:“朕什么也没做,是那个疯女人自己缠上朕的。” 李孟庭知道尹大人在宫中布了不少的人,以她的能力,今日早间的事必瞒不过她。 她亦问心无愧,只是尹大人介怀,她必须找个机会将这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李孟庭的话打开了话头,尹明希正想与她好好算计一下此事。她也道:“自古苍蝇不叮无缝蛋,陛下若咬着什么都不是自己的错,那真的不能让人信服。” 李孟庭本就觉得自己无辜,被尹明希这么一反驳,扣上了这么一顶帽子,心里也冒了火:“昨夜送走你,朕便回寝宫休息了,一觉睡到大天亮。鬼知道那个疯女人怎么进来的!” 她一没主动,二没配合,完全是那个宫女自己在那自导自演,她什么都没做,还有错了? “陛下一向晚睡,可昨夜却早早就回了寝宫,为第一处的反常。” “陛下前几日刚遭遇刺杀,防范意识就这般薄弱不是陛下的风格,这是第二处的反常。” “而且习武之人对旁人的气息会格外敏感,陛下熟视无睹,说是纵容也不为过吧?” 李孟庭被逼急了,拍案而起,将自己内心的大实话都全盘拖出:“那还不是因为你,夜里、梦里,朕想的都是你。朕一晚上都被梦魇缠身,梦里的你和现在的你一样,一点都不信任我。” “......也可能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说到后头,李孟庭的声音低了下去,眼里被浓浓的哀伤缠绕。 梦里的尹明希对她说过一句很刺耳的话:“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这句话,李孟庭记得很牢。 她一细想也没有否认过这个可能性,毕竟前几世,她千次万次爬都爬不到尹明希的眼前。 这一世,她的情如此之快就得到了回应,兴许也掺和着一些利与益吧。 自己对她是有用的。 愤怒的时候往往是来不及编造假话的,尹明希不怀疑李孟庭口中说的那些,但这些话恰巧不是她想听的。 她列得这么详细,就是想听李孟庭一点一点地反驳。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的心就是要计较这么细的东西。 李孟庭的话,又让她想到一种可以贯通的解释:“你觉得我对你的情是假的,让你求而不得,所以找了一个宫女来泄愤。”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尹明希就后悔了,可想收却已经收不回了。 这话直白到根本没给李孟庭留一点的情面。 李孟庭无力地笑笑:“你知道吗,你这不是在贬低我,而是在贬低你自己。” 一个宫女怎么可以同天上那轮最皎洁的月相提并论呢? 李孟庭觉得尹明希是天上的明月,高高在上,可以用虔诚来膜拜。 可尹明希却知道,坠入爱河的那一刻,她就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拉入了凡间,陷入到红尘里,情字里的酸甜苦辣咸,她都要品尝一遍。 是不信任李孟庭吗? 可能更多的是不信任自己吧,她没那么好,没那么多的自信来让自己光鲜地同别的人对抗。 所以只能通过确认李孟庭感情未移的方式来让自己安心,获得继续下去的可能。 她,尹明希,才感情里是卑微的一方。 二人在意的点不一样,所以注定是谈不拢的。 尹明希欲走,给二人留出空间,都好好地想一想:“今日课程到此为止吧,微臣府里还有一些事,先告退了。” 每次她要请辞,用的都是这套说辞,她想李孟庭应当能懂得她的意思。 “等等。”一直垂着脑袋的李孟庭忽然抬起了头,望着她,阻止道。 尹明希站在原地没走,听着她的下文。 “朕的手被你打坏了,你要给朕上药。” “不然朕的手好不了了,朕要追究你的责任。” 她想让自己凶一些,但又凶得很没气势,最后就变成了委屈兮兮的威胁。 被戒尺敲两下,手就敲坏了?喊打喊杀的皇帝何时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尹明希不知道她又在闹哪一出,可目光还是不自觉地飘到李孟庭的双手之上。 李孟庭为了方便她查验,直接将她的两只手都抬了起来,并排放在尹明希的眼前。 两只手白皙的皮肤上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紫,中心处最深,往四周发撒。 真正挨打的区域只有一小块,可不知为何,李孟庭连指尖都变得红紫了。 尹明希想辩驳,因为她打她的时候,控制过力度,根本没想下这么狠、这么重的手。 可这双手方才还好端端的,除了自己打过,根本没有别的东西会打到压到。 所以只能是拜她所赐。 “药箱在哪里?”尹明希想不通为何一戒尺就能打出这么触目惊心的伤?但也知道此时这双手的主人一定很痛,不赶紧涂药的话,保不准就要在自己面前掉眼泪了。 李孟庭朝着御书房的一角努了努下巴,示意着方向。 随后她将桌上的宣纸挪走,坐下身子来,将手掌平铺在桌子上,让尹明希好好地给自己涂药。 “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比如掐或者打?”尹明希拿着药箱返回,盯着李孟庭两只手移不开目光。 “就是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打的,”李孟庭嘴里咕哝了一声,将手摆好,多角度呈现,“你一下手就打这么重。” 尹明希却不太相信,为了弄清楚,她抓在放在一旁的戒尺,往自己手背上也打了一下。 一声清楚的“啪——”回荡在房间里。 李孟庭知道她的意图之后,就伸手去阻拦,没想到尹明希更快一步,让她扑了空。 她亲眼见着尹明希往自己手上抽了一下,也亲眼见着她手背的皮肤由白皙变得红肿。 “你个笨蛋!”她没忍住,轻骂了一声,“你往我手上打也就算了,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打?” 随后就抱过她的手掌,心疼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搓啊搓。 尹明希被她口中的“笨蛋”二字叫的心中一颤,随后稳下心神,自顾自地比对着两只手掌不一样的地方。 她打自己的时候可没客气,但她手上的伤势就没有那么触目惊心,只有挨打的地方是红肿的,其余皆如常。 而李孟庭的手背已经发紫了,而且整只手掌都明显地肿了起来。 尹明希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问道:“你这手,与常人有异,是怎么一回事?” 李孟庭注视着尹明希给自己上药时柔和下来的目光,轻声道:“先前好像有提过一嘴,我原先生了一场大病,病了之后便成了这样。” “不论哪里受了伤都不好恢复,一定要及时上药。要是你方才拒绝给我涂药,我这两只手当真会保不住的,不开玩笑。” “若是出血了呢?” “要及时止血,不然会一直流。” 尹明希倒是没想到,李孟庭这般强悍的性子,身体居然如此娇弱, 一道小伤口都可能夺走她的性命。 “你方才好像把我的背也敲坏了,你赶紧给我瞧瞧。”见手上的药涂好了,李孟庭要让尹明希给自己脱衣服。 尹明希是个明白人,方才哪里有敲,哪里没敲,她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蹭了下衣衫,肯定没有伤到皮肉。” “万一有,你可要负责。”李孟庭死皮赖脸地赖上了,现在的尹明希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不像方才那般冷漠与尖锐,她想同她多说说话。 或许那些矛盾,说着说着就说开了。 尹明希也觉得李孟庭软糯的模样要比张牙舞爪时顺眼太多,心中也没那么急躁,可以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若真有,陛下尽管来找我,我会负责的。” 李孟庭点点头,眼底染上了些笑意,趁机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我们来交换一个秘密,你告诉我你怎样才能消气,与我和好如初。我也告诉你我的。” 尹明希垂眸思索了片刻,点头答应了,但是她要先听李孟庭的,于是道:“你先说。” 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李孟庭就已经想好答案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又有一个新脑洞,很喜欢,下一本可能会先写这个。 书名叫做《沈教授家的黏人精》,求个预收,专栏戳~ 文案:被开除的三号楼里,人人都有一只可爱的小龙。 沈再青已经搬来两年了,就她没有。 她以为搬来这里就是包分配,物业却告诉她:“要与龙族有交集的人才会有小龙。” 沈再青感到委屈,她有交集,七年前她被一条小龙亲过一口,初吻都是被她夺了去。 只不过,那条小龙被她当做登徒子打了一拳。 龙族脾气都很大,龙忻挨了喜欢的人一拳,生了七百年的闷气。 得知那人即将有别的小龙,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把刚出生的龙崽都囚禁起来。 她要把自己送过去。 物业服务台,沈再青看着别人家可可爱爱的小龙崽,再看看自己面前待领养的......巨婴...... 对小龙崽有执念的沈再青转身对工作人员说:“你好,可以退货再申请新的吗?” 文名和文案后面可能会微调,大家喜欢可以去收藏一下,准备无缝开新,应该是五月初的事情~ 第51章 后半页的空白 “我要你做我的皇后。”李孟庭掷地有声, 让尹明希愣在了原处。 她皱起眉来,费劲地消化着李孟庭的这个回答,因为这个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怎么说到这么远的事了?”愣了半晌, 尹明希回过神来,问道。 她们的感情才刚刚起步,怎一下子就要说到迎娶的事情了? 李孟庭执起她的手, 回答:“哪里远了?若你认定了我, 日后必然要成为我的皇后。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一人。” 她斜起眼来,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难不成你心里有别的人?” 尹明希回答得很快:“这个倒没有, 只不过......”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尹明希停顿了很久。 她想清楚了才明确地说出这句话:“只不过, 我不能做你的皇后。” 李孟庭握着她腕子的手用了些劲,脸上显得尤为不解:“为什么?” 尹明希不去看她的眸子,轻声道:“我有我的使命。” 这条路注定是凶险的,她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必然不能留到最后,她可能陪不了她那么久。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她根本就做不到“偕老”二字。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从一开始就不能答应。 “你的使命我们就不能共同完成吗?”李孟庭问道, 眉头都皱成了川字。面前的这个人似乎走到死胡同里了,她见她的神情越来越坚定,她自己的心就越来越沉。 “我们两个人的使命是不一样的, 你是皇上, 要兼济天下苍生,使国富,使民强,我是做臣子的, 不能替你完成你的任务。同样臣子也有臣子的使命,混淆不了。” 李孟庭反驳:“你无非就是想捉内奸,驱外患,这与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怎么不能混为一谈了?” 尹明希一边摇头,一边笑了:“哪有那么简单,还牵扯到一些很复杂的东西。” 她见李孟庭明显动怒了,便温声劝解:“如若我们一起上战场,我可以在阵前冲锋,但陛下不行。陛下乃万金之躯,而是是大启唯一的血脉了,不能有半分闪失。” 今日尹明希见过李孟庭特殊的体质之后,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任何会对她产生危险的人和事都要远离。 李孟庭嘴角抿得很紧,已经哄不好了,气呼呼地道:“若你非要将我们分得这么清,那我日后就不会听你的话了。西蒙再犯我朝疆土,我就要带兵出征,不击败他们,不回朝。” “我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我,你也拦不住我。” 二人针尖对麦芒,尹明希也有些动怒,李孟庭的话就是故意与她置气的,而她也憋不住心里的那团火:“如若是这样,我们趁早断了吧。” “没有这么多的牵扯,我们就不会互相干扰,互相影响了。这样,对你我来说或许是好事。” 尹明希将话说死了,没有给李孟庭留些许回旋的余地。 说这话的时候,尹明希已心如刀割,她也不想再听她说任何话了,不然她还要回应,还要再做一次薄情之人,再尝一回刀绞的滋味。 话音落下,她就从李孟庭的手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决绝地往门口走去。 “尹明希,你!”真的是太气人了,李孟庭欲叫她停下,嘴里却被一团火堵着,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李孟庭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积攒的怒气一下子发作,她一把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推倒,闹出不小的动静。 还有那张坏人心情的破图纸,她将它团成一团,丢在了御书房高高的匾额上。 心上人要与她断绝往来了,这张破图纸现在得意了吧! 从它出现起,一切都陷入了不好的诅咒里,她越看它就越容易被它带偏,也越容易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沼中。 她现在要将它当做一个屁,那些妖魔鬼怪闲着没事放出的屁。凭什么,她凭什么要被一个屁左右自己的感情! 李孟庭气极,想一把火烧了这御书房。 她大步离开了这里,眼不见心不烦。乾清宫和坤宁宫也糟心得很,她也不想去。 一辗转,她来到了外廷新建的一个小花园中。 李孟庭离开之后,那团被她揉得不成样子的图纸有灵一般,自己灵活地展开,贴着横梁立着。 它缩在黑暗中,保证没有人能看得到自己。一道极淡的紫光萦绕在上头。 在它上面,“矛盾”的后面轻轻地牵出一根线来,悄悄地往后头延伸,线尖对着的地方,冒出了两个词,前头的那个叫“升温”,后头的那个是“和好”。 按着距离估算,它们同“矛盾”以及彼此之前只是前后脚的关系。 乌云会散去,晴天总会来的。 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还亮起了红光,一条红线将“嫁作他人妇”这几个字的三面都包围了起来,红线与字并未有接触。 红线的一端留在这面的图纸上,另一端则延伸到了图纸的背面,那儿还有大片未开采的空白。 ** 外廷的花园是建昭帝下令建的,规模不小。建昭帝希望朝会有时能在室外举行,可以闻花香,见朝阳,便起了这个念头。 可这个花园没建完,建昭帝便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现在半荒废着。 李孟庭登基之后,修建也被勒令停止,朝会是件庄重严肃的事情,她可不赞同一边赏花逗鸟,一边聊天似的说着国家大事。 花园中铺设的道路倒是建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些树还未栽上,相较其他的花园,没那么有生机而已。 李孟庭踏入这个半成品的花园,眯起了眼,望向广阔的天和绵延的景致。 人在受伤或者生气之时,绝不想让自己身处在一个宽阔的空间里,因为相形见绌,大的空间会让自己显得更渺小,很没有安全感。 已经很难过的心只会更难过。 她要一处小小的洞穴,将自己包围住,没有人看得见她,才好。 李孟庭垂着脑袋走到了一处假山前,走了两步便看见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这里四处皆有遮蔽,没人会注意到,又并非完全不通风,不烦闷。 她弯腰钻了进去。 来到里头后,李孟庭发现这里出乎意料地干净,没有虫蚁,没有杂草。 她为自己做出了一个好的选择而感到些许的高兴。 她席地坐下,将身子轻轻靠在背后的石壁上。低头的时候,她发现地上有个东西,混杂尘土里。 她拨开一看,是块玉,上头刻着的是观音。 李孟庭用手指将这块玉擦拭干净,捧在手心里,心里猜想着什么样的人会把自己的玉丢在这里? 或许是个达官显贵,或许是宫中的无名小卒,但绝不可能是自己心里思念的那个人。 她已经出了宫,已经离自己远远的了。 这就很令人难过了。 李孟庭眉毛都耷拉了下来,就地躺了下,侧躺着。 她用自己的手臂当枕头枕着,另一只手摩挲着这块玉,像对着玉上的观音倾诉一般,喃喃道:“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所以才将这一切弄砸......” “如若我要的不多,像挚友一样帮助她,助她达成所愿。这样,我们的情谊是不是能维持得更久?” “怎么样都好过老死不相往来吧。” 手上的玉越摸越有光泽,手感也十分好,李孟庭将它靠近自己的手心,贴了贴。 嘴里话锋一转,李孟庭的声音低落了下来:“可我不甘于此,我一想到她要嫁给别人,我就嫉妒得要发疯......” “她只能是我的......” 在低低的呻.吟中,李孟庭眼皮越来越沉,睡了过去。 她的手心紧紧地拽着玉,害怕它跟尹明希一样,说两句气话就跑了。 昨日她费尽心思梦不到的老婆婆,这回却梦到了。 ** 尹明希回到了府邸,下意识便往自己的寝屋走。 负责内务的刘婶看见了她,便朝她走来,兴冲冲地道:“大人,您房间里的那些黑布,都洗好晒好了。都收起来还得占不少的空间,您看是放在东侧的杂物间,还是放在离您近一些的那间客房里。” 尹明希淡淡地道:“不用收了,重新挂上去吧。光线太亮了,我反而不适应,睡不着觉。” 刘婶神色一顿,笑意都凝在了脸上:“可大人不是说拆下来了就不用装上去了么?” 尹明希脸上一抹自嘲的笑:“很多事情只有尝试之后,才知道适不适合。既然不合适,再装上去也无妨。” 既然不合适,分开也无妨,对吧? 尹明希挪动了脚步,后面一句话,她在心里问着自己,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又疼又闷的痛楚。 “好,那就再挂上去吧。”刘婶既不愿意地应道,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这些黑布在大人屋中挂了许多年了,总算是可以撤下了,府里上下都觉得是件好事,可没想到才高兴了日余,又要重新挂上去了。 尹明希回到了房间,脱去了外衫,摸到自己的脖颈的时候,才发现自小随身佩戴着的玉坠不见了。 准确来说,应当是只有那块玉观音不见了,那截牵住它的绳子还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总不能掉在李孟庭的御书房里了吧? 若真是这样,她要怎么取回? 作者有话要说:虐虐促进升温,升温就有半垒到全垒的转变。 期待吗? 第52章 她是我的 “陈海公公, 陛下丢了!不见了!您要不要带人去找找呀?” 陈海正忙着核实宫内大小宫女的身份,里里外外跑了好几遍,中午都不曾休息。可手下的这些人实在不中用, 一出了事就着急忙慌地来烦他。 想一想啊,他当初也不该和严广廉闹得那么僵,他至少比这些人能干。 听说是皇帝的事, 陈海停下手中的活, 问道:“陛下这么大个人,怎么会丢呢?派人在御书房周围转一转呀。” “都转过了, 自陛下出去之后,宫里的卫队已经找了她两个时辰了, 没人看见她去哪了呀!” “会不会出宫了?”刘海想到这个可能性,“是不是去尹大人府中了?” “应当不是,今日陛下与尹大人大吵了一架,两人离开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而且我们去宫门那儿问过了,只有尹大人出宫了,陛下没有出去。” “她们俩吵架了?”陈海擦擦额头上的汗, 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像是听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千真万确。”小宦官用焦急的神情强调着事情的严重性。 “那行吧, 咱家带人去找,你就在这个核对一下这些人的身份。看见不干不净的宫女都给咱家拎出来。” “这两次咱家被她们坑的惨惨的,身份不明的和这种异想天开的通通都给咱家哄出宫去!” “小的明白。”小宦官连连点头。 陈海出发去找李孟庭的时候, 她已经在那个小小的洞穴中悠然转醒了。 她撑着手臂坐起, 伸手捏着自己的眉心,想让自己混沌的脑袋赶紧清醒。 这一趟去地府,什么都没问道,还带来一肚子的火出来。 她这厢都要急死了, 一大堆的苦水没处倒。老婆婆却好闲情,拉着她就在地府里泡起了茶来,还封了她的声音,不让她说话。 李孟庭竭力用扭曲的表情表达着自己的夙愿:快把我的嘴放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 可老婆婆不理睬,饮着茶,淡淡笑道:“我今天不与你交易,所以也不想跟你说话。” “来来来,喝两杯茶,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你可是我见过的最急躁的人了。”她将李孟庭的那杯推到她的身前。 李孟庭气呼呼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将空杯推到老婆婆的面前,用哀怨的眼神望着她。 老婆婆一边给她倒茶一边同她道:“一个人想要的东西都是靠她自己争取来的,你看你就践行得很好啊。” “我在这地里上百年了,还从来没有与一个凡人做过交易。” “你就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李孟庭又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心中鄙夷地想:与众不同有什么厉害的吗?还不是被这些看戏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捕捉到了什么,老婆婆眼底的笑意更深,她没有再给李孟庭倒茶水,反而将桌上摆放着的一棵盆景推到了她的身前。 “你每次走得都很急,都没有好好地看一看它,它已经开了很久了,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李孟庭凑近脸,盯着这盆红梅桩景,左瞧瞧右瞧瞧,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的。 老婆婆摘下一朵梅花,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就是你们人世间最普通的一朵梅花,我想将它送给你。过两天就蔫了,趁着这一两天好好地欣赏一下。” 李孟庭满肚子的悲伤,听这话十分不舒服。梅花,没花,萎蔫,衰败,这一切不好的词汇,在伤心者的心里都能找到对应的人和事。 她故意在讥讽她吗? 李孟庭被气坏了,不想在这里待了,转身就离开。 那朵红梅还被她拽在手心里,带出了梦境之外。 这朵梅花就是人世间普通的一朵花,鲜嫩的花瓣已经被李孟庭的手挤压,产生了破损的伤痕,只要她再使劲些,她立马就能将它捏碎。 一朵花的衰败,哪里要两天,她现在就可以破坏它的美。 但李孟庭细想一下,没忍心下手,就像她期待自己的爱情一样,不希望它立刻萎蔫失败,多撑一天也是一天。 李孟庭将这朵梅花留在了洞穴里,自己则带着那块冰凉的玉离开了。 地府里,老婆婆还坐在茶桌前,嘴角噙上了一抹更大的笑意,她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喃喃道:“年轻人,这回你可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说罢,她、身前的茶桌,以及茶桌上的东西都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与陈海碰上是在太和殿的广场上,一队人急急忙忙,李孟庭却按着自己的节奏迈着脚步,不疾不徐。 睡了一觉,倒也并非没有益处。她整个人都冷静了许多,也开始反思自己身上的问题。 毕竟任何的争吵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她忽然发现,她与尹明希本不用闹到这等地步,只要她认真揣摩她的话,好好地回答她的问题。 “亲爱的陛下呦,您跑到哪儿去了?我们这些人从天亮找到了天黑,来来去去。” 陈海这几日当真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先是皇帝遇刺,后是宫女犯上,现在是皇帝闹失踪,好似一睁眼啊,就有预感这一天不安宁。 “在宫里转了转,不小心就在花园里睡着了。”李孟庭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解释道。 陈海望向她来时的方向,便知她说得是哪个花园。 见李孟庭满身尘土,陈海上前替她拍了拍:“陛下有床不躺,怎在花园里睡着了?这衣衫都脏了,要不要去换一件?” “将就着穿吧。对了陈海,你让人搬一架长梯来,搬到御书房。”李孟庭想起了房梁上的那张图纸,觉得不放心,还是要将它弄下来收好。 万一哪天不小心掉下来,被别人看到,她的秘密不就全暴露了。 “陛下拿□□作甚?”陈海问。 “那房梁到了夜里就有动静,朕看看上面能不能藏人,不然朕的御书房都成了刺客的老巢了。”李孟庭找个借口应付过去。 她一提到这个,陈海就噤声了,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鸡。 他这个总管职责太大了,宫里哪儿出了问题都是他的责任。但不得不说,虽是折腾,但新君来了之后,生活就变得有意思多了。 他一直都觉得生命贵在折腾。 繁重的事情并未打垮陈海,反而让他越战越勇,皇帝要的长梯,他也已最快的速度给他搬来了。 “陛下,不然找个外头的侍卫爬上去吧,这□□有点高啊。”李孟庭已经将自己碍事的前襟固定好了,抬脚踩上了长梯的第二阶。 “朕亲自去看,你在下头扶好了,少唠叨些。”李孟庭压根不听劝,见长梯固定好了之后便手脚伶俐地爬了上去。 她一上来便看见了一道紫光在黑暗中微弱地闪动着。 好在这时天还没那么黑,不然夜里灯一闭,很容易就叫人发现了。 她将上身都钻进匾额后面,伸长手去够图纸。谁知那图纸竟像长了脚一般,往后弹了一步。 好家伙!还记上仇了是吧? 她又将身子往里头钻了一些,将活泼乱动的图纸逼到了角落里,才将它捉到。 爬上来之前,李孟庭已经打定主意不去看图纸上的内容,可图纸到了手上,心立马就痒了起来。 她终究是没忍住,往那图纸上瞥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让她心间的乌云骤然消散,嘴角不可置信地扬了起来。 她看到了“矛盾”后头新冒出的两个词,也看到了右下角那根刻意避开字体的曲线。 失而复得的喜悦聚集在心间,膨胀得马上就要炸开了。 李孟庭确认自己的双眼没有欺骗自己之后,将图纸塞进自己的衣兜里,顺着□□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下来。 陈海见她下来的动静要比上去的动静大上许多,还是忍不住念叨:“陛下,您慢些,别着急呀!” 最后的两步,李孟庭实在没耐住性子,一跃就跳了下来。 接着,陈海就见她像是找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一样,抱住了自己,同自己欢呼道:“哈哈哈,她是我的了!她是我的了!” 陈海讷讷地站着,配合着李孟庭的动作手舞足蹈,心里想:不会建昭帝真放了一张藏宝图在上头吧? ** 第二日一早,尹明希就进了一趟宫。 她昨夜仔细检查了一下那条断掉的绳子,发现断口极不规则,似是被什么东西刮到才断掉了。 她想起自己出宫前待过的花园。 这儿的太湖石刚运进宫不久,四处皆有尖锐的石锋,可能就是自己一个蹲下或者起身的动作,就将绳子刮断了。 尹明希来到昨日待过的石洞,伏低身子细细找寻。 她在地上发现了玉观音的印子,确认了它确实遗失在此处,只不过已经被一个后于她来的人拾走了。 因为她还在里头发现了另一个人的踪迹。 “这是什么?”尹明希看见了什么,嘴里喃了一句。接着她就从地上拾起了一朵沾着尘土的红梅。 红梅小小的,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望着它,尹明希却愣神了许久。 于她来说,这绝不是一朵普通的红梅。 尹明希拉开裤脚,将这朵红梅与自己脚上的印章比对着。 果不其然,不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十分吻合。 重生在这个世上的第三人,终于让她找到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人互相远离了一阵,又要贴近了。 希望买的基金能跟她们学学,和本金不要离得太远嘛! 第53章 钓鱼 “外公, 我想我已经可以锁定范围了。”尹明希掏出了一份名单,递给了正在垂钓的戚睿贤。 “你说的重生的第三个人?”正巧有一条鱼儿上钩了,戚睿贤将鱼线收紧, 用网将这条被迫靠岸的鱼儿捞了上来。 他将鱼儿放进桶中,而后接过名单,逐个看了起来。 这份名单很长, 尹明希竭力将昨日可能出现在那个花园里的人一一罗列出来, 连宫女和太监都不放过。 “这儿有个人,被你划掉了?”戚睿贤离官场十分远, 名单里只有些许名号响亮的人他会认识,其余的一概不知。 倒是写在末尾, 又被划掉的那个,他是一眼就能识得出。 这名字太显目了,划去的动作也太显目了。 “是李孟庭。”尹明希回答,没什么好避讳的。 “为何她出现了,又被你划掉了?”戚睿贤望着这处的痕迹若有所思,同样反常的是尹明希这一二日的状态, 亦值得咀嚼。 “我看过她的脚踝, 她的脚踝上没有梅花的印记, 所以她不可能是那个人。” 戚睿贤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接着打趣道:“人家的脚踝都让你看,看来关系很不一般呐。” 尹明希别过身去, 抱着双臂, 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我跟她可没什么关系,你不要多想。” 戚睿贤背对着她,苍老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笑意,腹诽:上回你来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我们说回正事, 你要辞官又是怎么一回事?” 尹明希转过身子,同他道:“由明转暗,我可以更好施展拳脚。那些总躲在暗处,束手束脚的人兴许也在期盼着这个机会。我想引诱他们出来。” “那你的小情人会同意吗?她那么在意你。” “小情人”这三个字冒出来,惹得尹明希又羞赧又气愤,不自觉皱起了眉。 但她不想同外公纠缠,自顾自地道:“辞呈我已经递上去了,我会坚持的,直至成功。” 她也借着这个机会,可以避一避她的情。 “既然是你所愿,那外公就祝你成功。” “你瞧,又有条鱼儿上钩了,我近来发现这种黑黑的鱼长得很快,繁殖得也很快,钓上来的都是它们。” “你要不要带两条回府?我这多得都放不下了。” “嗯,我带一些走。” 尹明希回府的路上,得到了宫里的消息,她递上的辞呈得到了回复,李孟庭批准了。 结局是她预想到的,可这个过程出奇的快,让她这心有些堵。 她还以为李孟庭会同她推搡几次,然后再吵上几架,劝不动之后才要索然无味地放弃。 没想到,她尹明希于她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来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得知尹明希要辞官的消息,朝廷内外都议论纷纷,不少人都猜测皇帝与首辅大人之间生了嫌隙,不然不会决裂得这么突然。 一直被尹明希打压的傅禹通一党总算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风水轮休转嘛,也该由他们掌控一次全场了。 李孟庭私自召见了傅禹通,更是让他受宠若惊。 李孟庭的话很直接:“傅大人,现在内阁包括你,还有四位,在你前头的三个人,朕觉得他们都不如你,所以朕想将你认命为内阁首辅,那你的想法是?” 傅禹通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在她前头的三个人都是尹明希的人,皇帝讨厌尹明希,也连累了他们,所以机会才到了他的面前。 “谢陛下赏识,微臣定然不辱使命!” “那从明日起,尹大人的工作就由傅大人接替了。”李孟庭将自己的心思埋藏着妥帖得体的笑意中,望向傅禹通时,她总想象着这人被千刀万剐的模样。 傅禹通,是她第一个要拿来开刀的人。 有些仇,尹明希可以忍着不报,但她李孟庭不行。 ** 傅禹通并非完全信任李孟庭,他这个人有疑心,自己又难以看透皇帝,不会这么快就将自己的信任交托出去。 不过皇帝倒是与他无话不谈,批阅奏章的时候总会问一下他的意思,连陈海都无法进入的那个“暖阁”,皇帝也带他进去了。 他知道了皇帝的计划,而且是一份详详细细、价值万金的计划。 只要他放出一些风声,很快就会引得众狼来争抢,到时候他又能获得一笔不菲的钱财。 二十日后,傅禹通确认皇帝没有召回尹明希的意思,开始在朝堂“上大展拳脚”。 他先是贬了三个人的官,将自己的亲信提拔上来,而后一步步地清除尹明希在朝中的眼线。 皇帝越来越信任他,傅禹通能感觉得到。皇帝与她讨论问题的时候,会研究得很深入,但不管是深层的思想还是浅层的,她都会与他详细地交流。 包括军事上的。 这也是傅禹通最想听的。 “爱卿,近来边界扰动不断,是西蒙人有意为之,他们让我们的士兵夜不能眠,消耗他们的精气神,其实是在背后酝酿一场更大的进攻。” 李孟庭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位置,说给傅禹通听:“钦州城是兵士重地,这一道关卡若被他们夺去,我们再夺回的希望渺茫。他们的目标是在这里。” “而这里,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 傅禹通感叹李孟庭的如炬的目光,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西蒙人的心思,而且揣测得分毫不差。 下月中旬,西蒙的皇室就会出兵攻打钦州城,他们的目标是一次拿下。 而他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传递军中情报,助他们完成此次进攻。事成之后,他的好处必然是少不了的。 “陛下打算怎么做呢?”傅禹通看出李孟庭早有准备,便问道。 李孟庭的手上移,指向了西蒙境内的一座小城:“这个地方于他们来说就和我们的钦州城医院,易守难攻,占领之后可以作为重要的根据地。朕想在他们行动之前先把这里拿下。” 傅禹通觉得难度十分大:“可是陛下,西蒙人最精锐的部队都集中在这里,我们在火器、装备上都不如他们,这场仗不用打也知道是败的。” “如若没有火器的支援,定然是必败无疑。可是天助我也,钦州城北侧的这个不起眼的小城里,发现了一处铁矿,朕已经将此处利用起来,命锦衣卫的人在这里秘密地研制火器。” 李孟庭脸上带上了稳操胜券的笑,将一份新制的火器名录拿给傅禹通看。 傅禹通看罢,十分惊讶。 铁矿的事情兵部二月之前便上报了,只不过他们称此处铁矿石数量极少,仅用几日便开采完毕。 没想到继续深挖,还藏有这么丰富的资源。 这儿产出的火器数量,要比目前军中所有配备的火器加起来的总和都要多。 也可想而知,若被西蒙人占据了这座小城,那大启真的危矣!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发动进攻?” “爱卿觉得什么时候适宜?”李孟庭反问了一句。 “臣觉得,应当在西蒙人进攻钦州之前的三至五日里,”傅禹通来到地图下,伸手比划着:“他们进攻钦州前,会将座城池里的主力军调往这里扎营蓄力,调动之后这座城里的兵力就空虚了,是我们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爱卿分析得不错,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顿了顿,李孟庭继续道:“朕在西蒙的朝堂里安插了奸细,只要他们开始召集兵力,他就会同我传递消息,我们的人也可以开始行动了。” “原来陛下早已谋划好了。陛下深谋远虑,实乃大启江山社稷之福!”傅禹通一边吹捧着李孟庭,一边暗自窃喜。 今日他得到的这些消息,足够他从西蒙人那里换来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李孟庭也感叹,铲除奸细不易。受到前世的影响,自己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可还要陪他演这样的一出戏,让他一步步地掉入自己设定的陷阱里。 等着吧。 运气好的话,再过二三日,她就可以收网了。 ** 第三日,李孟庭听到了风声,换上便衣出了宫,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老地方——牡丹楼。 这次她为了进出方便,特意挑了一个可以女扮男装的身份。 一进门,她就逮到了一个小厮,将手里捏着的那锭金子塞给了他,凑到他的耳畔轻声地道:“小哥,我要见你们言老板。” 小厮还在寻思着如何拒绝,李孟庭又往他手里塞了一锭,嘴里道:“我是有生意要与你们言老板谈,谈拢了好处必少不了你的。” “公子在这等等,我去问一下。”小厮捏着两锭金子,往言予歆的屋子跑去。不过他也算诚实,在言予歆面前什么也没瞒,径直把两锭金子递了上去。 “老板,外头有一个姓梁的公子要找您谈生意,塞了两锭金子给我。我......我要怎么回他?” 这两锭金子一看就不同寻常,言予歆抓起来随意一瞥,就瞧见了金子下头的官印。 这年头,新君铁了心要打击贪赃枉法的人,敢这么明目张胆拿着官银出来混的,怕是只有脖子上长了好几个脑袋的人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位新君莅临,拿这两锭金子表明身份呢。 “请她进来吧。”言予歆将两锭金子一前一后摆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一会儿,她就见一位穿着青衫的翩翩君子着走了进来。 言予歆一见她这幅姿态便打趣道:“您们二位真是将我这地当做戏台了,好似不变脸的话就不能进来。” 李孟庭见她已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也没同她客道,反问道:“听你这口气,她也在?” 言予歆给她沏茶,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比你早几步来,在楼上左拥右抱呢。好几天了,都连着来的。” “伤心人,总是要发泄一下的。” 李孟庭端茶的动作停了停,不信:“尹大人可不是这样的人。” 言予歆幽幽地道:“我这都是进过一会天牢的人了,还敢对着你们这些官家、皇家的人撒谎么?” “像我这样的商人最重眼前的利益,现在是谁的大腿粗,我就抱谁的。” “现在陛下就在我眼前,我巴结还来不及呢,又怎会骗你?” 李孟庭知道她与尹明希达成了某种合作的协议,但没想到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言老板就被尹明希驯化得这般温顺了。 李孟庭暂时不同她敌对,也暂且信了她所说的,接着神情扭曲地回顾了一下“左拥右抱”这四个字的含义。 想明白之后,她不假思索地问出一个问题:“你们家舞女的衣衫还有吧,给我来一身,要最妖媚的那种。” 言予歆笑了:“陛下这是要亲自上场?重新将尹大人的魂勾回来?” 李孟庭点点头。 第54章 卖艺还是卖身? 言予歆用看好戏的目光打量着李孟庭, 故意用为难的语气道:“争奇斗艳的衣服我这有很多,只是不知道陛下敢不敢尝试?” 李孟庭将腰背挺直,豁出去了:“统统拿来, 有什么不敢的。” 言予歆令人拿了三套在俘获芳心上无败绩的衣服来, 放在李孟庭的眼前,让她自己挑选。 这三套衣服,每一套都让李孟庭瞠目结舌。 第一件薄如蝉翼, 有穿跟没穿一样。 第二件袒胸露乳,隐私全都暴露在人的眼前,该遮的地方都没遮,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衣服穿来干嘛。 剩下一套,半斤八两。 据说这件衣服的连接处都是用松动的扣系上的, 活动的,有心之人一扯, 便能轻而易举地将整块布料扯下来。 这衣服在身上可能还没穿暖, 被人一扯,立马就赤身裸体了。和上述两种情况, 孪生的一样。 李孟庭对比来对比去,还是觉得第三套适合她。 尹明希不扯她的衣衫, 她们就相安无事。尹大人若想扯她的衣衫, 她还乐意之至。 她还怕自己勾引不了尹大人呢。 选定衣衫之后,言予歆找了个姑娘来,替李孟庭梳妆打扮。 这个姑娘是专业人士,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一只新鲜的花花蝴蝶就横空出世了。 “陛下还满意吗?”言予歆上下打量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她倒是很满意。 青楼也开了好些年,言予歆就喜欢干脆的人。那些面对心水的姑娘,干脆掏银子的客人,永远是她最欢迎的。 这个小皇帝呢,将她类比成牡丹楼客人并不适宜。只不过,她身上这种为讨心爱女人的欢心,不顾颜面、不顾尊卑的气魄让她十分赞赏。 李孟庭照着镜子,看自己被涂抹了好多层胭脂的脸,发现自己都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不会尹明希真喜欢这样的吧? 李孟庭带紧张的心情,来到了尹明希所在的厢房之外。言予歆就送她到门口,没有随她一起进去。 里头的人她也吩咐好了,找准时机就会撤出,绝对不影响皇帝陛下的发挥。 李孟庭推开门自然地走了进去,脚底的鞋很紧绷,不合脚,使得她的脚步一扭一扭的。 她捂了捂自己的衣衫,更加小心地踩步伐。不要自己绊了自己一跤,或是自己踩落了自己的衣衫,那样就糗大了。 尹明希正饮小酒,一身男子装扮,坐在正中的位置上,与李孟庭不谋而合。 房中有乐师正在演奏,削弱了李孟庭进门的动静,她也发现尹大人的左右两边确实分坐两个女子,只不过她们一个给尹明希斟酒,一个给她布菜,规矩得很。 赵显秋和越骁也在房中,围坐在桌旁,一同饮酒享乐。 这幅架势,哪里跟左拥右抱搭得上边?这一行人来牡丹楼分明是来干正事的! 应当是时机还未到,他们必须在此隐藏身份,才叫了歌女、舞女进来。 李孟庭走了两步便明白事情不对,刚要扭头准备出去找言予歆算账,却在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引起了尹明希的注意。 “这位姑娘留步,怎么刚来就要走?”尹明希的声音雌雄莫辩,望向李孟庭的目光带上了一些迷离的醉意。 “走错屋了。”李孟庭背对着她,捏着嗓子道。 可她越是隐藏,身上的疑点也越大。 尹明希叫停了乐师,起身走到了李孟庭的身旁,眸中绽开了湛亮的光。 她扯住李孟庭的腕子,嘴里吐纳着含有酒意的气息:“是牡丹楼里的姑娘吧?相遇就是缘分,来了就别走了。” “我让人去和你们言老板说。” 李孟庭被尹明希拉到了位子上,被按在位置上牢牢的。 她心中腹诽:若不是自己出宫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否则她就要以为言予歆和尹明希是串通好了的。 肩头被玉手按,李孟庭颇有些坐立难安。这尹大人究竟认出自己没有?要杀要剐,倒是来点干脆的呀! 尹明希朝赵显秋使了一个颜色,她立马会意,带着越骁及房间里的其余人等出去了。 李孟庭讷讷地坐在原处,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她现在同他们是素不相识的身份,不能贸然开口。 房间空了,也静了,李孟庭瞧着关好了门,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尹明希,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公子,他们......他们怎么出去了?” 尹明希倒了一杯酒塞到手心里,挑了挑眉:“姑娘这等绝色,有你就足够了。他们出去,是不想打扰我们二人单独相处。” 尹明希冰凉的手指勾在李孟庭的下巴上,轻微地施力让面颊转动,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 她要好好欣赏面前的绝色,难得一见的绝色。 李孟庭趁她收回手的时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给自己压压惊。 她饮完酒,脸上绯红飞现。 尹明希的眼底染上笑意,注视这张被胭脂毁坏了的脸,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那两抹自然的红霞上。 她问:“姑娘会跳舞么?” 李孟庭一惊,揣测为何她要这么问,不会是想让自己上台表演吧? 她这舞刀弄枪的身子,哪里跳牡丹楼里这些极尽妩媚的舞蹈,旋即捏着嗓子否认:“我......奴家不会。” “在这牡丹楼里的姑娘,多多少少都会些,姑娘穿着舞女的衣衫,却刻意藏着掖,莫不是瞧不上尹某人?” 李孟庭咬着下唇,脑袋被那一杯酒冲得有些晕眩,想再推脱,却被尹明希一把拉到了台上去。 “我为你奏乐,姑娘不要害羞,尽情跳就是了。”尹明希在古琴旁坐下,伸手拨动这琴弦。 都赶鸭子上架了,李孟庭牙一咬,为博美人一笑,她准备豁出去了。 “奴家舞姿难看,公子看了莫要笑话。” 尹明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她可以开始了,而她的手指缓缓地拨动琴弦,悠扬的乐声从她的指尖里流泻而出。 她抚琴不用看琴弦,两只眼睛都紧紧地黏在李孟庭的身上。 李孟庭低脸,不敢去看她的目光,乐声响起之后,她依据脑中留存的记忆,抓起自己的袖子朝前一抛,双腿僵硬地一跃,一段丝毫不跟乐声走的舞蹈呈现了出来。 反正她脸皮可厚了,乐声不停,她的动作也不停,看尹明希与她谁能挺到最后。 李孟庭一直沉浸在自我的舞蹈中,转了几圈之后,连尹明希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尹明希全程看在眼里,眼里眉梢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最后,她实在憋不住了,率先停下了抚琴的动作。 李孟庭也晕晕乎乎地停了下来,靠墙壁才能勉强站稳身子。 她找到尹明希的方位之后,内心还涌起一阵期待。 兴许自己有跳舞的天赋,临场发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尹大人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尹明希没绷住的笑声给李孟庭适时地破了一盆冷水。 她将脑袋伏在臂弯里,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天知道方才她看到了什么。 李孟庭想着自己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走过去,蹲下身子,不甘心地戳了戳她的肩膀,小声地问道:“应......应该还好吧?” 尹明希抬起笑弯了的眼眸,用手捏了捏自己僵硬的嘴角道,附和道:“还不错,真不错。” 从尹明希面上看出的端倪,和自己心底莫名的底气一结合,就成了将信将疑。李孟庭依旧觉得自己舞蹈坏也也坏到哪里去。 尹明希还想看她是否有别的才艺,便问道:“姑娘会唱歌否?” 李孟庭对这一招早有防备,手一摊,伸到尹明希的跟前去:“公子,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尹明希当她的面伸到自己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放在她的手心上:“买你一整夜,够吗?” 李孟庭将钱放在琴桌上,先不收:“那我们要事先说清楚,是卖艺还是卖身?” 尹明希反问:“那姑娘想卖什么?” 李孟庭脑中的想法主动得可怕,嘴唇张了张,想把“卖身”两个字吐出来。又碍于不得体,咽了回去,“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依公子的。” “那好,我就不说废话了。”尹明希扯住李孟庭的腕子,将她往床边带去,用事实行动说话。 受衣衫的约束,李孟庭那迈不大的步子被尹明希急促的脚步带得都要飞了起来,小碎步踩着跟密集的鼓点一样。 她的心也在敲着鼓呢,不是退堂鼓,是欢快的鼓点。 尹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接了? 一定是认出了她吧。 走到床边,尹明希扯着李孟庭的腕子,就将她带倒在床上,她自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 她身子前倾,双手撑在李孟庭身子的两侧,作势要去扯她胸前的衣衫。 李孟庭自己穿的这身衣衫,太知道她这一扯,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护在胸前。 “姑娘现在不乐意了?”尹明希的动作停顿在半空,腰依旧弯,同李孟庭对望。 李孟庭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我们不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 尹明希抓住她护住的那片衣衫,目光在她胸前点了点,轻佻一笑,将呼吸吐纳在她的耳畔:“不必。”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对自己的舞蹈、才艺以及浮于表面的伪装术总有莫名的自信。 第55章 融为一体 “不......不必?”李孟庭有些怂了, 将胸前的衣衫搂得更紧,颤声问道。 尹明希抓着她的衣衫稍稍朝外用力,强调道:“对, 不必。在青楼, 做这些你情我愿的事情,还要先说一大通的废话?” 李孟庭将自己的衣衫往回扯:“不相识的人认识一下,也......也不算废话吧?” 尹大人越是急迫, 越是急迫,她这心就越没底。 见这人已经被自己逼得神情都变了,尹明希暂且放过了她,手上的劲儿一松,身子也从她的上方爬了起来, 往屋中放置水盆的地方走去。 身上的压迫骤然消失,李孟庭抬头循着尹明希所在的方向望去。心里疑惑:这怎么突然熄火了? 待她回过神来, 脸上多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尹明希拿着一块湿布, 靠近了她的脸。 “那就把你的脸擦干净,我们再好好地认识一下。”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擦起李孟庭脸上的胭脂来。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把一张白皙清秀的脸涂成这样花花绿绿的,为了搭配方才那一段热舞吗? 尹明希的嘴角带上了忍俊不禁的笑, 手上的动作尽量放得小心, 特别是擦到眼尾这样的位置时。 李孟庭当场被抓包,而且对面的人好像不想给她任何台阶下的感觉。 她将双眼闭得紧紧的,心里忐忑不安。 尹明希擦了两遍,确认边边角角擦干净之后才收回手。 她解开自己束着的发,如瀑的长发垂了下来,搭在肩上,也落了些在李孟庭的脸上, 痒痒的扫着她。 尹明希撑着手肘侧躺在李孟庭的身侧,睁着美眸含笑地看着她:“怎么?方才念念叨叨执意要认识一下,现在怎么装起睡来了?” 李孟庭被她这声唤得立马睁开了眼,侧过身子,讪笑着与她打招呼:“爱卿,好巧,好久不见了。” 她脸上的笑容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尹明希的神态就比她自若许多:“陛下这是来体察民情的?” 李孟庭顺着她的话头往下:“是......是啊,在宫中看到的东西都是死的,要亲眼见,亲耳听了,才能真正地了解情况。” 尹明希:“那陛下还当真是辛劳,这男女欢爱之事也要来亲自查看一番。” “是是是,天下苍生的大小事都是朕要挂心的。” 不管尹明希说什么,李孟庭都一并应下,然后适时将话头引到二人待解决的矛盾上:“不过朕最为牵挂的自然是爱卿你了,爱卿要寻欢作乐,朕怎能坐以待毙?一股脑就冲了过来,你看着衣衫都是破破烂烂的。” 李孟庭自己在床上扭动了两下,肩头系上的结就松了,香肩曝露在眼前。 她示意尹明希看自己肩头,再搭配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博取她的同情与心软。 “陛下与我不是早就一刀两断了,我还有什么能让陛下牵挂的?”尹明希仰面躺着,幽幽地道。 李孟庭追过去,急忙地回:“那是你说的,朕可没同意。” 尹明希转过身来同她对视:“陛下若是没同意会辞我的官?” 李孟庭温声道:“这是两回事。” 尹明希长久地望着她,没有说话,想到那日的情景,她的眉头皱了皱,眼里有拨不开的乌云。 李孟庭见她的神情静了,便知道自己仔细解释的机会来了,上前捉住尹明希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反思了我自己,有很多问题。” 她望着尹明希,说出了踟蹰的内心:“你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开始担心了,我担心你会被人抢走。” 尹明希觉得好笑,遇上她之前,自己都不知道情为何物,有什么人会抢走她呢? 这肯定是瞎担心。 李孟庭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尹明希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心。她陷在轮回里,可以牺牲一切来换取这个朝代的盛世太平。 当然,也可以牺牲她自己。 在她心里,只装有这么一件宏大又艰难的事情。其他挡路的,她会毫不留情地清走。 李孟庭了解尹明希,所以避免自己和那件宏大的事情起冲突。 “很多事在你心里都很重要,我很有自知之明,我总将自己排在最末。” “我本来在你心里就只有这么一点位置,我担心它们将我挤得一丝不剩。” “所以我很着急。” “我很着急地证明我的能力、我的手段以及我向着你的心,只是想巩固这一丁点位置。” 尹明希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李孟庭对她的感情居然是这样的。 她也从来不知道,李孟庭居然将自己放置在如此卑微的位置上,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她的心思、她的希冀和她想做的事情。 李孟庭解释着上回宫女的事情:“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别的人我都不屑看一眼。” “那日我会生气,是因为你不信任我。” 李孟庭用食指与拇指挨着比划了一段极小的距离:“我本来在你心里只有这么一丁点的位置,你与我争吵之后,我发现,可能比这些还要少。” “不然你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怀疑我?” 听着这悲伤的语调和低低的哀嚎,尹明希的心颤了颤,她发现先前的自己确实不了解李孟庭。 她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敏感且微小的人。 “我问你,要不要做我的皇后。我是想替自己争一争,人总是贪婪的,总是想要的更跟多。” “但是......”李孟庭哽咽了一声,眼前被水雾洇湿了,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不出了。 她想说的是什么? 她想说:但是,我发现我还没有重要到可以拥有和你谈判的权利。我发现我的地位比我想象中还要少,少的可怜,少到三两句之间,你说断就断了。 这些话,李孟庭只敢在心里咕哝一声,说出来,就是自己割自己的心。 尹明希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也不让她再往下说了。 “不是这样的,”她捧着李孟庭的脸,指尖轻轻携去李孟庭眼尾的泪,她声音嘶哑,却竭力让它平稳,“那些都是气话,你不要信。” “我不止一次地后悔过,我为什么要说那些不理智的话?” 尹明希第一次将自己剖析给李孟庭听:“那是由一个充满嫉妒、敏感与不安的人说出的,她被你带到了柔软的云朵上,周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却时刻担心着自己会跌下来,美梦会破碎。” “这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的错。” “她不是一个好人,她一个阴暗的人,她总把东西想得很阴暗,总把结局想得很坏。” 尹明希的手指摩挲着李孟庭的脸,眼里也泛起了一阵湿意:“她不是不要,是不敢,才放手的。” 李孟庭将这个笨女人揽进怀中,贴着她的脸,勾去她眼角的泪。 知道尹明希的症结在哪里了,李孟庭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细细安抚着她:“你要心安理得一些,不然显得我的勇猛很愚蠢。” “你瞧,为了你,这么妖艳的衣衫我都穿了,还有咬着牙跳的那支舞。” 想到方才李孟庭跳舞的模样,尹明希又破涕为笑,她摸着她的脸,说道:“可能你就是上天送我的一道光,要驱散我的阴霾。” 李孟庭望进她的眼睛里:“那你比划一下,我这道光,现在在你心里占多大的分量了?” 尹明希从她怀中掏出手臂,用手臂能比划的最远的距离给李孟庭比划了一下:“已经有这么多了。” 李孟庭眼底含了笑:“原来有这么多,那我可要再接再励,巩固地位,在你心里好好地发光发热。” 尹明希的目光温柔如水,望向李孟庭时,里头的浓情蜜意藏都藏不住。 这是她近些日子来最柔软的时刻。 李孟庭缩进距离,轻轻地吻着她的唇角,问她:“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以往她日日都能见她,那次在御书房诀别之后,她已经忍了一个月不去见她。 她的夜里,她的梦里,都在紧密地思念着她。 “想。”尹明希抱紧她的身子,抵着她的额头,如实答道。 李孟庭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一下一下地舔舐着她的唇齿,诉说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 尹明希竭尽所能地回应着,眼里泛起了薄薄的水光,含了媚。 李孟庭扣住她的后颈,让二人的吻结合得更加紧密,撬开尹明希的唇齿,舌尖轻挑着她的舌,缠着它吮吸厮磨。 这一次的吻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热烈、更急迫。 李孟庭的热切体现在疾风骤雨般的吻上,她亲吻着她的唇,亲吻着她白玉般的脖颈,一寸一寸,虔诚地靠近。 尹明希的热切体现在无处安放的手上,李孟庭吻她的时候,她的手抓着她的背,杂乱无章地攀着。 李孟庭舔舐她的脖颈的时候,她的手揽着她的脑袋,手指插入她的发中,难耐却又不敢用力地抓着。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想与她融为一体。 外头传来一阵鼓声,这是越骁传来的信号。这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 她要抓的鱼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入网了,她今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再有半个时辰,她就要出现在门外,与他们一同前去抓鱼。 时间紧迫,但火焰已经蹿得这么高,停下来是不可能的。 她捧着李孟庭的脑袋,声音湿漉漉的,还带着止不住的喘息:“一炷香的时间,把我的火灭了,不然下次不让你碰我。” 李孟庭耳根滚烫,身子与她的贴得更紧,喑哑的声音回道:“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广告时间—— 接档文《沈教授家的黏人精》求个收藏~ 前几天辞职了,想看下写文能不能养活自己,大家赏口饭吃,喜欢的帮忙点个收藏呀! 文案:被开除的三号楼里,人人都有一只可爱的小龙。 沈再青已经搬来两年了,就她没有。 她以为搬来这里就是包分配,物业却告诉她:“要与龙族有交集的人才会有小龙。” 沈再青感到委屈,她有交集,七年前她被一条小龙亲过一口,连初吻都被她夺了去。 只不过,那条小龙被她当做登徒子打了一拳。 龙族脾气都很大,龙忻挨了喜欢的人一拳,生了七百年的闷气。 得知那人即将有别的小龙了,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把刚出生的龙崽都囚禁起来。 她要把自己送过去。 物业服务台,沈再青看着别人家可可爱爱的小龙崽,再看看自己面前待领养的......巨婴...... 对小龙崽有执念的沈再青转身对工作人员说:“你好,可以退货再申请新的吗?” 第56章 灭火 在纠缠的呼吸中, 二人的心贴到了最近的地方。 李孟庭书上看到的那些花招都还没派上用场,尹明希便身子一颤,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肩头。 她连动都不敢动, 静静地等着她平复, 再跌入她的怀中。 解决了燃眉之急,连呼吸都是畅快的,尹明希伏在李孟庭的肩头, 平复着急促的心跳。 李孟庭目光柔得能掐出水来,轻啄着她的侧脸,拨动着她散落在额前的发。 她意犹未尽,心贴得最近的时候,她片刻都不想和她分离。 可现在可不是你侬我侬黏在一起的时候, 她知道尹明希赶时间,她有正事要办, 而她自己, 也有一桩大事急着要去办,不能在这里久待。 空气中飘荡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 “热, 离我远些。”静默了片刻,呼吸与心跳都平复了好些, 尹明希的额上、肩上、颈上冒出了密汗。 李孟庭身上也有, 两人贴在一处,黏黏腻腻的。 李孟庭听话地将她放开,身子往后挪了些,手肘枕在脑袋下,满目含情地看着尹明希脸上尚未褪去的绯红。 感叹道:“原来尹大人的叫声是这样的。” 真是太勾魂了。 听见了真实的声音,李孟庭觉得上回自己在牡丹楼里演的简直是漏洞百出,根本拿不上台面。 还好言予歆被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 否则她们根本就没办法蒙混过关。 尹明希瞪了她一眼,有些恼怒,扯过自己的散落在枕头边的外衫,甩在李孟庭的眼上。 自己则坐起身来,整理身上七零八落的衣衫。 她穿到一半的时候,李孟庭就自己伸手将蒙在眼上的衣衫拨开,含笑看着她,神情贼兮兮的。 尹明希加快手中的速度,美眸又瞪了她一眼。 见她不配合自己,连话都不说了,李孟庭索性闭了嘴,自己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整理起自己的着装。 她那件花蝴蝶的衣衫本就脆弱,现在更是不成样子了,她只好管尹明希借了身新衣衫。 尹明希穿戴完毕便下了床,站在铜镜前梳洗,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清,眼里还有一些潮意还未褪去。 李孟庭没她那么赶时间,站在她的身旁,抓了她的发簪来玩,瞧着她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发髻梳整齐。 尹明希梳好了,将梳子放下,朝李孟庭伸出手去:“把簪子还给我。” 李孟庭挑挑眉,握着簪子绕到她的身后来,嘴里道:“我来。” 尹明希将自己的手放下,看着铜镜中为她插发簪的李孟庭,心软得不像话。 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刻,竟然发生在急急忙忙的夜晚里,与方才的交融一样,像废墟里开出的一朵鲜花,有别样的滋味和情趣。 尹明希望着李孟庭姣好的容颜,心想:若盛世太平,她一定会愿意做她的皇后,与她一起携手,看尽世事的变迁,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李孟庭弄好了发簪,从背后拥着她,在她耳边柔声地问:“考虑一下,要不要回来重新做我的尹大人?” “那些像杂藤一样的人,陛下清理干净了吗?” 尹明希并非看不出李孟庭的计划,傅禹通这嘴再甜,背地里做的贪赃枉法的事也绝对少不了。 李孟庭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的。 她现在重用他,是为了让他从高位落下,摔个粉身碎骨,再无翻身的余地。 “快了。”李孟庭脑袋靠在尹明希的肩头,轻声地答。 尹明希扭头望着她的眸子:“嗯,等陛下清干净了,我再回去。” “好。”李孟庭勾了勾她的鼻子,脸上展开了一个笑颜。 “今日就......就此别过?嗯?”尹明希将一切都重新收拾好了,面上恢复了冷清,所有的东西都规规整整的。 房间里的温度也降了下来,若非这人还在自己跟前,不然她就要以为方才那一场情深意浓的纠缠,是一场梦了。 李孟庭送她到门口,很不舍,但也知道她们很快就会再相见的。 “嗯,你去吧,万事皆小心。” “啪嗒——”一声,门开了。 尹明希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朝她点了点,让她宽心,接着便往拐角处的那间屋子走去了。 李孟庭目送着她远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回到房中。 她轻挪着脚步,一点一点地拾起记忆,重温那极致温柔、极致妩媚,在自己手心极致绽放的尹大人。 在屋内走了两圈,时候也不早了。 李孟庭也离开了牡丹楼。 不远处的一个酒楼,最为隐秘的一个包间里,傅禹通正与两个人推杯换盏。 他的嘴很甜,身处高位,却像一条狗一样巴结着外敌:“巴统大人,来,傅某人敬你一杯。” “阿斯夫殿下也一起吧。” 被他邀请来的两个西蒙人都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巴统浓眉大眼,身形彪悍,鹰钩鼻。他问:“傅大人今日兴师动众,必然是有什么好东西要与我们分享吧。” 他们二人身份尊贵,潜伏在北京城里不轻易露脸,隐藏得极好。 这次是在傅禹通强烈的要求之下,二人才前来赴宴。 酒酣耳热的傅禹通贼眉鼠眼地笑着,用手点着桌子:“好东西,我今儿要献给你们的都是好东西!重金难求的好东西!” 阿斯夫比巴统要年轻许多,脾气也比较急:“那快说来给我们听听啊。” 傅禹通又亲自为他们斟酒,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既然是好东西,又怎么能急呢?我敢保证,这次我提供的情报,必能助你们一举歼灭大启。” 阿斯夫和巴统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带上了兴奋的神色。他们的胃口被傅禹通吊得足足的。 傅禹通见时候差不多了,也抛出自己了交易的条件。他总不能白给西蒙人卖命吧。 “这次的情报很重要,我要加一个条件。” 阿斯夫变了脸色:“你先前开的条件不是和大汗都谈好了,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你这样变来变去的,会惹大汗生气的。” 傅禹通拍拍阿斯夫的肩头,堆着笑解释道:“这次我还要送你们一个采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矿场,为你们大汗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提供有力的支持。” “我觉得这是一件会让他高兴的事情,又怎么会生气呢?” 阿斯夫和巴统与傅禹通交汇过许多次了,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明白他虽然贪财好色,但对大汗还是尊敬的,至少至今还未欺骗过他们。 “那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傅禹通目光在桌上点了点,嘴角扬起一抹爱慕的笑:“先前同大汗说的是将大公主许配给我。现在我还想加一位,三公主,傅某人也对三公主倾心不已。” “阿斯夫殿下,您是三公主的哥哥,您觉得意下如何?” 阿斯夫双手抱臂,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个傅禹通,贪财又好色,一看就不是好人,偏生还觊觎他家中的姐姐与妹妹。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要去问大汗。” “那就劳烦阿斯夫殿下替傅某通报一声。” 为了宏图霸业,再无耻的人也得忍着,阿斯夫倒也不傻,怎能将主动权交到别人的手中?他也提出一个条件:“那你得让我们先看看你的情报,总不能口说无凭就让我们去打扰大汗吧。” “二人放心,这个傅某早就准备好了。”傅禹通从兜里翻出一张纸条,夹在手中,递给了阿斯夫。 纸条上显示的就是那个矿洞的位置,以及兵部估算出来的目前可以制成火器的铁矿的数量。 阿斯夫看罢惊叹:“没想到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还有一个这个大的宝藏。” 傅禹通志得意满地笑着:“阿斯夫殿下与巴统大人,你们可得先帮我保管好这个秘密。 “现在大启上下,除了皇帝就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若是提早泄露出去,傅某怕是要不好做了。” “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会小心的。”阿斯夫将纸中的内容记下,正准备焚烧,门却被一脚踹开,发出极大的响声。 李孟庭由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握了把扇子,这是尹明希带来的,她走的时候忘记带走,就被李孟庭就随手拿来用了。 她摇着扇子,声音里带着些许嘲讽:“傅大人,不是朕要说你,这么重要的客人,你就让他们委身于这么小的酒楼中,着实是招待不周。” “你看朕一进来,这儿的空间就变得这么狭小了。” 听到李孟庭的声音,里头的三人勃然变色。 阿斯夫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用眼神质问傅禹通:大启的皇帝陛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傅禹通也不知道啊,额头的冷汗一阵一阵地落下。 李孟庭的面容很平和,没生什么气,反倒是走到了傅禹通的身边,拍拍他肩,夸赞道:“傅大人,你做得很好。” “这两条大鱼,朕已经期待很久了,若不是你将他们约出来,朕还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闻言,傅禹通面色惨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尹明希进来的时候,他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原来你们是串通好了的!好啊,傅大人,这就是你对我们西蒙的忠诚吗?”阿斯夫心直口快,勃然变色,用像看仇人的目光看着傅禹通。 而这句话,也正是傅禹通想对尹明希和李孟庭说的。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把他当做了猴来耍! 当然这一点就算他明说了,李孟庭也不会承认的。 她和尹明希,事先并未通过气,是在酒楼外相遇的,一前一后。 若她早知道要同行,一路上必然要黏着尹明希,怎么会白白浪费这些可以谈情说爱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改几次了[捂脸] 第57章 香甜 傅禹通缄默不言, 她被了李孟庭算计了,现在两头不讨好。 多说一句,就多错一分。所以他要少说点话, 后面冷静下来了也好编说辞。 阿斯夫见他这样, 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汉人果然心里有鬼! 他想冲过去揍他几拳,但想想又作罢, 他和巴统的处境也不容乐观,把 力气留着脱困比较好。 阿斯夫的目光瞥向窗边,他离窗户最近,如果破窗逃脱的话,他的机会很大。 巴统在李孟庭的身边, 离门边又近,他可以对他们实施一些牵制, 协助自己逃脱。 阿斯夫朝巴统甩了一个眼色, 当他确认巴统接收到的时候,身子快速地朝着窗户跑去, 他的手即将碰到窗檐的时候,眼里闪起了激动的光。 不料李孟庭早已识破了他的意图, 身子一闪, 比他更快来到窗边,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前牢牢地压制住了他。 尹明希在门边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这几个奸猾的人小心思很多,她也捕捉到了阿斯夫的意图,正想喊越骁的时候李孟庭已经出手了。 她又将嘴里的话憋了回来。 尹明希的目光越过屋内高高低低的桌子,不经意的扫过李孟庭的手, 眼前又浮现那日它被戒尺敲打过的模样。 现在上头的青紫都已经消失了,可那触目惊心的模样尹明希还记得。 这人的身体跟易碎的瓷器似的,偏生还不自知,什么都要冲在最前面。 尹明希横了她一眼,让越骁过去将人绑好。 巴统也不是省油的灯,阿斯夫行动的时候他就想就近抓住一个人来制造混乱,结果选错了人,拿捏住了傅禹通。 李孟庭与尹明希压根就没理他。 巴统的威胁丝毫不起作用。 刀架在脖子上,反倒是傅禹通自己惜命,一直劝说着巴统冷静、冷静。 他尝试着将巴统的手推开,一丁点的作用也没有,巴统是武夫,手臂硬得跟石头一样,不是他这个文官可以撂得动的。 李孟庭将阿斯夫交给越骁,便拍拍手掌走了过来,脸上笑嘻嘻的,嘴上劝说巴统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巴统大人,外头里三层都是锦衣卫,跑也跑不走,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你要知道进了牢里,那就是傅大人的地盘了。” “你与阿斯夫殿下掉层皮还是掉块肉,就全都由傅大人说的算了。” 傅禹通瞳孔放大,满面都是惊恐,李孟庭这阴阳怪气的调调他听出来了,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激怒巴统,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 巴统思忖的时候,越骁眼疾手快,从背后揪住他的手臂,反手就将他手中的刀打落。 傅禹通这才能感受到新鲜的空气,伏在地上狼狈地呼吸着。 今日要捕的就是这三条鱼,顺利入网,又是与尹大人联手捕获的,李孟庭眼里眉梢都笑,分外的开心。 她转过身,想同尹明希隔空对望,分享胜利的喜悦。却瞧见尹明希命她手下的人架起了傅禹通,除去他脚上的鞋袜,双眼紧盯着傅禹通的脚踝。 她的这个举动令李孟庭浑身一震。 难不成......她在找印记? 李孟庭的头低了下来,目光落在自己的脚踝上。她脚上穿着的长靴将那儿遮掩得十分紧密。 尹明希看过她的脚踝,却没有发现自己也是她的“同类人”。想来她面对自己的时候,心思根本就不会绕到“重生”二字上头。 可未来,自己要告诉她,又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才比较合适呢? 李孟庭盖有印章的那只脚悄悄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双手插在腰上,眼珠左右晃动,思绪很乱。 尹明希专心地找着自己在意的印记,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傅禹通的脚踝上什么也没有,尹明希将目光转到阿斯夫与巴统的身上。 可这二人与傅禹通一样,两只脚踝干干净净,连道疤痕也没有,更别说一朵梅花大小的红印了。 尹明希满怀期待的心失落了下来。 李孟庭站在原地踯躅不定,总觉得就是尹明希要找的人。可她又在犹豫,要现在就告诉她吗? 但现在告诉她的话,她又该怎么开口? 若她问起前两世,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李孟庭的为难了。 她担心尹明希那颗敏感的心,能不能承受她一厢情愿地追寻? 她的款款深情,是不计回报的。可尹明希知道之后,会怎么想? 会不会因自己不能提供对等的爱而愧疚?或者说是退缩,与上回一样断得干干净净? 毕竟理不清、还不起的东西,只要断了,就戛然而止,不用再纠结过去,不用再考虑未来。 李孟庭并不想逼迫她做这样的选择,也不想再承受失去的痛苦了。 她选择暂时瞒住,待往后尹明希对她的情再深一些,她再同她叙说自己过往。 李孟庭挪开了目光,站在窗边将窗户打开。 柔和地月光洒了进来,笼罩在她的身上,她抬头望天,望着枯瘦的枝条在风中轻颤,眉宇间带着一些烦躁。 她拥抱了她心中的明月,得到了她的青睐,可一起来的,还有患得患失的不安感。 怎么办?好想找一处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把她关起来,让她眼里心里装着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可她若真这样做了,尹大人估计要抽她的皮,剥她的筋了,也可能会气得大半辈子都不理她。 思绪飘远了,李孟庭双手撑在窗檐,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低头望向酒楼的门口。 锦衣卫一干人等还站在酒楼门外,南宫孚带着队,黑压压地站成一片。 她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退下了。 尹明希带来的人不少,根本不需要她这边的人动手。 三个人都仔细核验过了,都不是尹明希要找的人。这三个人对她的吸引力没那么大了,但审问还是极有价值的。 她要从李孟庭手里,将这三人争取过来。 她刚走到李孟庭的身边,嘴唇蠕动,刚要张嘴,便听李孟庭轻柔的嗓音说道:“这三个人,你带回去审吧,我这里不急。” 传入尹明希眼里的,还有她比春风还要温柔的笑意。 她失落的心又得到了填补,柔声问着她:“陛下会不会难做?你也带了好些人来,空手回去不会不会不好?” 李孟庭缓缓道:“殊途同归,你与我所想的都是一样的。所以你审还是我审,没什么差别。” 她见尹明希面上还有迟疑,便凑近身子,在她耳旁悄声地说:“而且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宫里根本没人知道。锦衣卫是自己人,他们的嘴很严的。” 尹明希视线往下,看见了角落里的南宫孚,心里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不像初见时那般仇恨了。 原来仇恨如冰雪,出太阳的时候,就会消融。 而李孟庭就是这个最为关键的太阳。 “我还是把傅禹通留给你,我带那两个西蒙人走就好。” “他们串通一气,用两种方法分开审比较好。” “审完之后,我们再将他们的口供对一对,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人在撒谎。” 傅禹通是尹明希的老对家了,斗争了几世,他做过的事情,尹明希心里都有数。 她熟悉他,傅禹通也熟悉她,难免会用她的弱点来耍把戏,或许换一个人审,效果会更好。 “好。”李孟庭应得很快,也刚巧,傅禹通是她这些日子以来重点关注的对象。她今日也是为他来的。 早点将他及他的爪牙清扫干净,尹明希也可以早点回到她的身边,做回她的首辅大人。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带着他们先走了。”尹明希语调轻缓,那三个人都被带走了,闲杂人等也退下了,房间很静,空气也变得很粘稠。 偶尔会给人一眼万年的感觉,特别是李孟庭那双湿漉漉的眸子里流露出不舍情绪的时候。 尹明希望着她,离去的脚步也变得迟缓,心头总缠绕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眼中的情愫在空中传递了好几个来回,门外已经传来了催促的声音,李孟庭嘴唇动了动,叮嘱道:“晚上回去就不要太辛劳了。”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李孟庭顿了顿,眼里含了笑,给了自己一个可以听见尹明希声音的机会。 果不其然,尹明希知道她的意图,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是什么?” 李孟庭想故作深沉,但还是禁不住心间冒出的丝丝甜意,使得嘴角藏匿着的笑意漏了出来。 她道:“如果我想你了,我会去找你的。你不能把我关在门外。” 尹明希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应道:“好。” 李孟庭还说:“你要是想我了,你也要来找我,不要憋着。” 尹明希弯了弯眉眼,再应道:“好。” 听她应完,李孟庭便心满意足转过了身,催促尹明希离开:“你悄悄地走,不要让我看见,也不要应我。不然你还在我眼前,我就要开始想你了。” “好。” 尹明希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应了一声。 她嘴角笑意不绝,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孟庭的背影,接着垂了垂脑袋,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她走出酒楼,发现今晚的月很美,晚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沁人心脾。 直至楼下没有了动静,李孟庭才转过身,望着门边,想象着尹明希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背影的模样。 南宫孚来催她了,她才收回目光,准备回宫。 今夜的两人注定要辗转难眠,因为思念要比睡梦来得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小甜甜的一天,秀恩爱,撒狗粮咯。 第58章 平庸 潮湿阴冷的牢房里, 蜡烛静静地烧着。天光照不到的地方,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毫不手软的抽鞭声一下一下地回荡着,傅禹通压抑着的呻.吟声让南宫孚更加地愤怒。 “傅禹通, 你再不开口, 我手里的这条鞭子就可以将你活活打死!”文官的身子骨哪里有武夫结实,南宫孚一边打一边威吓着,也怕自己哪里的劲儿用得不对, 不小心将他打死了,没法跟李孟庭交待 傅禹通看出了他的心思,牙咬得很紧,鼻间呼哧呼哧地吸着凉气,死活不松嘴。 刚开始的时候, 就是比谁跟谁耗得久,南宫家的小子年轻气盛, 心思不够深, 想要对付他,还是太嫩了。 李孟庭来时, 南宫孚已经将傅禹通打了个半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而南宫孚审个犯人也把自己审出了一身火气, 因为他一个字都没有撬出来。 傅大人的嘴出乎意料地严实。 李孟庭喊了停, 皮肉的苦痛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追本溯源,问问傅禹通究竟是为什么? 不单指卖国求荣之事,人呢,做一件事情,都有初心和缘由。 她想探究一下傅大人的内心,是与大启结下了什么苦大仇深的怨恨,还是单纯迷恋西蒙公主的美色? 这些东西弄清楚了, 说不定可以举一反三,揪出那棵最大的毒瘤。 “替傅大人止住血,换上干净的衣衫,朕要与他说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李孟庭用手指捂住鼻子,皱起眉,指了指外头道:“南宫孚,搬张桌子到外头去,打在树荫下,我跟傅大人去外头交心。” “是。”对于李孟庭的话,南宫孚照做无疑。 外头阳光很好,李孟庭率先出来,在外头的树荫下等着。 她将背倚在靠背上,眯着眼望着屋顶上的瓦与天色交界的地方,心想现在的尹大人是不是跟她一样,在审犯人,然后不留神的时候就会想起她,就像现在的自己在思念她一样。 思念一点一点地冒出来,李孟庭有想去找她的冲动,又在想尹大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想迫不及待地来见她? 可现在不是时候。 她昨天说的那番话,纯粹是浓情蜜意下的小美梦,现在静一静,她就知道还不到她们随心所欲的时候。 毒瘤、叛徒、外患这些一个不除,她们就得时刻担忧着。 想到了这些,李孟庭又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望着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一行人。 傅禹通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衣,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地方,都止住了血,还缠上了白色的止血带。 只是精神不大好,傅禹通的脚步很虚。 南宫孚像怕他跑了似的,脖子上套个枷锁,双手再绑上一个。 沉沉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叫声。 “南宫孚,锁链解开,都解了。”李孟庭直起身来,瞪了一眼南宫孚,指责他根本就没有弄懂自己的意思。 她既然要与傅禹通坐下来好好说话,就压根不怕他会耍花招。 防这么紧做什么? “是。”南宫孚后知后觉地会意,让手下解开傅禹通的束缚,带着他来到了李孟庭的面前。 “再弄些小酒小肉来,今日我要与傅大人促膝长谈。”李孟庭双手交握,眼含笑意地看着面前的傅禹通。 面对突如其来的尊敬,傅禹通也突然来了傲气,衣袖在身前一甩,语气不善地问道:“陛下已经将臣的罪名定下了?这是要来治臣的死罪?” 李孟庭这架势,像是行刑前的最后一餐,好酒好肉,好言相待。 可他要是记得没错的话,自己进牢之后一个字都没说,人证物证现在也都没有,不可能这么快就要给自己定罪的。 李孟庭笑道:“傅大人别误会,朕让他们备的小酒小菜,不是为傅大人送行,而是朕饿了,想吃肉喝酒而已。” “可一个人吃多无聊,傅大人这几天也没好好吃饭吧,不如就陪朕吃些。” 傅禹通身子靠着椅背,双手都放在扶手上撑着,他掀了掀眼皮,不知道李孟庭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知道她必然有别的企图。 所以索性不去理她,在树荫透过的光晕中眯起眼来,闭目养神。 李孟庭不理会这种无视,还是给他端茶倒水,将面上的东西做得好好的。 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李孟庭细细地品尝嫩肉的滋味,吃干抹净后才开口道:“这皇宫能吃得上肉,还得多亏了你的堂弟,傅锦才。若不是他多年中饱私囊,私吞了那么多的银两,朕还不能一下子将国库补足。” 见傅禹通没有反应,李孟庭吧唧两下嘴,又道:“不过傅大人你也不赖,朕昨夜命人去你的府中摸了个底,发现你比你的堂弟,有过之而不及。” 傅禹通闻言,掀了掀眼皮,眯着眼打量着李孟庭的神色,想判断她究竟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李孟庭将昨夜搜捕出来的金银珠宝名录放在傅禹通的身前,笑道:“朕乃一国之君,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坑蒙拐骗吧,瞧傅大人这样子,不信朕?” 傅禹通往那纸上瞥了一眼,脸色骤变,声线也有了变化,变得激昂:“陛下以何名义来搜臣的府邸,又是以何名义逮捕臣?” 李孟庭见他有反应了,放下筷子,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似的:“爱卿再不开口,朕就要提审南宫孚了,别是什么怀恨在心,给你喂了什么哑药。” “朕以贪污受贿的名义,不然爱卿以为朕会用什么样的名义?” 傅禹通被她这高高在上的模样激得面容扭曲:“陛下何来的证据说臣贪污受贿?” 李孟庭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身子不好就别动怒了,接着幽幽地道:“这贪污受贿的证据多好找啊,又不像那些通敌卖国的证据,会被人藏的死死的。” 李孟庭也不想同他打哑谜,说了句他能听懂的:“傅锦才临死之前交代了一些东西,朕这儿有他的一份口供,遂将傅大人牵扯进来了。” 傅禹通气得身上的伤口都疼了,这人老早就握住了他的把柄,还将他捧上高位!还要假惺惺地信任他! 小皇帝年岁不大,为何心思如此之深? 都是尹明希教的吗? “当然,朕今日来不是为了给傅大人定罪,而是想与傅大人谈谈合作的事情。”李孟庭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 “合作?”傅禹通脸上充满疑惑。 “朕不是傻子,那天晚上的事情三岁小儿都能看得出来。都到这个地步了,傅大人不要小儿心志,自欺欺人,以为不张嘴就什么事也没有。” 李孟庭同他挑明了。 傅禹通脸上涨红,被批得一文不值谁能好受? “只要你交代出同伙,朕不会伤你一根毫毛,你家里的那些金银珠宝啊,以及各色美人,朕也不会动。只要傅大人与朕合作。” 傅禹通哈哈笑道:“我看是陛下将我当做三岁小儿了吧,谁都知道帝王心海底针,像这样事前答应,事后反悔的人,史书上可不少呢。” “朕言出必行,这一点,朕相信朝堂上下,有眼睛的都看见了。至于合不合作,全凭傅大人心意。 “反正要傅大人的项上人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傅禹通变得难堪,李孟庭已经在赶尽杀绝了,他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那、那陛下想怎么合作?” 李孟庭凑近身子,问道:“傅大人告诉朕,这朝堂之上,还有多少人在为西蒙人办事?” 傅禹通冒死摇了摇头,说:“西蒙人喜欢逐个击破,而不是团伙办事,所以每个人他们都有单独的联系人,我不是中间人,也不是联系他们的人,所以这些东西我一概不知。” 李孟庭思忖了一会儿,脸上没有显露出自己信还是不信的信息,接下去问道:“有一点朕很好奇,傅大人替朕分析一下。大启无愧于你们,平常也没亏待你们啊,为何你们要做卖国求荣的事情?” 闻言,傅禹通愣了一愣,他没想到李孟庭会问这种问题,随后就笑了:“人各有志,陛下这种问法让臣不知该说什么。” 渐渐地将话头引到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上面,李孟庭没有流露出自己的小欣喜,接着傅禹通的话往下问道:“那傅大人呢?当初又是因何做的这个决定?傅大人自己的心思,总不能和朕说不知道了吧?” 李孟庭脸上明晃晃的好奇没有逃过傅禹通的眼,他心里已有一套逃脱的计划,只不过这套逃脱的计划需要李孟庭配合。 合作,他也需要合作,与李孟庭可谓是不谋而合。 只要他们开始合作,只要他离开这个牢笼,傅禹通就能保证李孟庭永远都抓不到自己。 交谈的气氛融洽,为合作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傅禹通也打算同李孟庭说些真话,推进一下合作的进程。 “约莫就是贪财好色吧。”傅禹通陷入了回忆里,他极尽全力地捕捉脑袋中关于初衷的记忆。 “当然,还有权。” 闻言,李孟庭皱了皱眉,点评道:“傅大人的初衷很平庸啊,朕还以为是什么深仇大恨。” “那朕就不懂了,傅大人现在位高权重,家中财宝、美人也不计其数,还不能满足傅大人贪欲?” “日子在走动,人怎么能停滞不前呢?” 他想要的更多。 李孟庭想了想,也对,这个傅禹通同尹明希不对付,但他处处又被尹明希压上一头。 要权没钱,要钱还不能明着来,不能被尹明希发现。 像这样处处受制,哪里可以与开国功臣相提并论? 李孟庭猜想西蒙大汗应当与他许诺了不少东西。 傅禹通品品李孟庭说的话,又品品她的表情,“平庸”二字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成为人上人,是他愿用声名、全部身家乃至是性命去换取的东西。 可这些东西到了李孟庭的眼里就成了“平庸”的梦想。 偏偏李孟庭还抓住了这一点不依不饶:“原来如是这样啊,其实爱卿不必如此,为这些身外之物弄到声名狼藉的境地,何必呢?” “若你与你堂弟感情甚笃,你记恨朕不留情面地杀了他。朕觉得这样的由头还说得过去。” 傅禹通在心里啐了一句:傅锦才算什么?自己从来都是将他当做棋子用。 只是他很不满李孟庭瞧不起的口气,有些口无遮拦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想大部分投敌叛国的人都与臣一样,为的就是身外之物。” “当然也有一些,是陛下口中的家长里短的事情。或者是对规章律令不满的人,也有不少。” 见傅禹通还有往下说的欲望,李孟庭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他将话说完。 想到了什么,傅禹通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笑意,他道:“还有一种人,是陛下绝对想不到的。” 傅禹通看了一眼李孟庭好奇的神情,没等她开口,就自己把话接完:“他们啊,觉得这个时代太平静也太无趣了,要闹出动静来才有乐子。” 李孟庭听得入迷,顺势往下问:“这就是所谓的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吧。傅大人好像知道些什么,难不成傅大人身边有这样的人?” 傅禹通被她这打量的目光吓得一惊,收回神时才惊觉失语,连忙否认道:“臣只是为陛下提供一种可能性,当不得真。” 他将自己的话圆完:“陛下说臣的所求的东西平庸,不似家仇大恨那般理所应当,可臣觉得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本身就是平庸的人,他们做一个决定或者改变一个立场,极少是因为一个宏大的梦想,多数是这种微小的、外在的因素,促使他们发生改变。” 傅禹通讲了一大段话来解释自己举例的原因,可李孟庭已经从他骤变的语气和惶急的神态之中看见了端倪。 傅禹通说的那种人是他切实见过的。 他说这种人自己绝对想不到,其实无意中就泄露了一个信息:这样的人藏得极深,她从未将关注的目光停住在他的身上。 是她容易忽略的一个人。 李孟庭的嘴角微微翘起,内心一阵喜悦,耐着性子同傅禹通在这里磨来磨去半天,总算让她找到了些有用的线索。 尹明希重生三世都没能阻止大启的覆灭,是因为没有对症下药。 找到最中心、最主要、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才是关键。 李孟庭觉得自己会比尹明希早一步接近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藏得最深的大BOSS无奖竞猜, 走过路过别错过~ 第59章 家主 回到了安静的御书房, 李孟庭整理着方才从傅禹通嘴里获得的线索。 她端正地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轻轻阖着眼, 在自己脑中给那个神秘人画了一张画像。 他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首先, 这个人绝对是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人。 李孟庭设想了几种情况。 第一,这个人名不见经传,自己根本没见过他, 她对他相当陌生。 第二,这个人自己知道,但他平素安分守己,不会引起自己过度的关注。 第三,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是自己信赖或者是亲近的人。 李孟庭回忆着傅禹通说这话的口气,首先排除了第一种的可能性。他不可能是自己见都没见过的无名小卒。 如果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傅禹通眼底的玩味之意不会那么深。 被一个陌生的人耍弄了, 傅禹通只会觉得自己无知、低端,自己指责他平庸让他心怀不满的时候, 他会毫不客气地蔑视自己,反击回来。 可这些统统没有, 有的是他眼底玩味且富有深意的笑。 傅禹通很显然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也清楚自己与这个人之间的关系。 而且显然不单单是李孟庭一个人看不出这人的真实身份,其他的人也是如此,不然傅禹通不会那么着急地说下面的话。 “他们啊,觉得这个时代太平静也太无趣了,要闹出动静来才有乐子。” 说到这种人的时候,傅禹通很激动。 李孟庭试着幻想着,这个人勾结外敌的事迹第一次传入傅禹通耳中的时候, 也引起了他的惊讶。 他一直都想不通为何这样的人毫无征兆地叛国投敌,他的惊讶延续到了现在,就演变成了一说起、一想起的时候,会分外激动。 一个连傅禹通都为之震惊的人,李孟庭觉得,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于是,李孟庭又否定了自己的第二个猜想。 是自己信赖亦或是亲近的人吗? 李孟庭皱起了眉,脑中闪过一张张人脸,心里犯了疑惑。 重生之后,她一直谨小慎微,批阅公文、商议大事亦或是夜里休息的时候,绝不允许有闲杂人等在身边。 她做很多事情喜欢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将它完成。 能近得了她的身,而且能让她放心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可李孟庭在这些人当中选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个人是符合“唯恐天下不乱”这一要求的。 仔细找寻了两三遍,依旧如此。 推理进入了死胡同,李孟庭陷入了纠结,她在想要不要推翻前头的思绪再理一遍。 按着前头的思路往下推,这样是没错的。 可到这里怎么就卡住了? 会不会傅禹通后面说的那句话不该解读为“唯恐天下不乱”? 那个人会不会只是单纯和大启不对付,和他们李家不对付? 脑袋里成了一团乱麻,李孟庭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她将自己的脑袋伏在臂弯里,任由混乱的思绪在自己脑中打了好一会儿的架,才猛然地抬起头,甩甩脑袋,将这些暂且想不通的东西都甩出去。 反正有一点她是确认的,这世上,除了尹明希,别的人都不可信。 从现在开始,她要与这些不可信的人保持距离,她要离他们远远的,也冷淡一些。 说不定冷落着冷落着,这个人就受不住了,自己就露出了马脚来。 没错,她现在要到尹明希的身边去,同她呆在一起,其余的人,统统不见。 李孟庭这般想的,就这般做了。她换上了便衣,一身男子装束,准备去尹明希的府邸寻她。 期间,有官员求见,她让陈海将他们都轰走。 正巧明日休沐,休沐结束之前,她谁也不见。 李孟庭出了宫,径直往尹明希的府邸去了。 这次出行,她随行的人一个也没带,尹府的门卫见了她,让她自报家门。 “在下李云安,求见尹大人。”远离的皇宫和那些烦人的事,来到了尹明希的地盘,李孟庭觉得这儿的一草一木甚是可爱。 如果这守卫再通融些,不要同她在这门外磨磨蹭蹭,就更好了。 “主上吩咐过,辞官之后便是隐退,一概不见客。李公子还是请回吧。” 门卫对李孟庭很是防备,他让她自报家门,可这人只报了个名字,对身份职务只字未提。 这可不是上门拜访的人该有的样子。 “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在下与尹大人是约好的。”李孟庭扬了扬唇角,想用自己和煦的笑跟他套套近乎。 门卫尽忠职守,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名帖呢?拿来给我看看。若是约定好的,管家会来特意交代的。” “他可没说主上今天要见客。” “是口头约定的,没有约定时间,突然造访实属冒昧,还劳烦小哥前去通报一声。” 尹明希府中的门卫也不是什么坏脾气的人,素养很高,不会用武力或者蛮横的言语去赶人。 “李公子说与主上有约,可有凭证?”他耐着性子与李孟庭交谈。 凭证自然是有的。 李孟庭和尹明希说好了,自己想她了就会来见她,而尹明希不能把她关在门外。 可这样你侬我侬的话语,自然是不能说给门卫小哥听的。 “劳烦小哥去通报一声,只要说出李云安这三个字,尹大人自会见我。” 门卫小哥猜不出她的身份,但她知道尹明希听见了这个名字,眨眼就能反应过来。 李孟庭寄希望于这一声通传。 可一盆冷水很快泼来,门卫小哥说:“主上早上出去了,还未归,故而不能通传。” “既然如此,我在就门口等尹大人,不会太碍事吧?”尹明希不在,李孟庭进去了也没事做,倒不如在门口等等她。 就做一尊望妻石。 大门口来来去去人那么多,要是每一个人都要管,岂不是管得太宽了? 门卫抱了抱拳,礼数很足:“李公子请自便。” 说罢,他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李孟庭替自己寻得了一个好去处,她在尹明希府门前的一棵老樟树底下盘腿坐好。 老樟树底下的绿草长得茂盛,鲜嫩鲜嫩的,也不扎人,李孟庭觉得这比自己那硬邦邦的龙椅舒服多了。 最主要的是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左右街道的情景,尹明希一出现在街口,她立马就会发现。 李孟庭摇着自己带来的折扇,上身坐得笔直,脖子也拉得老长,与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一心等着她的尹大人归府。 日将落,天不太热。 手里的扇子她摇得酸了,索性就收好放在一旁。 等得久了,她的腰杆也挺得不太直,松松垮垮地倚在背后的樟树上。 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注视得太久,眼睛也酸了,她收回视线,目光虚虚地看向地砖,心想着这尹明希又去做什么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尹明希就是在李孟庭精神最蔫的时候出现。她像雨露,一浇,蔫蔫的芽立马就挺立起来。 她刚出街口就看到了樟树底下醒目的人。那人一身白衣,腰间束着玉带,尽管她梳着男子的发髻,可尹明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尹明希出现得猝不及防:“怎么不进去坐,要在门口等着?” 李孟庭一听见她的声音,霜打似的脸立马恢复了神采,背也挺直了:“门卫说你外出了,我就想在这外头等一会儿。” 尹明希瞧着她身旁被她压得瘫倒一片的草,问道:“等了挺久的吧?” 闻言,李孟庭又变得激动,挪挪屁股,祸害了更多的绿草,埋怨道:“我从天亮等到了天黑,爱卿去做什么了,怎么去得那么久?” 尹明希目光柔了柔,伸出手去,要拉她起来:“你要来,应当早知会我一声,就不用这样干等着了。” 李孟庭抓住她的手心,借着尹明希的力,站了起来:“临时起意,突然间想你想得无法自拔,只能来你府中找你了,以解相思之苦。” 尹明希走过来时,手下就已经被她支开了,现在这一隅只有她们两个人。 即使是这样,尹明希也觉得李孟庭口中的言语太烫人了。 她抓着李孟庭的手,将她往府门的方向带去,口中道:“我同门卫交代一声,下次他们必不会拦你。” “也怪我心不细,上回你那般讲,我就应当要料到你会来。我要提前同门卫交代好才是。” 尹明希的语气带着歉意,秀眉也拧了起来,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可有生我的气?” 李孟庭捏了捏她的手心,回给她一个明媚的笑容:“我自然是没有生爱卿的气。不过爱卿要是心中有愧,夜里就纵容我一些。” 今日,她不仅要赖在尹明希的府里,夜里,她还要赖在尹明希的床上。 尹明希听她这语气,也不用明问,就知道她话中潜藏着的意思了。 她才不上她的套,微微笑道:“夜里我会让显秋将客房打扫整洁,必不让陛下受委屈。” 李孟庭翘着高傲的小嘴唇,不理会尹明希的话,我行我素地晃悠着小脑袋。 到了夜里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到了府门,尹明希没有放开李孟庭的手,径直将她带到了那个门卫面前,交代道:“日后她来府中,不用拦。” 尹明希想多嘱咐一句,原本想说记下她的脸,日后莫要认错了。可又想到李孟庭装束多变,也时常易容。 门卫哪里能仅凭容貌认人? 想了想李孟庭女扮男装的意图,尹明希又道:“她叫李云安,日后只要报这个名字,就让她进来。” “是,属下遵命!”门卫站得笔直,尹明希并未指责他今日的过错。 只是他的目光不住地被她们交握的手吸引过去,内心诚惶诚恐:这人莫不是日后的家主? 作者有话要说:李孟庭:跟媳妇儿心有灵犀的一天~耶~ 第60章 犯浑 尹明希的府邸李孟庭不是第一次来了, 可这次进来的感觉与上次大不一样。 这次,她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明显底气足了很多, 小路旁随风摇曳的枝条, 她都觉得是为了欢迎自己才摇摆的。 无名无实与无名有实总归是不一样的。 尹明希没有错过李孟庭骄傲的小表情,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 这人越大,孩子心性反而越多。 她是一国之君, 怎进个臣子的府邸,还得意洋洋上了? 衬得她这个臣子当得很不称职,也蛮横非常。 华灯初上,天边是淡淡的紫,逐渐转深。 李孟庭跟着尹明希往前走, 慢慢悠悠地晃着小手,却不知她要将自己带到哪去。 直至走了许久的路, 她们都绕着府邸走了一圈, 李孟庭才明白尹明希的意图。 她这是带着自己熟悉她的地盘呢。 尹明希府中的中一切都打理得十分好,大树茂盛, 花草精神,亭台楼榭干净整洁, 家仆也管教的十分好, 只要是见着她们了,都会礼貌地问好,不卑也不亢。 比她那个牢笼一般的皇宫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若是可以,李孟庭还真想多赖上一些时日。 一边走着一边感慨,李孟庭忽然看见面前树上挂了只风筝,正随风飘舞,便停下了脚步。 尹明希跟着她停了下来, 问道:“怎么了?可是走得累了?” 李孟庭指着那只悬在树上的风筝,满脸笑意问道:“这风筝怎么这么像从前你替我糊的那只。” 尹明希看都没看那风筝一眼,便否认道:“那是街上的熊孩子放的,断了线便飞到了这里来,缠到了树上。” 可那风筝哪里是自己缠上树的,分明是尹明希绑上去的。 每年的春季,有闲时,她都会糊上一只,绑在树上,无风的时候风筝就软塌塌地吊在树上,有风的时候就翩翩起舞。 只是时间久了,风筝的线会密密匝匝地缠绕在树枝上,直至彻底飞不动。 这样的时候,尹明希就会让下人将风筝取下来。 好巧不巧,这只风筝是尹明希前阵子刚弄的。这几日的风又很顺,风筝的线并未缠绕在树枝上,风一来,它就飞得十分起劲。 风筝在树枝上飞得太忘乎所以了,显得尹明希的话漏洞百出,她赶忙将李孟庭拉走。 “走,去茶室喝些茶水。” 李孟庭看破不说破,眼里眉梢都带着笑意,她心里很清楚,其实这些年,尹明希一直都在惦记着自己。 哪怕是这种微小的情,也是情呐。 尹明希拉着李孟庭往茶室去,她让管家送了茶水与茶点来。 二人面对面坐着,李孟庭脸上洋溢着笑,凑近身子,同尹明希道:“你这儿我太喜欢了。明日哪儿也不去,我要一整日都要窝在你这府邸里。” 尹明希倒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望着这张充满喜悦的脸蛋。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让她想到了被豢养在鸟笼中的金丝雀儿。 只不过人家的鸟儿都是被迫养在鸟笼中,整日想着逃脱,而她的这只金丝雀,巴不得在她这里安家,那儿也不去,牢牢地黏在她的府里。 而且,她还觉得,她的这只金丝雀希望自己也变成她的同类,与她成双成对,一整日都不用分离。 果然,这个念头刚在尹明希脑袋里成型。 李孟庭便拉住她的袖子,用撒娇的口吻道:“你明日也不要出门,好不好?” 尹明希明日倒是无事,只是李孟庭不一样,正是朝政繁忙之时,她怎么能说抛下就抛下。 见尹明希眼里有了拒绝之意,李孟庭趁她开口之前,将脑袋埋在她的臂弯里,委屈兮兮道:“那些朝政烦得我好几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那些老头儿总是倚老卖老,理亏还要在嘴皮子上占便宜,他们日日叨唠,我对他们烦透顶了。” “明日休沐,我要休养生息。已经和陈海交代好了,若有事,后日早朝的时候再上报。” 她说这些是想告诉尹明希,她出宫并非一时兴起,她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才出来的。 自然也是希望,自己故作疲惫的神情能戳一戳尹明希的心,可以爽快地收留自己。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尹明希又岂会冷言冷语地拒绝。 谁不喜欢这样认真细致又粘人的小可爱呢? “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就顺陛下的意。”尹明希将茶水倒好,脸上笑意斐然。 李孟庭在内心欢呼了一声,抬起脑袋,举起茶杯,饮着杯中的茶水,喜悦溢于言表。 尹明希见欢快得小屁股在坐垫上扭啊扭,心想若是给她安上一条尾巴,她会不会像欢乐的小奶狗一样,开心地晃悠起来。 管家来时,觉得茶室内的空气粘腻得可怕。 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时而饮茶时而交谈,但这目光总是胶在一起的,让管家觉得自己的出现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 “尹大人,李公子,可以用膳了。”可吃饭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总不能等她们传递完情愫,自己再来唤吧。 那样,估计饭菜都要凉透了。 “我们就不过去了,你让她们将饭菜端过来,我们就在这里吃。”尹明希吩咐道。 茶室空间小,适合两人交谈,身旁也不用挨着那么多的人。 尹明希觉得这样,李孟庭会更自在些。 可她没想到,某人自在过了头就会肆无忌惮。 尹明希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将李孟庭的手从桌下掏出来了。 她凶道:“吃饭就吃饭,陛下这手、这脚胡乱动弹做甚!” 她一发火,李孟庭就规规矩矩地坐好,装腔作势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用委屈兮兮的口吻,趁机将那些陈年旧账翻出来对一对。 “以前吃饭的时候,你还让我将脚架在你的腿上,你那时都没凶我。” 李孟庭趁机将自己桌下的腿一挪,放到自己想放的地方去:“你看,现在我伸展一下我的腿,都没挨着你,你就说我!” 尹明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以前能与现在一样吗?” 以前的李孟庭是小朋友,自己与她所有的身体接触都坦坦荡荡,她的脚受了伤,自己让她将脚架在自己的腿上,那是爱护。 可现在她同她,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一切就变了质,哪里还能跟从前比较? 况且这人有意无意地撩拨自己,就是不安好心! 这点小伎俩,她还看不明白吗。 李孟庭继续在尹明希能容忍地范围里撒野,趁她的膝盖不留神撞上自己脚踝的时候,颠倒着黑白:“你瞧,分明是你不安好心,有意无意地占我的便宜。” 话题扯到了占便宜上,有的聊的可多了去。 尹明希被她这颠倒黑白气得翻出了那晚的亲密事。 “那晚是谁使坏,手放在那不该放的地方,半晌都不挪开?” 那晚过得太匆忙,李孟庭确实也有许多问题想与她探讨,正巧借着现在的机会,将那些没来得及说出来的浑话都说出来。 “也不知是谁,两下就挨不住了。” “我蓄了那么多的力,根本就没有发挥的余地,这样算来,是我亏了。” 尹明希被她说得脸颊泛红,筷子狠狠地戳在碗里的那块肉上,甩了“无赖”二字,扣在李孟庭的头上。 这种事情,怎么也拿来计较? 不过话头是她引起的,也不能怪谁,尹明希认栽。 是她妄想和面前的这个人比浑,现在她清楚地知道了,这个人犯浑的境界不是自己可以赶超的。 她跟她差了好大的一截。 李孟庭适可而止,把尹大人激怒了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先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双脚并拢放在该放的位置。闲着的那只手整整齐齐地平放在桌上,说什么也不乱动了。 她悔改的坐姿就是她认错态度的真实映照。 她从尹明希的碗里解救下那块要被她戳烂了的肉,换上自己精心将刺挑光的肥嫩鱼肉。 现在她要态度端正地道歉:“我......我那都是说笑的,尹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要生气了。” 李孟庭闪烁着真诚的大眼睛,言之凿凿地保证道:“下次不该犯浑的时候,我一定不犯浑!” “吃饭就吃饭!” “说话就说话!” “夜里的事夜里再做!” 尹明希正在喝鱼汤,听她认错态度端正,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畅快了些。 结果,这人正经不过片刻,很快就“重操旧业”,尹明希差点就将嘴里的那口鱼汤咳了出来。 她瞪了李孟庭一眼,将鱼汤完完整整地咽下之后,疾声厉色地声明:“夜里你睡你的客房,不许来踏入我的房门一步。” 李孟庭双手拖住自己的下巴,含笑望着她,手指在白皙的脸上点啊点。 “不依”的姿态很明显。 几扇门能困得住她? “我会锁门。”尹明希的态度很坚决。 我会爬窗。 李孟庭不开口,想表达的意思都从眼睛里流泻了出来。 “窗户我也锁上。” 尹明希要绝她的后路。 “你要是上房揭瓦的话,我就将你轰出去。” 李孟庭收回目光,将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摇头晃脑让尹明希猜不透摸不着。 夜里她总有办法与她同床共枕的。 作者有话要说:李孟庭:谁都挡不住小机灵鬼的攻势! 第61章 交易 闯入尹明希闺房的方法很简单, 那就是只要进去了,就赖着不出来。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出来,死赖着。 尹大人最是嘴硬心软, 必然敌不过她这死皮赖脸的黏人功夫, 一来二去推搡几下就会同意了。 而且她都带着自己把府邸的角角落落都看了个遍,也不差这一处了吧。 只要自己一直黏着她,有的是机会进去。 酒足饭饱, 尹明希让下人将碗碟收走,二人起身走到外头,走路消食。 茶室的门一打开,李孟庭就变得自觉,像被突然贴上了一张“不准乱说, 不准乱动”的符纸,整个人都乖乖巧巧的。 管家打量着她, 她用温和的笑回应。 下人同她们打招呼, 她就只管跟在尹明希后头微微颔首,把礼数做足了。 没有一处逾矩的地方。 府中的人都被她和煦的外表给蒙骗了, 只有尹明希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现在她笑得温和,其实憋着一肚子坏水呢。 尹明希引着路, 直接将她带到了客房, 要绝她的念想。 李孟庭沉得住气,佯装接受了安排,在客房内肆意打量起来。 现在先让尹大人占据上风,稍后她再反客为主。 客房十分整洁,东西一应俱全。 李孟庭一进来就奔着洗手的盆子走去,将两只手掌浸入温和的水中,搓洗干净之后, 取下旁边的棉布吸干手掌上的水分。 尹明希看着她轻车熟路的模样,不禁笑道:“陛下看看还满意吗?若有物什短缺,我再让管家补来。” 缺自然是缺的,只是缺个枕边人管家也能补? 李孟庭笑笑不说话,四处看完只说了一句:“足矣。” 然后她在床边坐下,看看屋顶,看看床榻,又看看被褥,脑袋转悠完一圈,脸上显现出一副十分迷蒙的模样,连语调也是软绵绵的:“可现在睡会不会太早了?” 尹明希原本是想翻一个白眼,可听她语调绵软又不禁莞尔一笑。 她带她来客房,只是想让她熟悉熟悉,又没让她现在就熄灯休息。 “时候尚早,陛下睡不着,我还能勉强不成?” “那尹大人府中还有什么好去处?” 尹明希想了想,答:“下棋、泛舟、吹风、散步。天黑了,能消遣的东西就不多了,陛下看看,喜欢什么?” 尹明希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不是在布置谋划,就是在看书研习。 她府中可供消遣的地方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出两个来,后面两个纯属是说来凑数的。 李孟庭一听泛舟眼睛就亮了:“你这有那么大的湖?可以划船?” 她最喜欢这种可以和尹明希单独相处的空间。 “尹家在京城屹立了这么久,弄一处小荷塘有什么难的?不过这月黑风高的,陛下确定要去泛舟?” 李孟庭点点头,声音笃定:“要去!” 泛舟的荷塘位于另一处别院内,不过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李孟庭兴致很足,快到荷塘边上的时候,眉梢都是飞扬的,尹明希受她感染,步伐也变得轻快。 停泊在荷塘边的是简易的小舟,不大,露天的,能容二三个人。 李孟庭解开绑在木桩上的缰绳,轻轻一跃便跳了上去,而后小心翼翼地搀着尹明希上船。 东西不旧,就是落了些灰和枯黄的落叶,李孟庭使用起来难免硌手,她将船桨浸入水中,洗了洗。 将桨冲洗干净之后,李孟庭才顺心地使用起来。 船桨拨动着水波,小舟轻轻晃动了起来,离开岸边之后就平稳地飘荡着。 李孟庭摇着桨,有模有样,一双水润的眸子在夜里依旧晶莹剔透。她时而看看手中的桨已经小舟行驶的方向,时而将目光黏在尹明希的身上。 尹明希双腿并拢地坐着,用手撑着下巴,坐在李孟庭的对侧望着她。 这人安安静静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温润的气质,她望着她,目光可以长久不移动。 晚风习习吹来,清爽舒心,一下一下,让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二人在黑夜中对望,谁也没有开口。 这么好的夜晚,说轻浮的东西显得粗鄙,谈论太深沉的事物又会破坏氛围。 反而,心意相通之下的相顾无言才是最让人舒坦的相处方式。 直至小舟划到了湖泊的中央,随着风轻轻地飘荡着,李孟庭才停下手中的桨,和着轻柔的晚风,轻轻地问着她:“尹明希,你有愿望吗?” 她都是尹大人、爱卿、首辅大人这几个称呼叫来叫去的,如此认真地唤尹明希的全名还是第一次。 尹明希抬眸望向渺远的天,双手交握于脑后,身子慢慢躺了下来,声音在风中四散,变得缥缈:“人生在世,谁会没有愿望,谁会没有念想?” “人心都是复杂且贪得无厌的。” 李孟庭挪了窝,在尹明希的身侧躺下,同她一齐望天,只不过开口说话的时候,她侧过身,望着尹明希的侧脸,认真道:“说几个来,我听听。” “说不定天上的神明在偷听,你说出来了,他们就会听见,你的愿望也就能实现了。” 尹明希嘴角挂上了一抹自嘲的笑,但转过身来的时候,那抹富有深意笑就已经敛起。 她望进李孟庭的眼眸里,琥珀般的眸子里含着清浅的笑,道:“陛下不知道么,愿望说出来就不好实现了。” 李孟庭别过了头,忽然有些傲娇:“你的愿望颠来倒去就那么几个,你不说,我也知道。” 尹明希吃她这股子的傲娇劲儿,将脑袋挪进了她的怀里,一仰头,就能看到她瘦削白皙的下巴,问道:“陛下就这么懂我?” 李孟庭的口吻就好似是已经相处的好些年的恋人,对她知根知底。 可尹明希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久别重逢后,她与她相知不过数月。 李孟庭揽住尹明希的身子,眼睛弯了弯,可以拍胸脯打包票:“这天下就没有比我更懂你的人了。” “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 尹明希有一瞬间的惊诧,但很快又被别的情绪掩盖了过去,她只当这人油腔滑调,满嘴都是让她受用的情话。 环在腰上的手冷不丁地一紧,李孟庭的脑袋低了下来,嘴凑在了尹明希的耳旁,神秘兮兮道:“就像方才游湖的时候,你四处张望,在找的是这个吧。” 李孟庭的另一只手高高地举过头顶,手掌一松,一只萤火虫从她的手心里飞了出来,带着微小却夺目的光亮悬在半空。 尹明希惊喜地睁大了眸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萤火虫,又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孟庭的脸。 她想什么,怎么她都知道? 李孟庭得意洋洋,下巴都比方才扬得高了。 尹明希的惊喜劲儿还未过去,只听见一声熟悉的臭屁声响起,两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尹明希愣了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嘴角绽开了难以抑制的笑意。 李孟庭脸上僵了僵,用手掌蒙住眼睛,这不该来的总是来得这般快,她又要没脸见人了。 唯美浪漫的气氛刚营造到一半,立马就碎成了渣。 尹明希则笑得身子都发抖,在李孟庭的怀中颤啊颤,她抓着她的衣领问道:“怎陛下每次要耍威风的时候,总有不合时宜的东西打搅?” 李孟庭捂脸不做回应,把眼睛死死地捂住,仿佛这样就可以掩耳盗铃般地当做方才的事没发生过。 尹明希凑近脑袋,拨她的手掌,轻啄她的唇角,打趣她:“不拘小节的皇帝陛下还会害羞?” 李孟庭被强制面对自己窘状,索性将捂在眼上的手拿开,露出气呼呼的目光。 她用鼻尖拱着尹明希满是笑意的脸颊,凶巴巴地道:“下次你放臭屁的时候,我也嘲笑你。” 放臭屁是有些不雅,但是人之常情,尹明希于情于理都不该这般打趣李孟庭,只是她每次放臭屁的时机也太过凑巧了。 她无法忽视这耍到一般的威风,以及她脸上骤然僵硬的神情。 “好好好,陛下也是要面子的,我不说了。” 李孟庭被她气得脸都红了,尹明希这才答应不再议论此事。 萤火虫在二人玩闹的时候飞走了,小舟轻轻地飘荡着,在这安宁的湖面上如同摇篮。 尹明希又同李孟庭说了一会儿的话,眼皮慢慢变沉,她往李孟庭怀中挨了挨,说:“我有些困了。” “困了就睡一会儿。” 李孟庭话音刚落下,尹明希就伏在李孟庭的肩头,轻缓地阖上眼,睡了过去。 李孟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还不□□稳的神思,待她睡沉之后,才仔细地回想着方才的萤火虫与臭屁。 这世间万事万物,总是公平的。 而且还是越来越公平。 得到与付出就是前后脚来的。 李孟庭眼中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深沉与沧桑浮现了出来。 有些东西,她没敢让尹明希看见,也没敢让她发现。 尹明希是飞蛾,她有她的那团火,她飞向火焰,从不拖沓。 李孟庭也是一只飞蛾,而尹明希就是她的火焰,她飞向她,也从不迟疑。 “你想好了,真的要换?”宁静的湖面,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老婆婆的声音不停,“为了一场雨、一阵风和一些阳光,你又要少去十年的寿命。” “你没有多少阳寿够你这般折腾了。”老婆婆轻蔑地笑着,指责她的肆意妄为。 李孟庭看了一眼尹明希的睡颜,没有半分纠结:“我自然是想好了才同你做交易的。” “你想好了就行,我不会多管闲事的。” 老婆婆不是红尘中人,不能掺和红尘中的事,她只管按需完成交易。 她翻开手中的生死簿,翻到某一页之后,在上头划上了一笔,从容又淡然地道:“那就成交了。” 她收笔的同时,李孟庭的阳寿在瞬间便少去了十年。 李孟庭抱紧了怀中的人,在嘴里轻轻应和:“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李孟庭:糟了,忘记讲价了!应该讨些蝇头小利,让臭屁少出现几回。 第62章 心窝 “希儿, 小希儿,要起了,夜深了天凉了, 再躺下去就要生病了。” 水面映着洁白的月光, 李孟庭轻轻揉捏着尹明希的鼻尖和脸颊,要将她唤醒。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她一直注视着尹明希的睡颜, 看她时而噘嘴,时而咬唇,时而蹙眉,时而挪动,李孟庭觉得十分有趣。 心中的某处像是塌陷了, 柔软得不像话。 只是夜里风急,水面湿气重, 二人的衣衫又单薄, 不能久待。 尹明希被唤醒,听她左一个“希儿”, 右一个“小希儿”,微微蹙起了眉。 她揪住李孟庭的小耳朵, 越听越不对劲, 道:“按照年龄,我比你大上许多,这“小希儿”是什么称呼?” 她将重生的那几年算了进去,随便一算,她都比李孟庭大上一轮,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 李孟庭嘴角含着笑,问道:“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是不是叫姐姐好听一点?” 听李孟庭含着蜜水一样的声音叫姐姐, 尹明希也觉得不对味。 “你还是唤我的名。” 李孟庭想了想,道:“也好,寻常我就唤你的名,特别的时候再用“小希儿”和“姐姐”这样的称呼,才显得有别样的情趣。” 又开始油腔滑调了。 尹明希不准备搭她的腔,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甩了一句:“随便你。” 李孟庭将船划到岸边,将尹明希皆下船,二人一同往尹府走去。 她们走的是偏门,很快就来到了尹明希的闺房前。 “有水吗?我渴了。”李孟庭的小机灵劲儿上来了,趁着尹明希还未想到她真正意图的时候,寻了个借口进她的房门。 尹明希自然而然地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房间,给她倒了一杯满满当当的水。 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自己也渴得厉害。 只是她这水刚饮完,就看见李孟庭端着瓷杯,在她的闺房里肆意打量起来。 走几步路喝一下杯中的水,再走几步路又喝一下。 她瞧她这副模样也不像很渴啊。 分明是以品鉴她房内的布置物什为主,喝水什么的可太次要了。 见李孟庭绕着绕着就绕到了她的床边,尹明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她真正的意图。 “啊,尹大人的床真舒服啊!”李孟庭找了张小桌子将手中的瓷杯放下,一屁股在尹明希的床上坐下,接着叫唤了一声,身子后仰,就在尹明希的床上躺下。 她的四肢张得很大,像海里的章鱼,牢牢的吸附在尹明希的床上。 “方才说时候还早,不能马上上床休息?现在夜深了,怎不回房休息了?”尹明希也走到床边,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 李孟庭支了支手臂,又柔弱无骨地倒下,显示自己的浑身无力:“划桨划得太累了,走不动路了,我马上就要睡过去了。” 将方才与现在的情景拆开来看,尹明希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串联起来看,还真是一出好戏。 明白这人的企图,知道这人怎么赶也赶不走后,尹明希索性放弃了挣扎,只是用手指戳了戳她滑溜溜的脸蛋:“起来洗漱更衣,我的床不欢迎脏兮兮的小混蛋,听见了么?” 一听这话,李孟庭立马来了精神,双眼睁得像铜铃。 但她的身子没有立马付诸行动,依旧牢牢地黏在尹明希的床上,睁得很大、又写着渴望的眼睛在和尹明希对着暗号:“真的?” 她只有在确认暗号对上之后才会放松警惕。 尹明希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嗔道:“快起来,过期不候。” 李孟庭立马从床上弹起,要多迅速有多迅速,有多积极有多积极,像一只兴奋的小蜜蜂,在屋里无头绪地乱撞,嘴里嘈嘈杂杂:“洗脸的地方在哪里?更衣的地方又在哪里?” 尹明希领着兴奋的小蜜蜂洗好脸,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换上的干净的里衣,将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不许她乱动。 她自己则走到门边、窗边,将厚实的黑布拉上。 她这一拉,阻隔了洒在窗前的月光,也遮挡了外面走道上的灯笼透过来的光亮。 房间登时就变黑了,李孟庭的注意却不在变黑这件事上。 她望着那些把门窗严严实实遮掩了的黑布,问尹明希道:“这样拉上之后,是不是隔音很好?” 尹明希听着她逐渐虎狼化的语句,脚下差点一趔趄。 她走到床边,在床上刚躺下,唇上就被细密的吻缠上了。 李孟庭并不猴急,想同她亲近的欲.望直白又自然地流露了出来,让尹明希无法抗拒。 一点一点地被点燃,李孟庭很有耐心。 尹明希也不像上次那般,被急促的时间推着往前,她享受着李孟庭带给她的欢愉。 她觉得这次的自己会争气些,今夜氛围很好,在李孟庭的粘腻的吻下,自己不会那么快就缴械投降。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二人契合得很好,慢慢地、缓缓地带着彼此到达了云端。 尹明希瘫倒在李孟庭的怀中,浑身都软塌塌的。 李孟庭还是有些坏的,她趁着气氛正浓,又要了尹明希两次。 见她神情都蔫了,折腾不动了,才放过她。 尹明希靠着李孟庭的肩头,眼皮跟搭了石头似的,很沉。 身子也十分乏力,动一动都需要十分大的毅力。 她马上就要睡过去了。 李孟庭在尹明希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推了推她的肩头。 尹明希没法计较她是不是在使坏,她的脑袋因疲倦糊成了一片,她迷迷糊糊中听到李孟庭说:“尹明希,到我的心窝里来睡。” 接着,在一股力量的帮助之下,她半梦半醒间挪动了身子,整个人趴在了李孟庭的身上,将脑袋埋在了她的心窝。 心上落了一个人,李孟庭怜爱地抚着尹明希的脑袋,轻声细语地哄着她,赶走方才被自己扰醒的小迷糊。 尹明希在李孟庭的心窝里沉沉地睡着了。 李孟庭拥着她,感觉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富有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几章我感觉甜度都超标了,你们感觉如何? 是不是想啊啊啊啊啊! 在啊啊啊啊啊的作者君又来求评论,求浇灌了,嘿嘿嘿。 第63章 喂水 第二日, 李孟庭迷迷糊糊从尹明希床上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几时了。 她这房间暗得可怕,让人不分昼夜, 不分时辰。 李孟庭见自己神思清醒, 已然睡饱,心想现在的时间肯定不早了。 昨夜她让尹明希趴在自己的心窝上睡,结果半夜不知何时她就从自己身上滑了下来, 溜进了她的怀里。 现在蜷着脑袋躺在她的怀里,像一只乖顺的小猫。 李孟庭顺顺小猫的毛,想从小猫的脑袋下面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去外头看看现在几时了。 结果她手抽到一半,尹明希便醒了, 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她。 李孟庭低头,亲昵地蹭蹭她的唇, 问她昨夜睡得好吗? 尹明希轻声回了个“好”字, 然后问道:“昨夜我睡着之后,你是不是又折腾我了?” 在尹明希的印象中, 她马上要睡着的时候,被李孟庭推了几下, 身子也被挪了挪。 只是那会儿她实在太困了, 什么都记不清了。 李孟庭将昨夜的情景回顾给她听:“昨夜我让你趴在我的心窝上睡,然后你就乖乖地爬上来了。” 没了昨夜的氛围,清醒之后的尹明希一听这话,顿感肉麻非常,朝身子后头瑟缩了一下,不相信自己会配合李孟庭做这样的事情。 李孟庭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强制她接受既定的事实。 二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 一齐起身。 外头天光大亮,而且天气很好。 云朵洁白,天空也蓝的不像话,京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李孟庭本想做做样子,从窗户溜回客房,与尹明希兵分两路,再碰面。 尹明希告诉她不必如此,她府中的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不会乱说乱传,尽管放心。 李孟庭这才大大方方地与尹明希一同出门去。 天气格外好,显得花草树木生机勃勃,家仆刚给鲜花绿草浇过水,深吸一口气,闻到的都是清新的空气。 “你今日真的不回宫?”尹明希走一步,李孟庭跟一步,就像长在她后头的影子。 从来不怠政的人突然跟文武百官赌上气了,闭目塞听,谁也不见,尹明希想想都觉得奇怪。 “不回,如若可以,我还想跟尹大人一同去上早朝呢。” “当然,前提是尹大人不介意的话。” 李孟庭笑得天真烂漫,在尹明希府上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这儿看看,哪儿瞧瞧,见藏在花丛中的小石像长得新奇,她都要弯下腰摸一摸、戳一戳。 一同上朝这得多招摇,尹明希自然是不允,在她府中没人识得李孟庭真实身份,她才会如此放纵。 可要将此事摆到了文武百官面前,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晚些时候,她就要拉下脸赶李孟庭回宫了,不管她愿不愿意。 李孟庭见她脸色变了变,自己也很识相,拿了根狗尾巴草在尹明希面前晃了晃,乖巧道:“自然,尹大人要是觉得这样不妥,我肯定不会这样做。” “我可是最听爱卿的话了。” 她笑得毫无阴霾,与身后的蓝天、碧草、石墙交织出了一幅画,美得让尹明希挪不开眼。 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可爱的人,不管浪费哪一个都会让人觉得损失惨重。 所以就只能和那个最可爱的人共度这个美好的一天。 心里有了个主意,尹明希突然问道:“去骑马吗?” 李孟庭也几乎是同时开口的:“我想去骑马。” 二人说完之后相视一笑,当即就去马厩挑选好马,跑到城郊撒野去了。 今日的每一棵植物都生机勃发,空旷的山野绿意绵延,让人神清气爽。 “驾——” “驾——” 二人并肩骑着马,尽情地策马扬鞭,尹明希稍稍落后半个身位,但并妨碍二人交流。 李孟庭来了兴致,和着细腻的风,问:“要不要赛个马?” 尹明希朗声笑道:“好啊,那就以河畔的那棵树为终点,谁输了谁待会儿去割草喂马。” 李孟庭答应:“一言为定!” “哒哒”的马蹄声在山野间回荡,挥鞭声此起彼伏,二人二马都跑得酣畅淋漓。 最终,尹明希以微弱的优势抢先抵达终点。 下了马,李孟庭用衣袖胡乱擦着额头上的汗,跑到尹明希面前打小报告:“你家仆人干活时偷懒了,我的这匹马没有吃饱,跑几步我就听到它肚子响一声,再跑几步又是如此,太影响我的发挥了。” 她说话的时候,这匹马已经迫不及待地啃起了地上的草。 可见她所说的并不是假话。 尹明希的注意力在李孟庭的脸上,见她的小脸蛋被自己的衣袖弄得乱糟糟的,尹明希看不下去了,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擦着汗,嘴里道:“说好了愿赌服输,你可不许耍赖。” “我没说我要耍赖。”李孟庭鼓了鼓腮帮子,温香软玉贴到了自己的身前,她的身子往下低了一截,好让尹明希擦得不用那么费劲。 声音也自动低了一些。 她也不用耍赖,这两匹马乖巧得很,饿了就自己去吃草,渴了就自己去河边喝水,哪用得着她亲自去喂养。 “你是水做的吗?这汗怎么越擦越多?”尹明希刚擦完她的脑壳,刚要擦脖子,脑壳上又有汗珠冒了出来,绕着脖子的衣领也是汗涔涔的。 小脸也是红扑扑的,像二三岁在院子里玩疯了的孩童。 李孟庭感到燥热,将腰间的束带解开,让衣衫敞开通下风,而后又抬起手往自己脸上扇了扇风:“要到正午了,这日头就毒了。” 尹明希看不得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却又见不得她被闷坏,于是将她带到了自己位于这山间的一处私宅里来。 私宅很隐蔽,四处都有浓密的树做遮挡,比刚才待过的地方凉快多了。 这处宅院的院子不算大,里头又都是花花草草,尹明希让李孟庭将马拴在外头的树上,而后从小院边上摘了些老掉的果蔬喂马。 李孟庭不知尹明希何时建的宅院,一景一物看过去都十分新奇。 小院内外种着不少果蔬,一看就是有人打理过的,尹明希说她偶尔会来这里小住,没来的时候会请人来打理。 宅院里还引了清泉,流到石槽里,多了就溢出来流到泥土里。 见李孟庭脸上的红晕还未消去,浑身还散发着热气,尹明希将她拽了过去,接了一捧清泉水给她喝。 李孟庭扶着尹明希的手,将脑袋埋进她的手心里,嘶溜喝了两口,喝完的时候,她的唇就不可避免地贴到了尹明希的手心。 手心里贴了柔软,尹明希触电一般地收回手,手上一阵痒意。 她现在才回神,暗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傻,这人自己也有手,她自己捧来喝不就好了吗,自己为什么要喂水喂到她的嘴边? 李孟庭和尹明希一起蹲在石槽边上,看见尹大人后知后觉的懊悔,很想捏捏她的脸,因为怪可爱的。 她盯着她,笑意盈盈地撒娇:“没喝够。” 尹明希别过了脸,不想看她小狗狗一样渴求的眼神,让她自己想办法:“你自己不是有手吗?直接接来喝不就好了吗?” 李孟庭一边摇头一边将身子挪到了尹明希的面前,表明了自己坚定的态度:“我只喝尹大人手里的,像刚才那样喂的。” 尹明希再挪,她就再跟过去。 当真是一只缠人的小狗狗。 尹明希拿她没办法,点了点最开始的站位,让她归位。 她们现在离水槽太远,以她这个喂法,估计一捧都接不来一口。 李孟庭轻轻一跃,回到了石槽边,乖巧地蹲好。 尹明希也归位,将手伸到流水下,接了满满的一捧,才递到李孟庭的嘴边。 “头发撩一撩,别打湿了。” 她有说,李孟庭才动,不说的时候,李孟庭就任由自己的发梢沾湿。 还有喝完水之后,嘴角那一圈都沾着水渍,她自己不擦,用水汪汪的眼眸望着自己,央求着自己来擦。 谁能抵挡这样乞怜般的眸子?尹明希不知道别人可不可以,反正她自己是不行。 即使她知道李孟庭是故意的,跟她喝水时亲吻自己手心一样,都是故意的。 喝完水的李孟庭就跟刚喝完酒似的,脸上醉意醺然,眼睛都眯了起来,迷离又满足。 当然不是这清泉里惨了酒,而是尹大人的宠溺太醉人了。 尹明希挥了挥手上残余的水珠,见她衣角被漏掉的水打湿,记起她方才大汗淋漓过,这身子定然不舒爽。 于是道:“后院有一口天然的温泉,冬暖夏凉,而且是活水筑成的,你要不要去泡一泡身子?” 李孟庭听了很感兴趣,拉着尹明希站起来:“过去瞧瞧。” 走过去一瞧,李孟庭发现这温泉是露天的,三面只用了简单的篱笆做遮挡。 虽说四周都有浓密的树荫做遮挡,但要在露天的环境里脱衣服泡身子,还是怪让人害羞的。 李孟庭跟尹明希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听完之后,尹明希笑道:“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用手接水喂水的时候—— 厨房里的杯、碗、勺:喂!没有人注意一下我们吗?当我们是多余的吗? 喂完的时候—— 厨房里的杯、碗、勺:好吧,我们就是多余的。 我宣布后面的平均甜度就是这样的,是不是又想啊啊啊啊啊! 继续求评论,求浇灌呐~ 第64章 长情 听出了尹明希话中的打趣, 李孟庭一屁股在木凳上坐下,揪着地砖缝里的杂草,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难不成你在这里泡过澡?” 她就不信尹明希会在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地方脱光衣服去泡澡。 她自己都没有尝试过, 就别想说服她了。 谁知尹明希轻轻一笑, 光明磊落地承认:“泡过啊,很舒服的,所以我才建议你也去泡一下。” 她的神情很自然、很从容, 没有半分的伪装。 李孟庭拔草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又吃惊又激动又觉得尹明希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蒙骗她。 尹明希特意揪了她汗涔涔的领子,挑出来说事:“你自己闻闻,臭不臭?我在屋里头留了两身干净的衣衫,你泡完澡可以拿去换。” 这些李孟庭动摇的, 她可不想尹大人嫌弃自己。可望着那四处漏风的温泉,又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饭点到了, 尹明希差不多时间就该去做饭了, 不想跟她磨蹭,替她想了一个法子:“屋里头有一些闲置的竹席, 我们去搬出来,将那篱笆围绕一圈, 这样你心就安了吧?” 李孟庭听完, 眉宇间的阴云散了,连连点头。 席子在温泉周围绕了一周,将朝外的三面都遮挡严实,剩下的那面是朝着屋子的,没法遮挡了。 等于这后院的草木蜂蝶看不到她的大好春光,而屋内的尹明希却可以独赏。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有挡不就和没挡一样吗? 整座山头就尹明希一个人, 她不挡她的目光挡谁的? 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隐瞒着她的秘密,这衣服一脱,不全都露馅了吗? 李孟庭正坐在温泉边愁眉苦脸呢,尹明希捧着一声干净的衣衫走了过来,放在后院的小桌上,叮嘱道:“那边泥多,你洗好了就来这里换,免得洗好了又弄脏了。” 已经赶鸭子上架了,这下是找借口也躲不掉了,李孟庭心一横,站起身子就往温泉走去。 看天意吧,印记之事,她虽说不想让尹明希这么早就发现,但现在发现了也无妨。 横竖就是一通解释。 “我去烧饭,等你洗好了就有饭吃了。”尹明希强调着自己手头也有正事要做,不会闲来无事来偷窥她的。 她说完便走了,李孟庭解开了腰间的束带,决定速战速决。 她迅速地除去衣衫,钻入了小池里。 水温恰到好处,水面氤氲着一层水雾,李孟庭刚入水浑身就放松了下来。 果然很舒服。 她将身子贴在石壁上,愉悦地勾起嘴角,闭着眼享受道。 有人走了过来,满脸笑意地勾了一下她的鼻子:“没骗你吧,是不是很舒服?” 尹明希瞧她这舒服的小样,起了逗弄之心,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去。 李孟庭大惊失色,连忙睁眼,身子猛然往后退了一步,惊起了不少的水花:“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子也条件性地反射,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胸口。 “我来拔两棵葱,路过。”尹明希脸上笑意不绝。 看着这人像受惊的小媳妇儿,可爱极了。 “好了,不逗你了,安心洗吧,我去拔葱。” 直至尹明希拔完葱,回到了屋子里,李孟庭才将捂在胸上的手放下来。 她急忙将身子各处都搓一搓,清洗干净之后寻思着出水的时机。 现在尹明希四处拔菜、拾柴,走动得频繁,她出去容易被逮到,容易被看个精光。 要等她开始烧菜了,在灶台前忙前忙后,挪不开身的时候自己再出去穿衣服。只要这衣服、鞋袜都穿好了,自己的秘密也就不会暴露了。 李孟庭朝着屋里伸长脖子张望着,听见青菜下锅翻炒的声音时,她就要开始行动了。 “哗——”的一声,她从水里钻出,一手捂一处私密来到小桌前,她用布慌忙而快速地擦着自己身上的水珠。 正感慨马上就要胜利的时候,尹明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擦那么急做什么?擦干净点!” 李孟庭的身子就跟冻住了似的。 她看到了吗? 李孟庭僵硬地扭头,视线看向自己脚边的时候,她发现有一丛盛开的喇叭花挡住了自己的脚踝。 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再瞧尹明希的神态、语气皆是如常,李孟庭更加确定了,那只是虚惊一场。 尹明希见她的动作慢了下来,这才收回目光,继续翻炒着锅里的菜,在她身后,李孟庭擦干了自己的双脚,抬起一只脚穿进了裤子里。 另一只脚穿得更为匆忙,这只脚的脚踝上印有明显的梅花图案,三朵连成一排。 但只是眨眼,它就被厚实的布料遮掩住了。 穿好了衣衫、鞋袜,做贼一般的李孟庭心才安了下来,定了定神,神清气爽的走到尹明希的身旁,替她打下手。 尹明希给她的这一身新衣裳是裙装,柔软的布料贴合在李孟庭的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这样的皇帝陛下,看上去更迷人了。 山中东西有限,没有大鱼大肉,尹明希简单炒了两道菜,煮了两个玉米做主食。 她将桌子打在鸟语花香的前院里,一边吃饭,一边赏着山中美景。 今日天气好得不像话,落在民间术士的眼里,一定会归纳出四个字——天有异象。 李孟庭不知道尹明希是怎么看待的。 但她是知情人,她知道这是自己与地府的交易生效了,才产生的异象。 “你说明日会不会来场暴风雨?”果然,茶余饭后,尹明希同她攀谈起来。 她和自己一样抬头望天,看着湖光山色,看着云卷云舒,看着这些美好得不真实的东西,她觉得它们不长久,是易碎的。 李孟庭与她唱反调,将手里的酒杯挪道尹明希的手背,与她轻轻碰了个杯,别有深意地说:“我倒觉得这是个好的征兆,说不定从今往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尹明希将酒盏中的小酒一饮而尽,暗笑李孟庭在白日做梦。 江淮的雨还在下,洪涝还在继续,灾民越来越多。即使她做了一些准备,但在无法抗衡的天灾面前,依旧是杯水车薪。 山东的旱灾也开始了,农民颗粒无收,朝堂不减少赋税,□□怨丛生。朝堂若减免赋税,国库又要难捱了。 再往后,到了夏秋两季,蝗灾也要起了。 这一年就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大启的灭亡很早就埋下了祸根,但很明显,经历过这几场天灾之后,后面会加速灭亡。 想到这里,尹明希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 李孟庭看出了她的低落,但自己不能透露得更多了。 再说,她自己就要露馅了。 目光向上,她看到头顶的地方有一座凉亭,凉亭的四周挂着纱幔,正随风起舞,很唯美。 她指着凉亭问道:“那凉亭不会也是尹大人建的吧?” 尹明希不用看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道:“整座山除了我这处宅院之外,没有一处人家,不是我的是谁的?” 她见李孟庭有兴趣,便道:“上面风光更好,要上去瞧瞧吗?” 李孟庭附和:“好啊。” 她将桌上的一坛酒和酒杯攥在手里:“这个也带上,一边饮酒作乐,一边欣赏美景,何其快哉。” “走吧。”尹明希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与她一同到凉亭上去。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酒酣耳热让她更为放纵,她今日要将家国大义抛诸脑后。 做一回彻底沉溺在情爱中的红尘人。 凉亭中的风光果然更好,人站得高了,自然就看得远了。 地上铺了垫子,她们二人席地而坐。 “来,倒酒。”尹明希将自己的酒杯递到李孟庭的身前。 李孟庭见她面色泛红,双眼蒙着一层水雾,不敢给她多倒,就倒了半杯。 尹明希发现了,用拧着她的耳朵,让她满上。 “最后一杯了啊,再多也没有了。”李孟庭将自己的酒杯也满上,酒坛就倒不出酒来了。 “好,喝完这杯就不喝了。”尹明希照旧同李孟庭碰杯,喝完之后就将脑袋靠在了李孟庭的肩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 李孟庭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醉了?” 尹明希笑了,李孟庭能感受到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她说:“我哪里那么容易醉,只是这里有个可以依靠的肩头,我不想白白浪费。”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李孟庭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有需要她的时候才会用她。 可李孟庭知道尹明希在说笑。她没有这种意思。 她顺从地将自己的身子挪过去,让尹明希靠得更舒服,嘴里道:“靠吧,想靠多久就靠多久。昼夜更替,斗转星移,我都在这里。” 尹明希抬眸,就可以看到李孟庭眼里坚定而柔软的光。 纯粹到不掺杂任何杂质,长情到要与日月比肩。 尹明希很想问问她,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又为什么这般爱她? 还没问出口,李孟庭的吻就落了下来,落在她的唇上,落进她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 因为尹大人值得。 第65章 上当 一吻终了, 二人额头抵着额头,望进对方的眼里,她们眼中的情愫交绕在了一起, 碰撞出暧昧的火花。 这一次, 是尹明希主动吻上去的。 李孟庭能感受到她内心与身体的渴求。 于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二人又做了羞人的事情。 从云端上下来, 尹明希软塌塌地窝在李孟庭的怀里,将她凑到自己嘴边的脸推开。 她的嘴都被吻得发麻,好似从昨夜到今日,二人有挨在一起,这小嘴都要亲一亲, 碰一碰。 羞人的事情也是一次接着一次的,这样下去可不行。 “待会儿下山, 你就回宫去。”尹明希板起了脸, 但由于她呼吸未定,说出来的话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李孟庭含笑望着怀里别捏的人, 欣然应允了:“是,我的首辅大人。” 话锋一转, 她又道:“不过现在时候还早, 我们还可以再温存一会儿,看看飞来飞去的鸟,吹吹风,再赏赏漫天红霞的落日。” 李孟庭将尹明希的身子提了提,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颈窝里,一手兜着她的背,一手搂着她的膝盖与脚。 凌乱的衣衫也被她顺手理好了, 尹明希没说什么,静静地靠在李孟庭的怀里,前额贴着她的颈。 她没穿鞋,曲着膝盖,裙摆往上提了一截,脚踝也就漏了出来,李孟庭余光一瞥就能看到尹明希脚踝上的三个印记。 她忽然想到,尹明希也从未对自己提过重生之事,连只言片语都未吐露过。 不知道自己引一引,她会不会对自己开诚布公? 知道希望渺茫,但李孟庭还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将手往尹明希的脚踝上滑,滑到印记位置的时候,停了下来,将柔软的掌心覆在上头。 她的手开始乱动的时候,尹明希就察觉到她的动作。 只不过,她没想到李孟庭的手会刚好停在这个位置,不偏不倚刚刚好。 她看见自己脚上的梅花印记了? “尹大人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哪,说说吧,这脚上的三朵花是为哪个旧情人纹的?”李孟庭故意用酸溜溜的口气问道。 要是尹明希肯敞开心扉,将过往的种种都告诉她。她自己肯定也不隐瞒。 尹明希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随口胡诌道:“为何要为旧情人纹?我自己喜欢就不能纹了?” 她借着气呼呼的语气,掩盖了一些心虚。 李孟庭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存在,她的出现,她的情意,以及她们的纠缠,都是尹明希意料之外的东西。 她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 李孟庭将她所有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知道尹明希现在不说,接下去不论她怎么旁敲侧击也都不会说了。 于是她戳戳她的脑袋,用脸上的笑意化解所有求知的欲望:“尹大人当真没有旧情人?心仪之人也没有?” 尹明希捉住她使坏的手,望着她的眼,嘴角挂着一抹俏皮的笑:“以前没有,不代表往后没有。将陛下甩了,不就冒出来一个了吗?” 她眼里含笑,声音含情,李孟庭听得心脏砰砰直跳。 听她亲口承认她们的情,也是一桩令自己极为雀跃的事情。 李孟庭凝滞了片刻,尹明希借着这个机会从她怀里钻了出来,站起身,跺跺脚,将自己的衣衫与鞋袜穿好。 这不是一个好话题,她得立马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能再和她聊下去了。 “嗳,不看落日了吗?” 李孟庭怀中一空,冷风就贯了进来,她朝着尹明希张开双手,像一个索要怀抱的孩童。 尹明希拉着她的手,一使劲,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嘴里道:“天光虽好,也不能一整日都看着,光线太强烈,会伤着眼睛的。” 尹明希说的是真话,李孟庭刚站起身子,就花了眼。 她调整了好一会儿,才随尹明希下了凉亭。 收拾好东西,关好了小院的门,二人骑上了马,准备下山。 在岔路口,李孟庭勒停了马,脸上恢复了正经的神色,但面对尹明希时,她眸中的温柔之色从来不会消散:“待我将朝中的那些个讨厌鬼消除干净,再敲锣打鼓迎你回朝。” 尹明希与她一同勒停马,笑道:“静候佳音,但敲锣打鼓还是免了吧,臣还是喜欢低调些。” “那可不行,我的首辅大人不能被人欺负,不能受气,也不能被京城的百姓乱猜疑,我要为你平反。” “是我自愿辞官的,有什么好平反的?” 李孟庭眼睛一眯,朝她挤眉弄眼,一副别蒙我的神情:“没这么简单吧。” 尹明希笑了笑,果然自己不仅说不过她,也蒙不了她。 “走了,不跟你多说了,我想你了,还会来找你的。” “路上小心。” 李孟庭扬起了鞭,驾着马离去。 尹明希没有动,目送着她远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布满红霞的日暮中。 她的梦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缤纷多彩的画卷,她想从今往后,它会成为自己梦里的常客。 ** 过了二日,尹明希收到了各地送来的邸报。她尤为关注受灾的州县的情况,故而看得十分仔细。 难得,今日邸报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江淮的雨水停了,出现了久违的太阳,水位不再上涨,而且经过一日曝晒之后,水位下降得十分明显。 山东的干旱迎来了雨水的滋润,解了燃眉之急,感情这江淮的雨都去山东了。 李孟庭那厢也收到了邸报,不过她没有感到意外,看过之后就将邸报放在一旁,准备去天牢瞧瞧傅禹通。 这几日她吩咐南宫孚好生照料这位傅大人,不仅将宫中的太医叫来与他调养身子,还让人每天都送好吃好喝的来。 她来到天牢中,看傅禹通的气色好了很多,眼底藏着别有深意的笑。 “傅大人,这几日南宫大人没亏待你吧?” 南宫孚对傅禹通有求必应,他要看书,南宫孚就让人张罗来。他要写字,那些笔墨纸砚也统统搬来。 南宫孚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傅禹通却知道。 皇帝要和他合作,这些都是她的诚意。 李孟庭来天牢也是为了此事,她一来就屏退了所有的锦衣卫,与傅禹通单独说话,开门见山的。 “傅大人,今日我们来谈谈合作的事吧,上次起了个头,还未深入。” 傅禹通在李孟庭对面坐下,问道:“陛下想要臣做什么事呢?” 李孟庭想了想,问道:“你跟西蒙皇子阿斯夫,以及将领巴统暗地里勾结的事情,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傅禹通没有注意到李孟庭刻意放缓的语速,笃定道:“没有。我跟他们都是私下约着见面,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看见。” 李孟庭摸摸下巴:“那就好办了。阿斯夫与巴统是秘密失踪的,他们失踪之后,组织必会大乱。” “你出去之后便借着搜救他们的由头,跟其他藏匿在京城中的奸细取得联系。” “记下这些人的名字,秘密报与朕。” “事成之后,陛下当真会还臣荣华富贵?”傅禹通的一双眼里透露着渴求。 李孟庭拍拍傅禹通的肩头,站起身来,道:“那是自然,爱卿将功补过,是天大的好事呢。” 不知不觉,李孟庭走到了牢房的门边上,背对着傅禹通说话,阴阳怪气的。 傅禹通也听出来了,他权当是皇帝对她的讥讽。 他是牢笼中的困兽,为了获得逃出生天的机会,可不得低声下气,任人嘲讽吗? 傅禹通并未将皇帝的反常放在心上。 “陛下,那行动何时开始?”傅禹通拿捏着自己的语气,不然内心真实的激动显露出来。 李孟庭转过身子,眼睛里是结冰一样的寒冷,她的嘴边扬起阴森森的笑,像看蝼蚁一样看着傅禹通,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现在。” “来人,傅大人可都招了,将供状拿进来给傅大人画押!”李孟庭变了脸,她想要的东西都要到了,没必要与这个奸诈小人好言好语相待。 她大喝一声,南宫孚立马带着两个狱卒和五个官员走了进来。 傅禹通脸色大变,全然没想到李孟庭会突然翻脸不认人。 “这几位大人可都在隔壁,将我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傅大人当真以为自己做的事可以瞒天过海,不留痕迹?” “朕总有办法治你!” “陛、陛下,不是要合作吗?怎......怎突然......”看着站在牢门口的几位老熟人,傅禹通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他似乎又被李孟庭算计了...... 李孟庭早已将他的诡计看得一清二楚,她先嘲讽了傅禹通:“你很想算计朕,但没算计着,这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接着又拆穿他的诡计:“你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只要朕一放你走,你就能跑个没影,让朕找不到你。” “所谓的合作也不过是个幌子,对吧,傅大人?” 李孟庭将傅禹通的心思拆得明明白白,她先提出合作,无非是引傅禹通入套。 她怎么可能与一个处心积虑迫害尹明希的人友好相处呢? “司马大人,将供状拿与傅大人瞧瞧,是不是都是他亲口说,亲口承认的事情?” 司马岑方才潜伏在隔壁,将二人的所有对话都记录了下来。还有几个三法司的官员陪着她,一样可以作证。 傅禹通这才意识到,李孟庭那句放缓的话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口供,故意说得那么详细。 李孟庭不想跟他耗了,将下面的事情交给南宫孚:“南宫孚,让他签字画押,今夜把他看牢了,明日天一亮就将他押到闹市上去。” “再找些好几天没吃饭的恶犬来。” “朕要将他的皮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全都拿去喂狗!” 作者有话要说:报仇来了! 第66章 凌迟 集市很热闹, 尹明希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今日要处决的还是她的老熟人——傅禹通。 她和傅禹通来来回回交的手不计其数,他算是她的头号仇敌。前世她轻敌了,中了傅禹通的诡计, 连声名也被他毁了。 她做梦都想将他碎尸万段。 不过真到了行刑的这一天, 尹明希发现自己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就好比两个人在赛马,争个你死我活,傅禹通半路马失前蹄, 摔下了马,回天无术了。 她还要回去尽情嘲讽或者补一刀吗? 大可不必,去往自己的终点才是最重要的事。 尹明希一早就让越骁安排好了场地,不过自己也没打算久待,看一眼就会离去。 到了现场, 尹明希发现李孟庭将这场处决弄得声势浩大,所以围观的人很多, 似乎有意杀一儆百。 聚集在刑场前的多数是百姓, 他们挎着菜篮、拿着未吃完的烧饼,看热闹一样聚集起来, 有的伸长脖子张望着,有的正窃窃私语。 尹明希从他们的交谈中不时听到“奸臣”、“不得好死”这样的咒骂。 这场景熟悉吗?她可太熟悉了呀。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原封不动地报应到了傅禹通身上。 尹明希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心里那一处淤堵的气疏了出来。 看来天道有轮回,恶人食恶果,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尹明希笑过之后就打算抛诸脑后,转身欲走,余光忽然撞进了一个人的身影,使得她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李孟庭龙袍加身, 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刑场。 她丝毫不隐藏身份,也不怕有人刺杀,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还穿着明晃晃的龙袍,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皇帝似的。 尹明希觉得她有些莽撞了,放心不下她的安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继续在原来的位置上呆着。 随后吩咐越骁,在刑场周围展开警戒。 这阵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所有的官员都来了,在刑场李孟庭周围黑压压地站成一片,尹明希不知道李孟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混在平民百姓中,以为自己并不惹眼,谁知这人眼睛一瞥,就寻到了自己,目光长久地停驻在自己的身上。 尹明希朝她微微颔了颔首,这人才将自己明晃晃的目光收回。 “罪臣傅禹通,勾结外敌,霍乱朝纲,罪该万死!” “今日便对他处以凌迟,来人,将罪臣带上来。” 傅禹通衣衫还算整洁,手脚绑着枷锁,走上刑场的时候头一直是低着的。 耳边吵杂声不断,有人朝他扔烂菜叶、烂鸡蛋。他无法躲避,只能任人打骂。 他步伐缓慢,动作迟钝,被锦衣卫牵着一步步往前,往日的种种在他脑海中飞快地闪现。 头顶上的光线亮得刺眼,他不得不眯起眼来,当眼睛适应之后,再寻找那个审判自己的人。 那个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穿着一身瞩目的龙袍,她很少穿金黄色的龙袍,今日却穿了,她身旁围着的,是大启朝堂的支柱们。 大臣要比百姓安静许多,皇帝已经事先将全部经过都告诉了他们,还在朝堂上设立了举报机制,朝中凡是跟外敌有勾结的人,都可以举报。 举报者赏,被举报者自然是死了。 “爱卿们,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好了,这就是吃里扒外的后果。” “这样的人可不止傅大人一个。” “但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凡后悔的、交代同党将功补过的,朕这儿永远欢迎。” 话音落下,李孟庭给南宫孚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南宫孚接受到指令,让锦衣卫的人上前拨开了傅禹通身上的衣衫,露出了里头白嫩的皮肉。 傅禹通刚入狱时受的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从那以后,李孟庭就没下过用刑的令,反而好吃好喝地招呼。 她就是要让傅禹通人模狗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让这些个官员感同身受。 上一刻还在聊天说笑的同僚,可能下一刻就变成了刑场上的死刑犯。 而且下一个还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她就是要让他们怕,怕到不敢为非作歹,怕到午夜梦回都记得她的话、她的威吓。 为了避免傅禹通咬舌自尽,南宫孚先让人将他的牙拔掉了。 开始行刑,见了血,大家脸色才有了变化,胆小的官员甚至将脸别了过去,不想看后头可以预料得到的血腥场面。 李孟庭对此早有防备,脸上带着阴笑:“朕说了,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但凡闭眼或者将脸挪开的,朕会误认为你是傅大人的同党,这个后果不用朕说你们也知道了吧。” “陈海,你替朕监督一下。” “是。”陈海一直紧贴着李孟庭站着,闻言,他立马转过了身,冷静的目光在诸位大人之间扫过。 他不仅在打量官员,也在打量李孟庭。 自从那日小皇帝出了一趟宫门之后,陈海便发现她回来之后就变了许多。 或者准确些说,是那日在牢狱里见过傅禹通之后,李孟庭就不对劲了。 对他依旧不差,但陈海觉得李孟庭对他没有以往那般信任了,如隔了层看不见却摸得着的纱。 难道她怀疑奸细怀疑到后宫里来了?还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陈海想想就觉得冷汗直下,不敢怠慢,认真做好李孟庭交代的事。 官员见有人盯梢,躲在里侧的也不敢遮掩了,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 行刑的人手上的动作很慢,似乎有意让折磨变得长久。他们有的是时间,李孟庭唯一交代过就是让傅大人好好体验千刀万剐的滋味。 他不会让他这么快就死掉的。 凌迟开始的同时,有人牵上了十只恶犬。 这些恶犬饿了三天,一闻到血腥味就发狂,躁动着要扑上去。 “别急嘛,有你们吃的。”行刑的人冷笑着,将第一块皮肉丢了过去,很快就近的恶犬一扑就把这块肉叼进了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傅禹通满头是汗,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偏生这些人还要让他看见恶犬吞噬自己血肉的场景。 是让他永世不能投胎吗? 也是够绝的。 第二刀、第三刀很快就来临,傅禹通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叫声。 他知道自己将死未死的时候,李孟庭必然会放着十只恶犬上来,把自己撕扯个粉碎。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死个痛快呢? 第四刀、第五刀取的是傅禹通大腿上的肉,钝钝的刀在他的血肉中磨,极致的痛苦让他绷紧了身子。 他实在受不了了,挣扎着求饶:“罪、罪臣知道错了,陛下给个痛快吧,求、求求了......” 他叫声凄惨,撕心裂肺,牙都被拔光了,口齿不清,但还是努力将这句话说得完整。 李孟庭就坐在他对面,见过太多杀戮的她可以心平气和地对待面前的场景。, 她笑着,笑声在刑场的上方回荡,她丝毫不介意展示自己的阴冷与残暴。 她对傅禹通说:“朕可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朕,他是谁。只要你说了,朕就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朕可以当着在场的所有人保证,朕说到做到。” 混在人群中的尹明希心一紧,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傅禹通身上。她瞧见傅禹通松动的肩膀了,这个藏得最深的人,或许有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曝光。 尹明希屏息等待着,李孟庭亦盯着傅禹通的脸不放。 他不答应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自己这么问了,他肯定会下意识地看向某个方向、某个人。 而李孟庭有预感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傅禹通跪在地上,纠结了片刻,目光抬起之时,当真望向了李孟庭身旁的那群人。 随后他瞳孔微张,他看到那个人那样自若地站在人群当中,朝着他做了一个细微的手势。 这个细微手势掐住了傅禹通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不能说。 傅禹通闭上了眼,面如死灰,颤抖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臣没有同党,也不知朝中谁和外敌有勾结。请陛下念在傅氏一族劳苦功高的份上,让臣死个痛快......” 李孟庭嘴角露出玩味的笑,用手撑着脑袋,手指在脸颊上点啊点:“既然这样,朕就不能答应了,继续行刑吧。” 这个傅禹通听见自己的话之后,分明有所松动,可他望向某个人的时候,表情却有了变化,像是被人擒住喉咙一样。 看来这个人就在现场啊。 凌迟继续,折磨是漫长而惨痛的,不少百姓呆不住了,走的走,散的散。 官员们像是被人施了法术,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有些人面对陈海扫过来的目光的时候,连眨眼都不敢。 最后,挨了一百零九刀的傅禹通气绝身亡。 李孟庭下令放恶犬,很快,更加血腥的场面出现了,恶犬将傅禹通分食,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结束了,李孟庭从座椅上站起,拍拍扶手,朝着身后雅雀无声的官员们,意犹未尽道:“今日就这样结束了,有些不过瘾,明日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大人补上。” “朕很期待。” 第67章 陈海 连着几日的好天气被密布的阴云打破了。 大雨来得猝不及防, 刚下完早朝,不少官员躲在各大建筑的屋檐下躲雨,他们三三两两待在一块, 不说话显得太尴尬, 总要绞尽脑汁聊些什么。 “去过皇帝的御书房”成了一件禁忌的事,他们聊天的时候大多会避开此事。 官员们默契地维持着表面上短暂的平静,私底下都在互相捅刀子。 也有不入流的, 像工部的林泉水,他和户部的刘懋林站在一起,他就很直接,开口就问道:“刘大人昨日去御书房了?” 刘懋林神情一愣,被林泉水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 吞吐道:“是啊,不、不过我是去找陛下说江淮灾后重建的事。林大人不要多想......” 他们二人先前存在过过节, 被人这么想很正常。 林泉水笑了笑, 狐狸一般的眼眸微微眯起,阴阳怪气的:“刘大人不用担心, 我是和刘大人前后脚进去的,但昨天忘记打招呼了, 今日特意来说一声。” 刘懋林听完, 脸登时就黑了。 一股暗自较劲的气场在两人中间蔓延,他们各怀鬼胎,都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正巧借着这次的大乱炖,将那些积怨已久的事情翻出来,好好的清理清理。 李孟庭的御书房全天都开着,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为公事, 为私事,为举报。有的证据充足,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也是挺胸抬头,不怕被人诟病。 有的投鼠忌器,缩手缩脚,这样的人,李孟庭就要循循善诱。毕竟她不怕鼠也不忌惮器,诱导出事实的真相才最重要。 还有的当场对峙,对不拢的就在御书房大打出手。 李孟庭坐山观虎斗,心情别提有多美妙了,她不怕吵,也不嫌麻烦,就是要让狗咬狗,让这个局面越来越乱。 三日之后,证据充足、确有其事的大臣一个接着一个被送上断头台。 也有官员提前窥见了自己的下场,吓都把自己吓死了,不愿凌迟,偷偷找了块地,把自己埋了。 前几世尹明希死了,尸体都要被拿来贩卖,继续受人□□,这些胆小如鼠的奸恶之人,李孟庭也不会放过他们。 死了的、埋了的,把尸体寻回,挖出,也可以继续惩治。 没过多久,李孟庭暴君的名号流传开来,不少人站出来反对她,弹劾她。有罪当罚,但辱尸就太过火了。 他们越是反抗,李孟庭心头的火就烧得越旺。 她永远都忘不了尹明希死在她眼前时,自己内心的绝望。那种已经挣扎地向前了又被牢牢地钳制住,无能为力地看着她死去。 每一个幕后的推手,她都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 举报、杀戮以及提早举行的科举都在继续。 李孟庭将自己的手伸到了内宫。 内宫也是块不干净的地方。 几十年来,只要肯花钱,就有人心甘情愿地给他们当暗桩,打探情报、谋财害命、监视与传递,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这些人吃着皇帝给的粮,却做着吃里扒外的事情,李孟庭也不能容忍。 她要借着这个机会,将内宫也一并清理干净。 审着审着,李孟庭有了意外的收获。她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大鱼或许就藏在内宫这个深潭中。 它潜伏在潭底,精明地、无声地操控着这一切。 无数的人因它起舞,因它上演一幕幕的悲欢离合、国破家亡。 李孟庭攥紧了手上这封特别的弹劾文书,仔细将文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榨干嚼完。 这回不是撒网捕鱼,也不是用鱼饵引诱,而是瞧见了大鱼的身影,强制用网兜将其捞起。 入夜后的御书房,安静得只有李孟庭执笔书写的声音,陈海端了一壶新茶,准备轻拿轻放,放下之后他就会走,不会影响皇帝处理公务。 可李孟庭瞧见他的身影之后便叫住了他:“陈海。” 陈海抬起头来,眼睛里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整个人都温温和和的,他轻声问道:“吵着陛下了?” “不是,只是朕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想问问你,”李孟庭双手交握,放在书案上,两只拇指互相摩挲着,抬起头来望着恭敬站立着的陈海:“你在宫中待了几十年,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宫殿,这些事,不腻吗?可有想过出宫?” 陈海眉眼低了低,他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自己这些事,不过这几个问题不难回答,他心态放得很平稳:“来来去去,人是在变的。老奴十几岁就入宫了,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早已将这儿视作了老奴的家,老奴的归处。除此之外,还能去哪呢?” “陛下这是要赶老奴出宫?”陈海换上了一副悲伤的面容。 “自然不是。”李孟庭旋即便否认,“朕在翻阅宫中各差使的名录,发现宫中来来去去的人很多,而你,陈海是对皇家最长情的一个。” “朕很感激你的数十年如一日。” 陈海很想相信李孟庭的话,毕竟眼前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皇帝,比他服侍过的所有皇帝都要年轻。 但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揣测人心之术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这一生伺候过四个君王,深受他们的器重,包括朕也是,朕一直很信赖你。”李孟庭站起了身来,手负在身后,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她走到门口,望着天上的月,继续道:“你办事妥帖,细致,不论做什么都让人安心。做事勤恳,不拘小节,而且从不参与前朝的党派纷争。” “当真是一个很好的左膀右臂。” 陈海越品,越觉得不对劲了,李孟庭这话中显然还有转折,还有下文。 他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待着李孟庭的下文。 果然,李孟庭话锋一转,转过身来又朝着陈海走去:“不过,有人觊觎你。他处处注意你的行踪,你的言行,你所有接触过的人。他在暗处收集你的把柄,期望有朝一日他能替代你。” “你猜猜这个人是谁?” 陈海脑海中有一个答案,不过他不想说,温和地笑了笑:“老奴不知,请陛下明示。” “是严广廉。”李孟庭没有隐瞒。 “你应该很早就察觉了他的意图,并且刻意地打压他是吧?” 陈海听罢点点头:“确有此事,严广廉一直想取代老奴掌管司礼监,他盼着老奴死,只是没想到老奴的身子骨这么硬,活了这么久了还没死。他等不及了,所以到陛下面前胡言乱语了?” 李孟庭笑了笑,走到陈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胡言乱语倒是算不上,他只是将你这些年来的行踪都记录了下来,一一罗列给朕看。不过也有些变态就是了。” “他太想要出人头地了,所以强迫自己细致地追踪。这么些年,陈公公看到的是否是表面上那个唯唯诺诺的严广廉,可知他暗地里其实是你的观察者?” 陈海微微讶异,他只知道严广廉同他不对付,一直在想尽办法出头,没想到他在暗地里还做了这些。 不过陈海做任何事都不会留下被别人诟病的把柄,他倒不怕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严广廉的手里,于是表明自己的态度:“陛下,老奴行的正,坐得直,不怕弹劾。陛下要查老奴,老奴会尽力配合,直至查明事情的真相。” 李孟庭取来压在书底的那张纸,递给陈海:“这是他给朕递上来的,其实陈公公每日的行程都很固定,多数都没什么问题,唯一反常的就是近些年来陈公公晚上都睡不着觉,经常起夜。” “老毛病,头疼犯了,晚上起夜吃药还不成?”陈海的脸皱了起来。 李孟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吃药没什么不成的,只是严广廉说,陈公公起夜之后多数是不在房中的。” “敢问陈公公这些夜晚你都去了哪里?” 陈海语塞,其实他还有很多的辩解可以说。比如起夜上茅房,起夜四处走走。 但是严广廉有这个耐心跟着他一整夜,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有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会如实记录。 陈海要是那么答了,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沉闷了半晌,陈海才道:“陛下说说自己的猜疑吧。” 他嘴角挂着一抹不同于往常的笑,不是温温和和的,也不是阴险凌厉的,像跑了一段很长的路终于到达终点之后扬起的笑。 李孟庭走到了陈海面前,敛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冰冷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就是那个蛰伏在皇宫,给外敌不断传送情报,想给外敌打开国门的人。” “你已经厌恶了深宫里的人和事,厌恶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你觉得自己的智谋天下无双,你以玩弄君臣为乐,看着他们一个个蠢笨如猪,祸国殃民的人就在跟前却丝毫未受到怀疑。” “他们越信任你,你就表现得越无害,背地里就越疯狂!” “陈海!”李孟庭大喝一声,怒气涌上脑门,上前掐住陈海的脖颈,双眼猩红地怒骂道:“好玩吗?你可知你这样的玩心会害得多少人命丧黄泉?” “多少人会因你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沦为西蒙人随意打杀的奴隶!” 还有一个人,在痛苦的轮回里不断循环......她又何其无辜呢? 第68章 皇后 “陈海, 你认罪吗?”李孟庭放开捏着陈海脖子的手,瘫坐在地上,被掏空了所有的气力, 连背都驼了起来, 虚着声问道。 所有人都想不到吧,将他们从天堂送入地狱的,是这样一个和善又尽职尽职的人。 外表上, 他忠诚到令人钦佩,一举一动,毫无逾矩。殊不知,这内里早就已经腐烂了。 他冷漠透顶,不在意传承百年的王朝的覆灭, 不在意战争会害得多少人流血丧命,不在意他的同胞同族沦落为奴隶。 像他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陈海脖颈一松, 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 他咳了几声,伸手抚着脖子上被李孟庭掐过的地方。 李孟庭的愤怒、不解与怨恨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惊恐, 没有不甘,也没有辩驳, 神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甚至还多了抹轻松惬意。 “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我就会停止。” “甚至不用像陛下这般指着我的鼻子细数我的罪过,只要上书弹劾我,或者来到我的面前,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我,就可以了。” 陈海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可惜在陛下之前, 这样的人并没有出现过。” “即使是觊觎掌印之位的严广廉,也只知道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我的后头,从来都没有把我和勾结外敌这样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人面兽心,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李孟庭坐在地上,圈起自己的膝盖。不知为何,她亲手解开了这个谜底,逮住了罪魁祸首,可她却没有半分的开心。 “陛下不会理解的,被困在这宫墙里的越加索然无味的感觉。我这一生马上就要结束了,想到自己一辈子都唯唯诺诺,都在看别人的脸色度日,一点疯狂的事情都未做过,还真是不甘呐。” 陈海也在地板上瘫坐了下来,与李孟庭隔着几步的距离,他望着地,脸上是此生无憾的神情。 有这样的结局,他觉得满足。 若没人揭露他,他胜得彻底,却不能尽兴。 李孟庭是一个让他惊喜的存在。 “陛下果敢、勇猛、勤勉、警惕,身上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气概,是陈海尤为敬佩的。” “而我也早就知道,我的失败是必然的。” 李孟庭不同于建昭帝,她一登基就带着非常强烈的目的性,势必要将他们这些内心腐烂的人揪出来,赶尽杀绝,手段也是狠辣非常,陈海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 李孟庭垂头不语,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揪出陈海一人耗费了多少心力。 尹明希怕是至今也没有怀疑到陈海头上,还在那儿对着小虾米撒网,傻到让人心疼。 李孟庭不禁要想,若是这次也败了,尹明希还会不会选择重生。 可能现在打定主意说着不要,最后面临选择的时候还是会纠结不已,然后做出更前几世一样的选择。 想到那个傻女人,李孟庭将脑袋埋在了臂弯里,眼角沁出了几抹泪花。 不知要叹她的傻还是倔...... 她忽然很想见她,很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余生只要有她陪着,她尹明希想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心想事成。 “陈海,一切都结束了。你在牢里等着朕,没朕的命令,不能死。” “有一个人,你欠她的真的太多太多了,朕要将她带来见你。到时候要杀要剐,全由她说了算。” “奴才遵旨。”陈海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李孟庭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这是他最后一次以臣子的身份说这四个字了,走到终点回看这一生的时候,竟觉得它如烟如雾,轻轻就消散了。 事后再看那些自以为很疯狂的事,也不过是过往云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如果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还要走这一步呢? 陈海在监牢里,思索了很久很久。 李孟庭出了宫,往尹明希的府邸去的。 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将这个结果告诉她,只是满心都在叫嚣着要见这个女人,她禁不住,便来了。 这回她一身便衣,却不是男子装束。 门卫见她眼生,刚要拦,李孟庭嘴里甩了“李云安”三个字,便出入无阻了。 尹明希在舞剑,李孟庭近日来的所作所为她都知道。 她明日要入宫去寻她,她怕她杀红了眼,不知把控,她怕她被言官攻击,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她还有些......思念她,所以要入宫寻她。 尹明希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悄悄地出现在她的身后,直到收剑回鞘的时候才看见。 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明媚:“陛下怎突然来了?” 语气也暗含着止不住的欣喜。 李孟庭自树影下走到她的身旁,见她刚练完剑,满头是汗,便抬手擦了擦她的额头:“这还用问,自然是想你了,才来的。” 洁白的月光下,尹明希发现李孟庭的眼尾红红的,似是刚被人欺负过。 她不禁变了脸,丢下手里的剑,捧住李孟庭的脸,义愤填膺道:“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们家陛下!将这个人的名字告诉我,明日我就要去替陛下讨个理!” 李孟庭上前将尹明希拥入怀中,将自己的脑袋搭在她的肩头,闷声说:“普天之下,除了尹大人,还有谁可以欺负我。” “我?”尹明希一脸无辜,正要疑惑,旋即又想是否因为自己这几日没去寻她,她以为自己冷落了她,所以闷闷不乐了。 她只好用力地抱紧李孟庭,眼里的光柔了又柔,在她耳畔轻声地承诺道:“待内忧外患除尽,我与你,永远都不分离。” 听尹大人说这么柔软的话,李孟庭嘴巴瘪了瘪,泪意又涌了上来,但内心却忍不住想笑,她问:“真的?” 尹明希轻笑一声,答:“你让我走了这么久的御道,我也要让自己名正言顺了不是?” “国泰民安,再无战争的时候,你来娶我好吗?” “我要做你的皇后,要替你管着后宫,要日日伴着你,要时时都能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月末啦,求一波营养液~ 第69章 外患 “我感觉我变了很多, 因为你。”月光下,两人挨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手臂贴在一起, 脚丫悬空晃悠着。 今日天气很好, 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漫天星辰,扭过头去,可以看到对方眼里只属于自己的那道星光。 尹明希原以为不论自己重生多少次, 她的人生都跟儿女私情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可这一世李孟庭来了,她打破了她的“原以为”。 即使有了喜欢的人,尹明希也觉得自己能做到公私分明,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以将自己的爱意维持在一定的限度里。 而现在, 她自己否认了自己。 爱是一望无垠的柔软,是让人沉沦的地方。 她不仅会说很多以往根本说不出口的话, 还会做很多颠覆自己的事。 就像现在, 两人坐在沉静的月光下,晚风柔和, 花香沁人,不该动欲念的夜晚, 她却想和她做更亲密的事。 不该想她的时候, 她满脑子都是这人的笑脸。 “还好吧。”李孟庭用脚轻轻勾住尹明希的脚肚子,用反话引诱尹明希接着往下说:“不就说了三两句的情话,嘴变甜了些,哪里有很大的改变?” 尹明希脸上的笑意像轻轻绽开的花苞,用手指点了点李孟庭的手背,接着又将她的手执起,摸着她手心的纹路, 又摸摸她偷偷竖起来的小耳朵,温声道:“自然不仅限于此了。” 李孟庭呼吸都要凝住了,所有的好奇都被吊了起来,她很想知道尹明希接下去会说什么。 “原来的我一心扑在朝政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肩上的担子很多,心里的担子也不轻,所以从未想过儿女情长之事。” “后来,你来了。挤开了一条缝,播下种子,生根发芽,现在长得枝繁叶茂,还隐隐有侵占别的领地的迹象。” “我要开始担心,日后会不会因你而变成一个不思进取,日日夜夜只想沉沦在红尘中的人。” 李孟庭神情很静,只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在黑夜里闪动。 尹明希知道自己说到她的心底去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李孟庭用细长的手指比划出那段极短的距离。 她说“我本来在你心里就只有这么一点位置,我担心它们将我挤得一点不剩。” 她将自己排在最末,说得卑微又委屈。 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挤谁了。 李孟庭激动得都不知该说什么话了,紧紧攥着尹明希的手腕,有当场就饿狼扑食的迹象。 尹明希用手掌拍拍她的脑袋,话锋一转:“不过我要与你说实话,虽然现在陛下已经进步了一大截,但内忧外患当头,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尹明希依旧有未完成的使命,不能沉沦在某人给她织的浸满柔情蜜意的网中。 听到这些,李孟庭已经很满足了。 她笑意晏晏地说:“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也要记牢了,来日我要与你兑换的。” “好。” 李孟庭舒了两口气,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郑重道:“那现在我就来与你兑第一件事。” “我希望兑换之后,你心中的负担会减轻一些。” 气氛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尹明希嘴角的笑意也敛起,问道:“是什么?” “那个蛰伏在京城,为西蒙皇室不断传递情报的头目我找到了。” 尹明希的眉立即蹙起,握紧李孟庭的手肘,急声问道:“是谁?” 这个与她纠缠了三世,让自己屡战屡败的人究竟是谁? “是陈海。” 陈海?尹明希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是他?” 李孟庭:“正因为你没想到,所有人也都没想到,所以才是他。” 尹明希依旧觉得难以相信,但心里又不得不动摇。 这京城,但凡是有点能耐的人,她都让人调查过,依然是一无所获。 如果陈海是幕后操手,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原因呢?”尹明希问。 李孟庭:“我带你去见他,让他亲口说给你听。” ** 李孟庭带着尹明希来到了囚禁陈海的监牢,命人打开了牢门,见尹明希带到了陈海眼前。 “陛下说我欠一个人太多了,一定要等那个人来才能宣判我的罪行。我换上囚衣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人会是谁?” “我陈海庸庸碌碌,宫内宫外,与谁都没有过节。欠也只欠李家的,难不成陛下要将建昭帝的灵位请来?” “现在见来者是你,尹大人,我觉得合情合理。” 尹明希双眼猩红,心里强压着怒气,见陈海做了如此罪过之事还风轻云淡,心中的怒火烧得更甚。 上前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 有些人在宫内锦衣玉食,丝毫不知人间疾苦。能做到陈海这个位置的,必是人中龙凤,宠爱加身,皮肉上的苦痛受得不多。 尹明希就要让他切身体会一下,最底层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成为西蒙奴隶之后,日日还要遭他们打骂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 她有上前补了两脚,踹掉了陈海的门牙,还将他掀翻在地。 她一脚踩住陈海的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痛苦呻.吟的模样,用脚底抹了他的脸。 “来人,我今日做的这些,往后日日都给陈海公公来一遍。” “让陈海公公体验一下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是!” 李孟庭就在牢房外静静地看着,不掺和,让尹明希将心里的那口恶气出了。 不过尹大人神情冷淡,她也看不出她现在心情如何。 到了监牢之外,尹明希才叹了一口气,说:“如果这个人是陈海的话,就算抓到了,也没有多大的兴奋。” “我无数次想到这个名字时,想的总是不该是他。” 李孟庭宽慰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用去细想,抓到了总是好事。” “陈海将这一切视作一场游戏,现在他失败了,觉得没意思了,就不会护着西蒙人。他已经将藏身于京城的那些外敌与奸细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我会让锦衣卫去处理,你就不用操心这些了。” “陛下做这么多,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我?”李孟庭是皇帝没错,可尹明希觉得她处处都在围着自己转,所以心里产生了这个疑惑。 “你觉得呢?”李孟庭伸出朝她挨了一挨,随即又挪开,语调轻松地反问。其实她很紧张,她想让尹明希知道她的爱意没错,可还是要分时候。 就像现在,她不能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不想让尹明希有负担。 “是为了天下苍生吧。”若是为了自己的话,这份爱可太沉了。尹明希想。 这个空档,李孟庭已经想到了一个极佳的答案:“自然是都有。一国之君,黎民百姓是根本,我不可能不在意。而尹大人对此事也魂牵梦绕,朕自然要日日追踪,格外留意。” “陈海在我身边,更能找到他的破绽。” “幸亏有你,不然我......”尹明希及时止住了话头,她想说的是“不然我这一世又要扑了空。” 等等! 还有一件事她遗漏了! 她刚才留意过陈海的脚踝,他的脚踝上并无印章的痕迹,那重生的第三人是谁? 后怕袭来,尹明希脸色骤变,他们开心得太早了。还有人知道轮回的秘密,还有人躲在暗地里,对着一切虎视眈眈。 李孟庭看出了尹明希的变化,问她:“怎么了?” 尹明希强撑着,竭力维持面上的平静,她嘴里说着没事,李孟庭却越发担忧。 “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我是值得你信赖的。” 李孟庭不仅值得信赖,还很可靠,在她的协助之下,尹明希觉得她能很快找到重生的第三人。 只是......告诉她如此离谱的事,她会相信自己吗? 尹明希有了一时的迟疑,李孟庭知道她忧虑的是什么事情,也不会去逼她。 她自己不也一样吗,想起重生的秘密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需要理理思绪,等我理清楚了,再和你说。”尹明希挤出一个笑来,让李孟庭别担心。 李孟庭挪开话题,“那先不说这事了,内忧除了,夜里就可以睡些安稳觉。外患也交给我,不必担心。过个一年半载,我会让西蒙人俯首称臣。” “陛下打算怎么做?” “简答粗暴,出征,直接把他们打趴下,不敢来犯我朝疆土。” “朕,要御驾亲征。” 说这话的时候,李孟庭抬头望天,斗志昂扬,脑袋中已经在幻想着摘对方首级的画面了。 可没想到她刚说出口,尹明希就态度坚决地否定:“不行!” “陛下要御驾亲征,免谈!” “为什么?” “陛下乃一国之君,又是大启最后的血脉了,不能冒这个风险。”更何况李孟庭身子脆弱,她不过是用戒尺打了一下,那青紫都好几日才能消。 来日到了战场上,是真枪实弹、刀剑无眼的,她这般特殊的体质,断不可去。 “若是血脉的问题,这个好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纳皇夫,为了让大启江山后继有人,她已经在皇亲国戚中筛选合适的人选了。 “我会在皇室中择优,立好储君的人选之后再去。” 尹明希却坚持自己的看法,重复道:“你不能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大家五一快乐呀~ 第70章 岁月静好 “不行, 战场这么危险,要去也是我去,你不能去, 好好在京城待着。”尹明希坚决不让李孟庭上战场。 其他的事情她们都可以商量, 但是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同意的。 她随军出征过,知道边塞苦寒, 知道那儿有多危险。 李孟庭软硬兼施依然无法获得尹明希的同意,开始偃旗息鼓了。 当然,只是暂时性的而已。 她有自己必去的理由。 只是今天已经不适合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先不说了,要打战也没那么快,说不定到时候冒出来一个能力出众的将军, 你我便不必亲自奔赴战场。”她语气缓和,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 先退了一步。 尹明希见她的话里有回旋的余地, 自己也不再争锋相对,点点头表示默许。 二人沿着宫道走了一会儿, 李孟庭想起了一件事,碰碰尹明希的手臂, 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夏姑娘的喜帖吗?” “嗯。”尹明希记性很好, 从李孟庭嘴里说出的那些,她统统都记得。 “大启正是用人之际,我想去请她出山,她夫人的才能也是了得,若是可以,我想将她们二人一并请出。哪怕是鸡蛋碰石头,也要一试。” 停顿了一个呼吸, 李孟庭接着道:“你要不要陪我去?” “我们俩人都走了,朝中大小事怎么办?”尹明希问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不怕,来去只有几日,我们很快就能回来。” “朝中的事情,我会安排内阁监管。而且现在不是多事之秋,哪有那么多的朝政要处理。” “安排好了就不会出岔子的。” 与陈海有关联的人拔除干净之后,朝中就无大事了。 只要官员尽些心,能维持基本的运转,就出不了事。 尹明希不喜欢李孟庭做什么都冲在最前面的性格,为君者,应当学会任用贤能。 现在人才短缺,面前摆着现成的两个,尹明希自然也是想将她们请出的。 尹明希想了一想,便答应了:“好,我随你一起去。” ** 出行那日,二人策马穿梭于山林间,英姿飒爽。 要去的地方不宜多人跟随,她们既没有带随从,也没有带护卫,轻装简行便上路了。 “老乡,我们要到河对岸去,捎我们一程呗。价钱好说。”行了一天的路,李孟庭跟随指示,来到了渡口。 “你们这两匹马,也要上船?”河边栓着几艘渡河的船,李孟庭选择了最边上的这位老者。 要去那神秘的夏、徐两村,只能乘坐这一艘船。 “我们要到夏家村去喝喜酒,您看这是请帖。马背上驮着贺礼呢,我看您这船也挺大的,运两匹马应该没问题吧?” 李孟庭给老者看的是请帖也是拜帖,是进出徐、夏两村的必备之物。 老者详详细细地将请帖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请她们两位上船。 动身前,老者给了她们几条黑色的布,要让她们将马的眼睛以及自己的眼睛捂住,免得她们记住了路线,给这两个远离纷争的村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孟庭与尹明希欣然应允,乖乖照做。这种难得的神秘感带给她们的是溢于言表的兴奋。她们享受其中。 躺在船舱里晃晃悠悠行驶了半个时辰,船靠岸了,老者的笑声传来:“好了,你们将黑巾摘掉吧,你们两个女娃娃,乖巧得很哩。” 李孟庭先摘下自己眼上的黑巾,随后拉尹明希起身,拍拍她背后褶皱的衣衫,笑容满面道:“入乡随俗嘛。” 老者也笑,催促道:“快去喝喜酒吧,莫要迟了。下了船之后朝南走,不远,半柱香就能到。” “谢谢老乡。” 不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她们循着声音便可找到地方。 奈何夏姑娘做事细致,计算好了时辰,特意安排了人来接。 “你们是李姑娘和左姑娘吧?我家小妹让我们来接你们。”邻近渡口的树荫下,站着两个男子。 他们的样貌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亲兄弟。 他们本倚着树聊天,见有船靠近,便走了过来。确认过李孟庭和尹明希的身份之后就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叫夏和林。” “我叫夏和顺。” 两兄弟很热情,一会儿帮着牵马,一会儿帮着拿东西,弄得李孟庭和尹明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远离纷争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找到桃花源的影子。 举目望去,满眼都是良田美景,大人在辛勤劳作,小孩在田垄上无拘无束地奔跑,身后追着一只摇着尾巴的小花狗。 梨树、李树、杨梅树、柿子树......各种果蔬应有尽有,就栽在路边,谁都可以采摘。 就是这空气,也比京城清新。 尹明希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李孟庭来过一回,再来亦是惊叹不已。 “先吃酒席,我家小妹在招呼客人,很快就过来了。你们的房间也安排好了,就是那一间,我们先将你们的行李拿过去。你们快吃些东西。” 夏容宣担心她们初来乍到,难免生疏,所以给她们安排的座位也很讲究,周围都是年纪相仿、热情开朗的人,聚在一起,很有话题。 “阿菡,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从京城来的。” “这位是李云安李姑娘。” “这位是左慧君左姑娘。” 李孟庭与尹明希见穿着一身喜庆吉服的人靠近,便知她们是今日的主角,纷纷站了起来,祝贺道:“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尹明希很早就听过她们的事迹,今日一见,绝非浪得虚名。 夏容宣清朗明媚,徐江菡端庄大方,二人站在一处,养眼至极,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们二人特意前来打招呼的,说了几句的话又匆匆离去。 尹明希意犹未尽,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分外和谐的背影看。 李孟庭用酒杯轻轻同她碰了碰,问道:“怎么,羡慕了?你若想要,我们成个亲再走也不迟。” “那两位姐姐心地善良,应当很乐意帮我们张罗。” 尹明希收回目光,道:“她们二人身上有岁月静好的味道,让人挪不开眼。” 尹明希的眼里都是羡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们那样?” 李孟庭想说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站在一起,也会有这样的气质。 可她想起了自己与老婆婆的交易,即将说出去的话一下子就哽在了喉咙。 第71章 讨价还价 尹明希等着李孟庭回答, 以为像她这种油嘴滑舌的人,一定又会抓住此次的机会,又说一通油腻腻的情话。 可这次, 她罕见地没等来。 李孟庭借着埋头吃菜, 装作自己没听见,没有抬起头来回答。 尹明希看着她忽然变得晦暗的眼眸,心想:这人是怎么了?难不成全部的脑筋都缠绕在成亲上这件事情上了? 见自己不答应就不理自己么? 同桌的人开始举杯共饮, 尹明希见她的嘴角又扬了起来,神色也恢复如常,也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 徐、夏两村的村民不仅热情而且擅饮,时不时就要举杯欢庆一下。 李孟庭与尹明希喝了不少的酒,下了酒席, 祝贺二位新人完成新婚之礼后,便互相搀扶着回了房间。 房间内放着两碗醒酒汤, 是善良体贴的主人家送来的。 李孟庭打着酒嗝, 面色发红,意识尤存。 刚才饮的酒乃是夏家村村民亲手制作的佳酿, 醇馥幽郁,余韵无穷。 微醺的状态下觉得一切恰如其分, 如若喝了醒酒汤, 所有的迷蒙都变作了清醒,总觉得刚才喝的就是一场空。 太亏了,不行! 尹明希先喝下了醒酒汤,拉李孟庭过来喝的时候却怎么也拉不动。 “不喝不喝。”她摇头晃脑,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孩子味的撒娇。 尹明希依旧拉着她的衣袖,温声劝着:“夏如大姐说了,这酒后劲很大, 现在看上去得心应手,晚些时候就开始天旋地转了。” “你若喜欢,明日我们向夏姑娘讨些,带回京城可以慢慢喝。” “现在先将醒酒汤喝了,乖。” 听她这么说,李孟庭倒是不挣扎了。 只是头撇得远远的,没有要喝醒酒汤的意思。 她要开始谈条件了:“喝一口换两个亲亲。” 尹明希低眉看了一眼手里一大碗的醒酒汤,心想自己喝的时候咕嘟咕嘟了好几下才喝光,要是按两个亲亲这种换法,自己怕是要亏大发了。 于是她将手中的醒酒汤朝前一递,不容更改的口吻道:“一口换一个,喝吧。” 李孟庭嘴一撇,不仅脸挪开了,这回连身子都转到了另外一边,胡乱加价道:“换三个。” 尹明希皱了皱眉:“有你这样讨价还价的吗?还反着还价?” 李孟庭手臂一叉,环抱在胸前,下巴扬得高高的,嘴里哼哼道:“无良商家就是这样的。” 尹明希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扭了个方向,来到李孟庭的面前,将手中的醒酒汤递给她,一副怕了她的模样:“两个,不二价。要喝就喝,不喝拉倒。” 李孟庭灿烂一笑,就等着她妥协呢,接过醒酒汤就开始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尹明希睁大眼睛在一旁盯着,见她喝得又慢又小口,感慨道:“寻常见你喝水也没这么小口啊,感情在这还给我挖一个坑呢,嗯?” 李孟庭双手捧着碗底,将碗里的最后一滴醒酒汤倒入口中,喉咙咕嘟了一下,那一滴也算作一口。 最后得出的计数是:“五十口!” 尹明希脑袋一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自己真的是掉进了她给自己挖的坑里。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反悔哦~”李孟庭晃悠着小手臂,占点尹明希的便宜,她就觉得心情很好。 尹明希拿着自己换洗的衣服,要往沐浴更衣的地方走去,心里寻思着自己怎样才能赖掉一些。 她想得入神,出门拐弯的时候险些撞上一位迎面走来的姑娘。 尹明希因自己的没留神抢先道歉:“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吧?” 对方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还怕自己吓到你了呢。” 她看到尹明希手中捧着的换洗衣物,连忙道:“你这是要去洗澡是吧,我刚从里面从来,里头都没人呢,很宽敞。” 这个东西在这里,那个东西在那里,这人都和自己交代得清清楚楚。应当是本家的人,见自己面生,知道自己是从外地来的客人,所以讲解得这般细致。 “嗯,好。”尹明希心里一阵暖意,面上轻柔一笑,正想致谢,想到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于是冒昧地问了一句:“我叫左慧君,是从京城来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知道了名字,明日再碰面的时候,也能喊对人。 “左姐姐唤我柳涟就好。” 柳涟冲着尹明希灿烂一笑,从自己的衣兜里还抓出了一把糖果往尹明希手里塞去:“今日成亲的是我的堂姐,刚才去闹洞房的时候,她给我塞了好多好多的糖果。” “给左姐姐也分些,沾沾喜气。” 尹明希不大爱吃糖,却不会拒绝浑身浸满喜气的糖果。 她收下了,微微颔首表达谢意,之后便往浴房走去。 尹明希回来的时候,浑身散发着茉莉的清香,走路都带来一阵香甜的味道。 李孟庭不知何时从小桌旁挪到了窗前,搬来一张小凳子,手臂交叠地放在窗檐上,脑袋靠在上头。 “这里真静啊。”尹明希走到李孟庭的身旁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李孟庭心里所想的。 “有虫鸣,有蛙叫,有风声,有人声......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安静,是让人的身心静下来的静。” “人也很好。”尹明希想起今日遇到的那些人,只觉得一股暖意在心间流淌。桃源外的世界,再亲近的人都得设防,这里却不一样。 李孟庭扭过头来,眼里跳动着一道兴奋的光:“不若我们就待在这里不出去了,朝堂任由那些官员折腾,他们爱怎么办就怎办?” 尹明希拍拍她的脑袋,笑道:“酒没醒吗?” “确实太不负责任了哦,那就等天下安定之后再来。” “是了,这样想就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君王。”尹明希摸了摸李孟庭柔软的发,见天色黑了,催促着她去洗漱。 李孟庭乖乖地起身,尹明希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李孟庭洗漱完毕之后,尹明希将二人的脏衣服理了理,翻到李孟庭的袜子时,发现上头有一丝血迹,她心想是不是这人骑马骑太久了,将脚磨损了? 她放心不下,于是走到床边,敲敲李孟庭的被子,道:“嗳,伸出你的臭脚让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的最后一个马甲会在这个世外桃源掉个干净。 所以剩下的内容不是很多了,卑微作者想再苟一个榜单,需要将更新频率改成隔日更,见谅。 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超级He,不用担心。 第72章 讨价还价(二) 躺在床上的李孟庭睡眼惺忪, 听尹明希这么说,突然间惊醒,没有立马将脚伸出被子, 反而是收得更里面了。 尹明希以为是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她了, 解释道:“我看你的袜子上有血迹,想看看你的脚是不是被磨破了。” 李孟庭稳了稳心神,心里松了一口气, 因为受伤的那只脚并不是脚上盖着印章的那只。 于是她轻轻将脚探出被褥,安尹明希的心。 脚踝只是被轻微刮破了些皮,没什么大事,流的血也已经止住了,现在有些发红, 尹明希看过之后便放心了。 没有执着于要看她另外一只脚的脚踝。 蜡烛烧着烧着渐渐就熄了,尹明希也躺了下来, 与李孟庭一同进入梦乡。 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里, 夏容宣与徐江菡还未脱去一身红衣,坐在贴着喜字的方桌前小酌。 “阿菡, 来。”夏容宣脸上已经浮现了不少红晕,笑起来时, 她的眼睛里有柔光。 她往徐江菡的酒盏中倒了一杯酒。 “最后一杯。”徐江菡也是醉意醺然, 喝完这最后一杯,就要拉着夏容宣早点去休息。 闻言,夏容宣瘪瘪嘴:“新婚之夜,大喜的日子,这么早睡做什么?这一生只有这一次呢,大好的时光怎么能浪费?” “那你说说,不去睡觉的话, 我们能做什么?” “而且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成亲了......” 徐江菡在这个方面,脑筋动得没有夏容宣快,每次新婚之夜耍的那些花样,都是夏容宣想的。 这次,她又对她委以重任。 “我们在床底下挖条通道?明天早上把门锁起来,然后我们从通道爬出去,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睡觉?”夏容宣道。 “要掩人耳目爬窗户不就好了么?何必费这个劲挖通道。” 夏容宣挠挠头:“不是为了消磨时光吗?那我再想个。” 她想了想又道:“我去拿几条锁链,把我们两个捆起来,把钥匙丢到屋顶上,明日让他们来解救我们?” 徐江菡又无情地否定:“之前不是弄过类似的了?” 夏容宣又抓耳挠腮,开始埋怨起自己来:“想来是今日的酒喝多了,小脑袋都不灵光了。” 徐江菡抓起她的衣领,将她提溜起来,扔到床上,剥去她的衣衫,往被褥里一推:“好了,这一次就放过自己吧,有好的主意的话,留在下一世吧。” “好。”夏容宣应完,尾音就消失在徐江菡轻柔的吻中。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便响起了鸡鸣。 李孟庭与尹明希是贪早的人,一醒来便起身,要去村子里逛逛。 毕竟时光短暂,她们喝过了喜酒,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了。在这样环境优美,民风淳朴的地方,总想多看多观赏。 此次出行主要的任务是邀请徐夏两人去京城入朝为官,但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这么早去叨唠人家太不人道了。 李孟庭与尹明希就打算先出去走走逛逛,日上三竿后再回来。 清晨的青山上云雾缭绕,美得像画一样,田间小路两侧的杂草上挂着露珠,走过去,裤脚会沾湿一片。 二人衣衫穿得很足,倒不怕晨间的清冷。 她们看见院内鲜嫩的花欣喜,看见乱碰乱跳的小翠鸟也欣喜,这里的一切总能很快地勾起她们的兴致。 池塘里活蹦乱跳的小鱼都能让她们驻足看半天。 沿着田间小道一直往远处走去,就会走到两村最大的集市上。 现在早市刚开,很是热闹。 “我们去集市上吃早点吧。”李孟庭拉着尹明希的手,建议道。 “好啊。”尹明希应允。 集市上各种小吃应有尽有,来往的人也很多,李孟庭拉着尹明希来到了一家面摊上,要了两碗的清汤面。 二人吃面的时候,尹明希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相当眼熟的人,她撞了撞李孟庭的手肘,示意她看:“你看,那人是不是徐姑娘?” 李孟庭定睛一看,发现尹明希认得没错,就是徐江菡,再一瞥,夏容宣也在她的身旁,就更加笃定了。 二人分别挎着一个篮子,似是在采购食材。 “起的真早啊。”李孟庭感叹一声,感叹完,就将碗里最后一口面吸溜进嘴里,随后用帕子擦擦嘴,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尹明希也惦记着正事,很快就放下了筷子,掏出一锭碎银,付给面摊的老板。 “她们分开走了,我们也分头行事?”李孟庭看着两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建议道。 “好,我跟着徐姑娘,你去夏姑娘那边。” 二人在面摊前分开,尹明希神态自若地走到了徐江菡的身旁,低头看着她熟练挑菜捡菜的动作。 轻轻地唤了一声引起她的注意:“徐姑娘,这么早出来买菜啊?” 徐江菡顺着声音往旁边看去,见是尹明希,眼睛弯了弯:“巧了,左妹妹也来逛早市?” 尹明希道:“醒得早就来看看,这里很热闹呢。” 二人有着明显聊天的欲望,一同站起身来,找了一个茶摊,坐下来攀谈。 见徐江菡热切地称呼自己为妹妹,尹明希也套近乎叫了她一声姐姐。虽然在尹明希的心里,她认定自己的年龄比她们两位都要大。 “不瞒徐姐姐,我与云安跑这一趟是想邀请你与夏姐姐入朝为官。如今的大启正是用人之际。”尹明希开门见山道。 徐江菡似乎早就知道了,了然地笑笑,然后不动声色地拒绝:“我和阿宣志不在朝堂。” “两位妹妹气度非凡,想来也是人中龙凤,为何不相信自己呢?” “姐姐有所不知,此时的大启正值灾祸之年,内忧外患不断,朝中的官员亦腐朽,需有德才兼备、才华出众的人涌入才能更新换代。” 徐江菡也绝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直白地说:“近来的科举不是输送了一批德才兼备的人?只要他们补上了,朝中的空缺又算得了什么。” 尹明希听出了徐江菡话中的反感,思忖了一下,又问:“为何两位姐姐不想入朝堂?” 若是她们肯提出交换的条件,她与李孟庭也会满足她们的。 徐江菡转过身来,柔和的目光停住在尹明希身上,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深意:“因为这是你们的时代。” 她很早就知道了尹明希与李孟庭的身份,也清楚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 只不过她们是这个世上老人,很多东西都不想参与了,只想每日乐乐呵呵,过些小日子。 尹明希并不懂徐江菡的那句回答是什么意思,嘴唇动了动,还想问个清楚。 徐江菡笑了笑,抢先说:“左妹妹若有疑惑,姐姐可以为你解惑一二。但入朝为官这条路,我与你宣姐姐,断不会踏上,不必多费唇舌了。” 见她的态度如此坚决,尹明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期盼于李孟庭那厢,能够传来一个好消息。 “妹妹说说自己的疑惑吧?”徐江菡像一个贴心的长辈,语调舒缓,笑意轻柔,给人一种踏实的信赖感,勾着人将心中藏着掖着的话说出来。 尹明希一下就想到那个困扰自己最久的问题:“姐姐可知道这世上何种人最会讨价还价?我一直在寻找这样的人,却找不到线索。” 徐江菡轻轻一笑,说:“喜欢讨价还价的人,我们身边就有很多。你没发现的话,是你没有留心观察。” 身边的人? 尹明希不解,若是身边的人有这样的特性,她早该发觉了才是。 “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既然说了要替人家答疑解惑,自然要让她彻底弄明白了才行。 徐江菡带着尹明希来到了夏容宣与李孟庭所处的那条街道上,瞧瞧地跟着她们。 “我的人生中,只有一个人最会讨价还价。喏,那个人就在那里。”徐江菡朝着夏容宣所站的方位扬了扬下巴。 一家卖猪肉的摊前,夏容宣弯着腰,和卖肉的大娘嬉皮笑脸:“大娘,你这猪肉能不能讲价啊?” 卖猪肉的大娘指指自己摊前的招牌,道:“阿宣呐,我这招牌上写的很清楚,不讲价的。什么人来,都是一个价!” 夏容宣脸上的笑容更乖巧,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大娘:“大娘,我家娘子待会要过来,我们打了赌,看谁买的东西便宜。” “您这猪肉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我娘子少不了要和你讲价的,你给她让些价吧。” “而且我家娘子嘴严,讨到便宜的事情肯定只会和我说,不会到处和人炫耀,不会坏了你的招牌的,放心吧。” 银子都摆在大娘的手心里了,她还能再说什么,立马就答应了:“你都这么说了,大娘不可能不帮忙的,不过你们小两口的情趣也真奇怪。” 夏容宣哈哈哈笑开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上去相当开心。 “看出什么了吗?”徐江菡的声音轻轻在尹明希耳畔落下,“我对讨价还价的理解,可能和你不一样。” “有一些人会为了爱,为了你,愿意自己吃亏,让你的心愿得到满足,让你的目标得到实现。” “讨价还价就是这些人为你披荆斩棘的时候,做出的牺牲。” “要找那个最会讨价还价的人,我一下就想到了她。” “你呢,左妹妹,你的心里是否有合适的人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 第73章 三朵梅花 徐江菡的声音像惊雷一样砸在尹明希的耳旁, 令她愣了一愣。 在她的生命中,这样的人自然是有,而且......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但她从未想过重生的第三人会是李孟庭, 因为她看过她的脚踝, 没有看到过梅花形的印记。 可...... 尹明希顿了顿,疑心一点点地上来了,那时李孟庭的的脚踝受了伤,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以对得上的地方。 她的脚上还有三个小红点,难不成......难不成那三个小红点其实就是那三朵梅花? 只不过因为脚踝的肿胀与青紫,遮住了原本的模样? 三朵梅花的话......那就说明李孟庭不单单是重生者,还跟自己一样重生了三次是吗? 尹明希后知后觉地将一切都对上了,重生的第三人, 这个身份放在李孟庭的身上是多么地合适啊。 她一来,就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自己这一方, 帮着自己对付死敌, 帮着自己抓奸细。 原来一开始,她和外公的思路就是错的! 重生的第三人并不是敌方阵营的, 用李孟庭的话来说,她是来替她撑腰的。 尽管故事的全貌还没出来, 但是尹明希已经被泪水打湿了眼眶, 她一想到李孟庭重生了三世,就会隐隐地想到,她是不是为了自己? 不然处死傅禹通的时候,怎么会用同样的手段来惩罚他? 尹明希蹲下了身子,将脑袋埋在膝盖间,泪水一点一点地打湿她的衣衫。 见状,徐江菡摊了摊手, 颇有些无奈,她只不过是提点了一下,威力就这么大吗?不是她的锅吧。 “妹妹,李妹妹!你过来一下!”徐江菡伸长手臂,朝着李孟庭招手,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个妹妹哭得那么伤心,肯定不是因为自己。谁家的女人就让谁来哄。 李孟庭听到了声音,随即就转过身子,见她叫自己过去,也没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走得近了,她才看到蹲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尹明希。 夏容宣也跟着过来,见这场景,忙问道:“阿菡,这是怎么了?” 徐江菡意有所指,目光在李孟庭身上点了点:“约莫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吧。” 李孟庭蹲下身子,拉住尹明希的手臂,现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也不敢乱扯,只是静静地攥住,嘴里温声道:“怎么了呀?怎么突然哭了?” “李妹妹,一定与你有关。”徐江菡留下一句话,就拉着夏容宣走了。人家小两口的伤心事,她们在旁边看热闹像话吗? 夏容宣心里挂念,还欲再看,徐江菡却拽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掰直,不许她扭过头去。 看不到了,心里又痒痒,她只能拉着袖子央求自家娘子:“阿菡,发生什么事了?你与我说说吧。” 徐江菡拉着她走远,尾音拉得很长,根本不带商量的:“不要多管闲事。” 处在偏僻街角的两人处在焦灼之中,李孟庭问了好几声,尹明希依旧不回答,她更加心急如焚了。 于是她牙一咬,直接道歉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平时对这种不探原因胡乱道歉的行为很不满,但紧急之时,也不得不这么做。 但恰恰是这句话让尹明希产生了松动,她不能和李孟庭这样僵着,僵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她擦了擦泪就抬起头来,红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李孟庭的脚。 最后的谜底还没揭开呢。 尹明希哑着声音开了口:“站起来。” 李孟庭不解:“啊?” 尹明希重复:“站起来。” 李孟庭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只能乖乖照做。 尹明希指了指她的脚:“把鞋脱了,这只脚。” 李孟庭一愣,旋即就明白了。 原来她发现自己重生的事了。 李孟庭目光柔了柔,也暗含着一些无奈,她决定要隐瞒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种突然的情况。 尹明希肯定要生气的。 李孟庭慢慢地抽出自己的脚,白皙的脚掌踩在冰凉的地上,她知道尹明希想看什么,于是很是自觉地拉起了裤脚。 三朵梅花赫然出现在李孟庭白皙的脚踝之上。 不是一朵,而是三朵。 “我可以解释吗?”什么都不说的话,误会只会越积越大,李孟庭稳住了心神,想和尹明希说清楚前因后果。 尹明希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拧过她的耳朵,凶凶地说:“回去谈!” 李孟庭被拉着往前走,求饶道:“轻点轻点。” 她该笑的,因为尹明希没有选择不理她,给了她解释的机会。回去之后,她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自此之后,她们之间再无秘密。 李孟庭就这样一路被尹明希拧着耳朵回了夏容宣的家。 柳涟路过,恰巧看见了,想上去关心,又适时停住脚步。她昨夜与尹明希有过短暂的相处,知道她性子沉稳,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涵养。她会这么做必然事出有因。 她又不清楚来龙去脉,最好不要过多的干预。 所以她就装作没看见,从横廊的另一边离开了。 刚走到门口,柳涟又遇上了徐江菡与夏容宣,她们也是一个拧着另一个的耳朵走了进来,跟刚才过去的那对佳人一模一样的动作。 奇怪了,今日怎么开始流行这样的打情骂俏了? 对夏容宣与徐江菡,柳涟倒是习以为常了,自然地上去打招呼:“宣姐姐又做了什么惹我堂姐不高兴了?” 夏容宣向柳涟跑去求救的目光:“我就是多说了两句话。” 徐江菡也没太用劲,到了门口就将人放开了:“记住,不该八卦的时候别八卦。” 夏容宣委屈兮兮地往徐江菡的肩头靠:“知道了,阿菡。” 柳涟觉得自己还是去别处溜达的好。 那厢,尹明希拽着李孟庭回了屋,一进屋,就气势汹汹地问道:“说吧,这脚上是怎么一回事?” 李孟庭捂着发红的耳垂:“我......我也是重生来着......” “重生?说得这么轻巧?来龙去脉,讲清楚,说不清楚,以后都别见我了。”尹明希板起了脸。 李孟庭将尹明希按在位置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让她先消消气:“说来话长,你先消消气,听我慢慢说。” 尹明希喉咙沙哑,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怎么也上不来,但她还是顺着李孟庭的意,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清茶。 咕嘟咕嘟—— 冰凉的茶水下肚,不仅让她的喉咙舒畅了许多,还让她的神思也冷静了下来。 李孟庭挠挠脑袋,该从哪里说起呢? “我......就是......那个就是......喜欢你啊。”憋了半天,李孟庭统共就憋出这几个字。 尹明希听罢,直接翻了个白眼。 李孟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要正经的时候就正经,想说什么直接说个明白。现在捅破窗户纸了,居然有非常词穷的感觉。 尹明希引导着她,主动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李孟庭回答:“建昭六年,你被你父亲接回京城之后,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后面就出去找你了。” “找我?怎么个找法?”尹明希微微一愣,为什么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 李孟庭又挠了挠脑袋,这部分的经历也不算坎坷,但也费了不少劲就是,她总结了一下:“你去京城,我便去京城找你。只是我走得慢,你走得快,我到京城的时候,你又随军出征了。” “我就去参军了。” “反正就是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你伪造了身份?”李孟庭是宁王的后代,军营中再缺人也不可能这么不长眼,录用一个郡主吧? 李孟庭:“自然要伪造,不然过不了审。” 尹明希:“后来呢。” 李孟庭垂了垂眼眸,记忆飘回了第一世:“后来战败了,你自尽了,我没了可以追随的人,还能去哪,也就跟着你去了呗。” 李孟庭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因为对她来说,尹明希的死才是沉重的,她自己只是这人世间的一个浮萍,她的性命,她的去留,对于她自己来说,无足轻重。 但这些,现在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第二世,也是这样,我一直都跟着你。” “我看着你在努力地改变国运,以一人之力撼动整个命定的轨迹,很心疼。 “但可恨的是,我的力量、智谋、武力统统都不如你,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李孟庭的脑袋蔫了下来,眼睛也不像往日那般有神采了,眼底有浓浓的忧伤。 她讨厌尹明希在她眼前倒下。 她讨厌有心无力。 “帮我收尸的那个人,是你吗?”尹明希突然出声问道。 “我能感受得出来,她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给了我温柔且安定的力量。” 想起那些时候,李孟庭都会浑身颤抖,她伏在尹明希的腿上哭泣:“可你知道我心底有多难受,多怨恨吗?” “我冲上去,发了疯似的,想将他们都杀了替你报仇。可是最后被乱刀砍死的,是我。” “所以这一世,我执意要出征,就是要将这几世积攒的怨与恨都发泄出来。不然,我日日夜夜都要被这些梦魇缠身......”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 前排提供纸巾。 第74章 云销雨霁 尹明希坐在椅子上, 沉寂了很久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只觉得鼻头酸得要命,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了下来。 她倾身上前,抱住了李孟庭, 将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忽然觉得不论待会儿要说什么, 这嘴里的话都相当得沉。 能不能一觉睡过去,将它当做一场梦呢? 李孟庭像是能读懂她的心一样,拍着她的肩膀, 宽慰着:“不过,你不用觉得沉重,也不用觉得有负担。” “我从来就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负担。我做的那些,都是我自己想做、乐意做的。 “那是我生命里有光的日子,看不见你了, 才是真正的难受呢。” 尹明希揽着李孟庭的身子,不知该说她傻, 还是痴。 李孟庭动作顿了顿, 脑中在衡量一些东西。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将剩下的那些事情一股脑都告诉她。 她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的。 藏了这么就像揣着一堆炮弹似的, 也怪难受的。 “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拍了拍尹明希的肩, 李孟庭的声音很轻, 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紧张是因为害怕尹明希听了之后,心里会更加难受。 她故意让自己的语调变得轻松,但刻意的痕迹太明显,尹明希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警觉地竖起耳朵。 “这一次的重生,我......拥有了一些超乎常人的力量。” 尹明希将脑袋扭了一个方向,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示意着她继续往下讲。 “那个地府的老婆婆你还记得吗?我替自己争取了一些机会......可以和她做交易的机会。”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李孟庭的语速越来越慢,眼睛不住地往尹明希的脸上瞥,时刻注意着她神情的变化,见她还算平稳,继续道:“地府和天上的神仙是共通的吧,有联系的吧。如果我能和老婆婆做交易,以换取改变天象的机会,那日后遇到洪涝、旱灾、蝗灾等天灾的时候,岂不是能逢凶化吉?” “所以我便主动去问她。她的回答耐人寻味,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而我却觉得地府那般严肃的地方,如果没有严正声明,那就是有希望争取的。” “于是我跟她磨啊磨,磨啊磨,终于替自己争取来了机会。 “她说可以,但是要......要拿我的寿命来换......” 李孟庭声音越说越小,说道后头的时候细弱蚊吟,越来越心虚。 “所以你答应了?”尹明希甩了一个眼刀过来。 李孟庭小身板一颤:“是啊。” 尹明希现在总算懂了,从地府老婆婆嘴里说出来的那句“她是一个喜欢讨价还价的人”要怎么套在李孟庭的身上了。 她吸了一口气,问:“那你和她换了多久的阳寿?” 说到这里,李孟庭觉得自己可以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挤出一个笑容道:“和她做交易之前,我偷偷地看过生死簿,其实不碍事的。” 她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小聪明。 “生死簿上写着我会长命百岁,而你只能活到六十七岁,你原本就长我七岁,我活到百岁,就多你四十年。” “没有你,我这多出来的四十年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用来做交易。” 尹明希抬起手敲了一下李孟庭的小脑袋,愠怒道:“这么能这么算,阳寿是能轻易拿来挥霍的东西吗?” “不能。”李孟庭朝前一扑,抱住尹明希的腰,认错求饶的态度很明显。 尹明希想起前段时间骤变的天象,现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一共和她做了几次交易。” 李孟庭伸出自己的手指,掰出两根,道:“就两次,一共就两次。” “哪两次?”尹明希刨根问底。 李孟庭老实地交代:“前段时间的异象你应该知道吧,还有一次,就是在你重生不久,京城发生过一次地震。那、那也是我的手笔......” “我翻生死符的时候,恰巧见他们的寿命都不多了,于是就用一场地震一并将他们送走。” “诶——诶诶——”冷不丁的,李孟庭的耳垂又被尹明希掐在了手里,刚用一些劲,又松开。 她很生气的。与她相关的事情却总将她蒙在鼓里,难道不值得生气吗? 可她又不能指责她的深情与眷恋。 普天之下,应该很难找到这么傻的人吧,被她遇上了,不收了真的对不起自己的运气。 “还有别的要和我说的吗?”尹明希问。 李孟庭摇头:“没有了。” 尹明希伸出自己的手指,勾住了李孟庭的小拇指:“那好,前尘往事我们就一笔勾销了。云销雨霁的时候,所有苦难都熬到了头,应该享受当下,不该囿于过去。” 只是尹明希在心里默默地想,面前之人给了她一份这么动人的情,往后的时光,她也应该更加爱她才是。 “那你同意我上战场了吗?” “你能保护好自己吗?” “能。” “那你要说到做到,平安归来,我好像不能没有你。” 顿了顿,尹明希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误,认真思考了一下,更正道:“嗯,我就是不能没有你。” “打战的时候,打不过他们,你就跑,跑得远一些,最好一点伤都不要受。” 尹明希有些语无伦次,但李孟庭却清楚地知道了她的意思。 突然被幸福砸中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李孟庭觉得自己脑袋里正在冒泡,再不清醒点自己就要晕过去的感觉。 她一直觉得在江山和自己之间,尹明希一定会选择前者,谁知她现在发生了动摇,连要美人不要江山这种念头都产生了。 她扶住尹明希的肩头,认真的说:“我一定会认认真真保护好自己,绝不懈怠。我会经常给你写信,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 “你不用担心我。” “京中亦有大任,你肩上的担子也不轻,你要替我守好朝堂。我们一起努力,大启的国泰民安与你我的逍遥快活在往后都会实现的。” “嗯。”尹明希重重地应了一声,抱住李孟庭的身子,心里所有的阴云都消散了干净。 吃晚饭的时候,二人就已经恢复如常,像没事人一样和夏容宣与徐江菡打招呼,照旧牵手赏花,你侬我侬。 夏容宣拉拉徐江菡的衣袖,惊叹道:“李妹妹这哄人的招数也太强了吧,两个时辰还不到呢,一切就雨过天晴了?” 徐江菡幽幽地道:“都是善良大度的人,把事情说开了,两下就解决了。哪像你,生了闷气,有时候哄半天都不见好。” 夏容宣眉头拧成川字,很是认真地道:“那就说明,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你昨日嫁与了我,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切都要坦然地接受。” 徐江菡一算,亏了:“我上一世好歹嫁的是一位王爷,这一世就换成鸡与狗了,太不划算了。” “到下一世,一定要离你远远的,说不定你就变成了蛇虫鼠蚁了。” 夏容宣捏起自己的手指,屏息凝神一算,笑道:“你没有机会了,我掐指一算,再有个两三年,我们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不用等到下一世。” “你失去了嫁给蛇虫鼠蚁的机会。” 徐江菡抬头望天,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你说,天庭有人间这么有趣吗?” 夏容宣趁她没注意,拦腰抱起她,在原地转起了圈圈,爽朗的笑声回荡的广阔的山野间:“定然是好玩的,因为有我在呢!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提示:能重生的绝非凡人。 现在问题来了,有人来大胆地预测一下小李与尹大人的结局吗? 第75章 御驾亲征 启程返京之前, 夏容宣给了李孟庭好多稀奇玩意儿的图纸。 有一拧就能发射子.弹的红缨枪,有自动上膛的连.弩,还有轻巧便携人手一个的小炮...... 总之, 都是由一个天马行空的脑袋构思出来的稀奇古怪玩意儿。在战场上, 可以打得西蒙人一个措手不及。 “来日,两位妹妹成亲了,也要给我们发喜帖啊。我们入京和喜酒!”在河畔, 夏容宣与徐江菡为她们送别。 尹明希与李孟庭抱了抱拳,有些腼腆地说:“一定一定。” “不早了,你们别耽搁时辰,若遇到麻烦,可以给我们写信。” “嗯。” 船慢慢地摇走了, 四人隔河相望,直至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 才各自回头。 这里发生的一切, 美好得像梦一样,尹明希与李孟庭念念不舍。 依旧是那个船夫, 只不过这次他没让她们蒙上眼,划船的时候还和她们说了许多村里的趣事。 一回生二回熟, 谁不是这样的呢。 这是最后可以放松的时间, 李孟庭与尹明希的笑声回荡着空旷的山谷中,河里成群的野鸭都在为她们让路。 回到了京里,一切就变得忙碌了。 有堆积如山的奏本和处理不完的杂事。 好在现在的李孟庭不是一个人,夜里埋头批阅的时候,尹明希总伴在身旁。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累了吗?要不要去歇一会儿?”尹明希瞧着她即将萎蔫的小脸,关切地问道。 李孟庭看了看时辰, 发现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点点头。 “严广廉。”李孟庭朝外头喊了一声。 立马就有一个人从门边蹿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应道:“奴才在。” “把御书房隔壁的那间房间收拾出来,往后公务繁忙之时,首辅大人便宿在那儿,不用出宫奔波了。” “奴才遵旨。”严广廉领着人匆匆忙忙跑去收拾。收拾干净之后特意交代了一个宫女办了一件极为心细之事。 他上位之后便摸清了皇帝陛下与首辅大人的关系,知晓陛下让他收拾房间不过是一个让外人少说闲话的幌子。 他这个做下属的,可不得帮主子演戏演全一些?于是找了一个宫女,每日在这房间里点灯熄灯,装作确确实实有人在里头生活过的痕迹。 正主呢,此时此时正躺在李孟庭的床上,捏着她的小耳朵,在和她讲着私密话。 李孟庭偷偷告诉她,那次在牡丹楼的地下城躲避追击时,她放的那个屁,是她闲来无事用灵力写尹明希的名字导致的。 丢了脸之后,她就再也不想用灵力了,这灵力简直就是来坑人的。 尹明希一想起李孟庭放完臭屁小脸就发绿的模样,就笑得合不拢嘴。 她们有时也会争吵,就比如立皇储的人选,争执不下的时候,就会在床上辩论一会儿,直到辩不动了,头一歪,栽到对方身上睡着了。 也总有一些没眼力见的,总和李孟庭说些让人恼火的事情。 礼部的刘士清算一个。 “陛下,如今皇室人丁衰微,陛下应当尽早选夫才是。”自李孟庭登基起,他就一直催促着她甄选皇夫。 李孟庭若不是看他一大把年纪了,早就要将他关入天牢里,好好地受一受苦。 “爱卿,朕不日便要远征,儿女情长之事会妨碍朕,不若等朕凯旋归来再说好吗?” “可陛下若在边塞发生了意外,该当如何?” “朕离京之前会择一皇储,由首辅大人教导。皇储的人选宗族正在筛选,过几天就会出结果了,爱卿宽心。” 看着刘大人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李孟庭的声音软了软,还要温声来哄着他。 “此次出征,朕有九成的把握,少则一年,多则二三年,就会凯旋归来。朕答应你,朕德胜归来之后一定会完成大婚。” 大婚的人选就不必多说了,自然是她的首辅大人。 不过为了不给尹明希填麻烦,李孟庭不决定这么早公开。待来日绝了后患,再风风光光地补上。 “如此,甚好。”刘士清终于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回复,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开怀地笑了笑。 往后的几个月,李孟庭耳边少了一只嗡嗡嗡的大蚊子,小的那些也跟着噤声了,李孟庭总算是舒服了不少。 转眼便到了出征的日子。 兵马、粮草、弹药......准备了半年有余,终于准备充足,并且补给也统统都能跟上,这才将誓师仪式安排上了。 将整个朝堂都交给尹明希,李孟庭很放心。 可她自己要御驾亲征,尹明希却担忧得一整夜都睡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来宽她的心。 刀剑无眼、枪林弹雨的战场不论怎么想都觉得无法安心,更何况出征的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挚爱。 在尹明希的惴惴难安中,李孟庭率领着大军渐行渐远。 往后,从边疆飘回京城的每一条消息都会有人专门地收集起来,细细查阅。 李孟庭时常给尹明希写信,不论胜败,亦或是僵持,她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见不到面,听不到声音的时候,没有什么比文字更能让人安心了。 李孟庭不忌讳长篇累牍,路边看到一朵小花很喜欢这样的小小事都要告诉尹明希。 身上受了几处伤,何时受的,何时好的,严不严重都要老实交代。 日后等她回京了,尹明希是要好好检查的。 李孟庭一向诚实,而且是诚实到不能诚实,最好昨日被蚊子叮了几个包都要如实告诉她。 她身旁有盯梢的人,尹大人派了心腹爱将——越骁来实施监督,她也不敢不诚实。 战场上的生活节奏很快,一日接着一日,转眼便是春去秋来,再转眼,一年就要过去了。 李孟庭彻夜不眠研究的制敌之策奏效了,西蒙各部均不敌大启王师,被打得四散奔逃。 李孟庭不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一直乘胜追击,要将所有的残余势力清除干净之后才能放心离去。 所以就又拖了一年。 她和尹明希允诺的时间是两年,说自己两年之内一定会班师回朝。 做不到的话,她就许她千里奔骑,来军营里拧她的小耳朵。 按照李孟庭的计算,清除剩下的势力不需要太久的时间,自己一定能在两年的期限内鸣金收兵。 谁知西蒙皇室的几位皇子连同大臣是铁了心地要与她死磕,逃进了荒漠里,不论他们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出来。 于是只能耗着。 于是李孟庭的军帐里就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张口就是:“把耳朵伸过来。” 第76章 回京 李孟庭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嘴巴惊讶地都合不拢了,眼睛笑得能飘出来花似的。 她飞也似的走到尹明希面前,环住她的腰, 将她兜起来, 兴奋地转圈圈。 尹明希很有原则,高兴过后还是将自己的手伸向了李孟庭的耳垂,拧了拧。 嘴里道:“不是说很快就能回京, 怎么拖了这么久?” 倒春寒,很冷,李孟庭刚从外头巡视回来,耳朵被冻得通红,尹明希摸了摸她的耳垂, 便伸手替她捂起耳朵来。 “小鬼难缠呐。”李孟庭的铠甲早已经卸下,环着尹明希的腰, 将她揽住, 目光一遍一遍地在她脸上扫过,好像怎么看都不腻。 “对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分明前不久她们还通过书信,她怎么丝毫没有和她提起过她要来的事情。 “京中无事, 天下又太平, 你这边拖得太久,想看看你这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着李孟庭好端端的,依旧能蹦能跳,能说会道,尹明希这悬着的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下。 “说来说去,就是想我了呗,直接说不就好了。”李孟庭擅自做主, 替她总结道。 尹明希难得地纵容她,捏捏她的小鼻子,附和:“嗯,你说的对。” “你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了,待我将最后一股势力清除完毕,我们一起回京。”李孟庭抱着温香软玉不愿撒手,连尾音都带上了软软的撒娇。 尹明希抚了抚她的脑袋,问:“怎么,他们现在还躲在荒漠里?” 李孟庭答:“对,他们想耗尽我们的耐心,就一直躲着不出来。我们逐块排查,已经只剩下这两块的大区域没有查到了。再往内挺进一些,我们就可以进行围剿了。” 李孟庭将尹明希带到地图边,指给她看。 尹明希看着地图上四面八方都插着大启字样的旗子,感叹道:“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粮食和水源也不多,这几日又冷又干燥,他们撑不了多久了。可能再困个两三日,就会自动投降了。” “所以我这些日子都在练兵,正巧借着空闲的日子,好好正一正军中的风气。”李孟庭始终有一种预感,自己在这皇位上待的时间不会很长。 所以她想尽量将自己认为是对的东西留下来。 夜里不需要出去,也鲜少有下属进出汇报,像这样寂静的夜晚,李孟庭都坐书案前给尹明希写信。 不过现在好了,思念的人就在自己跟前,她想说的话都可以亲口说给她听。 尹明希掰着李孟庭的脑袋左右查看,发现她晒黑了些,也瘦了些,其他的倒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李孟庭见她在打量自己,像是在检查什么,很自觉地将今日刚受的伤交代了。 “这,就是这,早上起来的时候被那桌角撞了一下。” 受伤的地方是李孟庭的手肘,早上起来的时候确实没留神,只不过撞得不重,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紫。 尹明希看了一眼,夸赞她的诚实,但随即想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就把李孟庭像小鸡仔一样拎到了床上。 嘴里吐出了五个相当霸气的字:“把衣服脱了。” 李孟庭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副吃惊至极的模样,难不成尹大人思念成疾,如此迫不及待了? 尹明希甩下一句:“我进来之前,你要将衣服全部脱好。不然拧小耳朵。” 接着她便出去了,她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掏出了一个记录重要事情的小本子。 小本子上详细地抄录了李孟庭身上的每一个伤,这都是她在书信里自己交代的。她现在要来核对一下,看她是否有隐瞒,还有这些伤现在都如何了。 尹明希进来的时候,李孟庭还在慢吞吞地脱着自己的外衫,尹明希见她扭捏,冲上去就是一顿胡扯,将她剥的一丝不剩。 李孟庭像受惊的小姑娘一般蜷缩在一起,拉过被子盖住自己重要的部分,心里想到:尹大人好霸道,好可怕...... 尹明希在床边坐下,翻开自己的小本本,嘴里念道:“三月初五,马侧翻,膝盖撞在石头上,紫了一片。” 念了一句,尹明希就抓过李孟庭的腿,仔细看了看。 这是李孟庭身上最早受的伤,现在已经复原了,而且那时没有蹭破皮,连伤疤都没留下,现在更是看不出一点痕迹。 尹明希满意地在这一条文字上打一个勾,说明自己已经检查完毕。 “四月十五,胳膊上一处刀伤。” “七月二十三,肩上一处箭伤。” ...... 尹明希查了几处大伤,又看了几处小伤,见都没什么大碍了,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李孟庭在床上任她摆弄,尹大人如此认真,她是不得不配合。 只是衣衫都脱了,不做些什么,真的太对不起刚才被强硬扒下的那几件衣衫了。 全部的检查都完成之后,李孟庭侧躺着,手臂撑在脑袋,笑嘻嘻地问着尹明希:“都查完了,可有不妥的地方?” 尹明希将手中统统打上勾的小簿子拿给她看,夸赞似的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说:“大的伤口都有处理过,也有及时上药,没什么大碍。小伤现在也复原了,看不出什么痕迹。可以看得出来,你很爱惜自己的身体。” 听到这般夸赞的话,李孟庭本该小尾巴翘到天上去,但她却开始无病呻吟:“诶呦,我这背还有些疼,你要不要替我瞧瞧?” 尹明希不敢懈怠,脱鞋了上床,正替她瞧着后背呢,却被李孟庭一把抱在怀里,紧紧地挨着。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中了她的套。 ** 五日之后,西蒙余党全部清缴完毕,李孟庭率大师凯旋归朝,接受万民朝贺。 尹明希与她一道,不过她有些心虚,毕竟征战沙场降服外敌,都是李孟庭和那些将士们的功劳,李孟庭却要让她一起接受万民朝拜。 她说:“你比我更应当得到这份朝贺,这盛世太平是因你才能延续的。” 尹明希说不过她,顺了她的意,待在她的身边,看着成群的百姓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并且用最大的声音向她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她忽然觉得,她以前所受的那些苦难都是值当的。 外敌清了,京城一片喜气洋洋,礼部尚书刘士清欲喜上加喜,拟了一份皇夫候选人的名单递了上去,希望能在这一年里,能完成陛下的终身大事。 毕竟李孟庭离京之前答应的,得胜回来之后便将甄选皇夫一事提上日程。 李孟庭看罢,倒没有说什么,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提起朱笔在奏本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就让刘士清回礼部替她安排大婚一事。 这么顺利? 刘士清脑袋很懵,拽在手心里的奏本会发烫似的,惹得他心痒,他想看看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魅力,一下子就获得了陛下的青睐? 他这份名单里只有姓名和基本的一些信息,很多都是皇帝没有见过人。她连画像都没看过就定下了皇夫了人选? 刘士清觉得一切都好梦幻啊。 偏生这皇帝陛下还开了金口,让他回了礼部之后,当着一众礼部官员的面才能打开。 他只能赶紧加快脚步,赶紧回去。 到了礼部之后,刘士清紧急集合礼部官员,谨遵圣意,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将这份奏本缓缓打开,看看皇帝到底是看上谁了? 许多脑袋凑在一起,其他的官员也是好奇的不得了。老眼昏花的十几双眼睛都要贴到了这份展开的奏本上了。 结果他们发现,发现礼部合拟的这份名单里,皇帝谁也没有看上,她将她们的名字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最尾端留下了一行字:“朕除了首辅大人之外,谁也不嫁。” 刘士清摸不着头脑,问各位大人的看法。 其他几位礼部官员瞬间就会意了,捋了捋胡子,相视一笑,都知道怎么给皇帝办差。 刘士清望着他们个个心中有数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拍拍自己的傻脑袋,懊悔地想到:为何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只有自己没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是因为刘大人瞎吧,哈哈哈—— 第77章 大婚 大婚当日, 皇宫张灯结彩,御路都铺上了红毯子,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大大的“喜庆”二字。 尹明希走了这么多回的御路, 这次终于是走得名正言顺了。 她忽然想起, 抛开小时候的事情不说,这一世的李孟庭最初展露的小心机就是这条御路,从一开始, 她就只许自己一个人走了。 所以这人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将自己放在那么卑微的位置,其实早就在心底里打定主意,要让自己做她的皇后,并且有目的有步骤地践行, 让自己一步步地沦陷。 从宫外到宫内,尹明希一直坐在轿子里, 无聊的时候, 就想想李孟庭,想想她的好, 数数她的坏,再念念她的傻。 这样, 时间就过得很快, 一转眼,她就到了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她们就要开始拜天地,行大礼了。 周围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她们,她穿着皇后的礼服,要露出端庄得体的笑,做端庄得体的事情。 她不能偷偷地看李孟庭, 也不能时时刻刻满眼都是她。她要照顾别人的目光,要顾及母仪天下的身份。 大婚当日的繁琐,或许就是为了将所有暗涌的情愫都留在夜里,留在只属于她们的时间里。 一通折腾下来,尹明希坐在寝殿里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李孟庭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喜宴上推杯换盏,也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贴着喜字的油灯在静静地燃烧着,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鲜艳的红色。 没人的时候,尹明希放着空,手臂撑着下巴,眼睛虚虚地看向前方的桌角。 “累了吗?”李孟庭的声音在寂静的寝殿中格外明显,她带着一身的酒气,不过脸上明晃晃的笑意没有人能抹去的。 “外头的那些人都被我赶走了,不会来闹洞房的,放心。” 她走到尹明希的身旁蹲下,抓住她的柔荑,仰着脑袋看她。她的脸因着酒意而泛红,像一朵盛开的红玫瑰,明艳动人。 尹明希捋着她额前的发,又捏捏她的小脸,她一来,她的疲惫就消散了许多。 看着这人已经开始对着自己傻笑了,尹明希问:“是不是喝了很多的酒,要不要喝醒酒汤?” 李孟庭摆摆脑袋,傻里傻气地说:“不喝醒酒汤,晚上要借着酒意,干一番大事!” 尹明希揪揪她的小耳朵,放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揉搓,闻言,笑道:“我还怕你干不成大事呢,醉意醺然的,说不定待会儿和衣就睡了过去。” 从尹大人嘴里说出来的虎狼之词,太让人稀罕了。李孟庭热气上涌,差点就要将尹大人直接推倒。 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 “谁?” 李孟庭将身子做正,亢声问道,眉头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时候晚了,她将寝殿里的那些个宫女啊,太监啊都赶走了,门也拴上了,并且下令不许打扰。 为何还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敲门? “是特殊的客人呢,李妹妹不给我们开门的话,我们就自己进去咯。”门外响起的是夏容宣与徐江菡的声音。 当初答应过的,李孟庭大婚的时候要请她们来喝喜酒。所以吉时一定,她就下了喜帖,夏、徐二人也如约而至。 听到是她们二人的声音,李孟庭酒醒大半,暗想:她们怎么会突然到这后宫来呢? 尹明希看出了她的不解,替她们解释道:“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不会这个时间点来。” “我去开门。” 尹明希走到门口,开了门,李孟庭不放心,也跟了过去,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 门一开,门外的二人笑意斐然地和她们打招呼,然后手一挥,甩出了两道金光,注入她们二人的体内。 她们此行自然是有目的的,她们唤醒了李孟庭与尹明希被封尘了的记忆。 徐江菡见她们骤然恢复记忆,脑袋太乱,想事情想得太费力,于是将前因后果同她们说个清楚:“你们是月老座下的两条仙鲤,修炼了三千年,即将化作人形的时候犯了过错。” “你们将月老的姻缘册弄湿了,断了许多命定之人的姻缘。” “所以被王母娘娘罚下人间历劫。” “如今,你们以二人之力,守住了大启的根基,使国家太平、人民安乐,已然功过相抵,可重归天庭,重归月老座下。” 这时,夏容宣出声道:“只不过你们二人还差些修为,回到天庭之后不能立马化作人形,可在人间继续修炼,待修炼完毕了再回天庭也不迟。” 李孟庭和尹明希听着,眼睛一眨一眨的,懵懵懂懂,显然还没有消化完全。 不过在她们俩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段往事。 “二位姐姐也是天上的神仙?”李孟庭好奇地问道。 尹明希道:“我是西王母养的一株荷花,她是经常来偷摘莲蓬的小馋猫。我们也是犯了错,来到人间历劫,早你们一步而已。” “也早你们一步修炼完毕,再过些时辰,便要先你们一步回去了。” 夏容宣掏出什么东西拿在手上,说话之前还和徐江菡对视了一眼,然后道:“你们今日大婚,二位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你们的。” “这是我们修炼的时候用的一些法子,可以快速地提升修为,你们要是找不到门道,可以参考一下。” 夏容宣把东西交给李孟庭,还偷偷拉过李孟庭的手,在她耳畔小声说了一些话。 徐江菡不能看着尹明希受冷落,也拉过她的身子,在她的耳旁也交代了一些事情。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做的事也做了,夏容宣与徐江菡在人间的最后一桩事已完成。 她们准备出了皇宫之后,顺路去捎个人,就准备回天庭了。 想到这个顺路要捎带的人,夏容宣觉得这件事也跟她们说一声比较好,于是她开口道:“你们犯了过错,月老因看管不力,也挨了罚。不过他的罪过比较小,在人间历一遍死劫便可重回天宫。”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的死劫也历了,修为也够了,却迟迟不肯回天庭。” “老君一边炼丹,一边替他看管姻缘,怨声载道的,嘱咐我们回天庭的时候一定要将他捎上。” 尹明希想到了什么,随即问道:“你们说的不会是我的外公吧?” 夏容宣和徐江菡一块笑道:“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接近尾声了,接档文也在准备了~ 第78章 正文完 原来,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是上天早就给她们安排好了的。 李孟庭与尹明希送走了夏容宣与徐江菡,关上门, 两人回到了寝殿里, 就干巴巴地站着,愣愣地望着对方,依旧无法回神。 她们的前身是小鲤鱼吗?每天在水里吐泡泡的那种? 有鲜明变化的是, 被唤醒记忆之后,她们的法力也被唤醒了,不管是说话还是走路,身上时时刻刻缠绕着一股仙气,精气神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们现在看对方, 总觉得在她面前的人衣袂飘飘,好似下一秒便可腾空飞走, 再相见便是在七彩流云之上了。 “不过这是好事, 凡人只能相爱数十年,而我们的爱可以千年不变。”尹明希执起了李孟庭的手, 握住了之后,含笑说道。 当凡人说永世都要在一起的时候, 显然是假话。但得道成仙就不一样了, 只要她们没有过错,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李孟庭回过神来之后,对妖魔鬼怪的事情分外感兴趣,询问的时候眼睛都亮晶晶的:“你说,我们是从鲤鱼精修炼而来的,这世上是不是还存在着许许多多像我们这样的人?” “我们是不是还会遇上许多的妖怪?” 尹明希捏捏她的小脸,温声道:“这是定然。” “我们还不能化作人形, 可见我们的法术还很弱,往后要加强修炼,不要被别的妖怪欺负了才是。” 一日不回天庭,一日得不到庇护。在凡间的一切,都要靠她们自己。 李孟庭想起夏容宣给她的修炼秘籍,赶紧打开看了看。 “二位姐姐说,这对修炼很有益,我们也可以照着她们的方法修炼。” 尹明希想起方才徐江菡同她说的私密话,忽然预感到,书卷上的内容必定与她亲耳传授的事情有关。 一打开,果然不出意外,书卷上记载的是双修之法。 尹明希别过了眼,面色微红。 李孟庭朝尹明希挤眉弄眼,倒是对情爱之事一点都不避讳,她指着秘籍上的内容说:“不妨我们今晚就试下?方才夏姐姐在我耳边说,双修对提升修为很有效的。” “徐姐姐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 “既然二位姐姐都极力推荐了,那我们?”李孟庭朝着床榻的方向示意。 尹明希没说什么,只是牵着李孟庭的手,和她一起走了过去。 也是,都用行动表明了,哪里还需要言语重复累赘? ** 找回记忆,寻回前身之后,李孟庭与尹明希将离宫一事提上日程。 而这时,离她们的大婚,才过去五日而已。 江山刚刚稳固,大启最为尊贵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已经在计划着逃离皇宫,逃离权势了。 不是她们不热爱这片土地,而是她们即将迎接新征程。 在外人看来,她们还是雷厉风行的皇帝陛下与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一切都如常。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贴身近侍,都没有发觉她们的异样。 可有一个人却鲜明地感受到了她们的变化。 这个人就是皇储,李弘君。 母后明显变严厉了,父皇布置的课业也明显变多了,处理朝政的时候也总喜欢将他带在身旁。先前他还有玩闹的时间,现在能按时睡觉就不错了。 他对这样的变化存在疑惑,但他没有多想,更不敢明目张胆地询问。父皇和母后都是对他极好的人,也是对天下苍生极好的人,他敬爱她们,不会多说,不会多抱怨,更不会做忤逆她们的事。 他不断地吸收着她们向他传授的知识,学习她们的为人处世和做事风格,立志开启一个属于他的大启盛世。 直至五年后的那个夜晚,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李弘君眼前发生,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作为一个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答应替李孟庭与尹明希保守秘密。 他站在月光下,看着不属于这个人世间的两个人像天仙一样飞走,她们脚下,是好看的云和月。 他的耳边还有她们叮嘱的话语:“弘君,我们将天下苍生交给你了,要勤政爱民,知人善任。” “我们和你一样,爱着这个人世间。” “我们虽不在你的身边,但是会在别处看着你,也会竭尽所能,护佑这片我们深爱过的土地。” “我们走了,有缘再见。” 李弘君对她们二人说的话深信不疑,也相信她们说的有缘再见。 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有缘。 有时,他看御花园荷塘里的鲤鱼,都能看出父皇与母后的影子。他以为自己思念成疾,不敢多想,但看见两条鲤鱼在那儿交绕摆尾,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他很喜欢它们,它们也很喜欢他。每次他来御花园都会给它们带好吃的,但偶尔它们也会不见,兴许是天气不好,躲在湖底不出来了。 当然,李孟庭与尹明希突然消失不见的原因是,她们要去别的湖里徜徉了。 她们知道这里一切安好,就会去别的地方捕捉美好。 不论是风急雨骤,还是天朗云舒,她们都一直在一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后面还有番外~